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下的江面貨船繁忙,大多停靠在江對岸,沿岸幾里全是建成吊腳樓的商號。吊腳樓是古韶州建築的一大特色,因為樓樁插入江中,貨船可以直接駛入樓底,吊腳樓的地板上有活門開洞,貨物可以直接從船上吊進樓裡。
傑克和安龍兒都沒有見過這樣的貨運場面,遠遠看見已經大叫新奇。
楊普用馬鞭指著對岸說:
「我們面前的江叫湞江,湞江的上游就是江西……」
大家聽到江西都忍不住向那個方向看了看。
「韶州東面是湞江,西面是武江,武江的上游就是湖南……」楊普向江面上揚了揚手,叫一條渡船划過來,然後他繼續介紹韶州:「武江和湞江從左右夾住韶州,使這裡成為三省通衢、咽喉要道,是歷代兵家必爭之地……」
傑克說:「原來那邊還有一條江,美國的紐約城也是這樣有兩條河夾著……」
安龍兒問道:「美國的紐約城是一個很興旺很多人的地方嗎?」
「龍兒這麼厲害?你怎麼知道那裡是很興旺的地方,不會又是風水書上說的吧?」傑克問道。
安龍兒說:
「是呀,平地兩傍尋水勢,兩水夾處是真龍……」
「什麼?」傑克不太理解七個字一組的古詩式中文。
安龍兒解釋道:「撼龍經上說的,兩條河流夾著的地,都是會興旺起來的真龍之地。」
「什麼撼龍經?」
「是風水書。」
傑克挑一挑眉毛說:「喔!真是風水書上說的!難以想像怎麼會有人先寫好了什麼地方可以發展呢?紐約曾經是美國的首都,第一個國會就設在那裡,現在紐約港口越來越大,地價一直在升,我在中國賺夠錢就到那裡買地。龍兒你說那裡是興旺的地方,我相信你說的話啦……啊,發財了……」
傑克看著韶州,似乎看到自己成為百萬富翁的美好未來。
楊普哈哈大笑:「龍兒兄弟果然眼力過人,韶州是粵北最大的稅戶,每年向朝廷上交十幾萬兩白銀,所以吏治也成了大問題,越有錢賺官吏越腐敗,被私吞的何止十幾萬兩。」
綠嬌嬌對韶州這種地方一眼就可以看通透,她感興趣的是紐約,她用手拍著傑克說:「唉唉,紐約比韶州大嗎?」
傑克說:「大很多!兩條河都比湞江大。」
「遠不遠呀?」綠嬌嬌好奇得不得了。
「坐船要一兩個月才能到,你要是去美國的話,第一站就是紐約,那裡是全美國的入境登記處。」
「那裡都是像你這個樣子的洋人吧?有沒有中國人?」綠嬌嬌叼住傑克說紐約的事,那邊渡船已經來到他們腳下。
寬大的平板渡船可以把洋馬車也載上去,兩艘渡船分別載著車和馬,慢慢地駛向韶州。
兩條河流夾成鯽魚樣子的韶州半島三面臨水,趕著馬車兩刻鐘就可以跑完南北。城北連著一片大陸,湞江和武江在韶州城的最南端匯成廣東最重要的河流之一北江,這裡就是北江的。
韶州半島的中間有一個城池,大約方園九里般大小,四周建著兩丈多高的城牆,從南到北走直線的話,兩刻鐘就可以走完。
大家上了岸後,就看到湞江邊那條繁華的大街。從對面江看過來船如排柵,從城裡看商號如林,馬車貨運川流不息。
在楊普的帶路下,洋馬車從韶州城的南門進入城裡,在城池中間的大街上向北走了一陣,再繞進一條小路就看到一個小衙門。
綠嬌嬌等人一下馬車,都大感意外,這樣一個有銀有貨的繁華小城,衙門怎麼就那麼小呢?
楊普帶大家從衙門的側面進入另一條小路,小路兩旁都是兩層高的騎樓。騎樓的原理和江邊的吊腳樓一樣,不同的只是在樓下走的不是船,而是人。當下雨的時候,人在騎樓下走遍全城都不用打傘。
下榻的騎樓可以在後院停馬車,也可以從後院走樓梯上二樓。從楊普和門房打招呼的情況來看,這裡是衙門招待客人的客棧,從二樓的窗戶看出去,還可以看到衙門的房頂就在客棧的旁邊。
大家分好房間,放好行李洗把臉,楊普就拉大家出去喝早茶,安龍兒用繩子把大狗花背也拉上一塊出去溜溜。
正在走出客棧大門,迎面走來一個長得不高可是身材粗壯的熟人,正是綠嬌嬌在廣州馨蘭巷的老鄰居鄧堯。
綠嬌嬌知道鄧堯是廣州府的捕頭,在馨蘭巷做鄰居時,一向都是布衣打扮,為人也非常隨和。今天卻看到他穿著綾羅綢緞,一身商人打扮,非常意外。
綠嬌嬌和鄧堯在一個月前見過面,那次綠嬌嬌的家被神秘人攪毀,鄧堯還走過來想幫忙報官。一個月不見突然在韶州碰上,大家打個照面都沒有馬上打招呼,只是怔了一下。
綠嬌嬌可不想被鄧堯打招呼,鄧堯一開口就會叫一聲「嬌嬌」,而這個名字現在已經成了通緝犯,綠嬌嬌的身邊還有一個正派官員楊普,要是楊普知道她是通緝犯的話,絕對不放過她。
安龍兒倒沒想這麼多,看兩眼認出是鄧堯,衝口而出打招呼:「麼哥,你也來韶州啦!」
鄧堯一臉茫然地看看楊普和綠嬌嬌,眨了眨眼睛。
綠嬌嬌馬上開口先叫人:「麼哥」
聲音拖得很長,就是要壓住不讓他開口說話。
「麼哥,我信了上帝改名字啦,我的新名字叫……」綠嬌嬌說到這裡一時編不出東西,事實上她也不知道信上帝要改個什麼名字,只好拖長聲音回頭看傑克。
傑克很聰明地馬上大聲接上綠嬌嬌的話尾說:「安琪兒!哈哈哈……她改名叫安琪兒了,就是上帝的天使,耶!」
綠嬌嬌走到鄧堯身邊嘻嘻笑著說:「麼哥,叫我新名字試試好不好聽?」
鄧堯好像恍然大悟:「哦,哦!安琪兒!好聽……好聽……這不是龍兒嗎?一會不見好像就長高了,怎麼你們來這裡啦?」
「怎麼你來這裡啦?」
綠嬌嬌和鄧堯都不約而同地問對方,大花背走到鄧堯的腳邊聞來聞去。
楊普對傑克說:「你兩個僕人的名字真好聽,男孩叫安龍兒,女孩叫安琪兒……安龍兒的是風水大師,安琪兒想必也是某一方面的專才羅……」
傑克瞪大眼睛看著楊普,撓著後腦勺哈哈大笑點頭說:「是啊是啊……」
「麼哥你先說嘛……」綠嬌嬌合情地撒個嬌先問人家,讓自己有時間想答案。
「唉呀,麼哥是官差,這不是要出遠門辦差事嘛,這次要到浙江去,路過這裡就病了,和衙門的兄弟打個招呼在這裡住兩天休息一下……咳咳咳……」鄧堯說完輕咳了幾聲,一手捂著胸口。
綠嬌嬌連忙說:「那我扶你回房休息,一會我回來看你,再和你聊天……」
鄧堯說:「好好……呵呵……」一邊說一邊把綠嬌嬌拉到一旁,在她耳邊說:「你找死啊,全廣州城都是通緝你的街貼,你現在還住到衙門裡?你到底犯什麼事了?」
「唉呀我是被冤枉的,這不是要回江西躲一躲嘛,話太長了我回來再找你說,我扶你到房裡去吧……」
鄧堯說:「不用了,我沒事,一會我來找你吧,你幾號房?」
「一號。」
「大房子喲……」
「人家是女孩子嘛,我還得帶條狗呢,住在最裡間安全你別眼紅……那我先出去了……」
說完告別鄧堯,跟楊普走到江邊的茶樓上。
大家在湞江邊上擺好茶杯,倒上一杯當地特產白毛清茶,大花背就趴在桌子底下等吃。綠嬌嬌迎著朝陽吃塊糯米雞,總算覺得人生意義又實實在在地回到肚子裡。
她嚼了一會點心,對楊普說:「楊大人,傑克少爺明天還要趕路,如果州同大人忙的話我們也不打攪太久,明天一早我們會自行離去。」
楊普說:「這樣啊……我盡快和州同大人安排,你們一會先休息,晚飯前我就會處理好。」
「對了楊大人,剛才那位鄧捕頭你認識嗎?」綠嬌嬌順口問了一下。
楊普說:「衙門之間常有公事來往,我也不認識這麼多人,他們來這裡住了五六天,沒有和我們打交道,是州同大人安排接待的客人。」
綠嬌嬌心裡打了一下鼓:「哦?呵呵,鄧捕頭是我在廣州的鄰居,沒想到這麼有緣份在這裡碰上……他很多人一起來嗎?不知道我認不認識?」
楊普對傑克說:「哈哈哈……你這兩個僕人都成人精了,安小姐相識滿天下,廣州府的公差都是她的鄰居熟人,真是不簡單……」
大家笑了一陣,他轉過臉對綠嬌嬌說:「他和三四個人一起來,我沒太注意,不過前幾天也沒見他出來走動,倒是他的同僚出入得多一些。」
綠嬌嬌微笑點頭謝過楊普,由得傑克和楊普在談天說地,自己別過臉小聲問安龍兒:「你記得鄧堯吧?」
「當然記得,我一到你家他就給我一個紅包。」安龍兒得人好處記千年,這是綠嬌嬌選他回來做僕人的原因之一。
「我不是說這個……他換了衣服你發現嗎?」
「發現了,過去的衣服都很樸素,今天穿得很漂亮。」
「你覺得是不是太巧了?我們在這裡他也在這裡……」綠嬌嬌的心裡從見到鄧堯的第一眼開始,就有一個疑團。
「那怎麼啦?」安龍兒摸不透意思。
「就是說……那個……你覺不覺得他的身材像一個人?」綠嬌嬌咬著嘴唇拿捏著字眼。
「嗯……」安龍兒看著綠嬌嬌的眼睛想了一會:「好像是有一個象的,不過太不可能了……」
綠嬌嬌咬著安龍兒的耳朵說:「你覺得他像誰?」
安龍兒也咬著她的耳朵說:「他的身材象炸碎洪老爺屍體的黑衣人……」
「對……那個超級強勁的掌心雷……」綠嬌嬌點點頭。
安龍兒說:「當時那人中了傑克一槍,就放煙幕逃跑了……」
綠嬌嬌說:「就是,剛才楊普還說他幾天沒有出來,是這兩天才見人上街,你說會不會是中了槍在養傷……」
「十多天前中槍,會這麼快恢復嗎?」安龍兒只知道洋槍一槍就可以打死人,怎麼治療完全不知道。
綠嬌嬌說:「等一下問問傑克,他那槍是往哪裡打的?」
楊普看到綠嬌嬌和安龍兒在嘀嘀咕咕,笑著大聲問他們:「安家那兩姐弟在談什麼大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