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龍兒拿著字條馬上回家查看廣東龍脈圖,原來南昆山離廣州兩百里,起源於廣東東北九連山脈。九連山脈從江西千里蜿蜒而來,主脈一直延伸到廣州城後的靠山,南昆山又是九連山龍氣入廣州前的最後一節。而大封門是讓南昆山龍脈剝換脫秀出真龍正氣的大瀑布。在地圖上沒有標出大封門上有十字坡,這並不奇怪,莫說這圖不是由安清源按《斬龍訣》畫出,就是安清源畫一張地圖,也不會傻到把斬龍的死穴寫上紙上讓大家去壞他大事。
安龍兒只有一點想不明白,就是得到《斬龍訣》又有能力斬龍的安清源,為什麼官復原職後遲遲不下手,對事態的掛心和對斬龍死穴的好奇,都讓安龍兒在這半年中對安清源的行動充滿期待。
顧思文臨走前,把小神仙的大旗交給蔡月,叮囑她好好保管,自己帶上纓槍就和安龍兒飛馬上南昆山。
他們的想法是先瞭解清楚地形再給安清源一個伏擊,他們提前兩天到達南昆山腳下,休息整理之後,在夜間悄悄上山。
南昆山山勢崎嶇,山上儘是密密的竹林,風一過竹海搖動滿山呼嘯。地上是千年無人清掃的落葉,人踩上去步步有聲。幸好晚上北風吹得很烈,冷歸冷,浪濤般作響的竹林聲可以把人的步腳聲全部遮蓋。
顧思文穿著棉衣縮在馬背上,雙手抱著自己顫抖著說:「這次笨了,要是沒有放放放下那支大旗,現在還可以蓋一下,你你你不冷嗎?」
本來體質就好的安龍兒,在天師府修道三年後,一身道家內功已經精純無比,這種天氣對他來說還不算冷。他為了活動方便沒有穿棉衣,只是在長衫外罩了一件長袍,在北風中一飄一飄地走在前面,他對顧思文說:「我不冷,你小心點,大封門是大瀑布,走上去的路可能會很滑。」
「下下面都冷成這樣,上去還不死定了……救命啊……」顧思文抱怨不斷,可是仍然緊緊跟著安龍兒,又一陣大風吹過,他抬頭看到流雲過後是滿天繁星。安龍兒也看著天上的星星,今晚的星星出奇的亮,也許是在山谷裡地面太黑而顯出星光,但也可能有另一個原因。
當今二十年天運為九紫右弼火運,過了子時,就是庚戍年戊寅月丙午日,年月和天運的配合,讓這一天形成了當運最強的火氣,這一天最符合天運,是成就大事最重要時間,安清源選擇在這一天來到南昆山斬龍,似乎並不合常理。按上次斬龍的時間來推算,那天是全年裡至為陰邪凶煞的日子,眼下再做這種壞事卻選了一個好日子讓人覺得這個壞人不專業,安龍兒猜不透安清源心裡打什麼算盤,只有老老實實到十字坡看一看。
山路難行,越往上走越沒有路,安龍兒帶著顧思文從山中小河慢慢上山才不用大動干戈披荊斬棘。輾轉來到一個大瀑布下,顧思文向上看去,脫口就說:「真漂亮啊!」
安龍兒抬頭看去,那是一道百丈高的瀑布,光看那高度就讓人有一種心懸起來的感覺,要是從上面潑一瓢水到瀑布下,水會飛散得無影無蹤。因為到了冬天水量不是很大,水從瀑布上曲折跳下,白水在黑石崖上畫出一條活潑跌宕的大路。
安龍兒也不禁讚歎道:「果然秀氣,想不到不斯文還會欣賞這個。」
「當然會欣賞,你看,真像美女,上面是頭和長頭髮,中間是胸……」
聽了顧思文的話,安龍兒差點掉下馬,不過經他一說再看這瀑布,果然像個身姿柔媚的少女。
兩人從瀑布邊拉馬上山,很艱苦地到了瀑布之上,這時才真正知道這裡為什麼叫大封門。從這裡看下去是廣闊的南粵大地,瀑布兩旁是高崇的山嶺,中間開出一個山谷,夏天南風從這裡吹進來,冬天北風從這裡吹出去,顧思文在風聲中大聲說:「原來大風門是這個意思,真是沒想到哇……」
兩人無暇停留太久看風景,安龍兒帶路延著小河逆流上山。顧思文冷得腦袋都木了,不停地和安龍兒說話分散自己的精神。
「怎麼非要沿著水走,是不是這裡竹子少好上山?」
「我們是上來阻止斬龍的,所以要找到龍脈。」
安龍兒解釋完,顧思文還是不知道他說了什麼:「沿著水找龍脈?」
「對呀。」安龍兒說:「真龍脈都有水路相輔,找到和山脈同方向的水流,在水的兩邊就是龍脈了。」
顧思文恍然大悟地看著兩邊山峰的黑色輪廓,自言自語說:「哦,這邊可能是龍脈,那邊也可能是龍脈,安清源就會在這種地方下手。」
「嗯,斬龍不同於尋龍點穴,楊公風水救人濟世要尋吉地,安公斬龍風水則要尋凶地。」安龍兒從地圖上看過山勢,估計一時半會到不了十字坡,所以不緊不慢地說著:「我們走的這條小河太小了,其實不可以叫河,風水上叫做界水。兩山之間流水的地方都叫界水,是不能點穴建宅的大凶之地,只要不作使用也沒有什麼特別;可是這一道界水和九連山大龍脈同樣是從東北向西南奔向廣州方向,這條界水就是真龍之氣的輸出路線,我們一直向上走到有幾道界水交叉的下陷地形,就是來自四面八方的凶氣會聚之地,如果真有這麼一個地方,那裡就應該是龍脈上的死穴,很有可能就是密信中所說的十字坡。」
顧思文將信將疑地跟著安龍兒繼續向山上走去,果然見到兩旁的山峰在向下傾斜,如果再向上走,山坡將會和他們正在走的界水重合。這時安龍兒對顧思文說:「應該接近十字坡了,現在不能再走界水,我們把馬栓在這裡,走路上山坡觀察界水的情況;打後也不要說話,安清源可能已經在哪裡。」聽到安龍兒的話,顧思文頓時沒有了剛才瑟縮的疲態,抖擻精神點點頭,綁好馬跟著安龍兒走上山坡。
山坡上沒有路,只是長滿密密麻麻的竹子,兩人在竹林間一腳深一腳淺地慢慢穿行,終於接近坡底,他們看到坡下果然是一片下陷空地,空地的四周是四個山頭,四個山頭之間有四道界水,就像一個蒸熟發起的包子裂開十字縫,把包子分成四個瓣,其中一高一低兩道界水從山上帶來一條在下陷空地轉向的小溪。
數十個士兵在拼建一個木平台,這個平台的式樣安龍兒在鼎湖山上見過,平台的八個角有八支木樁,安龍兒知道這木樁上將會綁著八個幼童,一會安清源就會踏著罡步把他們按順序刺死放血,灌入死穴中進行斬龍。一旁放著一排穿著棉衣正在熟睡的小孩,想必要殺的就是他們,現在用了迷藥迷倒之後送上山使用。
安龍兒和顧思文蹲在暗處,緊張地搜尋著安清源的身影,可是一直沒有找到。直到平台拼好,天色微微發白,才看到從對面山上的小路走下來兩匹馬,馬上分別是高大秀逸穿著華貴皮裘的國師安清源,和短小精悍的御用風水師金立德。
金立德是典型的廣東人相貌,也有典型的廣東人性情,幾年前安龍兒和他多次交手,都被他明打暗放地保了性命,安龍兒很清楚這是一個混日子混飯吃的官,如果一會下手刺殺安清源,他不會真的出手阻擊。
兩人慢慢走近斬龍平台,金立德走到平台上看了看說:「什麼時候動手?」
金立德和安清源都沒有注意一件事,在下陷的窩地講話,話音會均勻地傳到四壁,而清晨時分剛好風勢減弱,他的聲音雖然不大,可是傳到安龍兒耳中卻是清清楚楚。
安清源下馬走到平台中間,一邊檢查佈滿平台地面的血槽一邊說:「等一下吧,先不急著動手,今天是吉日,先看看天意如何。」
金立德一臉無奈地說:「國師,八條人命啊,能不殺就不殺吧。」
安清源輕輕地冷笑了一下說:「真是矛盾……唉,大內已經有五教大喇嘛帶隊結界護法,可是皇上仍是危危可及,今天是大吉之日,卻是皇上八字中最危險的日子。」
金立德也說:「我看這次難過,剛才山頂上都看到了,大吉的日子卻看到紫微帝星晦暗無光,四周賊星大亮,真不知大清怎麼玩下去。」
「這裡說說就算了,下山可不要亂說話。」安清源及時提醒金立德,然後又說:「如果皇上好起來了,這龍還是要斬。道光爺是勤政愛民的好皇帝,就是國運不濟把他逼得無路可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我們做臣子的幫他一把,把下面的事做好,前面的路掃清了,他金口一開才有地方著力。」
「那要是……」金立德含糊地問,意思就是萬一皇上死了怎麼辦。
安清源說:「國家大喪的時候不宜再增事端,龍脈一斬山崩地裂百里受災,這裡是天斬之地,一旦動手就會把南昆山從界水處分成四座山,斬的是龍脈斷的是龍氣,可死的是人命。再說……」
「什麼?」金立德等了許久沒等到下文,只看到安清源抬頭望天,然後慢慢走下平台,走向安龍兒和顧思文藏身的方向,這裡遠離了正在做工的士兵,卻可以讓安龍兒更清晰地聽到他的話。
顧思文慢慢提起纓槍,向安龍兒使了個眼色,安龍兒伸手按住他。
安清源緩緩地說:「新帝能不能像道光爺那樣憂國憂民?穆相是不是還可以在新朝裡站穩?……老德,你知道,同做一件事,有時候是功勞,有時候就是罪過,廣東斬龍本來就是一著險棋,要是沒有穆相的支撐,國師府可不好辦事啊,搞得不好……」
「對對對,先看看。」金立德心領神會連忙附和。
安龍兒和顧思文聽到這裡都明白了,原來安清源今天並不一定要殺人斬龍,他是在等著一場朝廷巨變,正準備見風使舵。
安清源和金立德走走談談,一直不離斬龍平台。他們安排幾十個士兵紮營休息,自己在山間生火取山泉煮茶,顯得悠哉游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