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長河落日第三十七節戰鬥接近尾聲。李弘帶著親衛騎衝上一道小山坡,把手中長槍倒插於地,抱著李秀翻身下馬。李秀驚魂未定,面色蒼白,拽著李弘的戰袍搖搖晃晃。李弘扶著她慢慢坐下,輕輕撫摸著她的後背。李秀的思緒還沉浸在剛才的廝殺中,她覺得自己單薄的身軀還在父親的懷裡顫抖,感覺敵人淒厲的慘叫還在耳邊迴盪,感覺那一顆顆噴血的人頭還在眼前飛舞。戰場上的血腥和殘忍深深刺激了她,讓她陷入了極度的痛苦和無助。顏霸和龐會等一幫孩子們打馬而來,一個個興奮地叫著嚷著。他們不是第一次上戰場了,前兩年打洛陽的時候他們已經親身體驗了氣勢磅礡的攻城大戰,這次他們又在邊疆親身參加了數萬鐵騎的決戰,相比李秀,他們能更快地適應戰場。小天子在將士們震耳欲聾的歡呼聲裡一邊縱馬狂奔,一邊揮手狂吼,所到之處,號鼓齊鳴,戰旗狂舞,氣勢如虹,頗有幾分王者之氣。「大將軍,我們打贏了,羌賊都死了,都被我們殺了。」小天子興沖沖地跑到大將軍身邊,高興地叫道。李弘臉上沒有半點喜色,他緩緩抬頭望著遠處的戰場,很長時間沒有說話。「大將軍……」小天子笑容漸斂,疑惑地喊了一聲,「我們打得不好嗎?」「陛下,你知道這些羌人為什麼會入侵大漢嗎?」李弘突然問道。「因為他們都是壞人,他們野蠻殘忍,貪婪成性。他們想霸佔我們的疆土,他們想奴役我們的子民。」李弘沉默片刻,又問道:「一百多年來,我們和羌人一直打仗。他們屢戰屢敗,但屢敗屢戰,為什麼?」小天子想了一下,指指周圍的大山,「因為他們太窮了。雖然他們的家非常美麗,但渺無人煙,一無所有,他們要想過上好日子,只有去搶,只有去燒殺擄掠。」「幾千里路,沒有白走啊。」李弘驚喜地看著小天子,連連點頭,臉上露出一絲欣慰之色。小天子不好意思地摸摸臉,「我們走了四個月,路上除了看到幾座破城外,連個鬼影子都沒看到,到處都是高山和森林。如果不是在榆中和這裡打了兩仗,朕還以為西疆根本沒有人呢。這地方能住人嗎?」「這地方能住人,比這裡條件更惡劣的地方都有人住,只不過……」賈詡歎了口氣,「住在這些地方的人祖祖輩輩都掙扎在飢餓與寒冷之中,他們為了生存,和天鬥,和地鬥。當天地不再憐憫他們,拋棄他們的時候,他們只有走出這片土地,去尋找更好的生存之地。」小天子和一群小傢伙們抬頭望著湛藍的天空,望著鬱鬱蔥蔥的美麗森林,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悲涼和無奈。家園雖美,但不能承受生命之重。作為她的子孫,不能離開這裡,但又要想方設法活下去,而活下去的代價不僅僅是死亡,還有可能是族滅之禍,是家園被毀之禍。就像今天的大小榆谷,當幾千具屍體躺在他們曾經為之掙扎的土地上的時候,他們的魂魄是否就此放棄了對生存的渴望和追求?「我們和大漠上的胡人打了幾百年了……」李弘感慨地說道,「最近一百多年來,我們和羌人殊死搏鬥,為什麼?都是為了生存,為了爭奪生存的土地,為了爭奪生存的權力。」「胡人要活下去,他們為了生存,一次又一次搶奪我們的土地,屠殺我們的子民,我們呢?」賈詡目光炯炯,從小天子和孩子們的臉上一一掃過,「我們也是為了生存,為了能夠活下去,為了能夠更好地活下去。」「只要能活下去,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天下眾生都會一往無前,前赴後繼,雖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辭。」李弘望著若有所思的小天子,低聲說道,「我們大漢人也一樣,當年為了反抗暴秦,都有陳勝、吳廣,後有高祖、項藉,天下豪傑蜂擁而起。兩百年前,王莽亂政,前有赤眉、綠林,後有世祖、更始,四海英雄呼嘯而至。二十年前,黃巾起事,社稷震盪,十五年前,董卓禍國,漢祚搖搖欲墜,我們浴血奮戰,苦苦掙扎,為了什麼?生存,就是為了能活下去。」「無論是權勢之爭,利益之爭還是疆土之爭,歸根到底是生存之爭。」賈詡苦笑,抬頭望天,「昨天,羌人殺我們,今天,我們殺羌人,誰對誰錯?在生存面前,沒有對錯。」李弘轉身面對屍橫遍野的戰場,良久無言。小天子和眾人站在他的周圍,默默地望著死屍狼藉的戰場,神情凝重,剛才的興奮和喜悅早已不翼而飛。「生存之戰的目的是為了活著,是為了讓生命得以延續……」李弘輕輕拍了拍小天子的後背,鄭重說道,「如果失去了生命,生存之戰還有什麼意義?」「當你站在這些屍體面前的時候,當你為自己的勝利而歡呼的時候,你也要為生存的血腥和殘忍而悲哀。你應該讓所有人都避免這種無休無止的殺戮,應該竭盡全力讓所有人都活下去……活著,才是我們殺戮的最終目的,才是生存的意義所在。」小天子似懂非懂地連連點頭,不過他明白了一件事,如果能讓所有的人都活下去,都能更好地活下去,就不會有殺戮,不會有這種血腥而殘忍的殺戮,不會讓一條又一條為生存而戰的生命煙消雲散。按照約定,漢軍圍殲了鍾存、牢姐等羌族諸種的軍隊,誅殺了厲材、差都等羌族首領後,這些諸種部落的族眾、財產和領地都歸白馬羌和參狼羌所有。大小榆谷的戰鬥結束不久,小天子召見了雷飆和雨鋒,兌現了承諾,並讓他們立即派人去拜會涼州刺史皇甫酈和隴西太守張既,商議逐步遷入大漢疆域居住的具體事宜。涼州自邊章、韓遂起事到現在整整二十年了,這二十年裡邊郡戰事不止,荒無人煙,如果再墨守陳規,拒絕讓羌人遷入,邊疆戰事將永無停息之日,邊郡也將陷入貧困的惡性循環。因此適當並逐步遷入羌族諸種,讓境外的羌人歸屬大漢,讓他們過上夢寐以求的溫飽日子,是目前唯一能迅速穩定西疆的辦法。天子、大將軍書告朝廷,詳細述說了西疆現狀,要求朝廷想盡一切辦法籌辦錢糧,加大對西疆各郡的安撫和賑濟力度,並要求加強對西疆各級官吏的監察。如發現有貪贓枉法者,欺凌壓迫歸屬羌人者,則嚴懲不貸,堅決避免重蹈西涼百年戰亂的覆轍。九月下,留在河湟地區尋找羌人主力的聶嘯、百里楊急告大將軍,虹日的鐵騎出現在安夷城附近,請大將軍急速支援。李弘大喜,命令龐德、馬超率軍直插臨羌城一帶,切斷羌人的退路,命令閻柔、姜舞率軍趕赴安夷城,拖住羌人主力,命令玉石、秦誼、楊秋等人率步卒大軍西渡黃河,急赴戰場。第二天,天子和大將軍統率虎賁羽林營、長水營和越騎營離開歸義城,飛馳渭水河。九月,北疆。中部鮮卑在其部分族眾逃往大鮮卑山,其首領柯比熊和軍隊逃到幽州後,遂告覆滅。扶羅韓、射隆、加漠、闕機等人隨即商議瓜分中部鮮卑。這時射隆提出,重建鮮卑王庭,並推舉扶羅韓為大鮮卑王。射隆的理由是,豹子對柯比熊的事不會坐視不理,他也不允許大漠上的鮮卑人挑戰他的權威,加漠、射隆和扶羅韓都將成為豹子的獵物,現在大家要想活下去,只有聯手合力。闕機和素利等人都不同意。他們沒有扶羅韓那樣的野心,也沒有雄霸大漠的信心和勇氣,他們只想在東部鮮卑安安穩穩地過日子。當初之所以要利用彌加病逝的機會脫離柯比熊,正是因為柯比熊的野心已經危及到了東部鮮卑諸部的安全,他們不得已而為之。扶羅韓和射隆極力勸說。素利嗤之以鼻,「豹子名震大漠的時候,你們還穿著開檔褲,懂個屁啊。他有多厲害你們知道嗎?除非他死了,否則你們不要妄圖奪回大漠,那只會給鮮卑人帶來滅頂之災。」東部鮮卑王加漠年輕氣盛,他和柯比熊一樣,有非常強烈的雄霸大漠的願望。今日大漢戰亂連綿,豹子又在西疆征伐羌人,正是最好的統一大漠,重建鮮卑霸業的機會。加漠被他們說服了,但為了得到闕機、素利、槐頭的支持,加漠提出了一個更好的辦法。鮮卑王庭可以重建,大鮮卑王可以共推,但在鮮卑諸部還沒有完全結盟之前,鮮卑諸部還沒有全部承認大鮮卑王和鮮卑王庭之前,鮮卑人還沒有形成合力之前,我們還無法和豹子抗衡,所以此刻應首先和大漢保持友好關係,向大漢天朝上表,請求大漢天子承認大鮮卑王和鮮卑王庭的地位並賜予分封。只要大漢承認了大鮮卑王和鮮卑王庭,只要大漠保持穩定,豹子就沒有理由出兵,而我們則利用這段時間結盟鮮卑諸部,蓄積力量,等待時機發動最後的致命一擊,把漢人徹底趕出大漠,重新控制大漠。加漠這個計策靈活可靠,成功的可能很大,闕機和素利為之心動。誰不想讓鮮卑人雄霸大漠?誰不想重建昔日的輝煌?接下來扶羅韓、射隆和加漠等人制定了一系列具體的實施措施。派人急赴北部鮮卑聯繫北部鮮卑王拓跋韜,急赴河西聯繫西部鮮卑王步度更,尋求支持和結盟。派人說服白山烏丸大帥能臣氐和代郡烏丸首領修武盧,請他們攻擊白山烏丸大單于樓麓和上谷烏丸白鹿王鹿破風,並暗中相助,以此來牽制漢軍兵力,吸引大漢天朝的注意力。派人聯繫遼東烏丸首領樓班,暗中幫助他擊敗蹋頓的兒子頓傑,幫助他坐上烏丸大單于之位,乘機重創遼東烏丸和遼東漢軍。派人急赴扶余國,重禮賄賂尉仇台,請他趁亂威脅大漢邊境,吸引漢軍兵力,幫助樓班迅速擊敗遼東漢軍,迫使大漢天朝承認樓班的大單于地位,繼而通過樓班來保護大漠的東部,減少漢軍對大漠的威脅。派人刺殺柯比熊、射纓彤和射虎。這三個人都和豹子關係密切,殺了他們,可以打擊豹子的實力,一定程度上削弱他對大漠的控制。派人急赴幽州和長安,對鮮於輔說明大漠形勢,緩解雙方矛盾;對大漢天子請罪獻貢,求得承認和封賞。鮮於輔一眼看穿了扶羅韓的意圖,他想反制扶羅韓,讓大漠鮮卑諸部馬上亂起來,讓鮮卑人自相殘殺。鮮於輔告訴扶羅韓的特使,大漢天子不會承認,更不會賜封扶羅韓為大鮮卑王。大漠是大漢的大漠,大漠上的鮮卑諸部是大漢的子民,大漢天子絕不會向叛逆低頭。大漢天子已經詔告天下,詔告大漠胡族諸部,扶羅韓是大漢的叛逆,射隆是大漢的叛逆。鮮於輔說,柯比熊和加漠之間的爭鬥是東鮮卑王庭內部的事,頓傑和樓班之間的爭鬥是遼東單于庭內部的事,樓麓和能臣氐之間的爭鬥是白山單于庭內部的事。他們之間即使打得頭破血流,也僅僅是內部矛盾,不算背叛大漢,但扶羅韓和射隆公然起兵攻打中部鮮卑部,則是謀逆之舉,不可饒恕。鮮於輔鄭重警告大漠胡族諸部,誰敢支持扶羅韓和射隆,則形同謀逆,大漢必將誅殺。此刻西部鮮卑王步度更已經上表長安,表示自己將為大漢戍守河西,絕不參予扶羅韓和射隆的反叛。北部鮮卑王拓跋韜也書告鮮於輔,北部鮮卑的鐵騎已經集結,正和鷹揚將軍、漠北都護鐵鉞的烏拉鐵騎一起屯兵於金雪原,隨時等待大漢天子的調遣。九月下,鮮於輔的使者趕到烏侯秦水,宣讀了大漢天朝的聖旨,並代表鮮於輔勸告加漠、闕機、素利和槐頭等人,不要妄圖雄霸大漠,不要激怒大將軍。西疆的羌人已經連戰連敗,垂死掙扎,大將軍和他的鐵騎將在明年春天進入大漠。要想避免屠族之禍,趁早和扶羅韓、射隆一刀兩段,否則大將軍不會饒恕你們。加漠暗暗心驚,不敢應對。素利拍著自己的大肚子,衝著使者叫道,你去告訴鮮於大人,要我們和扶羅韓、射隆一刀兩段也行,叫柯比熊把烏侯秦水給我們。當年彌加大人遵從慕容風的遺命,盡心輔佐柯比熊,但彌加大人剛剛死去,屍骨未寒,柯比熊這個忘恩負義的小子就起兵打我們,他還是人嗎?他既然敢打我們,那就要付出代價。闕機也冷笑道,你回去告訴鮮於大人,請他給大將軍寫封信,問問大將軍,柯比熊這個混蛋是不是該殺。使者嗤之以鼻,是非曲折,我們心裡都有數,何必廢話?鮮於大人說了,遼東的事你們適可而止,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起事端,如果遼東局勢不可收拾,後果自負。使者掉頭走人。闕機大怒,一掌拍到案几上,我就不信,我毀了遼東,豹子還能咬了我的頭。大漢元平二年(公元204年)十月。十月,武都郡,鳳亭。右衛將軍趙雲、後將軍楊鳳到達位於鳳亭的中軍大營。左將軍顏良、右將軍文丑、鎮軍將軍華雄等一幫大小將領把兩人迎進了大帳。顏良神色冷峻,眉宇間隱含幾絲沮喪,「我是不是要革職回朝?」「革職?」楊鳳冷笑,「誰敢革你的職?如果打了敗仗就革職,還怎麼打仗?現在朝堂上是我們說了算,如果有人想革你的職,我們就先革了他的職。」趙雲笑笑,衝著顏良和文丑揮揮手,「都坐下吧。你們雖然在仙人關吃了一場敗仗,但前期攻擊目的還是達到了。朝廷認為你們可以功過相抵不予責罰。」「大將軍在西疆的仗打得怎麼樣了?」文丑聽說朝廷不予責罰了,心情立時好了起來,急忙問道。「打贏了。」楊鳳說道,「先在葵園峽打了一仗,上個月又在大小榆谷打了一仗,前後斬首近一萬五千級,基本上在河湟站住了腳。現在只要想辦法全殲了虹日和鐵頭的羌騎主力,西疆的戰事就算結束了。」「這麼說,大將軍在年底前可以平定西疆了?」司馬懿驚喜地問道。「很難。」趙雲淡淡地笑道,「西疆很快就要下雪了,如果虹日在下雪前退到西海,西疆的戰事就要拖到明年。不過,西征大軍控制了河湟後,大軍主力基本上停了下來,糧草輜重的需求有所減少。因此,朝廷決定繼續攻擊武都和漢中,盡可能把糧草輜重供應給我們。」「如果大將軍緊追不捨,一直殺到西海呢?」華雄擔心地問道,「我們已經敗了一次。假如這次打了一半撤軍,士氣會遭到重創。」「即使大將軍窮追不捨,一直殺進西海,所帶的軍隊也不過是人數有限的鐵騎,而且主要是歸屬羌騎和部分胡族將士。」趙雲說道,「冬天作戰,尤其在西海那種人跡罕至的地方作戰,靠得是勇氣和毅力,糧草已經不重要了。」「朝廷給我們多長時間?」顏良問道。「兩個月。」趙雲舉起兩個手指頭在眾將面前晃了晃,「我們帶四萬援軍進入大散關後,武都戰場上就有七萬人,糧草輜重的消耗非常大,兩個月是極限。」「何時開始攻擊?」「明天。」趙雲站起來走到了地圖前,手指地圖上的兩當亭,「從明天開始,顏大人、文大人率三萬軍再次展開強攻,直殺河池,然後分兵攻擊仙人關。」趙雲的臉上殺氣重重,「上次我們不知道劉備回撤了,結果吃了一場敗仗,丟了數千將士的性命,這次,我們也如法炮製,務必重創叛軍。」十月上,武都郡,河池。劉備接到急報,說北疆軍再度展開攻擊,不禁憂心如焚,急召各部主將議事。楊任二話不說,只有一個字,撤。張任低頭不語,但臉上的神情無疑告訴大家,他已喪失了鬥志。關羽手持長髯,一言不發。龐義、黃忠、嚴顏等人坐在他四周,一個個愁眉不展。仙人關一戰,雖然全殲了北疆軍七千多人,但聯軍付出的代價極其驚人。他們是用一萬兩千人,將近兩倍的代價才打贏了這一仗。如果不是地形上的優勢,如果不是劉備斷然下令撤軍,參予合圍的軍隊必定會被北疆軍的援軍和在包圍圈內苦苦支撐的北疆屯騎營、武鋒營反包圍,那時戰局將發生驚天逆轉。北疆軍的強悍讓聯軍將士心有餘悸。此仗中,楊任的漢中軍隊,張任的巴蜀軍隊損失最大,他們不想打了,但劉備不能不打。他沒有地方去,如果戰敗了,楊松不可能讓他退駐漢中,因為劉備是秦王,而楊松不過是劉璋手下的一個太守。劉備憑借手上軍隊的優勢,完全可以趕走楊松強取漢中。至於蜀王劉璋,更不會讓他退到成都。劉備是無路可走的亡命之徒,而龐義又是巴蜀的叛將,劉璋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無論如何不會接納劉備。當初劉備撤退的時候,諸葛亮曾說過,要想生存,必取漢中。有了漢中之地,然後再和巴蜀互為支援,才能確保益州整體不失,擋住北疆軍南下之路,從而確保襄邑朝廷擬定的南北對峙之策。劉備是八月中回到武都的,在過去的兩個多月時間裡,簡雍、諸葛亮、龐統、劉琰等人想盡了一切辦法,但都沒有絕對把握奪取漢中。拿漢中的前提必須確保漢中不亂,漢中如果亂了,外有北疆軍的攻擊,內有激烈的廝殺,最後必定是玉石俱焚之局,誰都活不了。現在北疆軍穩定了軍心,重振了士氣,或許還得到了支援,又開始了猛烈的攻擊。而劉備還沒有找到奪取漢中的辦法,聯軍各部又有很多將領喪失了信心和勇氣,再戰的結果極有可能大敗。劉備一籌莫展,命令張飛、黃忠堅守於固亭一線,自己和文武大吏盡快想出一個對策。武都郡雖然處在關中、隴西、巴蜀和漢中之間,但它通往這四個地方的路都艱險難走。北疆軍從關中方向出大散關攻打武都,其實也就是一條路,一路強攻。誰厲害這塊地方就是誰的。上次聯軍僥倖得勝,完全是北疆軍太過驕狂,疏忽了隴西的劉備隨時可以撤回來。這次北疆軍不會再分兵,而聯軍也只能憑借地形優勢步步阻擊。「如果能把北疆軍擋在河池,把戰事一直拖到下雪,那麼我們就還有充足的時間謀取漢中。」簡雍這話一出口,馬上覺得不對。這句話毫無意義。秦嶺下雪了,大雪封山,武都和漢中兩地的道路同樣斷絕,即使有機會也拿不下漢中。「要想奪漢中,就要搶在下雪之前,否則我們完了。」龐統毫不客氣地說道,「楊松是個小人,他看到我們生機斷絕,必定會投長安。」劉備歎了口氣,「實在不行,我們就強行攻打陽平關。」「楊鬆手上有兩萬多人,除了楊任的軍隊外,陽平關還有楊昂的五千人,南鄭、西城、上庸一帶還有一萬多人,如果強攻,我們兵力不足。而且沒有了漢中的糧草,僅靠巴蜀供應的糧草,大軍馬上就會斷糧,我們死定了。」諸葛亮連連搖手,「要想拿漢中,必須從漢中內部著手,先讓漢中亂起來,然後我們再乘勢衝進去收拾殘局。」就在眾人苦思無策的時候,忽然有人來報,漢中的糧草送到了,押糧前來的漢中府倉曹掾史申耽要求拜見劉備。申耽原來是上庸令,五斗米道的忠實信徒。楊松殺了張魯後,認為他才學甚高,依舊留任,後來聽說他和南陽方面來往密切,擔心他獻出上庸,讓漢中失去了東面的屏障,隨即把他調回了府衙。申耽見到劉備後,語出驚人,秦王即將敗亡,生命岌岌可危。劉備心想,這話還要你說?我正愁著這事呢。劉備不以為意,很是客氣,感謝他送糧而來。申耽又說了一句驚人的話,楊松投靠了長安。「消息準確?」劉備驚駭不已。「這是最後一批糧草了。」申耽說道,「待北疆軍打到河池後,楊松就要找個借口把楊任的軍隊調回陽平關駐守,然後漢中將不再給大軍提供糧草。」劉備驚出了一身冷汗,半天都沒說話。「申大人可有解救之策?」劉備突然想到此人過去是張魯的手下,他親自趕到河池給自己報警,說不定已有解決之策。能不能進漢中,大概就要看他願意不願意幫忙了。申耽猶豫了片刻,慢慢說道:「早在年初,朝廷分封的聖旨下來之後,楊松看到自己一無所有,隨即萌生叛念,派人到長安獻請罪表。目前我知道的情況也很少,估計冬天到了,楊松要以大雪封山為借口,斷絕大人的糧草,把大人送上絕路。大人要想取漢中,時間已經不多了。」劉備默默地聽著,神色異常冷靜。「大人如果拿下漢中,如何處置楊松?」申耽忽然問道。「誅殺九族。」劉備一字一句,冷森森地說道。「大人說話算話?」申耽有些不放心,追問了一句。「我發誓。」劉備當即發了個毒誓。申耽長長吁了一口氣,突然站起來走到門邊跪下,恭恭敬敬地對著東方拜了數下,然後從懷裡拿出一張絹制的地圖遞給劉備,「楊松如果獻出漢中,長安必定封爵拜侯,而張師君(張魯)之仇再難血洗,所以我願意幫助大人奪取漢中。」劉備大喜,躬身拜謝。北疆軍攻勢如潮,張飛抵擋不住,敗退河池,這時戰場上出現了驚人的一幕,北疆軍又分兵了。文丑指揮北軍中壘、虎賁兩營直殺仙人關。此刻聯軍主力分佈在河池、下辨和仙人關三地。北疆軍堵住仙人關,等於截斷了聯軍七成以上兵力的退路。劉備認為北疆人不是瘋了,就是狂妄到了極致。他沒有絲毫猶豫,一邊指揮大軍抵擋顏良的攻擊,一邊命令駐守下辨的關羽、龐義率軍直殺仙人關,再次包圍北疆軍攻打仙人關的軍隊。文丑率軍趕到仙人關後,沒有發動攻擊,而是在距離仙人關三里外的一處山坡上擺下了一個防禦陣勢,輔以各類戰車,嚴陣以待。關羽、龐義率一萬五千人殺到,並立即展開攻擊。這時仙人關內的張任、楊任、嚴顏也率一萬大軍殺出,雙方前後夾擊,戰況空前激烈。黃昏時分,趙雲、楊鳳率四萬大軍殺出固亭。楊鳳、楊意、郭勳三人領一萬大軍攻打河池城的南門,切斷了劉備南撤之路。趙雲、王當領三萬大軍撲向仙人關。城內的劉備望著一列列的北疆大軍殺氣騰騰地衝向仙人關,絕望至極,「撤,撤向下辨。」第二天清晨,劉備率軍趕到下辨,看到城樓上的戰旗已經換了。韋端很客氣,射書城下,我已投降,請大人速速南撤。劉備氣得咬牙切齒,破口大罵。此時回頭取道仙人關肯定是死路一條,怎麼辦?難道天要亡我?一直跟在張飛身邊的武都人李俊、趙昂被押到了劉備面前。劉備仰天長歎,搖了搖手,「放了吧,讓他們回家吧。」李俊和趙昂感激涕零。趙昂回城了,而李俊走到半道上卻又回來了。「大人,有一條小路,直通沮城。大人如果願意丟棄輜重,大軍三天後,可以到達沮城。」「沮城?」劉備難以置信地望著李俊,失聲驚呼,「你是說沮城嗎?」跳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