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武江就是坪石鎮,抬頭看去是高聳入雲的金雞嶺,阿圖格格脫下身上的盔甲,放下佩刀和弓箭,只穿著貼身旗袍飛跑上山,在守關的女兵帶領下,很快就到了女軍的中軍大營。綠嬌嬌正在山頂平地帶領士兵操練,看到阿圖格格獨自上山露出驚訝的神色。
「小兔子?!你還在這裡呀?」
阿圖格格漲紅了臉跑到綠嬌嬌面前喘著氣說:「嬌姐,我早就想上來看你了,上次在韶州府被你一槍打下河,都沒看清你的樣子,原來你長得越來越年輕了。」
綠嬌嬌被捧得飄飄然,笑嘻嘻地說:「哪裡呀,只是這山上風水好,我們都好吃好住才養得白白胖胖,哈哈哈哈……你倒長得比我還高了,這身段有女人味,臉上還紅撲撲的……」她一邊說,一邊伸手去摸一把阿圖格格的臉,完全把她當成小孩子來對待。阿圖格格心裡想,長得比綠嬌嬌高多容易呀,她一直就是四尺半高一點,現在的樣子比幾年前還要年輕,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只有十六七歲。
「來,我們到涼快的地方聊天。」綠嬌嬌拉著阿圖格格的手就走向商議軍機的山洞。阿圖格格回頭看一看正在操練的女兵,兵陣隊列整齊,操演著變幻萬千的陣法,連自己都看不懂;女兵們動作剛猛,殺聲震天,洪宣嬌站在點將台上,腰間插著五色令旗威風凜凜,一看就知道這是一支無堅不摧的鐵軍,這種軍風和山下四千抽鴉片的八旗子弟兵形成天壤之別。
阿圖格格一邊跟著綠嬌嬌,一邊密密地說著:「嬌姐,我沒時間和你慢慢聊天了,山下的八旗營是我阿爸帶兵,現在糧餉不足,長毛又打到了武昌,我們不能再守下去……」
「哦?你們也知道打到武昌了,哪還不追殺過去?」
阿圖格格知道這是綠嬌嬌說風涼話,只好陪著笑說:「嬌姐的兵法我見識過,你就不要取笑我們了。我阿爸本來是廣州守禦軍,不用遠征打仗,可是朝廷現在已經亂調兵,我阿爸才被臨陣封官推上戰場,沒想上到就遇上了你們。現在山下無糧,我們急於退到樂城或韶州借糧,但是就這樣退兵的話我阿爸回去要被治罪,所以想求求嬌姐先帶兵下山,然後讓我阿爸上來走一圈,八旗營就會馬上退回廣州交差。」
綠嬌嬌聽了阿圖格格的話心中暗笑,可是她一直不說話,只是帶著阿圖格格走到山洞前的桌子旁邊坐下,慢條斯理地泡上一壺茶說:「我們就不打算下山了,你知道,大軍一動很麻煩,你們沒有軍糧倒是乾淨輕鬆,我們這裡三軍齊備,槍炮軍糧什麼的一大堆,哪能說走就走呀。你也看到了,我們這裡全是女人,要是離開這裡還可以上哪兒?不就是到武昌和男人一起打仗嗎?誰想幹這種玩命的傻事呀,在金雞嶺上我們可以種地養雞養魚自足,天下的仗不打完,我們都不會下山啦。」
阿圖格格聽到綠嬌嬌這麼說,幾乎要哭出來了,她搖著綠嬌嬌的手說:「嬌姐,我阿爸是老實人,你不要拿他開心了,山下幾千張嘴等著吃飯,你昨天還給他們送了十幾隻雞,吃了之後肚子更餓了……」
綠嬌嬌和身邊的親兵聽到這句,突然爆發出笑聲,綠嬌嬌笑得喘不過氣,斷斷續續地問道:「你也吃雞了吧?味道怎麼樣?」
「很香,就是肉有點硬……」阿圖格格可笑不出來,只好老老實實地回答問題。
「一會再送你幾隻,燉的時候放點醋雞肉就軟了。」綠嬌嬌說完,忍不住又噗一聲大笑起來。
「我阿爸的事……」阿圖格格擔心地問道。
綠嬌嬌笑夠了,帶著賢淑的微笑象大姐姐那樣握著阿圖格格的手,和風細雨地說:「我們現在是在打仗,我不可能相信你老爸說的任何話,甚至不可能相信你,所以我們不會配合你的。不過如果你老爸真是需要一份戰報回去交差,我們的文書可以給你寫一份,把山上的地形地貌,我們全軍的營地位置都寫一份給你,你回去按這個編一個戰報就行了。當然了,我給你的東西會有水份,總不能把真實的佈陣都告訴你們,但也會有幾分真實,廣州府的官兒看不出真假的。」
「哪……」阿圖格格一臉為難地看著綠嬌嬌,綠嬌嬌拍拍她的手說:「妹妹,現在我們什麼都有,你們什麼都沒有,就不要講價錢了,不然把這幾千女長毛惹出火了,現在就下山去劫個營,你們那四千人可不知道還有多少人可以回廣州。你沒發現嗎?這半年我們一直手下留情沒有主動出擊,你以為是為什麼?就是因為我猜到你在山下,要是天軍不小心把你這麼可愛的女孩子殺了,我會很過意不去呀。」
阿圖格格從綠嬌嬌的眼神裡看到誠懇的態度,這句話倒不像是開玩笑,她感激地點點頭。然後綠嬌嬌叫文書起草戰報,阿圖格格湊到綠嬌嬌身邊說:「嬌姐,你知道阿文在哪裡嗎?」
綠嬌嬌吃驚地看著阿圖格格,嘴巴張得圓圓的半晌說不出話,好不容易擠出一句:「你蹲在這裡受半年的罪就是為了這個呀?」
阿圖格格眼巴巴地看著她,綠嬌嬌歎了一口氣說:「你是旗人,他洪門弟子,他天天要反清復明,你們怎麼可能在一齊呢?」
「嬌姐不也是和傑克成親了嗎?」
「花旗國沒有和中國打仗呀。」
「要是打起來呢?」
阿圖格格把綠嬌嬌問住了,她嚅嚅地說著:「本來是沒有打嘛,要是打起來也和我們無關吧……這麼說吧,我和傑克的情況和你不同,就算你找到他,也要人家喜歡你才行呀?」
「我對他好,他怎麼會不喜歡我呢?」
綠嬌嬌啞然失笑說:「這……你對人家好人家就要喜歡你啦?」
「是呀,對我好的人我也會喜歡他。」阿圖格格一臉天真地回答。
綠嬌嬌皺著臉撓頭喃喃地說:「這樣子啊……真麻煩……你家裡人肯定會把你打死。」
「嬌姐教過我們,當一個人心甘情願做孤兒的時候,才是真正長大。我現在明白你說的意思了。」
綠嬌嬌奇怪地問:「我說過嗎?什麼時候說的?」
「己酉年七月在鼎湖山上。」
綠嬌嬌嚙著牙狠狠地撓了幾下頭皮說:「Omygod……這都被你記住了,對你說話可得小心點。」
「我阿爸說了不會管我的事,只要我喜歡的人他都會接受。」
綠嬌嬌吐一口氣叉著腰說:「你真好命啊,還有這樣的老爸,就是山下那個?」
阿圖格格應了一聲又心焦地問道:「嬌姐,我真是很想見他,你知道他在哪裡就告訴我吧。」
「我見他的時間比你還少,我一直沒有他和龍兒的消息,龍兒還主動避開我。」
「嬌姐是神算,你幫我算一算吧,求你了。」
綠嬌嬌無可奈何地問:「我算出來之後你怎麼做?不跟你爸回廣州馬上去找他?」
圖格格的回答乾脆利落。
綠嬌嬌看著阿圖格格的眼睛,她眼神裡滿是堅定執著。她點點頭讚賞地說道:「旗人女子想做就想,小兔子果然是真女人,我要是男人也會喜歡上你的。我給你測個字吧,你隨意說個字給我。」
「這裡是金雞嶺,我就測個雞字。」
綠嬌嬌一聽笑起來:「呵呵,我看你是想吃雞想瘋了。雞字左為奚右為鳥,鳥字下有四點為腳,內藏一點為懷內孩童,現在和他在一起的是四個大人一個小孩……四個大人一個小孩?」綠嬌嬌說到這裡突然沉吟下來。她意識到顧思文和誰在一起:傑克肯定已經找到女兒,可是傑克沒有離開龍兒和顧思文,他們加上蔡月正好是四個大人,再加上一個小孩的話正應鳥字的易象。
阿圖格格看到綠嬌嬌說了半句又不說下去,心急地問道:「嬌姐怎麼啦?」
「沒什麼。左邊奚字加三點為溪,溪為北方水象,鳥為南方火象,溪邊鳥飛渡有從南往北之意。」
阿圖格格問道:「那麼我應該向哪個方向找他?我可以找到嗎?」
「哼哼……」綠嬌嬌發出無奈的笑聲,伸手接過女文書遞過來的戰報看了看說:「你非得找他的話,可要有見到人更不開心的準備,奚字中間藏絲部,他們幾個人之間暗藏情愫,奚字換成口則成了鳴字,正應鸞鳳和鳴,他和蔡月可能已經郎情妾意,心裡容不下你了。」
阿圖格格一聽神色大變:「不可能的,蔡月喜歡龍兒,她不喜歡阿文!」
「你問的是顧思文的去向,這個字測的是顧思文的事情,這情事就是和他有關啊。小兔子,你要知道人相處久了是會有感情的,無論你再喜歡一個人,再想念一個人,要是一直不在他身邊,感情都會越來越淡;可是天天在身邊的人,只要沒什麼大矛盾,時間長了總會越來越熟絡,尤其是男人女人,熟絡起來就會有感情。」
阿圖格格一臉倔強地說:「我不管,這兩年我想清楚了自己喜歡什麼樣的人,要過什麼樣的生活,我要找到他問明白,嬌姐你告訴我往哪個方向走可以找到他就行了。」
綠嬌嬌把戰報遞給阿圖格格說:「路是自己選的,你也告訴我是你自己選了隨軍北上,那麼你走出去之後就不要後悔。剛才我說過他們正在向北走,以南鳥北飛到水邊之意,他們必定到長江,雞又是群居的鳥類,所以他們很可能去和天軍主力會合,你現在出發到武昌,沿長江就會找到他們。可是天軍專殺旗人,你去了不等於是找死嗎?」
「脫下這身衣服,大家講的都是漢話,旗人漢人誰能分得清呀,我不怕。」阿圖格格手拿戰報向綠嬌嬌拱拱手說:「多謝嬌姐指點,阿圖雖然是旗人,可是永遠會當你是好姐姐,我下山了。」說完飛也似的向山下跑去,綠嬌嬌看著她的背影苦笑了一下。
洪宣嬌操練完走到山洞前問道:「這小姑娘來幹什麼?」
綠嬌嬌幽幽地說:「她來找罪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