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縣統一的升入中學的大考終於考完了,分數也很快的公佈了下來,我以村裡所有參加考試的學子們中總分排名第一的絕好成績考入了縣中學,剩下來的事當是只須要等到入秋後去縣中學報到即可。
「起床了,大懶蟲。」耳邊響起一聲爆喝。
正迷迷糊糊眼睛還未睜開的我被唬得從炕上直接跳了起來,心亂亂的蹦跳個不住,腦海也被大喝聲震的「嗡嗡」的作響,心裡的怒火不由自己的升到了腦門的最頂端然後又迅的從腦門的最頂端跌到了腳後跟,是李華,真是對他毫無沒辦法。李華每天都是這樣早早的喊醒了我,星期天想睡個懶覺也是個奢望,只好悻悻的翻身爬起坐在了炕上穿起衣服來。
我的年齡已經上十三歲了,再有一個月就該成為一名中學生,對於那些個功課是一點都不擔心,只是這樣被李華鬧的每天的覺睡不夠很有些惱火,這不天還沒亮又得起來,昨晚練毛筆字已近凌晨兩點了,絗細的算來平均每天睡眠的所費的時間決不過五個小時。
「快點、快點,」李華絲毫不顧我的感受顯得不耐煩的不停的催促著:「要不一會兒太陽就出來了」。
說來我也是真夠可憐的,這幾個月來李華一改當初幾乎不願出家門的習慣,每天一大早天還未亮即早早的起了床,他醒來的第一年事就是在我耳邊大吼幾句,那些傳入我耳中的吼叫聲當真是風雨無阻。
這可真是苦了我,因為老人要求我要認真的照顧李華,不能讓他哭只能讓他笑,不能讓他傷心只能讓他歡喜,萬般無奈之下只好每天陪著他一起去爬村後的高高石頭山,然後站在石拱梁下李華爺爺的墳前面向東方而盤腿坐下,在他用了一種奇特的、沒有升降調的、夾板也似的念叨聲中,恍恍惚惚的進入瞑想。
這一個瞑想的過程對我來說真的十分的辛苦,半年前我被李華逼的開始打坐時,不到五分鐘準準的腿酸腳麻、頭暈目眩,但是少年好勝不服輸的我也有些要強,在爭強念頭的引導下也開始慢慢地強迫著自己能夠坐下來,緩緩吸了氣緩緩吐了氣,只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照貓畫虎,與李華比拚自有一番自己心中才能體會到的樂趣。
將自己飛快的收拾的利落後陪著李華奔向了後山,到了山頂時看看天空依舊是滿天的星辰,只好坐在石樑下開始進入瞑想,不過不知今天怎麼了心始終靜不下來,也不知自己在想些什麼,只好睜著雙眼在夜幕中不停的亂亂的向四處張望,當然想要看清遠方的物事可真是不容易,只是手指尚能分辨的出來,後來也只好看著星辰在心裡不住的埋怨著李華。
半個時辰後東方漸漸地有了一絲絲明亮,山腳下座落著的整個小山村慢慢的展現在了自已的眼前。
我家所在的村莊大約有八十多戶人家六佰余口人,自蓋的住房橫七扭八的散落在一條蜿延的能同時並排過兩輛馬車的大路兩旁,村子的正前方是一條不寬不深也不湍急的河流斜淌而過,村後就是我們現在所爬的這座石頭山了。
石頭山上長滿了參天的大樹和零亂的蒿草,一道彎彎的石頭梁從山頂斜斜向村子的方向探出,梁下就是李華爺爺微隆的墳。
我學著李華的以往的模樣迎著天光長長的吸了一口氣,靜下心來向村莊望去,整個村子和田野籠罩在了淡淡薄薄的層層晨霧之中。
有幾戶人家的屋頂飄起了裊裊炊煙,炊煙蕩蕩然的揚向了深空,一聲聲的雞啼顯的世間距我十分的遙遠,幾聲狗吠在模糊的院牆後淺淺的迴響,早晨的空氣中迷漫著濃濃的山野的青草幽香。
太陽的光從地平線下向天空中直撲而來,將天邊的片片的雲兒浸染出層層粉色的紅,終於一道霞光衝破了晨霧天地瞬間變得燦爛,小河的水在陽光下泛起了金色的光芒。
扭過頭來看著正盤腿端坐著的李華,整個人已然披了赤紅的朝霞而顯的很有些個氣勢,微閉的雙眸時不時的忽忽的顫抖幾下,一隻手兒在胸前挽了一個怪異的訣,姿勢到蠻中看的,只是頭上不知在何時掛了幾棵稻草的碎枝。
「該洗洗頭了,可憐的小傢伙,」我心裡亂亂的想著,雖然我只比李華大兩歲,可是窮人家中的孩子當是一個個的早早地懂事了。
「你咋個又是這樣?難到你就不能好好的用點兒功?」李華在我看著他時忽地睜大眼睛生氣地看著我,小臉又和前幾日一樣憋的紅:「爺爺說去的時候讓俺無論如何也要帶上你,可你每次就是這樣糊弄俺,這樣的不認真真讓人討厭,你臉皮是真個的厚實。」
要說每天這樣坐著那可真是讓我難受到了極點,為了這個小傢伙老人們沒少呵斥我,要我不要這樣不要那樣,不許對弟弟使了狠、不許惹弟弟哭等等,我是小心了再小心,可這個小傢伙成天如同個小大人一般將我不住口的呼來呵去,就是想辨解上一句也好像滿世界都是他的道理,總的來說我說話是這也不對那也不對,做事也從來就沒有個正確的時候。
「呵呵,你醒了?」賠上一個笑臉看著李華有些扭曲的臉,裝兒不知所措地樣兒緊忙著轉移他的注意力,不住口的笑著道:「華子俺用功了,不過也才醒了過來就是了。俺琢磨著是不是俺們現在該回去了,你看俺們家的地裡還有好多的活沒有干,也要給老人們做些早飯,還有從後村借來的牛也該餵了,你說俺說的對不?。」
李華雙目惡惡的瞪著我道:「哥,你究竟能不能認真一些,如果到最後你還是這個樣,你俺怎麼教你。」
我笑了笑吐了吐舌頭,小小的年紀口氣卻不小,當然現在最好不要亂亂的說話,要不準準的又是一大堆的言語等著你。
起了身拉著李華的小手順著山道往村裡走,一路上樹林間草縱中鳥兒們此起彼伏的叫聲幾乎要響成了一條長長的音。
「哥,你到底學的咋個樣?有沒有一種想安安靜靜地感覺?」李華拉著我的手亂亂的四處張望著道:「就像自已想要變成個小石子一般。」
「太有了,只要你不再囉嗦,這個世界就清靜了。」我心裡想著這些話可是不敢說出口。其實每天都被李華煩的緊,不過自己燥煩的心情可不能在臉上表現出來,於是依然笑瞇瞇的對李華道:「好了,俺們快點家去罷,你先走,哥還要拔點草回去餵牛。」
「好,俺先走了。嗷,嗷,回家嘍。」李華跳著叫嚷著一路小跑的沒了身影,這一會又是活脫脫的一個小童了。
順著山路而去,在路兩旁的林間草地中不停的採些翠綠的青草,不久即用了些樹的枝條將採下的青草捆成了一個大捆,估摸著時間快到了八點鐘,遂扛著新鮮的野草快步進了村。
遠遠的看著自家院門前站了不少的村民,心裡雖然有些詫異可也未當回事,只是不知他們如何這般早的聚在了一起。剛行到了院門前左鄰右舍的村民們看見了我忽一下圍了上來,七嘴八舌的朝我叫嚷個不住,好不容易才聽的明白原來是李華突然昏了過去,村裡的幾位老人陪我家的老人們已經將他送到村衛生所去了。
頓時心中有了些慌亂,將找在肩頭的草捆隨手扔在了地上急急忙忙的跑到了村衛生所,還未進了衛生所的大院門即聽著裡面傳出的亂亂的吵嚷聲,這讓我更是有些著了急,衝入院門後早看著十幾個村民將個原來的赤腳醫生現在的所長圍在了正中,所長滿臉的苦澀硬擠著看起來比哭好看不了多少的笑容,像誰誰欠了他多少錢一樣,不住的苦笑著對著身邊的村民們不停的解釋著什麼。
慌忙的從人縫中擠了進去,老人們正面對著所長站了,遂擠到了老人的身旁穩住了腳。
赤腳醫生苦著臉對著老人們道:「俺的確看不出華子得的到底是什麼病,除了人是昏迷的別的一切都正常。俺從醫這麼多年還從未見過,如果不行您老看將人還是送縣上罷。」
「你再給查一查、再給查一查,這早晨還活蹦亂跳的不會有太大的毛病,再查一查、再查一查,」老人萬分焦急的對著所長道,方說完話猛的扭轉頭來看見了我,伸了手一個巨大的巴掌就甩了過來:「你個死孩,你對華子作了什麼。」
我的臉上著了重重的一擊,只覺的耳中頓時「嗡」的一聲長鳴後記的當時就看見了小星星在我眼前旋轉迸跳,那可是真的小小的星星,一個個呈現著黃黃的色有著五個角兒,只覺的頭一暈身不由已的橫著跌倒在了地上,滿耳朵中全是密蜂在嗡嗡的亂唱,這可是我平生第一次的受了老人的怒斥。
「你想要幹什麼?憑麼打孩子?」另一位老人不願意地高聲呼道:「現在是敢緊的救華子,你要再讓這個倒下這日子沒法過了。」然後是眾人們不住口的一串串的呼喊聲。
我暈暈昏昏的被不知是誰伸了手從地上拉扯了起來,只是耳中一時有著太多的聲音,隱隱的聽的有人在大聲的呼救好像喊的是李華的名字,然後又是有人大哭,即便睜大了雙眼眼前也全是青色的霧根本看不清任何的物事,好像院中的人們這一時有些個亂紛紛的。
不久當二嬸放聲大哭時我才算是明白了過來,只是不知怎的心中一點兒也沒有那種悲離痛別的感覺,當徹底的清醒過來後,才知赤腳醫生已是斷定李華西行了。
李華走了,我緊抱著他瘦小的身子根本不讓他人的手指碰他個身子一碰,不停的流著淚水一路哭著將他的身子背回了家中。
李華的身子和活著時一樣柔軟而又倔強,背著他時只是心中覺的他不過是太過勞累睡著了而已,人好像並沒有就此離去,他現在的樣兒就像當初在河邊睡著了一般,心口還是溫溫暖暖的,只不過少了些個呼吸罷了。
前前後後的用了兩天的時間作了些準備,李華的棺木便被張叔著了人送入了家中,棺木是用了些新鮮的大樹用了鋸鋸成了條塊後拼合起來的,是村東的張叔在家中連夜趕製成而成未花一分錢。
堂屋裡大門上張起了白幡,堂屋內布了張祭桌,在祭桌上擺放了些盤盤碟碟內盛了時令的果兒,二嬸費了兩一在兩夜用白紙硬是糊出了兩個童男童女來,天晚下來時便在祭桌上燃起了大燭點著了土香。
夜半了,燭光依舊明亮,我搬了個小凳坐在李華的棺木旁,呆呆的看著燒紙的火盆眼淚早已是哭了個乾乾淨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