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易《大唐雙龍傳》第六十三卷
第十二章白馬之盟
連續五天,水師船載春中土的聯<口軍隊,開赴武功城西渭水北岸的前線戰場—到李世
績把八弓弩箭機和大蹶飛石送至,大局已定—孤軍作戰的頡利,已乏扭轉乾坤之力。
徐子陵回柢前線,寇仲正和李世績、麻常、宣永、白文原、——天志、尉遲敬德、長孫
無忌等一眾大將於主帳內商議軍情,見徐子陵到,寇仲結束會議—與他並騎馳出壘寨外—來
到可遠眺敵營的一座山丘上,互道離情。
無名在高內工緩緩盤旋,翱翔於日沒前的霞雲底下。
寇仲道:「老跋和小侯剛返長安,你碰到他們嗎!」
徐子陵搖頭道:「渭河戰船往來頻繁,應是失諾交臂。頡利方面情況如何?聽說他仍按
兵不動,怎會變得這麼乖的,小心他另有計劃。」
寇仲微笑道:「頡利失去平反敗局的機會,在他後方的三座城池,正大幅增強兵力,且
由薛萬徹和馮立本率領一支三萬人的精銳部隊,駐紮於岐山城外,假若頡利敢分兵西襲,保
證他吃不完兜書走。」
徐子陵皺眉道:「薛萬徹和馮立本.」
寇仲道:「這招夠絕吧?沒有任何說話和行動比委他們以重任更可顯示我們對以往敵對
派系的信任.—不但可以安投誠者的心,兼可穩定一眾軍心民心。現在突利一眾兄弟安然撤
走,即使老薛和老馮蠢得向頡利投誠—下面的將士肯跟隨他們嗎?頡利更會不敢接受—因怕
招來我們的攻擊。現在頡利陣腳大亂,士氣低落,進退維谷,要求的是一個體面下A口的機
會。」
接善道:「石之軒有否出現?」
徐子陵把事情說出來,歎道:「他老人家只此一個破綻,而恰好是這個破綻—令他最後
得悟正道,離苦得樂,青漩亦因此原諒他。」
寇仲陪他歉戲不已。仰望晴空,心中浮現尚秀芳的玉容嬌姿,徐徐道:「遢記得當年在
洛陽,我們偷進皇宮—旁聽秀芳為王世充和世民兄獻曲—其時我生出奇異的感受,秀芳人雖
在那裡以她的曲藝顛倒眾生,我卻像瞧到她整理好行裝—準備開始另一段飄泊江湖的旅程。
唉—她不屬於任何地方,不屬於某一個人—她是屬於曲藝和歌道、藝術的追求,使她不住尋
覓保心內的某一P同標。」
徐子陵一呆道:「她不肯嫁你嗎?」
寇仲道:「可以這麼說。那晚在武功別館,我一邊聽善一隊又一隊水師戰船駛經渭水的
破浪聲,一邊享受青她全心全意的奉獻和溫柔,切身體會最難消受的美人恩寵。心中既哀傷
又快樂—肯定畢生難忘。她清晨離我而去時,我故意裝睡,卻沒漏過她下床穿衣梳妝的每一
點每一滴的聲音。唉—我的娘,當時真怕忍不住像個孩子般痛哭流涕求她不要離開我。」
徐子陵為他心中一陣惆悵,湧起難言的感慨,想起遠在慈航靜齋的師妃暄,道:「終有
一天,她倦了—自然會回到你的身旁來。一寇仲遙察敵寨,道:「致致有甚麼話說?」
徐子陵道:「我來前—楚楚、小陵件和魯叔剛柢長安,皇上親到碼頭迎接魯叔。致致囑
我告訴你,會靜心等待她的大英雄凱旋榮歸。雷大哥的錢莊在朱雀大街找到理想舖位,刻大
興土木,趕在幾天內開張,善你滾回去參加由皇上主持的開張大典。」
寇仲啞然笑道:「他老哥終於找到在賭桌外的樂趣。照你看,青青姐是否真的對他有意
思呢?」
徐子陵道:「毫無疑問,你可以放心。若你看到雷大哥見到青青姐那耗子見到貓、被管
得貼貼伏夫卻又甘之如館的表情,包保你笑破肚皮。」
寇仲伸個懶腰道:「苦盡甘來—我們終捱到好日子。李世民的而且確是我們的好兄弟,
全盤接受行之的提議—我方詰人各得其所。行之要在鍾離開學堂的事亦有善落,他定比白老
夫於出色百倍,肯定不會被官家價擾,因為管城的是志叔,哈!」
徐子陵心中一暖,道:「我對戰爭非常厭倦,應否主動找頡利說話,徹底把僵持不下的
局面解決。否則讓頡利無所善落的流竄回北塞,會做成嚴重的破壞。」
寇仲哈哈一笑道:「擇日不如撞日,就令天把事情解決,明天我們返回長安,免得雷老
哥怪我們缺席盛典。」
兩人齊聲叱喝,拍馬朝敵寨馳去。
「寇仲、徐子陵求見大汗!」
寇仲遙喝過去,敵寨內立即一陣騷動,傳出蹄音得得,顯是有人立即飛報頡利。
寇仲笑道:「頡利對我們曉得汗帳設於這座山丘背後,肯定大惑不解;還以為我們純從
營陣寨壘佈置—瞧破文微。不知我們是憑獵鷹飛返的位置,找出他老人家藏身之所,只此一
善,盡收先聲奪人之效。」
徐子陵仰望星空,營地熊熊火把亮光,映得剛入黑的天幕火紅一片,在火光不及的高
處,無名盤旋不休,耀武揚威。
寇仲歎道:「沒有任何一刻,比此時令我更感智珠在握,幾可預見頡利屈服的情況,甚
至他會如何反應,說甚麼話,也可猜個十不離八、九。哈—這傢伙將會扮作凶兮兮的惡模
樣,擺出一副寧為玉碎不作瓦全之心,心底卻知正重蹈劉武周柏壁之敗的覆轍。既恐懼李世
民那套乘敵糧絕追擊的一貫作風,更害怕追殺他的人是我寇仲。所以只要我們給他一個下台
階的機會,他會立即稱兄道弟,扮出識英雄重英雄的款兒—接受退兵的條件。」
徐子陵微笑道:「最怕是你的估計落空,我們則要費盡力氣殺出敵營。」
寇仲道:「這情況不會出現,整個局勢全在我們控制下,頡利不得不為兒郎置想—為將
來青想,為金狼突厥族青想,為能捲土重來簣想上洹麼多理由,他除屈服外還有何選擇?即
使他的敗軍殘將可重返大車原,亦無力與突利爭雄。唉!真希望可追他把老趙交出來。」
徐子陵道:「何須欺人太甚,經此一役,頡利再不會信任趟德言,現在放他一馬又如
何?」
寇仲雙目瞇起,精芒電閃,道:「來了!」
急驟的蹄音於敵營響起,一行數十騎從敞開的寨門衝出,領頭者是康鞘利,直抵兩人丈
許前勒馬。
戰馬人立而起—康鞘利喝道:「大汗善我問兩位,夜詁敵營,所為何由?」
寇仲朗朗道:「我們是專誠來找大汗暢談心曲—絕無絲毫惡意。」
康鞘利容色稍綬,點頭道:「少帥勇氣過人,康鞘利佩服,請兩位起駕。」
掉頭領路。
寇仲和徐子陵交換個眼色,拍馬緊隨其後,寇仲的猜估—至少應驗一半,頡利碓有握手
言和之意。
在汗帳外的空地上,生火銬羊,四名赤書精壯上身的突厥勇士,把被鐵枝串起的羔羊塗
汁轉動烤燒,香氣四溢中割下羊肉送子主客兩方品嚐。
寇仲和徐子陵分坐頡利左右兩旁,與燉欲谷、康鞘利和八名大酋頭團團圍火,席地而
坐,獨不見趙德言,只頡利和寇、徐三人下有羊皮墊。盛載羊奶的皮囊在各人間傳遞,喝兩
口後立即轉手給右方的人。戰士們則把守四方,氣氛在緊張中透出融洽的意味。
頡利並沒有如寇仲清估的擺出想擇人而噬的凶霸模樣,審慎客氣。
頡利喝兩日羊奶後,遞給正大讚手執的羊腿肉嫩香濃的寇仲,轉人正題道:「撇開我們
敵對的立場不說,少帥碓是中土寥寥可數幾個有資格與我對壘沙場的人物之一—另一個是宋
缺,聽說宋缺有種過人的魅力,能令每一個手下甘心為他效死命。我還以為傳言誇大,但當
遇上少帥後,始確定世上果真有像宋缺和少帥這般充滿個人魅力的統帥。我不是要討好你—
而是要你明白—今晚我們能並肩坐在這崟共用羊奶—是我發覺自己根本沒法拒絕見你而非是
要向你求和,在我頡利的軍事生涯裡,我有信心最後的勝利,必屬於我。」
寇仲心中泛起創造歷史的動人感覺—頡利果如他所料是色厲內荏,生出退縮之心。雖然
談判的過程絕不容易,因頡利在這方面是經驗豐富的老手。
可是一切已控制在自己的手心內,要和要戰,全在他一念之間。
寇中目光投往星空,腦海一果浮現那夜雨連綿清寒的一夜,尚秀芳透窗下望,天真的
道:「少帥啊!又一隊戰船經過哩!」洹麼多人開往前線,真的不會發生衝突嗎?」
寇仲的手鐃過她的小蠻腰,按在她沒有半分多餘脂肪,多一分嫌肥、少一分嫌瘦的灼熱
小腹處,俯頭貼上她香嫩的臉蛋。她對戰事的一竅不通,反令他生出戰火遠離的感覺,遂對
她道:「愈多人到前線去,戰爭的機會愈為減低。現在我如你般對流血感到徹底的厭倦,再
不會令戰爭因我而發生。」
尚秀芳嬌體發軟,倚人他懷崟去—星眸半閉、喘息首道:「明早人家離開時,少帥須閉
q口裝睡,因為秀芳怕受不住離別之苦,讓離別俏悄的成為過去—明白嗎?大壞蛋。」
頡利的聲音於此時傳人他耳內道:「少帥在想甚麼?」
寇仲正深情地追憶尚秀芳那一句「大壞蛋」所惹發的激情風暴—聞言道:「我在想書塞
外的大草原,千姿萬態的地表,被草甸草原、森林草原和乾草原覆蓋的寬廣大地、乾旱和令
人生畏的大沙漠,延綿起伏、雜草叢生的丘原,以及草原上的湖泊,湖岸營帳樹立、牛羊成
群,無垠的原野直伸展往天地的盡極,是上天賜給塞外兄弟任他們馳騁縱橫的天然牧場,不
論滿天白雲、或是漫空星斗,大草原、水遠是那樣迷人。」
他們一直以突厥\剛交談,在座的每一人均聽得清楚明白,不知是否想起尚秀芳,他的
聲音充滿豐富的感情—把水源豐沛、土壤肥沃,牧草茂美的大草原的馳想和憧憬娓娓道出,
聽得連侍候他們的突厥壯士的動作也慢下來,生出思鄉的情緒,嗷欲谷、康鞘利和一眾酋
頭,默然無\叩。
頡利點頭道:「原來少帥對大草原有這麼深刻的感受。」
第一趟歡好後,尚秀芳在他懷裡哭起來,當他不住為她揩派安撫—仍無濟於事時,尚秀
芳咬善他耳朵道:「秀芳不是因明天的離別而哭泣,而是感驅d能鏘牖鵠?\1?(、—
(、。—.(、(?、)……
寇仲再次返回現實,仍柔腸百結,輕輕道:「我寇仲心中的大汗,是大草原上、水遠沒
有人能擊倒的霸主,大草原是屬於大汗的,正如中土是屬於我們的。只有相互和平共處,我
們可盡情享受上天的恩賜,只要大汗點頭,我們將依先一刖承諾,讓大汗滿載而歸。做兄弟
怎都好過做敵人,否則像將是兩敗俱傷的局面。既影響大汗在草原上沒有人敢挑戰的威望,
也把我們扎土……二??*—?(,(?。,();。、?,。、……、(。二二
「*?、,((,??。,。,……,。
好一會後,頡利點頭道:「少帥算得相當夠朋友,若我頡利仍然拒絕,是不——舉—只
——唐國止。與大草原劃清界線,以後不插手大草像你何寇仲苦笑道:「大汗明鑒,換善你
是我寇仲,當突利、古納合兄弟和、口薩等剛看在我情面退出這場干戈,我轉過頭來又向你
保證不管大草原發生任何事,絕不插手,即使他們面對存亡之厄,我仍坐視不理—則兄弟情
義還算是甚麼!」
頡利雙目立即凶光大盛—沉聲道:「少帥若以為我頡利不得不接受你任何條件,少帥是
大錯特錯。」
氣氛倏地緊張起來,談判似瀕臨破裂的危險邊緣,沒有人吭半口氣—只他們兩人的對答
在營地內迴盪。
徐子陵亦為定仲頭痛,兩人的分歧如南轅北轍,根本沒有妥協的餘地。
寇仲微笑道:「若我們談不攏,全面的激戰立即展開—我們固不好受,可是大汗即使能
返回北塞,將立即要面對分別來自中土和大草原的敵人挑戰、實乃智者不取。這樣吧—一人
走一步,我寇仲立誓以後不論情況如何發展,我和子陵絕不插手塞內外任何事,從此退隱江
湖。以後大汗再不用擔心我兩人四處搗亂,我已表明立場,現在只需大汗一句說話。」
頡利朝他瞧來—雙目閃閃生輝,道:「此話當真?」
徐子陵暗鬆一口氣,頡利終找到下台階的機會。要知塞內外之爭,始終是個誰強誰弱的
問題,頡利南侵失利—不代表他、水遠失利,只是忍一時之氣。而頡利先後在奔狼原和渭水
灌吃過寇仲大虧,對寇仲的忌憚尤在突利或李世民之上。若和談條件包括自己和寇仲金盤洗
手,退隱山林,長遠來看,對頡利有利無害。當年頡利肯和突利和解,是形勢所追,現在的
情況是歷史重演—以頡利現在的兵力,即使在渭濱勝出,仍無力擴大戰果,還要擔心大草原
隨時出現的突變情況—怕突利乘勢擴張,而自己則陷入在中土的苦戰裡。
寇仲斷言道:一我以寇仲和徐子陵的名字立誓,若大汗肯和氣收場。返回家鄉,我倆立
即退隱江湖,、水不參與塞內外任何紛爭,否則天誅地滅。不過大汗亦須與梁師都劃清界
線,以後勿要過問我們與他之間的鬥爭。」
頡利凝望善他—接善仰天大笑—道:「這算那門子的道理?你們可以管大草原的事,我
們卻要捨棄在中土的兄弟?」
寇仲道:「讓我來個實話實說,大唐統一中土,尚須一段時間,而統一後,還要一段更
長的日子休養生息,恢復元氣,理順民情。根本無力又無心去管大草原的事。大汗令趟滿載
而歸,對族人是有所交待。更重要是爭取得最寶貴的時間,處理你所面對的許多事情。否則
以後形勢如何發展,恐怕大汗和我均無法預測。」
頡利目光投往簧火,沉聲道:「你們對少帥的提議,有甚麼說話?」
其中一個年紀較大的酋頭道:「對我們雙方來說,戰則無利,和則有利—這是我俟利安
達的見解,由大汗作最後決定。」
嗷欲谷道:「少帥肯退隱山林,顯示出他渴望和平的誠意,請大汗考慮。」
頡利目光掃過眾酋,道:「還有沒有別的意見?好!」
頡利向寇仲采手,斷然道:「一切依約定辦事。明天早上我和唐主在渭水之濱以白馬之
血為證,共結和盟,三年內各不得干涉對方的事務。」
寇仲暗叫厲害,頡利碓是談判高手,於此時刻提出三年內互不侵犯之約,偏是合情合
理,因是順差寇仲的話來說,教他難以拒絕。哈哈一笑—伸手與頡利緊握。
眾酋頭立即爆出震營喝釆聲。
一場風暴,終成過去寇仲舉起另」手的羊腿狠咬一口,道:「大汗厲害!」
頡利笑道:「彼此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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