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雙龍傳
第一章將錯就錯——
寇仲向正要走往下層去的徐子陵打出「且慢」的手勢,移到窗旁,朝下瞧去,低聲
道:「有點不妥!」
徐子陵閃往窗子另一邊,注意到寇仲揹著一個布袋,脹鼓鼓的塞滿東西,訝道:
「你好像不是要入宮,而是遠行去也。」
寇仲采手反拍背負的布袋,欣然道:「陵少你有所不知,這袋寶貝是起行前宋二哥
親手交給我的,說什麼『夜長夢多』,就今晚打響我們的頭炮。」
你明白啦!」
徐子陵大吃一驚道:「宋二哥不是說笑吧?竟要在今晚來個煙花晚會?」
寇仲道:「我愈來愈相信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的至理,且入寶山豈有空手回的道理,
我們今晚就大干他奶奶的一場,幸好不成功亦不會成仁,頂多漏夜捲鋪蓋溜之大吉。嘻!
我只是說笑,請記得若被發現,我們從城牆上逃走,從城底下回來。」
徐子陵心忖既是宋師道的明智決定,還有什麼好說的。「打響頭炮」此句話語帶雙
關,道盡目下形勢,低問:「少說廢話,有什麼不妥當?」
寇仲道:「上趟我來時,有近十頭像你般感覺靈銳的惡犬不知從何處撲將出來,今
趟卻銷聲匿[,你說是否不妥?」
徐子陵沒暇計較他拿自己開玩笑,道:「不如來個投石問路?」
寇仲道:「有人來哩。糟糕!」
尹祖文出現在兩人眼皮底下,朝小樓舉步走來,同一時閒,他們聽到地道出口處啟
門的聲音。
兩人你眼望我眼,都頭皮發麻,又會這麼巧的?一時進退兩難,只好以不變應萬變。
他們往下蹲低,怕被尹祖文發覺有異。功聚雙耳,全神留意下層的動靜。
尹祖文下跪聲音響起,接善是李淵的聲音笑道:「平身!今晚跌暫非皇帝身份,免
去所有禁忌規條,否則怎能盡興?」
宇文傷的聲音道:「有什麼精彩的安排?」
出口掩蓋聲從樓下傳土來。
尹祖文諂媚的道:「今晚我們請得上林苑的清姑娘來表演歌舞,包保皇上一新耳
目。」
李淵問道:「比之紀倩如何?」
尹祖文恭敬答道:「清姑娘色藝絕不在紀倩之下,且是剛到長安,肯定皇上沒見過。
此女也像紀倩般賣藝不賣身,事成與否?要看皇上的手段哩!哈!」
李淵欣然長笑,顯是因可重享「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之樂而雀躍,笑著道:「朕
有點急不及待哩!」
聽著三人遠去的足音,兩人你瞧我、我瞧你的,一時說不出話來。
寇仲把出口的一切回復原狀,取出夜明珠,笑道:「李淵今晚休想能圓好夢,肯定
會被煙花聲大煞風景,難以盡興。」
徐子陵搖頭道:「自清兒深悉男人對女人愈難到手愈覺珍貴的德性,所以會采欲迎
還拒的勾引手段,令李淵神魂顛倒,不能自拔,不會這麼快與他真個銷魂。」
寇仲采手搭著他肩頭,往東邁步,通:「還是陵少你比我對女人經驗豐富,難怪這
麼多美人兒看上你,落得難捨難離。哈!我忽然對今晚信心十足,你是否有同樣的預
感?」
徐子陵沉聲道:「我在想另一端出口會否有人把守?那還有預感未來的閒情。」
寇仲欣然道:「陵少可以放心,這條地道等若李淵追尋快樂的命脈,為保持秘密,
曉得這秘道的沒幾個人,韋公公該是知悉這秘密的其中一員。照我看!太極宮和御園大
魚池的出口該沒有人把守,為李淵隱瞞行宗而裝模作樣的韋公公應在御書房內,恭候李
淵聖駕回歸。所以這叫天助我也,同意嗎?」
徐子陵點頭道:「我想不到反駁你的話。不過今晚不容有失,我們切勿托大。」
在夜明珠清淡的微弱光芒映照下,秘道往內深造,空氣裡仍殘存風燈燃點的氣味,
提醒他們李唐之主剛由此路過。
寇仲歎道:「人生確是難以逆料,上趟我們來是偷曠世名畫,今趟卻是燒煙花,誰
可想及?」
徐子陵虎軀一顫,止步不前。
寇仲正要發問,徐子陵低喝道:「快隨我來!」
寇伸大吃一驚,收起夜明珠,追貼他身後朝前飛掠。
當經過接近假出口南壁真通道的入口,隱見另一端燈火映照,人聲傳至。
兩人剎那間掠至盡處,徐子陵往上騰升,寇仲依樣葫蘆,先後貼往頂壁,運動吸附。
此時足音漸近,燈光從活壁出口映照對牆,形成一團光蒙,隨者來人接近愈顯清晰
明亮。
兩人收束所有能顯示生命活動的徵狀,包括心跳和脈搏的微響,心中卻不斷叫苦。
只要對方舉起風燈朝他們的方向熙來,肯定無所遁形。唯一可幹的事,是立即出手把來
人制服。
數下呼吸的短暫時光,像經年累月的漫長。
四名身穿禁衛便服的大漢,從活壁口轉入他們所處通道,只其中一人朝他們方向瞥
上一眼,幸好沒舉燈照射,當然覺察不到絲毫異樣,就那麼繼續巡邏,朝國丈府的出口
邁步前進。
待禁衛去遠,兩人落回地上,在黑暗中你眼望我眼,均有進退維谷的感寇仲低聲道:
「這麼遠的距離,你怎可能生出感應?」攤開手掌,掌心的明珠重現光芒。
徐子陵凝望他掌上明珠,淡淡道:「感應到就是感應到,教我如何解釋?唉!不過
我的道行仍未到家,直至此刻才能確知太極宮那邊出口另有守衛,否則我們該單從原路
退走。當先前那四位大哥回來,就是我們當炎的悲慘時刻,因為燈光不會像剛才般給人
擋著,可直照到我們藏身的角落。」
寇仲沉聲道:「何不再博他奶奶的一舖,試試那通往皇城的所謂假出口。」
徐子陵道:「你有把握不觸動出口的陷阱嗎?」
寇仲微笑道:「有陵少助我,何事不成?」
再不遲疑,兩人閃往「假出口」下,寇仲采手按上開關的機括,徐子陵的手則接上
他背心,真氣開始積累。
寇仲低聲道:「這條可分別通往皇城和宮外的地道,肯定是楊堅針對手下的叛變而
建成。即使皇城被佔,仍有以奇兵從地底反擊的應變能力。故此地道出口處必是皇城內
沒有人想得到的地方,謎底立可揭曉。」
直氣輸入,寇仲條地感到眼前明亮起來,精神往地道兩端延伸,分別感應到守在太
極宮出口的人和正在不住遠去先前見過的四名禁衛,那是一種沒法形容的玄妙情況。
他感動至差點掉下眼淚,因終於分享到自己最好兄弟徐子陵的精神境界。那是他從
未想像過動人無比的天地,充滿震撼力。
同一時閒,他清晰無誤,一絲不差地掌握到開關的玄妙。
「喀擦」!
接連某一陷阱的連繫被寇仲以內力解封,寇仲神色平靜的打開開關,大無畏的手往
上推,方型蓋子朝上掀起,外面漆黑一片。微笑道:「凌少請!我感應到外面沒有任何
生命的痕[。」
蓋子闔上,兩人重施故技以隔山打牛的手法把蓋子鎖好,重接機關,表面看不出任
何異樣。
在夜明珠的映照下,四周是一排一排林立的兵器架,放滿各式各樣的兵器,使他們
生出置身於一座沒有盡頭的兵器倉庫的錯覺。
寇仲哈哈笑道:「這肯定是位於皇城西南角右龍武軍指揮所的兵器庫,楊廣那傢伙
想得很周到,既不愁必要時沒兵器使用,且控制得這防禦力極強的指揮所,等若控制皇
城的西南角,盡收進可攻退可守之效。」
徐子陵訝道:「你倒下過功夫,至少曉得這是什麼地方。」
寇仲神氣道:「小弟乃久經戰陣的統帥,更從李小子處學曉地理形勢的重要。皇城
由左右龍武軍和左右神武軍負責,四支禁衛軍分別駐於位於皇城四角的指揮所。」
接著想起什麼似的頹然道:「唉!兄弟,可是這處也是皇城內戒備最森嚴的地方,
離開兵器庫後肯定寸步難行,即使成功,從皇城的西南角潛往東北角是皇城內最遙遠的
路程,而東宮外牆則肯定防衛森嚴,今趟可不像上趟般輕鬆呢。」
徐子陵目光落在變回一塊青石大方磚的地板,沉吟道:「開鎖大師請指點,這蓋子
究竟有什麼機關,如若觸動會有什麼後果?」
寇仲往上瞧去,猜測道:「說不定有塊萬斤巨石從天而降,不但把入口重新封閉,
還把我們約兩個小腦袋砸碎。」
徐子陵沒好氣道:「若是如此,早被進入兵器庫的禁衛發覺,地道變成公開的秘
密。」
寇仲知不能就此敷衍了事,動腦筋道:「魯師傅的機關書中有十多種警報的手法,
眼前此種或許是他所寫的『斜道撞鐘』的機關,如觸動機關,會釋放一個鐵球,滑下斜
道,撞往置於盡端銅鐘一類的東西,發聲示警。至於真正情況,只有李淵清楚。」
徐子陵道:「若是如此,這兵器庫必是從外面鎖死。希望你今趟不要失手,否則我
們要在這裡捱至李淵玩罷返宮,然後無功而去。」
寇仲神氣道:「放心吧!我們雙龍合璧,天下無敵,怎會給一個鎖兒難倒。來吧!」
舉起夜明珠,領頭探路,在有若迷陣的兵器架左繞右彎,最後來到一面大鐵門前,
果如徐子陵所料,是由外面上鎖。
寇仲把希望全寄托到徐子陵的感應上,問道:「外面有人把守嗎?這道他奶奶的大
鐵門,把我的耳朵也封鎖起來。」
徐子搖頭道:「我不曉得!」
寇仲失聲道:「你竟在如此緊要關頭感應失靈?我們怎辦好?」
徐子陵若無其事道:「我並非神仙,感應當然有局限。」
寇仲采手接上鐵門,斷然道:「那就博他娘的一舖,看李小子是否真命小子。」
徐子陵雙手抓上他兩邊眉膊,送入真氣。
寇仲歎道:「又來哩!我尚未有機會告訴你,不知是你長進了還是我夠火候,現在
當我們真氣融合,小弟不但能量倍增,精神力也從你老哥處一併承接過來。他娘的!外
面靜似鬼域,究竟是什麼地方?」
接著色變道:「我的娘!今趟完哩!封門的關鎖叫『兩神鎖五將』,打橫有三條鐵
門,兩端處再以垂直鐵柱穩固鎖死,神仙都要束手無策,何況我們不是神仙?」
徐子陵皺眉道:「這是不合情理的,楊堅若是針對皇城可能發生叛變而設計此地道,
沒理由大批人馬從地道鑽出來,卻無法到外面去,快動腦筋。」
寇仲得他提醒,忙賠笑道:「還是你行,讓我這得魯妙子真傳的小大師破解楊堅的
機關。唉!今晚的運氣似乎有些兒阻滯,希望是先苦後甜吧!」
徐子陵目光掃過靠鐵門這邊貼牆排列的十多個兵器架,頓時明白要勘探牆壁必須先
把它們搬開口歎道:「也可能非是一面活壁而是另一條地道,找到真相時天早亮哩!」
寇仲靈機一觸道:「我有一個省時間的獨門秘法,真氣!」
徐子陵二度抓上他眉頭,送入真氣,懷疑道:「我們合璧的真氣確是這麼厲害嗎?」
寇仲閉上眼睛,夢囈般道:「是一趟比一趟厲害,活門的結構不同,當然瞞不過我
們的法眼。娘說過人身是個寶庫,我們正是利用這寶庫幹出能人所不能的事,故只須搬
開一座兵器架成哩!」
寇仲雙手按上兵器架移離後露出的一截牆壁,運勁前推,卻是紋風不動。
徐子陵皺眉道:「這似乎不是一面活壁?」
寇仲苦笑道:「肯定是活壁,不過外面不知給什麼鬼東西阻著,我不敢用力,怕推
跌東西會發出砰砰膨膨的聲響就糟糕透頂。」
徐子陵亦按手壁處,道:「我負責運功把另一邊的鬼東西吸著,你負責推,動手!」
寇仲運聚全身功力,發動推壁。
牆壁應手往外逐分移動,壁後傳來物體磨擦地面的吱吱響叫,動魄驚心,可是他們
別無選擇,只好行險一博。
當活壁露出可客人通過的隙縫,寇仲側身探頭張望,喚道:「他娘的!你道外面是
什麼鬼地方,原來是甲冑室,擺滿一排排的儲物櫃,阻著活壁正是個放滿甲冑軍服的大
櫃,難怪這麼重。我去探路!」
徐子陵先把兵器架移回原位,閃往憐室,推上活壁,推貼衣物櫃,寇仲回到他身邊,
興奮道:「這次發達哩!通往外面的是只普通木門,沒上鎖的。」
話猶未已,『衣唉』一聲,室門開放,燈火亮起,猶幸兩人置身處是室內另一端,
得近三十排衣櫃掩護,否則立即要無所遁形。不過若來人到這邊來取東西,仍要敗露行
藏。
只聽來人道:「他奶奶的!人人猜拳喝酒,大魚大肉,我們卻要去守城門捱風抵
冷。」
另一人笑罵道:「看你喝得醉昏昏的,不要連今晚的口令都忘掉。
進來的兩人邊談笑邊往他們方向走過來。
寇仲忙收起夜明珠,輕拍徐子陵,同時無聲無息的騰身而起,落往衣櫃頂上伏下。
人至光隨,跟著是他們身下衣櫃響起被打開的聲音,被指喝醉的禁衛笑道:「忘掉
有什麼稀奇呢?好像是『天祐長安』,對吧?」
好一會後兩名禁衛披上一身甲冑的離開,室內回復黑暗平靜。
寇仲和徐子陵回到地面,前者笑道:「記著了嗎?勿要忘掉。」
徐子陵道:「禁衛所怎會有酒喝,且又大魚大肉,現在是什麼時候?」
寇仲欣然道:「這叫犒賞三軍,輪班吃喝。兄弟,揀件趁手的如何?大批遠征軍在
皇城接受犒賞,正是我們混水摸魚的好時光。他奶奶的,從揚州混到長安,仍是混個不
休,是亦命乎?」
兩人快手快腳的換上禁衛的服裝甲冑,戴上軍帽,就那麼連著布鞋塞進皮靴子裡去。
來到通往外面的大門,寇仲推門探頭一看,縮回來道:「終於重返人間哩!外面是一道
長廊,分通左右兩頭,左還是右呢?」
徐子陵探手搭上他肩頭,就那麼推門往外走,笑道:「當混混的最緊要是懂得裝腔
作勢,何況我們是貨真價實的禁衛軍,只不過外借給福榮爺,怕他娘的什麼?」
寇仲膽戰心驚的道:「前面似乎是禁衛所的大堂。」邊說邊把布袋改夾在脅下,好
沒那麼礙眼。
猜拳行酒令的歡叫哄鬧聲潮水般從廊道盡處湧過來。
片刻後兩人置身燈火通明鬧哄哄的大堂,以百計的唐軍放浪形骸的盡情吃喝玩樂,
猜拳鬥酒,筵開數十席,比六福和明堂窩更要混亂熱鬧,沒人有興趣往他們瞥上一眼。
寇仲哈哈笑道:「今晚頁爽!」
反手摟著徐子陵,往禁衛所出口大模大樣的舉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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