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歌一曲 第二卷:潛龍勿用篇 第六十五章:嬴虔讓位
    杜摯聞言大喜。

    的確,嬴師隰是一個有作為的君主,但是這樣的君主並不為臣下所喜,特別是,那些臣下不是嬴師隰一手提拔上來的。因為世族的關係,嬴師隰也許要用人,但他很難提拔自己的心腹人選,因為真正值得的官位都給那些世族盯著。

    而嬴師隰要行政下令,有的總會對人不利,事實上,嬴師隰的治政說白了就是平衡。

    一方面,嬴師隰會做出親近老世族的樣子,一方面,嬴師隰又會親近新貴族,這樣來來回回,可以說是一種制衡之道。一國兩制,就是嬴師隰給逼出來的。雖然嬴師隰實行了一國兩制,但是一個君主有想法卻不能按自己的心意實行,這是一件多麼痛苦的事。

    比如說漢靈帝,我們都知道這位可憐的皇帝是一位昏君,他幹的那些荒唐事,比如什麼流香渠,裸泳館等等,還有他拉開大旗的賣官!為什麼?皇帝沒錢,這是一件可悲的事情。當時是什麼現象?國家遇上了連年的災禍,大臣地主們屯積聚奇,皇帝想要做任何事,大臣們就會說不行,沒錢,皇帝說興商吧,大臣們說不與民爭利,弄到最後,皇帝不幹了,因為他看到一個個的大臣自己過著隨心所欲富足安康的生活,相反,自己只能在冷冷清清的皇宮裡面,這算什麼?後世人把這一切定性到十常侍的身上,太監何其冤也。

    這其實就是君弱臣強的一種表現,大臣們需要的不是一位英主,而是一位可以讓他們指謫喝罵的對象,不如此,怎麼顯出大臣們的清名呢?事實上,當時的知名大臣,如袁隗,楊彪,黃宛等,哪一個不是富得流油?就連素有清名的曹操都能拉起一支軍隊來造反。

    是以,嬴師隰越賢名,他越能幹,他對手下的臣子就越壓迫,這位君主的離去,臣子們從心裡上是開心的,這和他們當年逼死大庶長嬴改是一樣的。

    這些老臣族裡沒有一個想要嬴師隰活下去的,那些新貴也對嬴師隰失望,因為嬴師隰沒能從頭到尾的站在他們的身邊。這讓他們有一種給背叛的感覺。事實上,當初嬴師隰建立的那些新貴們也剩下不了多少了,能有現在的樣子,還是因為老世族的幫助,因為只有老世族是對付不了嬴師隰的。

    「老師,君上既然知道自己活不下去了……他有沒有說……這身後……」

    甘龍搖了搖頭,他現在還不確定嬴師隰的態度,但感覺上,他覺得嬴師隰是想要立仲公子嬴渠梁,不過,如果是要立那位仲公子,為何還把主力的軍權放在嬴虔的手上?這就是甘龍想不明白的地方了,他並不相信嬴虔會不想當君主,這很正常,世上有不想當君主的人嗎?甘龍不覺得,他覺得嬴虔絕對是一個有心機的人,一個有心機的人會甘願這樣平靜下去?在他的手上還有著主力大軍的時候?只要他把軍隊一個回師,憑著他的名氣,當君上是肯定的事情。

    杜摯急急道:「君上沒說嗎?」

    甘龍道:「君上的心……不可測啊……老夫是看不明白……孟西白他們怎麼說?」

    杜摯笑了,他早和孟西白三族打好了招呼,這個杜摯是老秦世族,但他卻拜在了甘龍的門下,甘龍是甘國的大儒,對於窮弱的秦國來說,不缺少戰士,就是少文士。杜摯怕死,不敢上戰場,但孟西白三族哪一族不是在戰場上任職的,所以如果不想要上戰場,杜摯就要有所犧牲。

    於是杜摯不顧臉皮,拜倒在了甘龍的門下,對於甘龍來說,他這樣的一個外來戶也的確是要一個老秦人來給他充充面子,而杜摯就是一個絕好的對象。

    「他們都說,願奉長公子嬴虔為君。」

    「那……嬴虔答應了嗎?」甘龍問,他舒服的哼了一聲,足腳上,已經給小丫頭的胸懷暖得熱了,這讓老頭幾乎沒勃起來,不過甘龍很懂得養生,他對這些小丫頭們只是過過手腳癮,不會去真上她們,甘龍比誰都知道陽精過損的害處。

    「哦……他……」杜摯頓了一下道:「他還會拒絕?有誰不想當君上的!」

    甘龍覺得有些不對,但他沒說話,想了想,覺得也是,誰會不想當君上?都送到了你的面前,還有什麼話好說?嬴虔外有大軍聲援,內有他們這些老臣子,那還不立馬的點頭?以嬴虔的性情,這裡說他的性情,嬴虔不是沒有自己想法的直人,他是有心,但性情火爆。

    對於甘龍和老世族們來說,一個老是看不出喜怒的君上絕對不是一個好君上,太難伺候了,而似嬴虔這樣的,心情好壞立時可知,那可好擺弄多了。

    政治上的事情,這些老世族們可玩得轉多了。

    到時,出了大事,好辦,讓嬴虔領軍打仗麼,他這麼勇猛,一定可以保住秦國,而內政上面的事,就由他們說了算,這不是絕好的妙算嗎?

    在甘龍等人回頭後,嬴師隰就真的不行了。

    他的不行不是病,而是身體,幾次沒緩過氣來,讓太醫來看了三遍。最後一遍,嬴師隰下令,讓嬴虔回來。

    一匹快馬飛出櫟陽。

    得到了消息的嬴虔心急如火,他把軍隊交待之後,領著四千在少梁戰後剩下的鐵騎,飛奔回軍櫟陽。這裡說一下,這四千騎是嬴虔的本部軍,按秦國的法令,嬴虔是可以帶著走的。

    經過一日三夜的行軍,櫟陽東門的黑色箭樓已經遙遙可見,再翻過一道山梁,就可進入櫟陽城了。這時,嬴虔紮住馬隊,兵太多了,他可以帶這些人到處走,但不是進城。

    嬴虔將他的副將和四個千夫長招到馬前,慷慨道:「國君箭傷甚重,生死不明。櫟陽城內難保不生變故。為防萬一,我決意留下三千鐵騎,連同洛水退回的一千鐵騎,隱蔽駐紮在這道山梁之後。餘下的一千鐵騎隨我入城。三日內的任何時候,但見城內升起狼煙,便立即殺入櫟陽。諸君可有他意?」

    「但聽將軍號令!」副將和四個千夫長齊聲應命。

    「好!副將子之聽令:自即刻起,你便是城外駐軍總領。若櫟陽有變,你可持此兵符調集櫟陽之外的任何兵馬,包圍櫟陽,直至新君嬴渠梁平安即位!」嬴虔一句話,就把自己和君位隔開。

    「子之遵命!」年輕英武的副將雙手接過兵符,激昂高聲道:「赳赳老秦,共赴國難!」

    「赳赳老秦,共赴國難!」四個千夫長異口同聲。

    嬴虔慨然拱手,「諸君以我老秦民諺立誓,嬴虔感慰奮之至。若國中平安,諸君大功一件。就此別過,後會有期。」說完,向身邊一個千夫長一招手:「隨我進入櫟陽,快!」話音落點,胯下戰馬已經電馳而出。身後千夫長長劍一揮,一千鐵騎暴風驟雨般捲向櫟陽。

    到得櫟陽東門,嬴虔見城門大開,吊橋長鋪,城頭安靜如常,便知公父尚在,不由長吁一聲,緩轡入城。

    但是,嬴虔還是多了一層心思,將馬隊直接帶到國府門外列隊等候,他自己手持天月劍大步入宮。

    嬴虔比嬴渠梁大三歲,是秦軍著名的猛將,雖然性格如霹靂烈火,但卻是個極為內明的有心之人。嬴師隰不好女色,他在魏國有一個女人,回到秦國後也只娶了一個女人,故而只有這兩個兒子,一嫡一庶,嬴師隰表面上都視為國家干城,同樣器重。事實上他也從來沒有明確誰是太子。

    只是明眼的人都知道。

    嬴渠梁是正妻嫡出,加之氣度沉穩,文武兼備,所以自然的認為他是國君繼承人。

    嬴虔雖然已經隱隱然是秦軍統帥,但他的生母是魏人,而且他本人是庶出,他的母親甚至沒有名份,可以說,他有現在,只是嬴師隰認了他,嬴師隰如果不認他,就沒有他。萬幸的是,嬴師隰討了一個好老婆,獨孤夫人對兩個孩子一視同仁。

    在這一點上,嬴虔在心裡頭暗暗感激著。所以他很有自知之明的放棄爭奪君位的念頭。

    任何時候,只要公父不在場,一定推出弟弟嬴渠梁主事,而且非常注意維護嬴渠梁的威權。當此微妙之時,嬴虔自感比嬴渠梁年長,責任重大,許多事嬴渠梁不好出面,必須由他一力承當,所以才不顧「宮門不得駐軍」的嚴令,將一千死戰騎士留在宮門守望,自己獨自攜帶天月劍入宮。

    就實質上言,秦國國內的一些世族們並不在意嬴渠梁,而是害怕他嬴虔。

    當然,這是因為,嬴渠梁一向是個悶葫蘆,而嬴虔則在大多數的情況下掌著軍權!

    可一旦嬴渠梁當了君上,那一切就都不同了,想想一個寡言少語一臉陰沉的年青君上,和一個大大咧咧的將軍,你會選誰?

    嬴虔從偏門直接進入了第四進寢宮,剛進偏門,就見院內崗哨林立,戒備異常,顯然與城門和宮外的鬆弛氣氛迥然不同。

    嬴渠梁手持長劍在院中踱步,看見嬴虔身影赳赳而入,連忙大步迎上。

    「大哥,你回來得正好,魏國沒有再發兵吧。」嬴渠梁駐身而問。雖然他的表情很少,但嬴虔卻是放聲來了個大笑,然後道:「沒事。魏狗們除了跳腳大罵了還能幹啥?我看啊,他們是給咱們打怕了!只可惜這一戰不能盡全功……哎,公父如何?」

    「本來好了一些,今天見了甘龍之後又惡化了……太醫正在裡面。你也快去看看吧。」

    「老甘龍?這老小子……不定又說了什麼喪氣話氣到公父了,早晚有一天收拾他!」發了幾句狠話,嬴虔一拍弟弟的肩膀,道:「走,一起去看看公父?」

    對於哥哥親密的表示,嬴渠梁只是報以一笑,但這已經很難得了,一般來說,嬴渠梁就是一張死板板的臉,他笑,只有兩種意思,一是他真的很高興,一是他向人表現善意。

    「不。公父吩咐,大哥一回來,立即單獨去見他。」

    嬴虔驚訝:「這?卻是為何?」

    「大哥,不要想這些了。公父自有道理。去吧。」說著話,嬴渠梁做出了一個請的手勢,身子,也平側著站在一邊。

    嬴虔知道再打多少棍子也不會出屁了,當下道:「好,你等著,有事我即刻出來。」說完大踏步走進門檻。

    屋內,安心寧神的香在銅博香爐裡上冉著,讓整間寢室裡都是這種的味道。

    在一層層加厚的毯子上,嬴師隰靜靜的躺著,在他的身側,黑伯一臉戚容的跪坐著。

    屋裡內側是屏風,那裡面是獨孤夫人。

    嬴虔也不多想,逕直著在嬴師隰榻前的几案前跪坐下來,道:「公父安好?」

    隨著他的話,那位馬上騎士君主偏側了頭,回看了過來。

    「老大啊……你……你……回來了……」

    「兒回來了……」嬴虔說著,一雙虎目中就有眼淚流下。

    嬴師隰歎了一聲,然後道:「老大啊……」他緩了口氣,然後道:「公父要不行了……你……你……你知道嗎?」

    嬴虔涕聲道:「兒……恨不能以身替……」

    嬴師隰呵呵笑了一下,感懷道:「你能有這份心,公父就滿足啦……老大呀……老大……你說……我要是死了……我這君位……是給誰好呢?」

    嬴虔斷然道:「二弟!」

    嬴師隰怔了一下,道:「你說什麼?」

    「二弟,渠梁,他比我適合當君上。」嬴虔沉著聲音道:「公父,兒臣之言,句句真心,兒臣絕對會以二弟之命令行事,保我大秦的祖宗社稷!」

    嬴師隰道:「老大,公父不信,你……你就不想當君上嗎?」

    嬴虔沉聲道:「兒臣當然想當,但是兒臣知道,論才能,二弟性情沉穩,不似我性急衝動,論武勇,二弟實也不在我之下,兒臣比不上二弟,當然要讓了,這是國事,是公事,不能容私,如果二弟不如我,我當仁不讓,但我不如二弟,我也不會強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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