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帝國風雲錄 煮酒論史 第十二章 旌旗未卷 第二十六節
    第十二章旌旗未卷第二十六節徐榮在西涼這段時間一直密切關注長安形勢的發展,他對張燕堤出的「援道入儒」之策持慎重態度,曾建議朝廷予以干涉,不要激發朝野上下的矛盾。但自大將軍迎娶長公主後,從晉陽馬上傳出了「復興正統儒學」的呼聲,這讓他立即意識到事態已經擴大,長安局勢很快將失控,為此他急奏天子,以長安戍守力量薄弱為由,請求率軍回朝鎮制京師。天子准奏。徐榮回來得非常及時,盛怒之下的李瑋正在催逼趙雲、劉和、田疇三位輔弼大臣聯名上奏天子,要求誅殺各地州郡羈押在牢的囤積商、子錢商和一部分貪贓枉法的官吏。太博劉和不同意,他說大漢刑律剛剛修訂實施,朝廷要維護律法的威嚴,不能隨意篡改,想殺就殺,即使是當今天子也不能為所欲為,濫用權柄。趙雲也不同意,他認為目前各地州郡羈押的囤積商、子錢商都是在前面「衝鋒陷陣」的小嘍囉,他們的背後有大勢力支撐,殺了他們解決不了實際問題,應該繼續追查,挖出他們背後的大囤積商、大子錢商,繼而挖出那些置社稷利益於不顧,和朝廷頑抗到底的門閥世家。徐榮支持劉和和趙雲的意見,勸說李瑋暫時冷靜下來,想方設法降低谷價以慰撫百姓,全力以赴搞好春耕,穩定州郡。當天晚上,徐榮召集李瑋、張燕、趙雲、田疇、張郃、楊鳳等大臣商議解決當前危機的對策。社稷的穩定是重中之重,因此徐榮提議立即奏請天子從南陽撤軍,同時延請京都門閥世家、商賈富豪於麒麟殿共議國事,力求盡可能滿足各方利益,迅速緩解危機,在最短時間內恢復谷價,穩定民心。徐榮說完之後,屋內陷入了沉默,沒人贊同他的建議,甚至連驃騎大將軍趙雲也劍眉深鎖,一言不發。徐榮略感驚訝,目光望向李瑋。李瑋笑笑,坦然說道:「子烈兄,造成當前危機的根本原因不是陛下執意要打南陽,也不是因為飛燕兄提出『援道入儒』而讓朝野上下擔心太平道捲土重來,更不是因為伏完、許劭等幾位老大人要求復興正統儒學而損害了經文學各家利益,而是因為大將軍迎娶了長公主,權勢暴增,晉陽成為大漢事實上的權力中樞,大將軍擁有了足以篡奪社稷的實力。朝野上下為此心驚膽戰,惶恐不安,很多人為了避免社稷重蹈敗亡之覆轍,聯手向晉陽發動了奪權大戰,試圖削弱和制約晉陽,讓小天子順利主政。」「今日所謂道儒之爭,經文學派之爭,不過是朝野上下向晉陽發動奪權大戰的借口而已。」李瑋說道,「谷價上漲,百姓陷入恐慌,州郡陷入混亂,奪權大戰正進行得如火如荼,這個時候我們只能順應大勢,推波助瀾,怎能反其道而行之,和天子,和行台正面對峙?」徐榮臉色微沉,厲聲駁斥道:「百姓呢?百姓怎麼辦?你們在爭權奪利的時候,想過百姓的生死沒有?」「此刻社稷隨時都有傾覆之禍,社稷都保不住了,哪裡還顧得上百姓?」李瑋毫不在意地揮揮手,「這場生死大戰,總要有人付出代價,這是沒辦法的事。」「百姓無辜,他們憑什麼要為你們的血腥廝殺付出代價?」徐榮怒聲質問,「大將軍對大漢忠心耿耿,他絕不會篡奪社稷,他手上的權力遲早都會還給陛下,這一點毋庸置疑。你們現在這麼做,只會斷絕百姓活路,一旦叛亂四起,局勢如何控制?」「子烈兄,不是我們不信任大將軍,而是門閥世家,是他們不信任大將軍,是他們蓄意挑起了爭鬥,激化了朝野上下的矛盾,把形勢一步步推向了爆發的邊緣。」李瑋激動地說道,「子烈兄,即使沒有飛燕兄的援道入儒之策,沒有伏完、許劭等人復興正統儒學的建議,門閥世家也會齊心協力對付晉陽。」「想想當年的洛陽兵變、長安兵變,難道你還對他們的所謂的忠誠抱什麼幻想嗎?對於他們來說,忠誠的條件就是他們控制天子,把持朝政,其他人只能跪在他們的腳下乞求生存之路,這才是他們心目中的大漢,理想中的大漢,否則他們就不會滿意,就要持之以恆地鬥爭。」「子烈兄,你不要心存幻想了,我們還是像當年眾志成城,一致對外,只有這樣,我們才能拱衛社稷,才能保護小天子,才能保護晉陽。社稷穩定了,百姓才能安居樂業,否則百姓永遠也不會過上好日子。」徐榮慢慢瞇起眼睛,面顯鄙夷之色,目光逐一從眾人臉上掃過,然後又停在了李瑋身上,「你的最終目的和門閥士人有什麼區別?你不也是想奪取晉陽的權柄嗎?」「為社稷計,為天下百姓計,為中興大業計,大將軍和長公主最好盡快交出權柄,但這個權柄交給誰?天子還小,只能暫時由我們代掌,也只有我們才能確保社稷利益,百姓利益,天子利益,所以……」李瑋衝著徐榮拱拱手,正色說道,「我知道子烈兄心裡不痛快,但形勢發展到這一步,你讓我們怎麼辦?大將軍奇跡一般保住了性命,然後又迎娶了長公主,你讓我們怎麼辦?維護晉陽,跟著大將軍,還是維護行台,跟著小天子?」「如果繼續維護大將軍的權柄,當年董卓擅權亂國之禍近在咫尺。你要知道,即使我們想穩定社稷,想中興大漢,但那些以拯救大漢社稷為己任的門閥士人會給我們時間和機會嗎?不會的,他們會誓死相搏,所以我們只能維護行台,維護小天子的絕對權威。只有這樣我們才能贏得一部分門閥士人的信任,也只有這樣才能和門閥士人共掌權柄,維持社稷的穩定,繼而實現中興大業,實現大漢的長治久安。」「我們有選擇的機會嗎?」李瑋搖搖頭,苦笑道,「子烈兄,我們已經沒有選擇的機會了,我們只能幫助小天子奪取晉陽的權柄。」他猶豫了片刻,喟然長歎道,「對大將軍和長公主來說,這何嘗不是一種解脫?其實,他們自己也知道,他們要想繼續掌控權柄,就不能結為夫婦,若想結為夫婦,就必須交出權柄,否則,天下大亂之期,指日可待。」「目前形勢明擺著,大將軍迎娶長公主後,一個讓天下人擔心了十幾年的噩夢變成了事實,漢祚能否保住僅在大將軍一念之間,試問此刻誰還敢相信大將軍的忠誠?當今天子也罷,南方叛逆也罷,門閥士人也罷,甚至連我們自己北疆中的某些勢力也罷,馬上就會群起而攻之。即使我們借助北疆強悍的武力血腥鎮制,但這又能維持多少年?這距離我們中興大漢的夢想有多遠?天下的百姓又要遭受多少苦難?」徐榮想了很久,終於頹然長歎:「罷了……」三月上,益州劉備率軍攻擊隴南,華雄、陳好、司馬懿、魏延等率軍阻擊。三月上,周瑜趕到廬江會合魯肅,孫權也派程普領五千人馬趕到了淮河南岸,兩支大軍先後渡過淮河,和雷重的豫州軍對壘。三月上,徐州的曹操乘著雷重率豫州主力陳兵於淮河之際,突然出兵奔襲梁國睢陽。漢軍死守,並向兗州高順求援。高順命令昌邑的魏續率軍南下攻擊小沛城,威脅彭城。雙方隨即在梁、沛兩地連續交戰。三月上,荊州援軍在劉琦、蔡瑁的指揮下,向新野發動了攻擊。天子詔告長安,命令大司馬徐榮、丞相李瑋即刻督運糧草,幫助大軍在南陽戰場展開決戰。然而,長安在經文學各派聲勢浩大的論辯之中,在大臣們對國策的互相指責和詰難之中,在丞相連遭刺殺之後,逐漸陷入了癱瘓,對越來越混亂的局勢竟然束手無策,遲遲拿不出行之有效的措施。三月中,驃騎大將軍趙雲奉旨北上晉陽,徵詢大將軍和長公主對當前局勢的處置意見。趙雲走後,朝中大臣都在等待觀望,上至大司馬、丞相等輔弼大臣,下至諸府官吏掾屬,均無心處理政務。長安形勢愈發撲朔迷離。太僕卿崔琰面若寒霜,匆匆走進書房。早就等在書房中的郗慮、趙商、公孫方、王基、國淵等人起身相迎。「楊彪老大人怎麼說?」崔琰坐下後,望著趙商問道,「他是不是和我們一樣,堅決反對復興正統儒學?」趙商手捻長鬚,沉吟良久,在崔琰期待的目光中,無奈地搖了搖頭,「我從老大人那裡聽到一個不好的消息。」崔琰面無表情,等著他繼續往下說,「晉陽王澤書告老大人,說丞相李瑋在離開晉陽前,曾談到官學改制。他有意增設學官,把今、古文經學、正統儒學,甚至醫學、道學都納入官學,立學官,建分科,設博士……」「無恥小人……」崔琰不待趙商說完,一巴掌拍到了案几上,「李仲淵這個背信棄義的奸佞。當年大師辭世之時,他曾親口對我們承諾,說新經學世世代代都是大漢的官學。這才幾年,他竟然自食其言,出爾反爾……」「李仲淵不死,大漢社稷遲早都要毀在他手上。」公孫方怒聲罵了兩句,忿忿不平地說道,「今、古文經學一旦成為學官,和新經學一樣成為官學,那麼官學實際上就是包含三家經文學的儒家學說。這樣一來,正統儒學就可以堂而皇之、名正言順地成為學官,和三家經學一起成為大漢官學。」「李仲淵太狠毒了,竟然用這種辦法拉攏今、古文經學兩派世家大族,分裂經學世家,然後打擊我們新經學派,讓新經學派成為眾矢之的。」公孫方仰天長歎,「季珪兄,如今形勢對我們非常不利,你是不是想辦法去一趟晉陽,尋求大將軍和長公主的幫助?憑大師當年的聲望,一旦出了什麼事,大將軍和長公主絕不會坐視不理。」「季珪兄,我也建議你去一趟晉陽。」國淵說道,「李瑋讓伏氏學舉起復興正統儒學大旗,其目的是想借助伏家皇親國戚的身份得到天子和長公主的支持。以我看,南陽大戰結束後,天子極有可能下旨,讓自己的外祖父家承擔改良儒學的重任。那麼顯而易見,要不了多長時間,經文學就要遭到致命打擊,新經學曇花一現的命運不可避免。楊老大人好意,早早把這個消息透漏給我們,顯然是想讓你及早謀劃對策。新經學要想生存和發展,自身的改良是必需的,但更需要朝廷維護其主導地位啊。」崔琰冷哼一聲,「你們把形勢看清楚一點。大將軍只要頭腦發昏,尤其在李瑋這種小人的唆使下,極有可能走上董卓之路,繼而篡奪社稷。我們如果和他捆在一起,將來李弘一旦成了禍國奸臣,新經學就再無翻身之日,旦夕之間煙消雲散。到了那個時候我們怎麼辦?我們就是死了,也沒臉面去見老師。」「天子勢弱,即使大將軍放權,他又能控制嗎?還不是被徐榮、李瑋、張燕這些人牢牢把持著,還不是控制在大將軍手上?」郗慮苦笑道,「你不要固執了,更不要和穎汝士人走得太近了。」「你仔細想想,趙雲為什麼北上晉陽?徐榮、李瑋、張燕、田疇等人為什麼任由谷價飛漲,任由局勢失控?我們在北疆這麼多年了,經歷了很多風風雨雨,何曾看到北疆人像今天這樣束手無策?他們的目標是我們,是門閥世家,是想找個機會剷除對手啊。」「關洛士人在歷經洛陽、長安數次劫難後,生存成了他們首要之務,所以關西楊家、河東衛家、關中馬家在這個關鍵時刻還是非常明智地選擇了中立。既然李瑋要復興正統儒學,又不讓自己吃虧,為什麼不支持?將來估計就算李瑋提出要把先秦諸子學說,包括道家學說納進學官,他們也會同意。太原的王家、郭家、令狐家本身就是北疆系,一榮俱榮,一極俱損,他們當然不會反對。青兗士人上次遭到重創,元氣大傷,個個噤若寒蟬,哪敢和朝廷作對?這樣算下來,敢和朝廷對抗的也就是我們河北士人和穎汝士人。但穎汝士人中,家世顯赫的許家已經公開支持復興正統儒學了,憑許家在穎汝士人中的影響力,一部分穎汝士人肯定會跟著他們。剩下的袁家、應家、桓家和穎川的鍾、荀、陳、韓四家各懷心思,誰知道到了關鍵時刻,他們會不會倒戈?一旦穎汝人把我們出賣了,新經學也就完了。」「今、古文經學兩派爭鬥了兩百多年,兩敗俱傷,最後被我們新經學撿了個大便宜,佔據了官學地位,三家因此仇怨甚深,如果他們看到形勢不對,會毫不猶豫地把我們出賣了。前幾年張邈、孔融他們是怎麼死的,難道你忘記了?季珪兄,萬萬慎重,不要重蹈覆轍啊。」崔琰鄙夷地瞪了郗慮一眼,沒理他。現在長安的士人越來越沒骨氣了,就像當年的許相、樊陵一樣,為了榮華富貴,不惜出賣自己的靈魂。郗慮低聲輕歎,不再勸說。崔琰的表情落在趙商的眼裡,他馬上接著說道:「我們幾個剛才商量了很久,看法基本上一致,都覺得你不宜再和荀攸、陳群、袁耀、袁渙等人走得太近,免得被他們算計了。上次州平(崔安)出逃,把柄已經被李瑋抓到了,這次只要稍有風吹草動,你的麻煩就大了。最近王桀從襄陽逃到長安後,四處走訪故舊,也到你府上來了,還和你一起參加了幾次清談聚會。我勸你以後不要再和他來往了,他的辭賦中隨處可見一展宏圖的願望,這種人心高氣傲,一般很難做出背主之事,此趟長安之行也許還有其它目的,你不要大意之下中了小人的奸計。」崔琰冷笑,張嘴就要反駁,但趙商搶在他前面又說話了,「鴻豫(郗慮)剛才的話說了一半,我接著他的話繼續說。從目前形勢來看,新經學還是有必要接受正統儒學。當年大師自創新經學,不但兼採了今古文經學兩家之長,還兼採了正統儒學和先秦諸子學說,包括道家學說。所以新經學要想持續發展,要想一直生存下去,肯定還要兼采眾家之長。如果老師還在世,以他海納百川般的胸懷,他一定會因為正統儒學的復興而高興。」崔琰勃然大怒,但他忍住了。他顫抖著雙手,急促地喘著氣,半天都沒說出話。他做夢也沒想到,新經學的儒士們竟然會背叛自己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