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44
第六章——
城門敞開,跋鋒寒在寇仲、徐子陵、宋師道和宗湘花、客素別等龍泉將領簇擁下,昂然
出城應戰。
圍城聯軍的另三位領袖——回紇的菩薩、黑水靺鞨的鐵弗由、契丹的阿保甲均聞風而
來,後兩者應邀加入頡利的觀戰團,只有菩薩為表示對寇仲三人的兄弟情,與親兵在西面觀
戰。
在燈塔火把光的照耀下,決戰的場地明如白晝,清楚分明。可達志出現在頡利後側的位
置,卻仍不見突利。
城外的聯軍,城牆頭的粟末戰士,決戰場兩方對峙的人馬,均是肅穆無聲,於此曙光將
露前的黑夜裡,沉重的氣氛像一條緊繃欲斷的弓弦。
畢玄首先跨步出陣,每個動作都是優雅得完美無瑕,不露絲毫破綻,悠然自若自有不戰
而屈人之兵的大宗師風範,立時惹起視他為神的突厥戰士轟天震地的吶喊助威,更添其本己
迫得人透不過氣來的驚人氣勢。
不論敵我雙方,不論希望畢玄十招內得手或失手的人,均大感能目睹這垂名大草原近六
十年的第一高手的風采,雖死無憾矣。
跋鋒寒仍是冷靜如恆,嘴角且帶著一絲散發著強大信心和鬥志的笑意,昂然下場,先仰
天一陣長笑,顧盼自豪的冷然道:「這是你犯的第二個錯誤,第一個錯誤是施盡全力仍殺我
不死,第二個錯誤是今晚低估了我,畢玄啊!你能在大草原稱霸的日子,已是屈指可數。」
粟末一方的戰士,受他不畏權威的豪情壯氣感染,登時爆起漫空采聲。
突厥一方卻人人大感意外,想不到跋鋒寒這畢玄手下的敗軍之將,不但毫不怯場,其膽
色霸氣直能使他與威懾大草原的畢玄分庭抗禮,至少在氣勢對峙上毫不遜色。
畢玄現出欣賞的神色,微笑下跨前數步,將兩人的距離縮至五丈,油然道:「敗而不
餒,確是難得,少說廢話,讓老夫看你有甚麼長進。」
兩人的對答以突厥話說出,針鋒相對,絲毫不讓,雖未真正動手,四方觀戰者已大感刺
激緊張。
跋鋒寒在畢玄停步的剎那,倏地踏前三步,把兩人的距離縮至四丈,右手按往偷天劍,
劍雖仍在鞘內,但人卻變得劍鋒般銳利,湧起一股凌厲的劍氣,朝這同族的武學大宗師激沖
過去。他的臉容變得無比冷酷,雙目閃耀著凝然如有實質的強大自信,身體像拔天而起的傲
松古柏,使人生出無論遇上任何風暴,他仍將屹立不倒的感覺。
後方的寇仲和徐子陵同時放下心來,知道他的自信完全從上一趟的慘敗恢復過來,回復
高昂鬥志。
畢玄眼內訝色閃過,全身衣衫先是在劍氣的衝擊下波紋般捲拂飄揚,忽然又變得紋風不
動,不動聲息輕描淡寫的化解了對手的劍氣,立即引起他那一方戰士的呼叫打氣。
跋鋒寒嘴角逸出一絲充滿奇異魅力的笑容,目注劍柄柔聲道:「此劍再非斬玄,而是偷
天。」
說罷右肩後擺,左腳出步,然後移左肩,另一腳踏出,到右肩甫後移時,「鏘」的一聲
清響,右手從鞘內拔出偷天劍,完全沒有停留猶豫的氣貫劍鋒,人劍一體,化作長虹,橫過
四丈的遠距離,把握雜的動作串成一個簡單的整體,令人生出玄之又玄的感覺,人劍合一的
筆直朝畢玄射去。
此劍不但手、眼、步配合得天衣無縫,且令人感到他的劍凝聚全身全靈的力量,意透神
聚,除非功力、眼力都全面遠勝過他者,否則任誰都不敢硬攖其鋒,只能采退避之法。
畢玄卻是挺立不動,雙目射出深邃無邊、秘不可測的精芒,罩定對手,冷哼一聲,右手
負後,另一手撮指成刀,朝前疾劈。看似簡單的一掌,但高手如寇仲之輩,均看出其中實含
參透天地造化的玄功,既無跡可尋,更無隙可乘,無論跋鋒寒劍招如何變化,最後只餘硬撼
一途。
身在局內的跋鋒寒卻有另一番滋味,他一點都感應不到畢玄的炎陽奇功,卻又知他的炎
陽大法正全面展開,故能不為他催發的劍氣所影響。上一趟畢玄是以變化克制他的變化;今
趟卻是以不變應付他的多變。只是簡單直接的一記劈掌,偏能籠罩他偷天劍每一個可能的攻
擊點,令本有偷天之妙的一劍,立時變得再無出奇之處。
在寇仲和徐子陵眼中,事實上跋鋒寒已有長足的長進,因其身法、步法的渾然天成,巧
妙至令畢玄不敢以變化對變化,改為以靜制動,以拙破巧,迫跋鋒寒硬拚一招,便知畢玄此
時對因換日大法而得「重生」的跋鋒寒,再不能看通、看透。
「霍」的一聲悶雷般的勁氣甫響,跋鋒寒應掌觸電般後撤,偷天劍邊退邊生出精微的變
化,布下一道又一道的劍氣,使凝立的畢玄終因劍氣的阻礙,沒法乘勢追擊。
沒有任何喝采聲,但雙方戰士的呼吸均變得沉重急促,沒有人想過跋鋒寒竟能與畢玄硬
拚一招不現絲毫敗象。
跋鋒寒感到所處空間變得灼熱沸騰,對方的炎陽真氣將他鎖緊罩死,幸好他每送出一道
劍氣,均令對方可怕的真氣熱度下降少許,否則若讓炎陽真氣積蓄至巔峰,那時大羅金仙亦
不能令他在畢玄手下逃生。他直退至四丈外的原處,始停下來,偷天劍遙指對手,雙方回復
先前隔遠對峙的局面。
畢玄保持右手負後,左掌劈前的姿勢,欣然笑道:「痛快痛快!跋鋒寒你不但內傷盡
愈,且功力尤有精進,令人感到後生可畏,如你不急於求勝,我的確沒法在十招內致你於
死。」
粟末一方的人先是一呆,接著爆起震耳欲聾的歡呼。畢玄無論眼力氣度,均令人心折,
只一招就看出難以在十招內取跋鋒寒之命,又肯大方承認自己原先估計有誤,正代表他之所
以能攀上武道大宗師位置的廣闊襟胸氣度。
當連頡利一方也以為畢玄會就此罷手收兵,畢玄卻從容笑道:「尚有九招,跋鋒寒你最
好小心點,免招致永不能痊癒的傷勢。」
震耳的喝采聲竟不能掩蓋他柔和的聲音,人人聽得一清二楚,決戰場倏又肅靜下來。
跋鋒寒正催發劍氣,抵禦他的炎陽真氣,力壓那股不斷上攀的熱度,更曉得畢玄的氣機
把他緊鎖,令他陷於絕對的被動,只能覷機反擊,仍是絲毫無懼,微笑道:「偷天始能換
日,我跋鋒寒正全力以待。」說罷偷天劍稍往左移,再沉肘拉後。
觀戰者全生出奇異之極的感覺,這連串的微細動作,本應怎都威脅不到遠在四丈外的畢
玄,但偏是無人不感到這兩個高手間似有著無形連繫,連動個指頭也會影響到戰事的發展。
寇仲、徐子陵、宋師道、頡利等人,此際始真正明白跋鋒寒的高明處,因為若他任由自
己處於被動的形勢下,由於功力修養仍與畢玄有一段距離,如此真氣相持下,情況只會愈趨
惡劣。他的動作正代表他的反擊,牽引和渲洩炎陽大法氣場的變化,迫畢玄主動出手,雖是
風險極大,卻是唯一解救當前因境的妙法。
果然在氣機牽引下,畢玄冷哼一聲,大步跨前,左手下垂,收在背後的手一拳擊出,雙
腳彈離地面寸許,頓似離地飄行,姿態優美至無懈可擊的地步。
跋鋒寒忽覺虎軀一輕,壓體勁氣消失得一滴不剩,全身虛虛蕩蕩,沒有著落得使他差點
要嘖血。隨著對方出拳,一般鐵柱般的熱勁奔襲而至,若讓其及體,等若給結結實實重重一
擊,任何護體真氣亦救不回他的小命。
跋鋒寒一聲長嘯,偷天劍發出嗡嗡異鳴,斜刺而出,同時往左移開。勁氣爆破,發出悶
雷般的巨響。
跋鋒寒微一蹌時,畢玄以鬼神莫測的高速越過三丈多的距離,掠往跋鋒寒右側,舉肘劈
掌,橫斬跋鋒寒右頸側,動作行雲流水,有若天成。
兩人終於短兵相接。
跋鋒寒猛扭雄軀,偷天劍在懷內爆起一團因反映燈塔火光而爍動流轉的劍芒,似幻實真
的迎上畢玄的劈掌。
畢玄哈哈一笑,掌化為指,變化出玄奧無倫的招數穿破該是沒有空隙的劍芒網,以神乎
其技的手法,點往跋鋒寒眉心處,就像跋鋒寒的偷天劍只中看不中用,全無防守能力的虛幌
子。
跋鋒寒卻是臨危不亂,就在寇仲方面人人不願目睹結果的剎那,偷天劍芒撤去,劍把回
撞,在最後關頭硬封畢玄這能奪天地造化的一指。
「轟」!
劍芒再盛,化作漫天虛虛實實幻影,似水銀瀉地,無孔不入的往快速收指的畢玄攻去。
被動的防守而非主動的進擊。但因兩人動作太快,眼力低者自生錯覺。
畢玄冷喝道:「第四招!」
雙手盤抱,一股勁氣旋捲衝出,照頭照臉的往跋鋒寒湧去,視他的偷天劍似若無物。
跋鋒寒有如置身火海熱浪中,心知肚明面對的是畢玄一生功力所聚,若再正面硬撼交鋒
會是不死即傷之局,問題是倘繼續退避,將再難爭取主動,那時能否捱過餘下的六招,恐怕
包括他自己在內誰都沒有答案。
跋鋒寒雙目精芒大盛,往橫疾閃,漫天鑽動如火蛇狂舞的劍芒還原為偷天劍,老老實實
的一劍橫掃,本是平凡不過至乎有些笨拙味道的一劍,卻令所有觀戰者生出千軍萬馬廝殺得
血流成河、屍橫片野、日月無光那種慘烈的感覺。
寇仲和徐子陵忍不住齊聲叫好,這才是跋鋒寒的真功夫。
「砰」!
劍鋒掃中畢玄盤抱氣勁的鋒端,真氣激濺,跋鋒寒猛地噴出一口鮮血,竟不退反進,
唰,唰,唰連攻三劍!
畢玄隨手掃拂,瞧似漫不經意,卻著著封死偷天劍攻勢,最後更硬把跋鋒寒震退三步。
畢玄沒有乘勢追擊,兩手攤開,淡淡笑道:「這幾劍非常不錯,足令你憑之縱橫草原,
還有兩招。」
跋鋒寒橫劍而立,一點不似曾噴血負傷的人,顏容平靜無波,雙目神光湛然,凝視畢
玄,沉聲道:「這是武尊唯一殺我的機會。」
畢玄仰天長笑,點頭道:「好!新長的草茁壯嫩綠,若我餘下兩招不能取爾之命,下一
次就由你揀日子時間吧。」
眾人差點連呼吸都忘掉,既佩服跋鋒寒視死如歸的膽色勇氣,又敬仰畢玄的襟胸氣度,
更是誰都曉得即將看到畢玄的壓箱底真功夫。
寇仲和徐子陵至少放下一半心事,因為跋鋒寒的說話顯示他決定將全力保命,不讓「武
尊」在餘下兩招得逞,故有這兩招是唯一殺他機會之語,之後他會全力準備下一場與畢玄的
決戰,並有信心可雪前兩戰之恥。畢玄瞧透他這年輕敵手的心態,故有此豪情壯語,事實上
亦是迫自己將不可能的事變成可能。
宗湘花一方人人色變,跋鋒寒先前噴血受傷,乃鐵錚錚的事實,受創的跋鋒寒,是否能
安然捱過餘下兩招,頓成疑問。
大部分人則大惑不解,決戰之初時,畢玄曾下判語,表示因跋鋒寒不但舊傷盡愈,且功
力大有精進,故無法於短短十招內殺死他。現在似乎又務要辦到,教人摸不著頭腦。
兩人正面對峙,相隔不過十步,兩對目光像閃電般交擊,不論氣勢精神,均毫不相讓。
畢玄再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攤開的兩手顫震起來。
鈸鋒寒立即感到四周的空氣灼熱起來,知畢玄正提聚炎陽真氣,若給他積至頂峰全力出
手,必成無可抗禦之勢,心中冷笑,暗忖自己怎容他在這情況下攻擊,接著又靈光一閃,以
對方的武學修為和智慧,怎會讓他有這搶先出劍的隙縫,顯然是誘他出手之計。
想到這裡,暴喝一聲,偷天劍緩緩探直,再高舉過頭,另一手亦握上劍把,變成雙手持
劍之勢。不過三十斤的寶劍,他卻似舉輕若重,凝盡全身氣力,帶起一股強勁凌厲、聚而不
散的劍氣。
熱浪潮水般在他兩旁翻滾不休。
跋鋒寒又再大喝一聲,功力較低的觀戰者給他喝得心寒膽顫。當偷天劍似欲照頭往畢玄
疾劈時,炎陽真氣忽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跋鋒寒立生出要往前仆跌,無處著力的難受感覺。如非他早有預感,看破畢玄誘敵的手
段,此刻唯一的選擇將是捨命進攻,掉進畢玄精心布下的陷阱去。
此際卻是不驚反喜,偷天劍稍往前劈,即改變方向,逆轉劍勢的在頭頂畫出一個完美無
瑕的正圓形,動作似緩似快,心意清楚分明,但玄妙處卻令旁觀者均不明所以。
宋師道、寇仲和徐子陵則同聲喝采。
畢玄雙目閃過訝色,發覺對方把催迫過來的劍氣一下子全收在頭頂劍圈間的窄小範圍
內,斂而不散,顯而不逸。
要知高手相爭,全賴氣機感應,跋鋒寒此刻束收勁氣的手法,與畢玄撤消炎陽氣場有異
曲同工之妙,就是不讓對方從氣勢的分佈強弱變化決定進攻退守的策略行動,若沒有兩招余
額之限,畢玄大可用種種手法迫使跋鋒塞暴露破綻狀況,但在僅餘兩招下,畢玄再難好整以
暇,不得不全力出手。
由此可見跋鋒寒再非初戰畢玄時的吳下阿蒙,打開始就有力難施,著著錯失,而是有辦
法及能力和畢玄分庭抗禮,至少尚有反擊之力,不是像扯線傀儡般任畢玄要他往東就往東,
往西便不能移南或避北的窩囊,致棋差一著、縛手縛腳。
畢玄冷哼一聲,沖天而起。
跋鋒寒全身真氣全束聚在頭頂劍圈內,畢玄掠往他身子上方,他只要因勢乘便,發出把
劍氣積聚至頂峰的一擊,等若畢玄自動獻身送上門來受劍。
不過世上當然沒有這麼便宜的事,尤其對方是一代宗師。且他自知和畢玄仍有一段距
離,故一心保命過關的跋鋒寒長笑道:「日子時間任我挑,對嗎?」
長劍閃電劈下,到胸腹前方的位置驀然凝止,斜指畢玄,使人摸不清他是攻還是守,但
均感到此招攻守兼備,神妙不可揣測。
畢玄一聲長嘯,竟從半空急墜,到離地寸許的剎那,一拳轟出——
掃瞄者:張寄雲、南茜、葛雷新由ns校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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