秦歌一曲 第四卷:見龍在田篇 第一百七十八章:朋友還是朋友
    古人辦事和今人不同,現代人做事,講得是因事成人,而在古代,則是因人成事。比如說遷都一事,這裡面重要的不過兩點,其一,城防問題,也就是大梁的城防要加強,城牆要加高加厚,其二重要的就是王宮了。

    一般來說,魏人捨不得安邑的是什麼?禹王台,但現在國事要緊,也就不得不遷了,所以新的魏宮一定要修得大氣富麗!要讓魏王群臣能住得舒心舒服,這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頭痛了半天,公子卬畫了一張草圖,這裡就可見於公子卬厲害的地方了,想他不僅知兵會戰,還精通曲樂,現在還會圖畫紙(羊皮上畫的。),這叫一個了不得,事實上,在魏國多災多難的時刻,魏國能在後來屢歷敗績而沒有徹底淪落,這裡面有著公子卬大量的功勞。

    如果他再牛一點,會點武功,簡直就可以說是黃藥師再世了。

    遺憾的是,公子卬是一個屬牙膏的,不擠不出力。魏王任命他為丞相,與其說是看重他的才能,不如說魏王想遷都沒有公子卬還真不能成事!因為朝庭裡懂得諸多雜學的就是他公子卬了,換了別人能是能,可大魏王能放心把宮門建造交到別人手裡嗎?

    魏王用人任事,主要是看出身,在此,小小的一個衛國出身的公孫鞅不入魏王法眼,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甚至可以說,如果不是魏國走了吳起,龐涓也進不了魏國!龐涓能入魏,說是靠他的才能,這是有一點,但更主要的是他是鬼谷子的門生。鬼谷子是實學者,和大言炎炎空談誤國的儒家可是不同,在戰國時,歷代的統制者都信服鬼谷子。據說齊國鍾無艷(關於鍾無艷本來漂亮九成是胡扯的,真正的鍾無艷是鍾離氏,她嫁給齊宣王時自說其齡,四十多了!一個四十歲的古代女子能漂亮到哪兒去,那是可想而知的。)就是鬼谷子的弟子!一個醜八怪齊王為什麼娶?一方面是因為她有真才,更主要的是可以得到鬼谷子(因為鍾無鹽的確是出自孫臏的門下,說是鬼谷門生也是說得通的,但她並不是孫臏真正的徒弟,而僅止是一個侍女。)門生的!

    公子卬雖不是鬼谷子門生,但雜學精通,在戰國時代,精通雜學不是奇淫技巧,而是通天大能!這也是魏王最終還是要用公子卬的真正原因。你有才能,才會用你,你沒有才能,只會沒落!吳起如果不是死得早,只怕在楚國一樣雄起!當楚國雄起後,最先倒霉的是誰?還不是魏國。錯只錯在,魏國的地利太差了。好在的是,魏王也算是看出來了,但他的選擇卻是個錯。

    儒學者有一句話,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後世,很多大儒利用這句話去當漢奸,因為對他們來說,當中原正統力量不行不如胡人的時候,就是危牆了,在此,改換一個堅實的後牆,找胡人做靠山,那真是再理所當然不過的了。在日本侵華戰爭中,有那麼多的漢奸,這裡面甚至有兩個偽政府,一個是偽滿政府,一個是汪偽政府。為什麼會這樣?就是這句話。

    魏王在此也有了選擇,相對來說,處於韓趙交夾的安邑,的確是大梁要安全的多。

    因為抵抗匈奴義渠和林胡,趙國常年在西面屯積大軍,多時達十萬以上!

    而韓國為了守住自己的宜陽鐵山,所以在繩池也屯聚了強軍。

    秦國更是和魏國死掐了,在這種三面處敵的情況下,派一支大軍是上上之策,但把國都立在此,那可就太不安全了。這也是魏王的決定,大梁,的確是比安邑要安逸。

    畫了一天的草圖,至晚,起了風,這風帶出香味,在此,還是花的時代,空氣裡到處的清香,讓公子卬雅興大生,可惜的是門客多是下人,公子卬不由想到了朋友,真正的朋友不要多,一個就行了。但……公孫鞅顯然是對公子卬有了心病。想到這裡,公子卬難過的歎了一聲。於是他換上華服,直上洞香春。

    和別的酒肆一樣,洞香春在晚上最熱鬧。這裡燈火通明,舉夜不斷,美女,音樂,棋酒書茶,什麼都有,是最好的一個打發時間的地方。

    當公子卬來後,立時有人相迎,現在的公子卬誰個不知,哪個不曉?雖然公子卬本人來這裡的次數並不是很多,可也不算少,少年時,更是天天都來。只是最近少了。

    公子卬熟門熟路,直上了銅邊的樓梯,通達了二樓,尋了一個靠內窗的位子,從此可以在上而下,看著下面左右的論戰堂與棋戰堂。在他的面前是一方白玉案。使女小心把屏風圍起,開始送上果酒香菜。

    一名女子道:「公子可要知會相熟的姑娘?」

    公子卬略一沉吟,道:「讓瑤姬來吧!」那名侍女與邊上的交遞眼色,相並而下。

    喝了兩口酒,公子卬傾聽下面的對話。那是兩個魏國士子,也許是魏人,也許不是,現在很多人說話都是這個口音。他們說的很有趣,不是別的,正好是關於公子卬攻秦的事。他們在論公子卬到底是不是立了功。

    一方面說公子卬立有大功,給魏國找回了面子,讓眾國不可以小看魏國,大魏國如日之方中,還是最強大的時候!別看秦國橫,怎麼樣?還不是簽下了和約,割地求和?現在更是給打到了雍城,也沒聽聞秦人叫囂報仇什麼的,不然,以秦人的脾氣,這種事發生了,還不立馬過來復仇?

    另一方則是說公子卬無能,帶二十萬大軍,除了拿下了空空無人的櫟陽,一事無成,雍城之下更是折損了兵馬,秦國現在這麼窮都滅不了,這不是公子卬的無能,還能是什麼?

    公子卬聽了不由覺得好笑,此中這二人都是目光短淺之輩,看東西只浮於片面,哪裡是什麼人才,不過平庸之輩罷了,用在朝堂上,也不見得比那些現任的官兒好到哪裡去!

    再看棋局,那還有點意思,兩個人的下法各有不同,一個人下得亂七八糟,卻盡數是佔地爭風,你吃我的棋都不管,只顧做地成活。另一個人則追著他下打,看上去搏殺凶狠,但總難纏住對方,逼對方和自己決戰!

    這般的下法到是少見,公子卬不住留意起來。

    忽然一股香風刮過,這不同於艾草的煙香,而是一種清新晨露般的天然清香,是女孩子身上最純正的香氣,那是打小裡愛惜清潔催生出來的。公子卬不由心曠神怡的長吸一口,這才注意到兩個人已經進入到這屏風圍住的空間來。

    一個是這裡的管事梅姑,年紀雖小,但酒量驚人,在安邑人所共知的。

    另一個一身青布的士子男裝,頭上一長素淨的白帶把頭髮打髻,發杈是青銅的,看上去一派的天青樸素,但公子卬知道,實際上,她就是這洞香春真正的主人,白雪。

    清眉明眸,直鼻纖小,上唇薄,下唇豐,小巴尖尖,那股子明秀之氣如盪舟湖上的清爽,叫人怎麼相信這樣一個人卻是一個大大的商賈!在眾人的眼裡,商賈就該是大腹便便,華衣綢服,或是個體瘦小,尖酸刻薄的那樣。他們一個個把握算籌,提珠帶玉,字裡話句中滿是銅臭。可怎麼能想到,也會有面前之人的丰采?

    公子卬曾慕名求好,但沒有成功,白雪不著痕跡的推辭了。雖然公子卬大感失望,但他仍大度的算了,只是現在見了,仍是千般的情感湧上心頭。

    「公子,公子……」梅姑叫醒了公子卬。這時,他才醒覺自己在方才把一爵酒半倒半灑的倒入了自己的胸襟上面去,老濕了一大片。公子卬不覺老臉一紅。再看白雪,女孩聰明的把臉移開看往它處,那如玉的側面仍是讓公子卬一怔的心悸。

    公子卬不敢再看,一邊用手用袖拂拭,一邊自嘲道:「本想見見孔雀,卻是來了鳳凰。在下失禮了……」

    白雪回笑道:「公子都是要做丞相的人了,還拿我這一個小女子來取笑嗎?」

    公子卬深深看了她一眼,歎道:「只恨此身有主,不然,卬定不會錯過姑娘!」

    白雪避讓道:「公子要見瑤姬,只是她卻有難言之隱,不便前來,還請公子見諒……」

    說到這裡,公子卬也是明白,道:「這麼說來也不怪她,鞅不見我,她自也不好再見我,只是我非是要做別的,只是想要她替我在鞅的面前說上一二句話,使我們這十幾年交情不至於一朝破碎……」

    白雪微一沉吟,道:「公子多慮了吧,雖說公子即將得托大任,但公孫鞅與你交情深厚,縱然因著老丞相之便不好相見,也不過是一時之誤而已,想過了風頭,你們還是好朋友……」

    公子卬歎道:「一朝得高位,身邊的朋友只會越來越少,怎麼可能還會再和我好呢!」說到這,公子卬道:「我瞭解鞅,他一向自負才學,我也有心薦他於朝,只是累次不果,後來的事情你想來也是知道,他遁入公叔府,減少與我的相見,現在又要成為陌路……我心實痛……」

    白雪卻是明白了,道:「你是怕他離魏?」

    公子卬心裡一驚,忙道:「不會不會,若然他有好的去處,我當然是更加高興……」

    白雪莞然一笑,道:「我想你可以放心,瑤姬從來不會瞞我,她說了,公孫鞅短時不會離開魏國,特別是在這段時間,你要有時間,好好想法子緩解一下你們兩人的關係吧!」

    公子卬喜道:「多謝指點……」正在此時,忽然一聲喧號起來了。

    「買手落定,對弈結束!大盤滅國棋,秦國勝,魏國敗!」

    這話太突兀了,公子卬舉目下看,果然,在對戰局堂下,一盤大棋落幕,最後是黑子的代表,秦國勝利,而白子落敗。從局勢上看,白子正是那個步步進逼,尋求決戰的。而黑子則是那個看上去東一子西一落的下法。只是他下著雖然繞,卻是圍中帶圈,圈中帶圍,引著白子追著他,他自己在佈局的過程中慢慢織下了一張大網,一口氣把中盤大龍給吞了個乾乾淨淨,當真是好大手筆。整盤棋上,精心步局,厚積而薄發,看似亂來,卻是雜亂有章,讓人不知不覺就入了套!

    另邊賭棋的人喜笑不一,其中一人喝罵道:「他媽的,這魏國太沒用了,真是不爭氣!」

    另一人笑道:「這就叫秦國氣數未盡,不然我們魏國二十萬大軍都打到了雍城之下,不一樣還是滅不了人家?」只聽「叮叮噹噹」的錢幣交錯聲,贏錢的歡喜,輸了的咒罵!

    對戰堂的老者站出,道:「這位公子,大盤滅國棋,贏家的要說話,還請到台前上來……」

    在他的力邀下,那名男子站上台去。公子卬見了,不由失聲道:「鞅……」萬萬沒有想到,原來方纔的那一局棋竟然是他下的。

    公孫鞅先雙手合併,向周圍眾人行了一禮,禮罷,大袖一拂,砸帶出了風聲。一身的白衣白袍,當真是說不出的瀟灑。在台下的瑤姬看著心上人,眼睛都尖了。

    「棋道,圍道也,人被屋圍,屋被城圍,城被國圍,國被天下圍!而天下,又被宇宙圍!這盤棋,不在於對戰爭雄,而在於以勢而為!一力弱小,而聚廣成多,是以我不意於拚殺,而在於佈局,彼棋雖力,則無勢,我棋雖不利,但卻成勢,勢之以成,勝負立定,此方為圍棋之道也!」公孫鞅說話不多,但卻扣中了圍棋的要詣。

    當時的下棋法,很多人過多注重的是對局上的拚殺,而疏於佈局。便是精於佈局的人也不過是小布几子,一般人下棋,佈局用上個三五七子後也儘夠了,但公孫鞅的棋前幾十手近百手都是在佈局,這卻是開棋風之先河,出後世人之意料了。

    就在眾人對棋觀摩時,公孫鞅卻是匆匆抽身離開。和眾人不同,他下棋,實則是為了散心,現在的他精力過盛,總要給自己尋一個由頭,現在發洩過了,不由感覺煩惱上心,當下選擇了離開,不然的話,給好棋者圍住,纏住他多要對弈,他哪有那個心!

    好在還有瑤姬,在他出來後,便一直伴隨著他,兩人出了紅色的洞香春,踏足於青石板上,兩邊綠樹蔭蔭,讓原本煩燥的心一下子平靜下來。

    「瑤姬……對不起……我還不能娶你……」公孫鞅帶著沙聲說話,這聲音帶出一種磁性,顯示出公孫鞅心中的難受。瑤姬搖頭笑道:「不怕,只要你心中有我,那就夠了……」

    兩人相對,忽然分開。原來是公子卬追了出來,他的動作太大,驚動了兩人。

    「鞅……鞅……你聽我說……」公子卬叫著過來,他的家丁僕役從後面小心跟上,不敢太緊,也不敢太鬆。公孫鞅頓了一下,忽然道:「放心,我們還是朋友!」他這話一說,公子卬大喜,上前道:「你說真的?」公孫鞅點頭道:「只是我不會去你的府第做事的!」

    公子卬猶如被人在臉上狠打了一拳,失聲道:「為什麼!」

    公孫鞅頓了一頓,道:「我是公叔府門生。」公子卬大聲道:「這不是理由!」

    公孫鞅卻是施上一禮,道:「在下告退了!」說著便轉身離去。

    公子卬大叫道:「你是我的朋友,但你再也不是我以前的那個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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