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雙龍傳(卷52)
第九章刀法入兵——
虛行之道:「跋爺還有一句話,他說若你們少帥能將刀法納於兵法,那李世民也不
是他的對手。」
陳老謀拍案叫絕道:「小跋的看法非常精到。」
寇仲沉吟道:「我先以兵法入刀,假如能再以刀法入兵法,那豈非少帥軍將像我的
井中月般鋒利靈動?他奶奶的熊,這麼好的意見為何不早點直接向我說?」
虛行之低聲道:「跋爺指示,要到你不惜一切的攻打開封,才可把他的看法向少帥
坦陳。」
寇仲雙目紅起來,深切感受到跋鋒寒這鐵漢對自己的愛護和關懷,竟改變一向「當
頭棒喝」的作風,通過虛行之的口慎重向他提出忠告,用上如此心思,效果更彰顯鮮明。
倘若用兵如用刀,彼此刀鋒相向的時刻,確無突厥人一向鄙視的「婦人之仁」存身之所。
虛行之的聲音繼續傳入他耳內道:「夏王現在對少帥以已生懷疑,少帥若依原約試
圖進軍虎牢,會令夏王誤會宋缺大軍已到,在不明白少帥苦心下,說不定會鬧出甚麼岔
子,對雙方均有害無益。」
陳老謀插口道:「虛軍師之言有理,我們是宜守不宜攻,李世積非是等閒之輩,且
得香玉山暗助,我們實不宜冒險出擊。」
寇仲深吸一口氣,清醒少許,茫然道:「我們確不宜妄動,否則若竇重兵敗,我們
回陳留之路肯定會被李世積截斷,兩位還有甚麼更好的應付辦法?」
虛行之沉聲道:「挖地道,取襄陽。」
寇仲虎軀劇震,完全清醒過來,重覆虛行之說的話道:「挖地道?取襄陽?」
陳老謀邀功道:「挖地道這一招是我想出來的,這方面我是專家,由我主持,少帥
可以放心。兼且少帥給我的魯妙子機關學遺卷中有一章講及『豎井平卷法』,說的就
是如何能挖出既深且長的地道,只要挖出三條地道,洛陽城陷時我們可迅速逃走。」
寇仲點頭道:「現在洛陽如同在我們控制之中,要挖地道絕無問題,謀老的提議確
實可行,謀老須多少人手?」
陳老謀道:「要神不知鬼不覺的挖出三條深、闊、長直通洛陽城外的地道,不但要
特製的工具,還要熟練的工匠,我可從手下人中精挑年青力壯者一百人,少帥再撥百名
壯丁來助我,老謀有把握在一個月的光景完成挖出三條地道的壯舉。」
虛行之道:「眼下的形勢,少帥縱能成功於洛陽城破之時安然逃離洛陽,往東退回
陳留亦是自投羅網,唯一方法是逃往南方找尋立足點,假若能抵達水路四通八達的襄陽
城,可經漢水入淮,順流乘船往鍾離,采迂迴路線返梁都,且可引得唐軍千里追擊,緩
和陳留所受的壓力,一舉兩得。」
寇仲皺眉道:「襄陽?」
虛行之道:「襄陽雖非通都大邑,卻位於漢水中游,西接巴蜀,南腔楚,北襟河洛。
若不奪襄陽,少帥東還亦被開封唐軍攔截,那時前無進路,後有追兵,形勢危矣。」
寇仲問道:「襄陽現時情況如何?」
虛行之道:「據其飛的情報,襄陽在十多天而被李世民大將羅藝攻克,朱粲、錢獨
關當場被擒,給押赴關中,雙方均死傷慘重,襄陽護城河被填,城牆毀破多處,沒有幾
個月時間休能修復,所以我們若於此時縱鍾離攻其不備,趁唐室水師全集中在洛陽、虎
牢和開封三地,無力捍衛水道,我們有很大的成功攻取機會。但攻取襄陽的日子必須拿
捏精準,過早則唐人有充裕時間反擊,過遲則無法配合少帥從洛陽撤軍。」
陳老謀接口道:「攻打襄陽一事的成敗全在保密,所以必須小心部署,此事最好交
由軍師負責。」
寇仲沉聲道:「假若出乎我們料外,勝的竟是竇軍又如何?」
虛行之答道:「那少帥仍須立即撤離洛陽,否則竇建德可能翻臉無情,不讓少帥離
開,來個甕中捉鰲。人心難測,少帥雖以誠待人,卻未必能得同樣回報。」
寇仲想起竇建德命劉黑闥留守大後方,很可能真個早有這樣一條先破唐軍,再殲少
帥軍的計劃。
同時亦看到自己這位首席謀臣,不單才智過人,更通達人情世故。他偕陳老謀來勸
自己,因後者與他相識於微時,半師半友,即使指著他寇仲鼻子臭罵他也只餘恭聽的份
兒。
歎一口氣道:「你們有把握一邊守著陳留、梁都,另一邊出兵攻奪襄陽嗎?」
虛行之道:「這十多天來我們日夜不息的加強陳留和梁都城防,沿岸增置堡壘,加
上有飛輪船捍衛河道,李世積兵力雖在我們一倍以上,仍沒能力在短期內攻克陳留,沖
破我軍北面戰線。少帥返回洛陽,李世積勢不能坐視,只要我們戰術得宜,在少帥的指
揮下,彼此配合,應可狠挫李世積,彼消我長下,一天竇軍對唐軍威脅未除,少帥將無
後顧之憂。」
寇仲暗裡再歎一口氣,自己是為竇建德著想;跋鋒寒是為他寇仲著想;虛行之和陳
老謀則著眼少帥國的榮辱存亡;其間自是矛盾叢生。自己既為少帥軍領袖,自應把追隨
他的人放在首要考慮的位置,絕不能因一己之私,把少帥國推進險境。虛行之最有說服
力處是指出與竇建德會師乃他寇仲一廂情願的想法,竇建德未必領情,極可能適得其反。
此時洛其飛匆匆而至,只看他神情,便知有急事來報。
城外喊殺連天,戰況激烈。
經過近兩個時辰的反覆交戰,攻城軍和守城軍仍是爭持不下,雙方互有死傷。
盧君諤不愧為身經百戰的唐室名將,沒有中麻常之計,分兵從厚載門方向沿壕攻來,
令埋伏在厚載、定鼎兩門後的二千騎兵動彈不得。
唐軍集中全力硬撼已成功填滿第一重壕塹,越壕強攻第二重壕塹外沿處兩箭塔陣地
的守城軍。
由盧君諤率領的高寨主力軍全體迫至第二重壕南沿,以箭矢配合兩處陣地的強弓投
石機,硬拒守城軍於隔壕外,令守城軍無法推前,更無法填壕。
另兩寨的敵軍輪番從第二重壕的缺口由右側向越壕的守城軍衝擊,粉碎守城軍一波
又一波的攻勢。
兩座箭塔其中一座被大飛石摧毀,另一座著火焚燒,可是在土泥包堆起護牆後的士
多座投石機仍發揮龐大的殺傷力。
箭矢漫空,有來有往。
徐子陵方面約二十輛木驢被石頭擊破有之、抵不住火箭焚燬有之,只餘五輛仍在撐
場面擋箭矢。幸好十挺八弓弩箭機仍有七挺完好無缺,以之阻擋從側攻來的敵人,力能
穿透對方盾牌至乎擋箭車,發揮出防敵阻敵的重要功能。
尚未被毀約三門大飛石,集中攻擊敵方泥石包陣地,成為能威脅對方投石機的超級
武器。
當攻往第二重壕的唐軍矛盾手和弓箭手再一次被迫退,唐軍從側攻來的步騎兵亦潮
水般退走。
徐子陵見機不可失,一聲令下,率領手下千五騎兵鍥著敵人殺去,他左手持盾,右
手持槍,一馬當先,施展人馬如一之術,催得座下萬里斑快似旋風,敵人退兵只能及時
射出兩輪箭矢,便給他趕上,長槍到處,敵軍人仰馬翻,陣勢大亂。
亂勢像波浪般蔓延,瞬時間影響整支從缺口撤往第二重壕外的唐軍,徐子陵身後緊
隨的騎兵蜂擁殺至,敵人墜壕者有之,僥倖撤出缺口者則四散奔逃,亂成一片。
楊公卿和麻常見已佔先機,指揮第二隊己軍補上前軍位置,向敵人陣地作出新一輪
的攻擊,務令盧君諤的主力軍壓力驟增,難以派兵迎戰從缺口殺出的徐子陵和千五精騎。
敵方左右兩寨見勢不妙,分別派出兩支二千人的騎兵隊,趕來堵截徐子陵從缺口破
出的騎兵,在這樣的情況下,只有機動性強的騎兵隊才能克制對方騎兵,否則若讓徐子
陵縱橫戰場,從側翼或後方襲擊盧君諤守壕的主力軍,後果不堪想像。
虞君諤的反應深合兵法,親率三千騎兵在守壕軍左側佈陣,以逸待勞,只要徐子陵
膽敢來犯,就施以迎頭痛擊。
一時蹄聲轟鳴,殺聲震天,把戰況推上激烈的高峰。
徐子陵首先闖出缺口,心念電轉間,猜到敵人戰略,假設他不顧一切的衝擊盧君諤
比他強大得多的主力軍,後路一旦被另兩寨趕來的騎兵截斷,他們將變成孤軍,有死無
生,恐怕沒有一個人能從缺口退回去。
就在此時,一人不知從何處竄出,如飛般從遠處往盧君諤的騎兵陣掠去。徐子陵的
眼力何等厲害,一瞥下認出是跋鋒寒,忙放棄退兵的念頭,狂喝道:「隨我來!」
領著千五騎兵,往三千步外的盧君諤衝去,只要把盧君諤方面的注意力全吸引到他
們身上去,跋鋒寒將有機可乘。
此時東面兩門的守城軍開門出擊,他們的任務是填壕而不守壕,作用在牽制李元吉
的帥軍。
由於敵人預測不到守城軍會從何門出擊,兼之城外各方都須有足夠防壕守壕的力量,
所以唐軍總兵力雖在守城軍數倍之上,卻只能各守一方,難對友軍施援。
戰爭終到決定性的時刻,若徐子陵和所率騎兵全軍覆沒,洛陽將不戰而潰。
洛其飛一口氣地說道:「竇建德拜孟海公、徐圓朗為帥,水陸並進,以舟運糧,於
七天前沿黃河逆水而上,號稱三十萬大軍,先陷管州,繼而取滎陽及附近十多座縣城,
至虎牢東原安營下寨,並在板渚築營,作為臨時指揮部。」
虛行之和陳老謀聽得目瞪口呆,竇建德竟能在數天內攻陷管州和滎陽兩大重鎮,實
教人不敢相信。
寇仲一顆心卻直沉下去,歎道:「果然不出我所料,李世民故意放棄虎牢東面諸城,
以驕敵之心,更使夏重深入敵境,運糧線拉長,同時糧食吃緊,不但須供應龐大的軍隊,
更要照顧諸城縣的百姓,李世民會帶走所棄諸城鎮中每一粒米糧。」
陳老謀變色道:「李世民真狠,能放能收,竇建德確非他對手。但夏軍那來三十萬
之眾?」
洛其飛道:「竇建德援洛大軍應不過十五萬人,分兵守衛管州和滎陽後,能上前線
的當在十萬人間。」
虛行之道:「李世民除棄守管州和滎陽外,還有甚麼行動?」
洛其飛答道:「李世民把圍洛大軍一分為二,留下十萬人交予李元吉指揮,以屈突
通、盧君諤為副,續圍東都,自己則率領五萬軍,移師虎牢,據聞李世民和竇建德曾交
鋒,竇建德吃了大虧,死傷過千,手下驍將殷秋和石瓚更被生擒,此仗令竇建德再不敢
遽進。」
寇仲恨不得立即趕往板渚,助竇建德大戰李世民,卻知道只能白想,萬般無奈下惟
再歎一口氣。
陳老謀道:「這麼看,竇建德的處境相富不妙。」
虛行之道:「若他肯堅守板渚,李世民尚奈何他不得。」
洛其飛道:「救兵如救火,洛陽城破在即,他怎可留守板渚?」
寇仲苦笑道:「他更怕宋缺大軍北來,先他一步進駐洛陽,故他決不會屯兵不前,
即使沒有這方面的問題,李世民也可遣兵包抄竇建德後方,斷他糧道,再以水師封鎖大
阿,迫竇建德出擊。」
虛行之倒抽一口涼氣道:「少帥看得很準。」
此時手下來報,杜伏威求見,寇仲那想得到老爹竟曾往這種情勢下來見他,且來得
合時,適逢他在陳留,否則便失諸交臂。懷著又驚又喜的心情出迎。
迫在徐子陵身後的千五騎兵,敢稱是少帥軍最精銳的騎隊,由五百飛雲騎和一千楊
家軍驍騎組成,從缺口衝出,大有勢如破竹之勢。
一馬當先朝盧君諤騎陣衝去的徐子陵,終於嘗到戰場上為求勝利不顧其他的滋味。
身後千五騎人人以他馬首是瞻,他的決定影響著他們未來有關生死的命運。他可以不為
自己著想,卻不得不為他們著想。
而在這血肉橫飛的殘酷戰場上,他唯一該做的事就是予敵人最致命的打擊,心中不
能有絲毫仁慈。
長槍橫擱腿上,拋掉盾牌,徐子陵左手提起柘木弓,右手取箭,與敵人的距離縮短
至千步。
盧君諤與一眾手下將領,策騎立在騎陣前方,臉帶不屑冷笑,顯然認為徐子陵不自
量力,前來送死。左右騎士在馬背上彎弓搭箭,瞄準徐子陵。茫不知跋鋒寒正從火把光
芒照耀不及的暗黑裡,手執射月弓迅速從他們左方迫近,只差百餘步盧君諤將進入他的
射程內。
楊公卿方面沒有人明白以徐子陵的性格,怎會貪功至不顧後路被截的深進敵陣,但
已沒有選擇,由跋野剛率領的中軍、單雄信的左軍、段達的右軍,全部迫上前線,以大
飛石和強弓勁箭,對第二重壕的陣地和敵人發動最猛烈的遠距強攻。
餘下的五十多輛蝦蟆車,五輛木驢在楊公卿和麻常指揮下,推近前線。
因解除右側的威脅,七挺八弓弩箭機掉轉槍頭,推赴前線,立時大幅加強守城軍對
敵人的殺傷力。
戰況攀上激烈的頂點。
在距盧君諤八百步的距離,徐子陵的箭架到弦上去,把柘木弓拉成滿月,心神晉入
「由有入無,無中生有」的至境,一箭射出。
螺旋勁發,比從八弓弩箭發射的箭矢更快更狠。
盧君諤眼見徐子陵發箭,心中還在嘲笑徐子陵過遠發射的當兒,箭矢已來到眼前五
丈許處,不但餘勢未衰,且有更加增速之象。他不愧身經百戰的唐室大將,閃電掣出配
劍,迎箭疾劈而去。
「噹!」
盧君諤全身劇震,在馬背上猛晃一下,差些兒墜馬,勁箭雖被他磕飛墜地,他卻整
條手臂酸麻痛楚,氣血翻騰,渾體無力。
就在此時,左側一枝不知從何而來的勁箭無聲無息地向他疾射而至,快至連肉眼也
難看清楚,只能徒呼吾命休矣,手中雖握著劍,卻是無法擋格。
左右同時驚呼。
盧君諤魂飛魄散下,待要閃避,偷襲的勁箭透頸而過,帶起一蓬血雨。
跋鋒寒大喝道:「少帥寇仲來啦!」
聲聞遠近。
在左右將士不能置信下,盧君諤墜跌馬背,「碰」的一聲重重摔倒馬腳旁草地上。
唐軍騎兵陣立時大亂。
徐子陵收回柘木弓,提起長槍,挑開幾枝射來的箭矢,施展人馬如一之術,凌空躍
起,首先殺入敵陣。
跋鋒寒則從側撲入敵人陣內,強奪一馬,偷天劍展開,擋者披靡。
緊隨徐子陵後的千五精騎奮勇殺至,一下子把軍心已亂的敵軍沖得支離破碎,潰不
成軍。
「少帥寇仲」四字確有無比威力,敵人聞之喪膽,守城軍卻士氣大振,楊公卿見敵
陣大亂,波及整個戰場,忙下令蝦蟆車全體推進,把泥石送入壕內,戰士城民,均奮不
顧身的把沙土包擲進壕去。
另兩寨本要截斷徐子陵後路的騎兵,在戰號指揮下,忙趕來救援,但已遲了一步。
徐子陵和跋鋒寒在戰場會合,領著己軍殺入守壕軍的陣地,失去主帥又以為寇仲率
軍來攻的唐軍終於放棄壕墊和營寨,四散奔逃。
守城軍越壕攻來,一下子控制局面,在楊公卿的指揮下迎擊來援的敵人騎隊。
徐子陵大喝道:「攻取高寨!」
與跋鋒寒領著在洛陽初嘗勝果的騎兵,旋風般鍥著敗退往高寨的敵軍,朝高寨殺去。
勝負已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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