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思文衝口而出搪塞道:「我想尿尿。」右軒先生跳下馬說:「兩個一起去,尿完了綁好馬在這裡,我們走進去。」
安龍兒莫名其妙地問道:「我不急也要去嗎?」
「也要,戰前鬆一鬆,可以冷靜頭腦穩定情緒。」右軒先生身邊沒有士兵,把他們兩全當成了下屬來指揮,兩個只好乖乖走到一旁解決問題,然後找個山谷把馬藏好,三人沿著龍脈快捷地向龍頭方向滲透。
芙蓉嶂是大片山區,山裡的小道起伏縱橫四通八達,要在山區裡設伏兵截擊是極為困難的事。龍脈不是一般將領可以看得出來的地形,只有真才實學有經驗的風水師,才可以一路尋龍而去,同時斬龍要在龍脈之上實施,安龍兒必然會沿龍脈一路摸索而去,所以龍脈之上會遇到多少阻擊,就可以判斷出佈陣之人是誰。果然在入山後的第一個龍背起星的平頂山頭,就發現了清兵蹤跡。
右軒先生閃在樹後小聲對安龍兒說:「這一場果然是風水戰,我還沒有和會風水的清狗打過仗,這一次看來可以過足癮了。」
安龍兒也小聲說:「對方是清朝國師,很厲害的人物……」顧思文蹲在地上插嘴說:「他叫安清源,幾年前就和我們打過了,他成天想斬廣東的龍脈……哎呀。」安龍兒一腳踢到顧思文屁股上,顧思文馬上發現說漏了嘴。
「斬什麼龍脈,龍脈可以斬的嗎?他不是要破洪家祖墳嗎?」右軒先生發現兩個後生有事瞞著他,生氣地瞪著顧思文。顧思文貓著腰不敢抬頭,安龍兒只好解釋道:「安清源是要破洪家祖墳,不過他也有斬龍脈的獨家風水,嘿嘿……」安龍兒乾笑兩聲給自己解解窘,右軒先生可不放過他,馬上追問道:「天下有斬龍脈的風水術?只有安清源會用嗎?」
安龍兒不會說大話,可是又不能說出《龍訣》的秘密,他為難地撓撓頭說:「是有這種風水術,反正他是會用斬龍風水。」
右軒先生用手指在安龍兒胸口狠狠地捅了一下:「你這黃毛仔一說謊就眨眼睛,你肯定會斬龍術,看你臉上的刀疤就知道經歷過不少事,為什麼不去斬滿清的龍脈?斷了清狗的龍脈就不用死那麼多漢人來反清復明,回去後你給我講清楚這件事。」
「我……我也不會斬龍……」安龍兒無辜地分辯著,嘴巴被右軒先生一把摀住,他們發現有一個清兵注意了他們藏身的樹叢,正招呼其他人慢慢試探走過來。
右軒先生用手指頭點了點顧思文的頭頂,顧思文向上面亮出四個指頭。右軒先生看看安龍兒,用食指在唇上點一點,然後做了一個用掌打昏的動作,又向樹頂指一指,安龍兒馬上會意從大樹背後縱身而上。那四個清兵看不到有人,卻聽到衣袂飄動的聲音,馬上向他們藏身的大樹跑來,一邊喝道:「什麼人?快出來!」
從大樹上無聲無息地刺下一道紅線,正是安龍兒的獨門暗器紅線金錢。跑在最後的士兵突然發現自己脖子上一緊,覺得皮肉很痛可是喉嚨裡卻叫不出聲音,隨即腦後受了重重一擊。在視線全黑之前,他看到前面的大樹後閃出兩條黑影掠過三個同袍,一個高挑的年輕人咬牙切齒同時向兩個士兵的脖子出掌打去,精瘦老頭吹鬍子瞪眼睛直接出指先向其中一人點擊,還以更快的速度把另外兩人都點了一遍,全部人立刻靜悄悄癱倒在地,他腦海裡閃過一個念頭,見鬼了。
右軒先生和兩個後生把四個暈倒的清兵綁好,三人都換上清兵的衣服,就聽到山頭上有士兵在叫:「那邊怎麼樣,有事嗎?」
顧思文大聲叫回去:「沒事,我們先到處巡一下,一會就回來。」說完後三個人從山頂看不見的位置向下一個龍脈星頂潛過去。
他們穿著綠營軍的皂色軍服,手握長槍腰間配刀,從龍脈旁邊的山谷排成一行快速前進。安龍兒對右軒先生說:「想不到右軒先生還會點穴,真是厲害。」
右軒先生吹一吹鬍子說:「這種彫蟲小技不值一提,隨便什麼人認幾十個穴道再練上幾年都可以做到,成為一人敵十人敵都不難,難的是成為萬人敵。」
顧思文轉過頭說:「大師爸帶兵打仗可厲害了,龍少有機會要跟大師爸學點東西。」
安龍兒聽到只是笑一笑,他並不喜歡打仗,也不認為萬人敵有多威風,要是天下太平,萬人敵又有什麼用呢。右軒先生沒有看安龍兒,可是他從安龍兒的反應中感覺到這個年輕人並不熱衷戰鬥,他只是不明白這樣的人如何可以練出一身如此強大的武功。
很快見到下一個龍脈星頂山頭,不走上去便不知道是否會在這裡下手斬龍,安龍兒等人放慢了腳步,沿龍脈小路慢慢向前走。山頭上駐紮著清軍,還搭出一個龐大的布城,安龍兒頓時提高了警惕,布城中完全有可能布下斬龍之陣。
(紅塵說:布城是古代作戰的常用器械,用竹木搭出四面牆壁後,在外面圍上畫著城牆磚頭花紋的厚布幕,遠遠看去象真的城牆,對遠方的敵軍有迷惑作用,近戰可以擋箭又可以設伏兵或是作為中軍帳。)
安龍兒走到兩人前面,帶著隊象巡邏似的向布城走去,因為他們穿著全套清軍服裝,在大隊士兵來來往往的山頂軍營中並不顯眼。快要走到布城前,有幾個軍官從裡面翻開布幕走出來,中間一個中等身材形容猥瑣的瘦臉軍官,手裡托著旱煙桿,身上披著厚重的皮甲,頭上戴著尖頭盔,頭盔上豎著一支長桿,最頂端還有一撮紅毛,這付五品千總的服飾穿在他身上,給人一種穿起龍袍不像太子的感覺,安龍兒一眼認出他就是國師府大內御用風水師金立德。
小時候的安龍兒曾經數次從金立德刀下逃脫,從來沒有機會瞭解他武功和風水的真實水平,卻總是見他在國師府的行動中出現,更不知道他是什麼立場。當年對小孩子手下留情的金立德,難保今天不會為執行公務大打出手,安龍兒的眼神和金立德對視了一下,馬上移開視線,帶隊從他身邊擦過。
金立德一看到安龍兒,馬上長歎一聲,轉身又走進布城。他身邊一個胖軍官問道:「哎?金大人,不是說去後山賭錢嗎?」
金立德正要回答,他身邊一個高個子軍官突然哈哈大笑叫道:「你們三個站住。」
安龍兒和金立德都同時定住,兩人的心沉了下來,不約而同看向那個高個子軍官。那軍官嘻皮笑臉地走到右軒先生跟前,把頭湊到他面前看一看,然後伸手摸了一下他的白鬍子說:「你幾歲了?」
右軒先生爽快地答道:「五十五。」
「我看你都有七十五了。你一個月多少軍餉?」
安龍兒一聽這問題就擔心出事,誰知道清兵發多少工資呀。可是右軒先生卻柱著長槍挺直腰板答道:「一兩七分。」
「好嘛,老兵還特別便宜。」那高個子軍官說完轉身笑著對金立德說:「我們綠營有這麼老的兵嗎?」
金立德走過去拉開高個子軍官說:「張把總,你那麼大的官不要和老人家過不去,糧餉便宜點湊夠人數總比吃空額的好,要不真打起來我們上哪找兵給朝廷?進去進去,我有東西給你看……」說完他轉頭對安龍兒揚揚手:「走啦走啦,該幹啥幹啥去,這邊沒什麼事就去那邊看看,走走走……」
安龍兒仍是站著不動,眼睛盯著布城,金立德從他眼裡看到冷漠的殺機,隨即把布城出入口的布幕拉起,把軍官們一個個叫進去。安龍兒從這裡看進去,布城裡只有桌子椅子和遮陽的竹篷,並沒有奇怪的斬龍平台,於是開步沿著布城外圍再向前走。
走了幾步,安龍兒聽到布城裡面有人和他並排走動,隨即聽到金立德朗朗的吟誦聲:「欲斬廉貞破貪狼,鬼星之下殺機藏。太平何須多殺傷,滿朝好漢共輔王。」
一個聲音問道:「金大人真有雅興,這是誰的詩呀,我怎麼沒聽過。」
金立德的聲音離開了布城圍幕:「你聽得懂的話就是你戴我這頂高帽了,給個煙壺你們看看,出多少錢?」然後引起一片哄鬧的開價聲。
安龍兒和右軒先生頓時心裡有數,低下頭急走離開山頂布城,向下一個龍脈星頂奔去。
很快走過金立德那個市場一般的軍營,顧思文快跑跟上安龍兒問道:「剛才那個瘦鬼不是在南昆山十字坡那傢伙嗎?他念的什麼呀,是不是念給你聽的?」
安龍兒一邊跑一邊說道:「他叫金立德,是國師府的官,我小時候和他多次交鋒,可是他總是放我一馬,可能他也不滿國師府干傷天害理的事。他念的詩分兩截,前兩句是風水詩,告訴我們斬龍在哪裡下手,哪裡有埋伏,一會去到你就知道了。後兩句我也不懂,右軒先生你明白嗎?」
右軒先生老當益壯,一邊跑一邊說話氣都不喘:「太平何須多殺傷的意思是他們不想通過打仗推翻清朝,滿朝好漢共輔王,這句並不是說朝廷裡全是好漢,而是說他們要讓滿清的朝廷裡填入大量漢官,達到漢官主政,清皇虛設的政局,說這話就是不想讓我們干擾他們國師府做事。」
顧思文說:「啊?那大師爸你還幹不幹?」
右軒先生一翻手腕用指頭點了一下顧思文的肚子:「你小子想降清呀,人家說兩句你就想縮頭,你問龍兒還幹不幹?」
安龍兒跑在最前面,可是一直聽著他們說話,他無暇回頭可是馬上答道:「他們幹什麼都好,可是不能為了斬龍遺害百姓。」
遠處傳來隱隱的槍聲,從零敲碎打到響成一片,很快又聽到吶喊聲,安龍兒和顧思文知道是右軒先生安排了洪門軍隊從外圍進攻,可能是為了從南路引開清軍的注意力,以便他們從北路山區進入芙蓉嶂。現在他們只有三個人,外圍的作戰也管不了許多,於是只管向前衝去。
又越過一個波浪形的龍脈水星頂,面前出現一個竹笠形的圓頂山頭,安龍兒一攔手上的長槍,大家馬上停下來。右軒先生小聲說:「到了,金立德說的就是這裡,先蹲到草叢中藏起來看看。」
前面的圓頂山頭上隱約有些人在活動,可是看不清楚在幹什麼,山下卻看不到有任何士兵出現。顧思文壓著聲音說:「前面沒有兵,我們摸過去吧。」
安龍兒用手按住他:「別動,如果金立德說的話是真的,這下面全是伏兵。」
顧思文一臉納悶地問:「金立德說的是什麼呀,你們都能聽懂,就我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