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劉羲……」劉羲恭恭敬敬,端坐俯首。
「也是魏商劉羲?」嬴渠梁問。
劉羲深揖一禮,然後道:「正是魏商劉羲,劉羲在此請言……」
嬴渠梁道:「你說……」
劉羲道:「劉羲自感無罪,而受非禮,劉羲想說,如果秦不容羲,劉羲自可另謀他去,如秦可容羲,請放了劉羲,無罪者不當刑!」
「好一個無罪者不當刑!」說話的是嬴虔:「你欺負我妹子,這筆帳怎麼算?」
劉羲苦笑:「傷的是我,非是公主,要傷人的是公主,也非是劉羲,何以無故把此罪加到了劉羲的身上?就因為她是大秦的公主就可以如此無理傷人麼?若然如此,請放劉羲離秦,劉羲可不敢在有這樣公主的大秦呆下去。」
「牙尖嘴利!」嬴渠梁道:「就算是揭過此節,可你傷了本公護衛三百餘人,這又怎麼算?」
劉羲更是叫苦:「天吶,我一直是個好人吶,你們這麼多人打我,大丈夫豈可白受人拳?劉羲當然要還手了,難道說,白白的讓人白打不成?縱是要拿劉羲,大可明說,何以出兵用強?劉羲無罪,豈可不加反抗?如劉羲不反抗,豈不是先就認罪?請君上明察呀!」
「好!」嬴渠梁心裡咬牙,恨不能手刃此僚,但話說回來,秦國目前真的很需要這樣一個人來為秦國鎮壓那結義渠人。雖然當年甘龍和義渠人談好了條件,井水不相犯,但話說回來了,那時是嬴師隰當位的事,現在國君換了,那些義渠牛頑還會老老實實的那麼聽話嗎?
身為一個國君,嬴渠梁深深的知道,主動權要抓在自己的手裡才行!
「劉羲聽封!」嬴渠梁大聲的說道,這聲音讓所有的人都聽到了。
劉羲連忙把頭深深的低下。
「義商劉羲,武勇過人,特封為我大秦客卿,為三日後護送老丞相歸魏的副使。」嬴渠梁道:「你覺得這樣可能補償你麼?」
劉羲大喜過望,這可是天降下來的好事呀,看來好事與壞事總是相並著的,原本,他還想著派人到魏國去拿他的好處,現在好了,可他可以正大光明的向公孫鞅要宵練劍了。也許,還可以再得一些別的好處,發達了!
「多謝君上宏恩浩蕩,君上縱橫天下、英勇無敵,俊秀無比、魅力第一,智深似海、仁義無雙,英明神武、天縱奇才,舉世無雙、堅忍不拔,人見人愛、愛民如子,小臣對君上的敬仰有如淘淘江水,連綿不絕,又好似黃河氾濫,一發不可收拾……祝君上福如東海長流水,壽比南山不老松……願君上仙福永享,壽與天齊,號令天下,宇內稱雄……」
嬴渠梁逃也似的出來,臨了大吼一聲:「把他再關三天……」
嬴虔呆呆的看著劉羲,吃驚的搖搖頭,又拍了拍自己的腦子,然後大步而出。
子岸見了,豎起大拇指,讚道:「牛!」
然後,大石門,隆隆的關上。
「我暈啊……」劉羲也呆了,他只不過是說說好話,這都怎麼回事?
公叔痤哈哈大笑,道:「你小子……啊哈……笑死老夫了……你不知道……過猶不及這句話嗎?哈哈哈哈……」
嬴渠梁離開石室,跑出多點,才歎了口氣,一個回頭,見到大哥跟上,搖了搖頭,道:「真是沒想到……」嬴虔也是歎道:「沒想到,這個能一搏三百兵的人,竟然是這麼一個軟蛋!他怎麼想到那麼多詞的?我說,不該讓他當客卿,該叫他當嬖臣!」
「不……」嬴渠梁道:「這個人不能小看,能一搏三百的人會是一個嬖臣嗎?我不想小看這個人,對此人,要牢牢盯住,看他這次在魏國是做什麼的……走……子岸呢?」
嬴虔叫道:「子岸!」
子岸忍著笑意跑了過來。
「君上……」他說著還想笑,子岸不是一個愛笑的人,但今天的事情讓他就是想笑。
「你小子!」嬴虔怕嬴渠梁臉面上掛不住,道:「有這麼好笑嗎?」
子岸搖頭,但臉上的笑意猶在,一個人想要笑,哪裡是輕易止得住的。
嬴渠梁也是失笑,道:「山哥呢?帶路。」
沒等他們去見嬴山,就見嬴山拉著一臉怪笑的熒玉出來了,兩人一直在地下聽室,把上面劉羲他們的話聽了個切切的,哪裡不知道方纔的笑話,誰想到劉羲會鬧了這麼一出的鬧劇。
「山哥……」嬴渠樑上前問好。
嬴山哪敢,道:「君上……」
熒玉捏著手道:「二哥,大哥……」
嬴山道:「君上,真的要割地?」
嬴渠梁搖搖頭,一臉的沉痛,道:「本公即位就下此決心,本公的心又何嘗好過?」
熒玉道:「二哥,我錯了……不過二哥,我大秦就真的再也不能打了麼?」
「妹子!」說話的是嬴虔:「不是我大秦不能打,說到打仗,我老秦人誰個怕了?但是我大秦卻是不能敗呀!現在,我大秦的國力底子都掏空了,打勝了還好,一旦敗了,一切就都完了!公父如在,他的威名能抵一半的軍力,加上公父還可以向老世族們要求獻金,但是現在,你二哥才剛剛即位,你說你二哥能向那些鐵公雞似的老世族們要來錢嗎?別的不說,你身上的這身冠笄服就是公父用最後的斂服給你做的,大秦窮成了這個樣子,還能再打嗎?我不也想打仗?可是我們再也沒錢了!對於這樣的戰鬥,魏國人可以敗上五次十次,但我們只要敗上一次,就萬劫不得翻身了!在這種情況下,你要殺老公叔?能行嗎?魏國抓住了這點道理,能放過我們嗎?龐涓是個打仗瘋子,一向是公叔老頭壓著他,現在我們替龐涓除了他,你說接下來龐涓會怎麼樣?」
嬴虔很少會說大道理,但一說就是一大堆,這些,都是嬴虔自己看在眼裡的,他明白的,這一切都是兩兄弟不好向別人說出口的,現在,可以向妹妹說了。
聽了這話,熒玉一臉的悲痛,低下了頭。
嬴渠梁歎道:「好了,我們找地方說話,大哥,小妹還小,不要這樣嚇她……」
熒玉道:「我不小了,我知道錯了……」
嬴渠梁連聲道:「好好好,不小不小,我家小妹不小,是老妹!」
幾人一起哈哈笑了起來。氣得熒玉上了馬,調頭就走,這回,卻是向老娘獨孤夫人去訴苦了。但她的走正是好,幾個人走到了大營的軍帳中。
如方才一樣,子岸親自把守,把別的士兵給調到了它處。
然後,嬴渠梁才向嬴山道:「怎麼樣,這個劉羲有問題嗎?」
「劉羲沒有問題,」嬴山想了想道:「就說起來,他是覺得在它國不能伸展抱負,所以才來我們秦國,但這個人口氣牛大,他說,他要在我大秦的北面,再創立一國……」說著,把劉羲的話撿重點說了一遍,然後道:「小妹子還想殺他,但我不同意,君上,我覺得,我們的北方需要這樣一個人,和我大秦不同,我大秦和義渠早晚有一戰!問題在於,義渠不知道我大秦的實力和底細,由於我大秦連連征戰於魏,且都是大勝之,所以義渠對我們心存忌憚,而且,老君上即位後,曾向他們動過刀兵,但他們沒能打過老君上,在這種前提下,縱然我們現在到了這種地步,可是義渠不會先行發難,可這事並不好說,萬一他要是發兵了呢?我大秦一旦陷入了纏鬥,那可就萬劫不復了!」
「是呀……」嬴渠梁歎聲道:「我大秦,的確是經不起戰火了……」
「建國……鳥!」嬴虔道:「這建國是他說的說建就建的嗎?」
嬴渠梁道:「對了,山哥,你說說,他的部眾現在有多少實力?」
說到這,嬴山苦笑了起來。然後道:「這事說起來慚愧,他本來身邊沒有兩個人,可後來,在雍城買了一批奴隸,且都是童奴,以此為部,算是他的部族,說起戰力來,真是小得可憐,全部上下,只有十名巴武士,我怕他的人手不夠,就讓我手下的二十名秦兵到了他的手下聽用……要不要……我調收回來?」
「哈哈……十個手下……就想建國?這個人可真是會想……君上……」嬴虔笑著道:「你看看,這個世上果然不會有太完美的人,雖然能一力搏三百,但卻是頭殼壞了……」
嬴渠梁也笑了,對於這樣一個好勇鬥狠並且盲目自大的人,他是打從心裡喜歡的,這意味著自己會在日後很好的利用並結果劉羲。不過,如果是一個只會好勇鬥狠的人,他會說得出那些馬屁話嗎?嬴渠梁沒有細想這一層。
人無完人,你不能把每一個人都想得那麼全面。
士兵在集結,國君要走了,就在這時,一名秦兵進來了。
「將軍!」這個士兵叫的是子岸,這裡,他是將軍。
「什麼事?」子岸問。
那個秦兵看向了嬴山道:「有一些人要見雍城令大人……」
嬴山一怔,向外走去。
到了門口,只見一行人,打頭的是小五,他的身後是一名素女服的女子。所謂素女服就是一種全白的女裙,俏不俏,一身孝,但最早,這種所謂的孝服是一種女裙,傳自九天玄女,說是九天玄女就是穿著這件裙子幫助黃帝打仗的。
後來,這也成了美女裙,一般,不是美女,不是給別人誇讚的女子,是不敢穿這種裙子的,現在穿著這身裙的,就是一位美女。
在這位美女的身後,是兩名巴武士。
「小五吧……」嬴山上前相認。
那小五跳過來道:「山叔叔,你說,我大大會不會出事?你說不會的,是不是?」
嬴山笑呵呵道:「不會不會,再有兩天就可以放出來啦,你也看見了,你大大鬧了多大的事情,能給放出來,總是一件好事,就不要在意這一點點的時間長短了……」
小五高興回身道:「月姨,我說了吧,大大是不會有事的……」
後面的幾名巴武士也是鬆了一口氣,如果劉羲出了事,他們這些巴武士會再度失去自己的自由,重新淪為奴隸,這一點是任何人也不想的,何況劉羲是一個絕對大方的主人,他至少在食物方面不會虧待這些人,哪怕是一個孩子。能有這麼大方的主人,絕對是一種運氣。要知道,大多數的奴隸,能吃到熱的骨頭就不錯了,更惶論是肉?
說句難聽說,奴隸麼,跟狗差不多,有你一點能往肚子裡放的東西,你還想要什麼?
「這位大人……」月勾上前說話道:「可否讓小女子給我家主人弄食?」
嬴山猶豫了,怎麼說劉羲也是給關著的,又是和老公叔關在一起,這要是出了什麼事,可怎麼說得清楚,更何況,老公叔也算是老了,萬一有個三長兩短的,這怎麼說清楚?
可這時,嬴渠梁出來了,他騎著馬,一眼就看見了小五,這個他放過了的小五帶著月勾和兩個巴武士來了,並且還有一輛驢車。
「山哥……」嬴渠梁發話了。
嬴山立時道:「君上……」這話一出,月勾幾人立時伏身跪在路邊,只有小五傻傻的看著嬴渠梁,嬴渠梁的心再度一動,每當他看著小五的時候,就會想到那個離他而去的胡女。嬴渠梁是一個戀舊的人,所以自胡女走後,他就沒有再找過女人。
嬴渠梁不敢再看,他故作無恙的一指小五道:「只可由他送飯。」
說著,嬴渠梁一策馬韁,縱喝一聲,飛駛而去,在他的身後,嬴虔也追了出去,隨之,就是轟隆隆的大秦馬隊。
小五笑道:「好啦,我可以看大大了……」
只有嬴山望著嬴渠梁離去的背影發了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