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雙龍傳(第54卷)
第十一章意外發現——
寇仲和跋鋒寒是最後兩個退返山寨,所有壕橋全陷於烈焰中,李世民亦鳴金收兵,
接近外塹的部份戰場仍隱見紫色的毒煙霧,隨風迅速消散,死傷者被帶回雙方陣內。
兩方互有損失,唐軍死傷者數目近千,是少帥軍十倍之上,算是寇仲狠勝一場,先
拔頭籌。
當兩隊唐軍騎兵衝擊兩翼,掩護三隊已形潰亂的步軍後抗時,寇仲方面邴元真和跋
野剛的矛盾手和箭手組成的兵陣早守穩陣腳,不讓敵人攻往壕塹的一方,而由寇仲與跋
鋒寒、麻常率領的三千精騎閃電出擊,衝散和切斷敵人,且不斷來回衝殺,掩擊的唐軍
立告不支,李世民見勢不妙,親率玄甲精兵和另兩個輕騎部隊合共九千人,衝出被焚燬
大半的車陣,排山倒海般殺過來,同時下令在戰場上被殺得叫苦連天的騎兵撤退。
寇仲深悉玄甲精兵的實力。若與之正面交鋒,必是苦戰之局,待等到羅士信等的過
萬步軍重整陣腳,投人戰場,己軍必敗無疑。幸好他早有計劃,立即全軍移障,把毒煙
地炮放滿地上,然後在地炮陣後嚴陣以待。
李世民那想得到他有此一著,三支騎兵旋風般衝入地炮陣,立時「砰膨砰砰」之聲
大作,毒煙四起,把唐軍前鋒騎士陷在紫色毒霧裡,戰馬首先抵受不住,發瘋的跳蹄亂
跳,騎士紛被拋下馬背,人馬均吃盡毒煙的苦頭。
少帥軍以千計的勁箭一排排的分從兩翼射出,對再無還手之力的敵人無情殺戮,情
況慘不忍睹。
李世民無奈下敲響後撤的鑼聲,本是以旋風般氣勢如虹的殺來,落得黯然收兵的結
果。寇仲見好就收,有秩序的返歸山寨。
寇仲和跋鋒寒並騎進入寨門,從戰場凱旋回來的和留守戰士歡聲雷動,齊呼少帥萬
歲,為贏得漂亮的一仗喝采吶喊,士氣騰升至沸點。
小鶴兒不知從何處撲出,歡迎兩人,興奮得粉臉通紅,高嚷道:「大哥真威風,外
面那些壞人都不是大哥對手。」
寇仲和跋鋒寒甩蹬下馬,相視而笑。
寇仲向小鶴兒微笑道:「他們不是壞人,卻是我的死敵。」
陳老謀、王玄恕、白文原上來祝賀。
邴元真和跋野剛立下大功,更是神情興奮。這場勝利得來不易,雖未能對唐軍造成
根本的傷害,卻嚴重打擊對方士氣,阻延唐軍發動攻寨的時間,至關重要。
寇仲伸個懶腰,道:「我們先要好好睡一覺,這處交給白將軍負守衛全責,玄恕可
帶小鶴兒去玩耍兒。」
王玄恕俊臉立即刷紅,一時吶吶無言。
小鶴兒興奮的道:「有什麼地方好玩的?」
王玄恕以蚊蚋般的聲音道:「少帥有令,我就帶你去看山峽內的小瀑布。」
眾人這才察覺到王玄恕和小鶴兒間的微妙情況,不禁互視而笑。
寇仲開懷笑道:「玄恕放心領我小妹子四處觀光,如此長達兩里的峽道天下罕見,
必是奇景處處,想不到在戰場上不但有瓦遮頭,更有景可游可賞,上天真的待我們不
薄。」
跋鋒寒首度上下打量小鶴兒,微笑道:「小鶴兒的長髮烏黑閃亮,何不到清泉處暢
快梳洗,必是趟動人的享受,也可讓玄恕看看你長髮垂肩的俏女兒家樣兒。」
小鶴兒終領悟眾人在打趣她和王玄恕,嗔瞪跋鋒寒一眼,又不自禁的扯上王玄恕戰
袍衣袖,低聲道:「我們去玩吧,不要再理會他們。」
陳老謀怪笑道:「主樓內有乾毛巾,玄恕勿忘記攜帶。」
王玄恕逃命似的和小鶴兒一溜煙跑掉。
寇仲瞧著他們遠去的背影,搖頭歎道:「戰場上是可發生任何意想不到之事的!我
們的火器剩下多少?」
陳老謀如數家珍的答道:「剛才沒再用過毒煙箭,技枝原封不動,火油彈剩下三百
二十個,地炮損耗較大,目前數量不到三百。」
跋鋒寒道:「這該足夠我們抵擋另一趟李世民全軍出動的猛攻。」
陳老謀道:「就算李世民早前想不到煙攻之術,這回被我們的火器提醒。且建造另
一批攻城器械須時,不怕我們的毒煙火彈,所以最便宜的方法莫如煙攻,幸好我們有防
范之法,假若運用得宜,說不定可帶來另一次巨大的勝利。」
跋野剛沉聲道:「我們不可放過任何致勝的機會,因為我們資源有限,損失無法補
充;敵人卻有用不盡的資源人力,我軍一旦土氣低落,情況將不堪設想。」
寇仲仰首望天,道:「希望大雪會在幾日內從天而降,否則若是下雨而非下雪,我
們的處境將非常不妙,老跋你有把握嗎,倘真個下雨,我們什麼火油彈也難起作用。」
跋鋒寒苦笑道:「我不是神仙,怎知下那樣東西?」
寇仲笑道:「那即是要看老天爺的意旨,所以不用費神去想,只須作好一切準備。
我要為陣亡的兄弟舉行一個簡單而隆重的祭禮,此事由文原去辦,我還要親自問候受傷
的兄弟,昨晚是悠長的一夜,感覺上卻似眨眨眼便過去。真矛盾。」
一隊三十人的巴東守軍從城門馳出來。粗暴地驅趕搶著人城的人,然後列隊兩旁,
似在為將要出城者開路。
爾文煥、喬公山原班人馬策騎出城,中間多出一輛廉幕低垂,透著神秘意味的馬車。
徐子陵一把扯下面具,沉聲道:「韓兄夫婦大有可能在馬車內,我們途上劫車救
人。」
爾文煥等昂然在四人身旁增速馳過,揚起沒空泥塵。
陰顯鶴道:「我們追!」
徐子陵知他心焦至失去一向的耐性,拉著他道:「待他們走遠些,我和陰兄希白追
上立即動手,雷九哥駕車跟來。」
雷九指認得是爾文煥和喬公山,冷然道:「下手不要容清,最好順手宰掉李建成這
兩頭走狗,真想不到李建成竟公然為香家辦事。」
徐子陵道:「李建成不但與香家勾結,還搭上趙德言。我們去!」
寇仲步入帥房,緩緩關上房門,到床沿捧頭躺倒,他坐的是山寨內唯一的床,是陳
老謀特地為他製造。
躺在床上另一邊的跋鋒寒勉力坐起來,道:「想什麼?」
寇仲回頭瞥一眼,苦笑道:「你好像沒有脫鞋子。」
跋鋒寒啞然失笑道:「你還有心情計較脫鞋子或不脫鞋子?這是目下最該採用的辦
法,待我們從厚載門再入洛陽時,才考慮脫鞋的問題吧!」
寇仲呻吟道:「你認為我們會有那麼的一天嗎?」
跋鋒寒沉吟道:「若是下雨而非下雪,李世民冒雨進攻,我們的毒煙火彈將無所施
其技,那重返洛陽的事可能永不會發生!」
寇仲歎道:「天上積的究竟是他奶奶的什麼雲。」
跋鋒寒苦笑道:「是既可能下雨也可能是降雪他奶奶的烏雲,天氣說冷不冷,似仍
未至於下雪,我們要作好準備。」
寇仲淡淡道:「是否該每位兄弟供應一個雨笠呢?」
跋鋒寒捧腹苦笑道:「你這小子!真有你的。」
寇仲連靴往床上躺下,雙目卻是神光閃閃,緩緩道:「縱使下雪又如何?火器不足
半天便會用光,始終要靠真刀真槍和李小子對著來幹。火器只能在某種特定的形勢下取
巧佔點便宜,我們始終要靠實力。他娘的!只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接著土來木克、
木來火燒,他娘的!咦!我們似乎漏一招。」
跋鋒寒訝道:「不是所有應做的事我們全做足嗎?」
寇仲道:「這招叫檑木陣,我們有大批砍下的木干,只要搬上城頭往下丟,滾落斜
坡,你說威力是否夠厲害呢?」
跋鋒寒精神大振道。「這確是奇招,如此簡單為何沒有人想過?」
寇仲道:「因為我們以為自己在守洛陽城,洛陽城外沒有斜坡,木材在四面被圍的
情況下又比黃金珍貴。但在此時此地這擂木陣法卻不怕雨淋,方便有效,只要在寨外斜
坡推下幾百根本頭,李小子即使能成功越境,也過不了這擂木陣,木頭曬乾後又可燒他
娘一個痛快。哈!這叫天無絕人之路,只在你是否肯動腦筋。」
敲門聲響。
有手下在門外高聲道:「親告少帥!白將軍著小人來報,唐軍開始在寨外堆積木柴
枯枝。」
寇仲哈哈笑道:「通知白將軍,唐軍點火時才來喚醒我吧!」
又向跋鋒寒歎道:「楊公曾說過,在戰場上不能安眠的人均非稱職的主帥。唉!楊
公若仍在我身旁,那有多好呢?」
徐子陵、陰顯鶴和侯希不理途人驚訝的目光,往目標追去,從巴東到灌水的主碼頭
只有里許遠,若被爾文煥等先一步登船,又或與另一批敵方的人馬會合,他們便要大費
周張。倘若能在中途截著馬車騎隊,則肯定可吃硬對方。
前方塵土飛揚,蹄音嘀噠。
徐子陵心中剛想到加速,人已超前而出,意到氣到,行雲流水的迅速縮短與護後兩
騎的距離,最精彩處是衣地貼體不揚,把破風聲減至最低。
侯希白和陰顯鶴一先一後提速追至,前者落後過丈,而陰顯鶴在徐子陵發動攻擊時,
仍在兩丈開外。
兩敵背心分別被徐子陵凌空踢中,若非他宅心仁厚,保證可把兩敵立斃腳下,這刻
只是經脈被封,倒身下馬。
眾敵駭然回頭張望,徐子陵腳點其中一匹戰馬馬背,騰空而起,往馬車廂頂投去。
爾文煥大喝道:「何方小賊?竟敢劫老子的車,殺無赦!」
敵方騎士紛紛拔出兵器,衝前反擊,在馬車兩旁的騎士同時躍上車頂,夾攻徐子陵,
顯露不凡的身手。
他們任何一人行走於江湖上,都稱得是一流的好手,可是比之名震天下的徐子陵卻
是差得遠,一個照面便給擊落地上,不但沒機會踏足車頂,還不曉得對方以什麼手法擊
敗自己,且著地後再爬不起來。
爾文煥和喬公山此時才發覺除車頂的敵人外,尚有兩人銜尾殺至,他們均未見過徐
子陵的真面目,認不出是他。但侯希白在長安則是無人不識,爾喬兩人曾多次與他碰頭,
見來敵之一是他,立即色變,曉得不妙。
侯希白瀟灑如散步的直追上來,美人扇「喳」的張開,擺出扇涼的優閒動作,笑道:
「爾大人喬大人你們好,也只有你們這兩個目中無人的敢叫徐子陵作小賊,佩服佩服!」
「噹!」
美人折扇擋著一名騎士回手斬來的一劍,施展絞勁,敵人立即長劍脫手,遠遠掉進
路旁密林內去。
修呼聲起,另一名騎士被用顯鶴以精妙絕倫的手法硬奪佩劍,更被扯斷肩胛骨。
此時徐子陵躍坐於御者旁邊的空位,那御者尚未有機會出手,被他一肩撞得橫跌離
座,滾倒地上。
徐子陵勒馬收韁,逐漸拉停馬車。
爾文煥和喬公山聽得徐子陵之名,臉上血色盡褪,前者大喝道:「扯呼!」竟不理
夥伴,快馬加鞭的朝淮水方向逃去,尚未被擊倒的七、八名大漢見頭子如此窩囊,那敢
逞強,轉眼逃個一乾二淨。
馬車衝前七、八丈後緩緩停下。
侯希白搶到車門前,一把拉開,雙目露出不能相信的神色,吃驚道:「竟是雲幫
主!」
寇仲和跋鋒寒卓立牆頭,壕塹外的平原上三座堆得小山般高的木柴枯枝熊熊燃燒,
送出滾滾濃煙,隨風送來,把山寨陷進令人嗆塞窒息的煙霧中。
少帥軍全避進峽道和主樓內。
唐軍在火堆後布成陣勢,等待攻擊的最佳時機。
兩人卻是神態從容,絲毫不在意撲面而來的火屑濃煙。
跋鋒寒微笑道:「少帥的刀法大有進步,已達刀意合一的至境。」
寇仲伸個懶腰,望向煙霧中疑幻似真的跋鋒寒道:「你才真的厲害,在戰場上你生
我死時,仍有餘暇留心我的刀法。不過我的井中月早超越刀意合一,而是臻至刀即意,
意即刀的境界。到最近我始明白宋缺說的『捨刀之外,再無他物』的含意。」
跋鋒寒雄軀一震,低聲念兩遍後,迎上寇仲目光,道:「究竟有什麼特別意思?」
寇仲露出笑意,道:「就是真的『捨刀之外,再無他物』,連自己也不存在,只有
刀,刀就是一切。當時宋缺還說你明白時就是明白,不明白就是不明白。哈!可笑我那
時還以為明白,到今天才知自己那時明白個他奶奶的熊,根本是不明白。」
跋鋒寒露出深思的神色,搖頭道:「你有否誇大?這是沒有可能的,你若思索,自
會感到『我』的存在。」
寇仲正容道:「真的沒有半點誇大,刀就是我,我就是刀,刀代替我去感應、去思
索、隨機而行,因勢變化,個中微妙處,怎都說不出來。」
跋鋒寒點頭道:「你這境界的體驗,對我有很大的啟發,刀即意,意即刀。」
一陣長風吹來,濃煙捲舞,對面不見人影,待煙霧用散,跋鋒寒再現眼前,寇仲欣
然道:「趁尚有點時間,你可否續說故事的第二回。」
跋鋒寒不解道:「什麼故事的第二回?」
寇仲若無其事道:「當然是巴黛兒和你老哥纏綿悱惻的動人故事。」
跋鋒寒沒好氣道:「去你的!老子早破例向你說出童年痛心的往事,可是你覺不滿
足?對不起!這方面兄弟可沒得通融。」
寇仲笑罵道:「我是關心你哩!好心遇雷劈。」
跋鋒寒啞然失笑道。「每一個人心中也有不願說出來的秘密,更何況我描述得如何
詳細,亦只是真實過程中被我主觀扭曲挑選的部份。試試告訴我你和宋玉致或尚秀芳間
的事,其中定有你不願吐露的一面。」
寇仲為之啞口無言,與兩女間的事,很多確不願想起,不想提及。
跋辣寒苦笑道:「明白嗎?」
寇仲以苦笑回報,頹然道:「明白啦。」
「咚!咚!咚!」
戰鼓聲起,濃煙後傳來人聲和車輪聲,唐軍趁山寨仍是煙鎖霧困的時刻,進行填壕
的工作。
寇仲取出刺日弓,沉聲道:「看看我洞意,意即箭的功夫,請老跋為我掛上和燃點
火油彈如何?」——
輸入者:天涯客||由臥虎居校正排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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