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見過上吊的吊死鬼,可從沒見過大頭朝下懸在半空的死人,那屍體僅能看到上半身,身上全是泥土,好像剛從墳裡爬出來,鼻子和嘴都快爛沒了,下巴掉了一大塊,臉上白呼呼的一片都是蛆蟲,唯獨兩隻眼睛炯炯有神,但和活人的有神不一樣,這死屍的眼睛不會轉動,雖然在照明筒的光線下閃著精光,但目光發直髮死,直勾勾地盯著我們。
我和胖子都吃了一驚,倆人雖然腿肚子都快抽筋了,可還能硬著頭皮用刀鞘將那倒懸下來的殭屍腦袋頂在牆上,胖子慌亂中想摸出槍來射擊,我一邊目不轉睛地盯著那死屍的眼睛看著,一邊焦急地對胖子說:「你快盯著它的眼睛看,千萬不能眨眼。」
從天花板上垂下來的殭屍,散發著一股好像是爛魚堆積腐臭的鹹腥味,伸著兩隻老樹般的爪子欲撲話人,我和胖子併力用刀鞘將它的腦袋頂到牆上,但那殭屍勁力很猛,我們用上吃奶的力氣也只堪堪將它按住。
那從房頂泥土中鑽的的屍體頭臉腐爛得還剩不到一半,白花花的蛆蟲在那沒有下巴的嘴裡爬進爬出,它眼中目光雖然呆滯,但被工兵照明筒的光柱一照之下,突然精光暴起,力量變得更加大了,雖然中間隔著刀鞘,它又長又彎的指甲還是搭到了胖子的肩膀上。
胖子慌了神:「老胡你不是告訴我沒鬼嗎,這他媽是什麼東西?」我說我哪知道,這人身上穿的衣服不像關在這裡的囚犯,看樣子是軍國主義的幽靈借屍還魂了。
我們二人心頭惶然莫名,說著話胖子就想伸手去掏那支南部十四式射擊,我見此情形也不知道現在究竟面對地是什麼,腦袋只剩半個了哪還能是活人?而且看這屍體身上的泥土蛆蟲,竟像是乍了屍從墳墓裡爬出來的,但是它的眼神卻比活人還要犀利,看上去跟夜貓子的怪眼一模一樣。
我竭盡全力支撐著刀鞘,見胖子想要用手槍,心想這東西腦袋就剩一半了也能撲人,就算用槍抵住頭部再給它開兩個透明窟窿,怕也不起作用,此物必是乍了屍的殭屍無疑,急忙告訴他別用王八盒子,根本不管用,趕緊盯住它的眼睛,絕對不能眨眼。
在東北山區乍屍的事太普遍了,隨便找一個人都能給你說幾種不同的版本,各種原因都有,應付的辦法也都各異,根本搞不清其中是真是假。就我所知道地種種殭屍傳說裡,殭屍總共可以分為幾個類別,有牙種身上長毛的叫凶屍,屍毛很長,有的會像是獸鬃,民間管這東西也叫做煞,其實煞也有兇惡的意思,這是由地下土層環境特殊造成的屍變,人不碰它就不會乍屍撲人。
還有種跟第一種非常類似,殭屍身上跟陳年饅頭似地生出一層茸毛,又短又密,這樣實際上就不是殭屍了,而是有埋死人的墳故意和老狐狸洞相通,是一種防盜的手段。墓裡埋了符,一旦有人挖墳掘墓想竊取墓中貴重物品,狐仙就會被符引到棺中死人身上,就算盜墓的人當時跑了,狐仙也能附在死人身上追著纏著不放,直到把盜墓賊折騰死才算完,是非常陰毒狠惡的一招,對付這種情況必須帶雄黃酒,斬白雞頭,把殭屍身上地老狐狸嚇跑。
另有一種最為常見,屍身顏色呈暗紫色,全身僵硬如鐵石,在當地停屍入斂前,如果屍體出現這種變化,除了要點上長明燈派人看守照料之外,腳底還要用紅繩拴住,稱絆腳繩,如果長明燈一滅,或是有有野貓碰到死屍,則立即就會乍屍,力大無窮,撲到人十指就能陷入肉中,想對付這種屍起的狀況,只有用竹竿先把殭屍撐住,然後覆以漁網焚燒。
盜墓的摸金校尉對付殭屍則必用黑驢蹄子,然而我們別說黑驢蹄子了,就連魚網和竹竿也沒笛,雖然不是赤手空拳,可僅有空刀鞘一隻,雖能暫時把腐屍抵在牆上,可時候一久終究堅持不住,像我們遇到地這種情況,似乎是屬於屍腐眼不閉的殭屍,死前心頭必有一股怨念未消,我見那腐屍瞪目直視,想起有個古法,傳說殭屍睜眼是借活人的氣息而起,它用眼瞪過來,活人如果也用眼瞪過去對視,四目相對,則陽氣克制陰氣,它一股陰寒的屍氣就被壓制住了發作不得,如果這時候活人的眼晴稍微眨了幾下,或是目光散亂,則陽氣便會分散減弱,殭屍就會趁勢而起。
念及此處,所以我才趕緊用眼盯住那腐屍的眼睛,但一個人不眨眼根本就堅持不了多大工夫,我趕緊告訴胖子也按我說的去作,二人輪流用眼盯住殭屍,不敢稍有鬆懈,硬生生撐在那裡進退不得。
但那全身蛆蟲爛泥的腐屍勁力絲毫不減,白花花的指甲對著我們捲了過來,這時我們面對著牆角,二人見情況緊急也顧不上再跟死人對眼神了,一齊低頭躲避,那指甲好似鋼鉤,唰地一聲從我們頭頂掠過,撓在磚牆上生生撓出幾道印痕。
我對胖子叫道:「瞪眼這辦法不管用,這他媽八成不是殭屍,推開它跑吧……」可只要一撤手,那腐屍就會立刻撲到身上,急切間猝莫能離,而且一個人也撐不住它,想出去找取刀都辦不到,沒過多一會兒,我和胖子腦門上便都見汗了。
常言道:「人憑膽氣,虎憑威」,初時我和胖子心中一亂,膽氣就先自減了一半,但僵持了大約半分鐘之後,我們就漸漸回過神來了,見那腐屍也真了得,它被包銀的刀鞘頂住腦袋,刀鞘的一端被我們硬生生戳進去一截,但它的屍皮就像是皮革一樣又堅又韌,任憑你怎麼用力也戳不透它的腦袋,我和胖子身上原本已經止住了血的傷口,都因為用力過度給撐開了,我見再消耗下去更是死路一條,可又難以抽身逃走,靈機一動,計上心來。
我和胖子藉著牆角狹窄的地形,把手中所握的刀鞘一端打了個橫,牢牢卡在了兩面磚牆所形成的夾角之間,這樣一來那從天花板上垂下來的腐屍就被釘在了牆角,縱然它能夠掙脫出來,也非是一時之功,我們藉機擺脫了相持不下的困境,哪裡還敢再做逗留,二人轉身就走,腳底下剛一挪步,忽然從這磚室地面厚厚地泥土中伸出幾隻白森森的人手,抓住了我和胖子二人的腳踝。
黑暗中我和胖子毫無準備,當即就被撂倒在地摔得滿嘴是泥,再看從泥中伸出來的那些手臂上,也都是乾枯發白爬滿了蛆蟲,帶著長長的指甲亂抓亂撓,原來這巨大的磚室裡面埋得都是死屍。
我倒在地上用腳蹬開那些手臂,並借力一點點向鐵門的方向爬了過去,可這泥下也不知究竟埋了多少腐屍死人,這時間大概遇著陽氣全都乍了屍,從泥土中成堆成堆的爬了出來,在這陣混亂之中,我彷彿還聽到磚室深處有更大的響動,似乎是土層下面埋著什麼巨大得難以想像的東西,已經破土而出,聽那動靜絕不是腐爛的死屍所能發出的,那響聲越來越大,聲如裂帛,就好像撕扯破布一般刺耳。
我和胖子想站起來都辦不到了,只能手腳並用踩著腐屍的腦袋和胳膊往外厭,這時幾乎已經爬到了鐵門邊,眼瞅著就到門口了,可剛爬出兩步的距離,卻又被那些泥土中的死人胳膊扯回三步,竟是距離逃生的出口越來越遠。
我們想要呼喊鐵門外的老羊皮,可聲音都被身後的巨響覆蓋住了,一陣陣絕望的情緒從心底湧動出來,這磚窯像是連按著地獄的入口,一旦進去就出不來,慢慢地被餓鬼們拖進十八層阿鼻地獄之中,想到這些全身如淋冰水,寒顫不可耐,我們八成是看不到世界革命股利的那一天了。
正絕望無助之際,眼前亮光一閃,原來老羊皮在門口聽到磚室裡動靜不對,挺刀秉燭進來察看,他本來最忌鬼神怪並之事,但眼見我和胖子落難,也不能袖手旁觀,吹鬍子瞪眼掄刀揮出,康熙寶刀的刀鋒掠過,頓時切斷了幾支糾纏住我腿腳的手臂,我腳下一輕,立刻用手撐地站起身來,然後拽起胖子。
老羊皮被磚窯深處的巨響驚得陣陣發愣,站在那還想看看裡面到底是什麼東西,我想叫他快逃,但空張著嘴發不出聲音,只好和胖子連推帶拽,三人慌裡慌張地椎門逃了出去,只聽後面親是老樹拔根的聲音隆隆不絕,/那磚室又極是攏音,震得地下通道都發顫了,但工兵照明筒只能照見身前數步,所以只聞其聲,難觀其形,這時也容不得我們再去猜測觀察究竟有什麼巨物破土而出了,眼下眾人身上帶傷無法快速遠遁,只好先關閉「零」號磚室的鐵門,但願這厚重異常的大鐵門能擋得住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