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了,幾十里外的一個山洞裡,一堆柴火靜靜地燒著,火堆旁邊坐著幾個沉默的人影。
葛小璐、柳影、劉福,還有黑鷹。
除此之外,再沒有第五個人。
就是這五個人,除了瘦拖了形的葛小璐,身上也都多多少少帶了些傷。
柳影左臂被人劃了一劍,半條手臂都被鮮血濕透了,她正在用一條綠布給自己包紮,綠布是從自己衣擺上扯下來的。
黑鷹年青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漠然地在火上烤著一隻不知名的小獸;葛小璐坐在師姐柳影身旁,目光頻頻擔憂地瞥向雙手摀住臉龐的大師兄劉福。
漆黑的山洞裡,只有洞深處這一堆火在靜靜地燃燒,驅逐了一點黑暗,無人說話,偶爾火堆裡燒出一點辟啪聲,才在寂靜的山洞裡發出一點點聲音。
葛小璐幾次欲言又止,最後終於輕聲對雙手捂臉的劉福說了聲:「大師兄,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一意孤行,不聽影姐的勸,非要獨自一個人回武陵山找爹爹的屍身,就不會被陰癸派的人抓住,如果我沒有被他們抓住,就不會有那麼多人為了救我而死……」
「小璐!」
劉福放下雙斷了葛小璐後面的話。
劉福的雙手放下後,葛小璐、柳影都看見劉福臉上一臉的淚水,因為剛才雙手緊緊地捂在臉上,這個時候雙手放下後,臉上一片狼藉,淚水幾乎糊滿了整張臉。
黑鷹依然漠然地烤著自己手裡的小獸,眼珠轉都沒有轉動一下,似乎已經忘了身邊還有他大哥劉福和葛小璐、柳影三人。
「大師兄……」
「大師兄,你要節哀啊。」
葛小璐和柳影看見劉福滿臉的淚水,兩女都擔心地望著劉福。
劉福苦澀地笑了下,伸手抹了下臉上的淚水,開口跟葛小璐說:「這是我們五毒教的大劫,當初劫難降臨的時候,我們都不在山上,所以避過了劫難,如今,劫難終於降臨到我們身上,這說明我們是在劫難逃,小璐,這不怪你。你這段日子已經受了夠多的苦了,身為大師兄,我到現在才來解救你,已經愧對師父……」
劉福嘴裡說的豁達,可是腦海裡卻不停重現手下那些兄弟今天接二連三地死在陰癸派手下的慘狀。
現在,他連結拜兄弟金鷹洪輝是生是死都還不能確定。
也許,洪輝現在已經死在那些追兵的手裡。
一想到洪輝為了掩護他們逃生,而孤身一人將追兵引走的一幕,劉福眼淚就直往下掉。
以前,劉福對洪輝的武功很有信心,但今天親眼目睹了陰癸派那個用闊刀的老人顯現出來的實力,劉福就知道洪輝不是那個老頭的對手。
何況,後來追上來的,除了那個老頭,還有一個白衣飄飄的嬌小女子,那女子雖嬌小年輕,展現出來的輕功卻超乎了她這個年齡應有的水準。
一掠十幾米。
那樣的輕功讓劉福看得心底寒氣直冒。
那白衣女子的輕功居然比那個闊刀老頭更勝一籌。
難保她的武功也在那個老頭之上。
如果她的武功也在那老頭之上,那洪輝在她和那個老頭的追擊下,就凶多吉少了。
洪輝啊,金鷹。
是他的結拜兄弟,也是他的最大臂助。如果沒有他的幫助,這幾年,他不可能成立鷹幫,擁有其他十二位武功精湛的兄弟。
只要洪輝沒事,鷹幫沒了,可以再建,可是,如果洪輝這次死在那兩人之手,他劉福的鷹幫就永無重建之日了。
看身旁黑鷹的神情就知道了,如果洪輝回不來,黑鷹一定會離他而去。
劉福心裡無比苦澀。
四年多的努力,好不容易擁有的一點勢力,這一次差不多就全完了。
同門師兄弟幾人裡,論武功,他不如二師弟陳風,甚至連老三童金鎖也有所不如。有鷹幫,有鐵血十三鷹的時候,他以為他終於找到可以勝過兩個師弟的方向了,可是如今……
千年道行,一朝盡毀麼?
……
在劉福心裡認為洪輝九死一生的時候,西南方二十幾里的一條小溪邊,身上縱橫交錯七八道傷口,渾身是血的洪輝站在溪邊沒再逃了。
此時,在他對面只有霸刀陳仕平一人。至於陰癸派的聖女王芹芹等人,已經被洪輝甩開了。
倒不是洪輝的輕功比王芹芹高,而是經過幾個岔路口的時候,陳仕平和王芹芹等人分路去追了。
結果,陳仕平追到了洪輝,王芹芹等人自然是追錯方向了。
兩人隔著一條三四米寬的小溪默然相對。
陳仕平的大刀沉穩地握在手裡,穩重的眼神沉著地望著小溪對面的洪輝。
兩人今天已經交過三次手,陳仕平雖然三次都在洪輝身上留下了刀傷,但每一次都不是致命傷。
不是陳仕平手下留情,是每到關鍵時刻,洪輝總能避開身體的要害,所以,雖然洪輝此時身上鮮血淋漓,但幾處傷口都只是皮肉傷,看著皮肉翻捲、很嚇人,但事實上,都不足以致命。
陳仕平手裡的是闊刀。
洪輝也是用刀的,他手裡握著的是一把新月形的長刀。
從之前三次的交手來看,洪輝的武功不如陳仕平。
但奇怪的是,此刻,只有他們兩個人相對的時候,洪輝不僅不再逃了,還緩緩閉上了雙眼,並且,隨著他雙眼緩緩閉上,他手裡那把新月形的長刀開始一點一點地散發出朦朧的黃色光芒。
遠遠看去,竟真的像一彎新月。
溪流對面的陳仕平看見這一幕,眉頭微微一皺。
雪亮的刀身居然散發出淡黃色的光芒,這是怎麼回事?還有,他閉上眼睛做什麼?故弄玄虛?
睜著眼睛不是我的對手,難道閉上眼睛還能贏我?
陳仕平面色不變,心裡轉著幾個念頭,最後,他也肯定不了對面的刀客到底在弄什麼玄虛。
忽然,對面閉目的洪輝忽然雙手握刀,刀身迅疾抬起,又攸然定在眼前,刀身似斬非斬,給人的感覺是隨時都能迅疾豎斬下去,或者側斬向下。
蓄勢待發?
對面的陳仕平心裡一緊。
這個三次交手,三次都傷在自己刀下的人,怎麼這次表現的和之前三次大相逕庭?
難道他一直隱藏了真正的武功?
但他最多只有四十歲的樣子,就算隱藏了武功,又能隱藏多厲害的武功呢?
但,還是小心一點的好。
霸刀陳仕平也雙手握刀,踏前一步,猶豫了一下,又向前踏出一步、兩步……
兩步之後,陳仕平的腳就踏進了面前的溪水裡,但他沒有停止,步伐不停,依然一步一步沉穩地涉水走向溪水對面。
洪輝依然閉著雙眼。
舉在面前的新月長刀也依然在散發著朦朧的黃色光芒。
如一彎新月。
他閉上了眼睛,能看到對面的陳仕平在一步步走向他嗎?
陳仕平不知道,其實,當洪輝閉上雙眼的時候,他能看到的東西比他睜著眼的時候,看到的更多。
當雙眼閉上,洪輝的心,就如同一口井,井中有水,水面如鏡。
當他閉上雙眼的時候,他身體四周的一絲一毫,都如天上的明月映在井中水面上一般,纖毫畢現地顯現在他的心中。
不是特異功能,而是他的獨特心法。
他閉上雙眼的時候,就是在運轉這門心法。
眼睛雖然閉上了,但溪流對面霸刀的一舉一動,甚至連眼神的變化,都清晰地倒映在洪輝的心中。
陳仕平雙腳踏上溪流對岸,洪輝這邊土地的時候,沉穩緩慢的腳步突然加快了,全身的氣勢也迅速攀升上去,衣袂被體內激盪的內勁撐得鼓了起來。
「去!!!」
一聲低喝,陳仕平雙手緊握的大刀突然刀氣激射出來,如一面大扇一般斬向五六米外仍然閉目站立的洪輝。
霸刀。
精髓就是一個「霸」字。
以無可匹敵的霸道之力,摧毀敵人的一切抵抗。
這就是霸刀的真正精髓。
所以,可想而知,陳仕平這一刀的威勢有多足。
眼看扇形的刀氣就要斬到對面洪輝的頭頂上,雙目依然閉著的洪輝雙手握著,舉在面前的新月形長刀忽然黃光大盛,只見,刀突然劈下來了,速度極快。
但劈出來的刀光卻極為奇怪。
陳仕平只看見對面的刀光好像一個正方形裡藏了一個圓圈。
刀光居然能在一瞬間形成一個正方形套著一個圓圈……
這一幕,如果落在普通人眼裡,八成會以為自己眼睛花了。
刀光怎麼可能變成這樣?
沒等陳仕平想明白其中的奧秘,陳仕平的刀氣、刀鋒已經劈中了那方形和圓形的刀光。
陳仕平心中,很自信自己的刀氣和刀鋒能瞬間就劈碎對手的刀光。
可是,奇異的事情出現了。
只見,當陳仕平那道霸道之極的刀氣和刀鋒劈中那方形和圓形的刀光的時候,刀氣就像水噴到一隻球面上一般,四散濺射開去。
而那方形的刀光則忽然拉長,形成一道狹長的刀氣,瞬間擊中他的左胸。
陳仕平一驚,下意識地瞬間後退一步三米多。
陳仕平下意識地一低頭,看見自己左胸處,已經多了一道半尺多長的傷口,皮肉翻捲,不知有多深。
但鮮血已經泉水一般湧了出來。
陳仕平只感覺心裡一緊。
這點傷,他不在意。
年輕的時候,更重的傷他都受過。
但這次受傷,說明了對面的對手之前確實隱藏了武功,而且是一門很厲害的武功。他剛才受到的傷就是證據。
這個念頭剛在陳仕平腦中閃過,陳仕平就感覺到對手的反擊襲上來了。
得勢不饒人?
陳仕平趕緊抬頭,頭剛抬起來,就看見那個對手依然閉著雙目,雙手握著的新月形長刀刀速極快,刀光真像光一樣快疾,迅疾襲向他的脖頸。
陳仕平趕緊退避,同時舉刀抵擋。
「鐺……」
兩人的刀交擊了一次。
倉促出刀抵擋的陳仕平,因為出刀太倉促,在力量上居然輸給了洪輝。
闊刀被盪開,洪輝的新月形長刀依然趁勢追襲,刀光往下一低,斬向陳仕平的襠部。
這樣的刀式簡直就是下流齷鹺,但洪輝雙目緊閉著,不覺得害臊,見過更卑鄙招數的陳仕平也沒有開口罵娘,只是眉頭皺了一下,立即後退,險之又險地避了過去,但褲子上還是多了一條刀口,刀口就在陳仕平的褲襠上,再深入一點,這一下,就能廢了陳仕平了。
陳仕平又避過了一刀。
但洪輝緊接著又跟上了一刀。
同樣是迅疾的一刀,招式不新奇,不奇詭,就是勝在一個快字,刀鋒緊追著陳仕平的身影。
陳仕平這次連倉促出刀都來不及了,只得立即後退,但這次,他退的也沒有上次快了,結果,就是洪輝的長刀又在他的胸口留了一道刀傷,鮮血飛濺。
接連兩次傷在洪輝的刀下,讓陳仕平清醒過來。
原來,此人真正的刀法如此厲害。
認識到這一點,陳仕平立即後退不停,洪輝雖然緊追不捨,但最終,還是陳仕平的輕功更勝一籌,洪輝追了三里多遠,最終還是追丟了陳仕平的身影。
當失去了陳仕平的身影。
洪輝停止了追尋。
一停下來,他就突然咳嗽一聲,一口噴出一口淤血。
一口淤血咳出來,他整個的臉色都蒼白了許多,身上的力氣也好像突然間全都飛走了,他虛弱地走到左近的一棵老松樹根下,手扶著樹身緩緩坐下。
手裡的新月形長刀也在他突然噴出一口淤血的時候,不再散發那朦朧的黃色光芒。
「還是不行……」
艱難地坐在樹根下面之後,洪輝背在身後的樹身上,閉上眼,緩緩吁出一口氣,輕聲歎道。
這門心法和刀法,從他得到的那天起,他只要施展,就會口吐鮮血,之後,元氣大傷,每次都是這樣。
但他又捨不得拋棄這心法和刀法。
因為它們組合在一起的威力,是那麼的強大,他無法割捨。
可到底,使用它們的代價實在是太大了。
「看來,一時無法去和大哥匯合了……」
洪輝腦海裡現出結拜大哥劉福的身影,他能想像劉福這個時候該有多擔心他。他也很想立即就回去,但他現在身上真的很無力。
……
武陵山附近今天發生了這麼多事,童金鎖、劉福等人先後現身,葛小璐也救出來了。
而陳風在哪裡呢?
夜色漸深。
距離武陵山不遠的永州城裡。
這天晚上,虞可晴和呂衛東依然在客棧裡對燈而坐,等著陳風回來。
這天晚上,陳風又一次獨身一人出去了。
「晴姐,你說,陳大哥會是同齡人裡最厲害的了嗎?」
呂衛東忽然開口問虞可晴這個問題。
兩人面前的桌上,除了一盞油燈,還有三小碟點心,以及兩盞青針茶。
虞可晴想了一下,點點頭,又搖搖頭,感慨地說:「可能是吧!但神州太大,天縱奇才者,不計其數,也許有比陳大哥更厲害的也說不定。」
前些天,陳風突然吻了她,在她完全沒有心理準備的時候。
那之後的好幾天,兩人曾一句話也沒有說過,虞可晴原本只當陳風是一位對她關愛有加的大哥的,但從那次之後,她的心就亂了。
陳大哥吻了她,他的意思,她就算再笨,也明白了。
絕對不是兄妹之情。
但,也不知道到底是為什麼,她心雖亂,但一直沒有離開陳風,雖然很少再和陳風說話,但她依然跟在陳風身邊,陪陳風往武陵山方向去。
時間久了,她的心也漸漸平靜了。
但她還沒有想好要不要接受陳風,所以,她開始有意地避免單獨和陳風在一起。
呂衛東搖搖頭。
「我不信!」
呂衛東說:「陳大哥這麼年輕,已經那麼厲害了,怎麼可能還有比他更厲害的同齡人?晴姐,這一點,我不同意你的看法。」
平日裡,呂衛東對虞可晴尊敬有加,絕不敢這樣否定虞可晴觀點的,這是第一次。
……
在虞可晴和呂衛東聊天的時候。
陳風踏進了永州第一黑幫——黑虎堂的總堂大門。
大門前守門的兩個帶刀黑衣漢子,剛才阻攔他,讓他出示請柬,否則不許進入,陳風的回應是突然出劍,兩道流暢的弧形刀光,劃過這兩人的脖頸,瞬間宣判了這兩人的死刑。
兩人死之前的慘叫,打破了黑虎堂裡的寧靜,陳風踏進大門內的時候,聽見裡面已經有一些人聲傳出,一片凌亂的腳步聲在迅速往這邊趕來。
明顯是來察看門口情況的人。
陳風就站在門口,沒有繼續深入,就站在門口靜靜地等著。
他知道,只要他在這裡持續殺人,黑虎堂的高層不用多久就會出現。
陳風的想法沒有錯。
當他將先後兩批跑出來察看情況的二十多人殺死了大半之後,倖存的個人逃回去之後,不久就有大批身手矯健的男女精英跑了出來,為首的幾個明顯是這些人的領袖。
「朋友,你和我們黑虎堂有何恩怨?竟要殺上門來,殺我這許多弟兄?」
為首的四十餘歲的中年漢子沉著臉質問陳風。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