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帝國風雲錄 煮酒論史 第十一章 長河落日 第二十三節
    第十一章長河落日第二十三節||車騎將軍麴義、右衛將軍趙雲、後將軍玉石、左將軍顏良、武衛將軍文丑、鎮軍將軍張白騎、寧朔將軍樊籬、護軍將軍賈詡、虎威將軍司馬懿等人於城外十里處相迎。眾人稍加寒暄後,麴義低聲問道:「你不去櫟陽拜見天子和長公主?」「過兩天再說吧。」李弘說道,「現在長安局勢穩定,天子和長公主都很安全,我沒必要到櫟陽插上一腳。我有我的事。」眾人疑惑地望著李弘。大將軍語含怒氣,似乎對眼前的局勢極為不滿。眾人不敢說話,默默地站在四周。「書告右將軍楊鳳和北軍諸將,還有武威將軍梁百武,請他們明日到大將軍府議事。」眾人臉色微變,氣氛即刻緊張起來。「我這次回長安,主要是為了明年征伐西疆的事。」李弘看看眾人,用力揮了一下手,「朝廷的事,我不想管,也沒那個本事管,隨他們去吧。」諸將面面相覷,惶恐不安。「子龍,丞相大人怎麼樣?」李弘望著趙雲問道。趙雲神色黯然,躬身回道:「他病了……」李弘歎了一口氣,「一夜之間,幾千顆人頭落地,老朋友紛紛死去,命喪黃泉,這個打擊實在是太大了。他能撐到現在,不容易啊。走,帶我去看看他。」蔡邕看到李弘突然出現,極為吃驚,掙扎著想坐起來。李弘急行幾步,把他扶住了,「老大人還是躺著吧。聽說你病了,我馬不停蹄就來了。你還好嗎?要不要派人通知大知堂,盡快尋找襄楷大師?」「他既然走了,就不會再來了。」蔡邑搖頭苦歎,「還是他逍遙自在啊。」李弘坐在榻邊,抓著蔡邕的手,小聲安慰道:「等到老大人把身體養好了,也能像襄楷大師一樣……」「不可能了,我活不了幾天了。」蔡邕打斷了李弘的話,臉上的笑容帶著一股濃濃的悲涼,「你到櫟陽見到殿下了?」「我剛剛回來。」李弘說道,「我打算過幾天到櫟陽。河西戰事很快就要結束,閻柔的大軍在冬天來臨之前,可以全取河西。這樣我們西征涼州的條件基本具備,不出意外的話,明年春天我就可以率軍西進了。」蔡邕若有所思地望著李弘,半天都沒有說話。突然,他明白李弘為什麼提及襄楷大師了,雖然自己也曾研習黃老之學,但直到這一刻才領悟到「道法自然」的精髓所在。自然無為,自然無為啊。蔡邕豁然開朗。李弘滔滔不絕地說著,談到塞外的屯田戍邊,談到胡族部落的南遷,談到大漠上的美麗風光。蔡邕靜靜地聽著,興趣盎然,有時候也插上幾句話。兩人就像一對分別多年的老朋友,相見甚歡,其樂融融,早把朝堂上我虞爾詐丟到了腦後。天黑了,李弘起身告辭。「我一直有個心願……」蔡邕斜靠在榻上,笑著說道,「過去,我以為自己死前一定能看到……」李弘躬身為禮,「我受先帝重托,拱衛大漢,即使粉身碎骨,也要把大漢完整地交給天子。」「完成先帝的重托,重振大漢,是你應該做的,我也相信你能做到,這不是我的心願。」蔡邕搖了搖頭,「長公主為大漢的中興付出了很多很多,她應該得到上天的恩賜,有個幸福的歸宿。當年,先帝讓她帶著遺詔到北疆找你,一是為了拯救大漢,二是想把她托付給你,請你代為照看,但你做到了嗎?」李弘心中一顫,臉上不禁掠過一絲痛苦。「子民,我活不了多少天了……」蔡邕緩緩說道,「人老了,都很貪婪,都想沒有遺憾地死去,你能幫我完成這個心願,讓我安安心心地閉上眼睛嗎?」李弘想了很久,終於點了點頭,「我答應你,我會遵照先帝的囑托,一直守護著她,直到她得到自己的幸福。」櫟陽。八月二十九,櫟陽宮中的長公主和大臣們都在焦急地等待大將軍的到來,但田疇帶回來的消息卻讓所有人大吃一驚。大將軍直接返回了長安城,而且緊急下令在京將軍們即刻趕到大將軍府軍議。大將軍想幹什麼?長公主和大臣們度過了一個漫長的不眠之夜。八月三十日上午,長安城再傳消息,大將軍回到長安城後,首先去看望了蔡邕老大人,然後又去拜訪了劉和大人。深夜,他又親自趕到廷尉府大牢,探視了被羈押在牢中的前將作大匠董昭和劉翊、許汜、王楷、萬潛等奉旨回京的各地郡國大吏。凌晨,大將軍回到府邸後,張溫老大人的夫人聞訊前往拜見,懇請大將軍救助蔡瑁。大將軍當即出府,親臨館驛安撫襄陽特使。董昭是兗州人,是前河內太守張揚的長史。張揚歸順朝廷後出任雲中太守至今,而董昭卻被大將軍征闢為兩府從事,屢受朝廷重用。他和張邈、陳宮等大臣是至交好友,又曾建議朝廷恢復五等爵位制,所以他雖然和北疆系靠得很近,但同樣受到了牽連。大司馬徐榮極力為其開脫,認為他在中原大戰和重建長安城的過程中都建有功勳,深為大將軍敬重和信任,對他的處置要慎重。再加上他弟弟北海國相董訪尚未回京,所以他的案子就被拖了下來。此刻大將軍回京後,親自趕到廷尉府大牢探視董昭,無形中就是對朝廷的一個暗示。大司農李瑋、尚書令崔琰、治書御史郗慮、廷尉丞陳好、京兆尹余鵬緊急會晤。大將軍滯留長安城,探視蔡邕、董昭等人的意思很明顯。他對朝廷借助謀刺天子一案大肆誅戮大臣極為不滿。大將軍的態度在眾人意料之中。此案牽連越廣,殺得越多,大將軍承擔的罪名就越多,對大將軍聲謄的影響也就越大。他當然非常生氣了。「目前的情況在我們預料之中。」李瑋說道,「長公主想盡一切辦法拖延時間,以便等待大將軍回來挽救局勢。太傅、大司馬和太尉等人也是想方設法控制誅連範圍,以便在保證自己利益的基礎上,最大程度地平衡朝堂權力,阻止我們控制朝政。我們則按照原定計策,把刺殺天子案和謀刺大將軍案聯繫在一起,牽連更多的大臣,以此來逼迫大將軍站在我們這一邊,幫助我們削減和制約皇權。此次官制修改,只能成功不能失敗。」與此同時,太傅楊彪、太尉荀攸、大鴻臚袁耀和光祿大夫鍾繇等人也在秘密商議。大將軍不到櫟陽,卻在長安城召集軍中將領議事,顯然是進一步威脅長公主和朝廷,有意幫助李瑋坐上丞相的位置。他到廷尉府大牢轉了一圈,未必就是想結束謀刺天子大案,也許他是在警告我們,該低頭的時候要低頭,不要和他對著幹。太傅楊彪提議放棄爭奪丞相的位置,轉而聯名上奏,支持李瑋出任丞相,但前提是重新起用尚書檯,以此來制約李瑋權勢的膨脹。楊彪認為,這個建議既能讓長公主滿意,又能讓大將軍滿意,同時又能進一步鞏固關洛和穎川士人在朝堂上的權勢,一舉三得。長公主府長史筱嵐和大司馬徐榮被長公主召到金華殿。長公主極為憤怒。大將軍回到京都,竟然不來拜見天子,驕恣枉法到了極致。她質問徐榮,大將軍滯留於長安城,召集在京將領軍議是什麼意思?現在到底是征伐西疆重要,還是解決長安危機重要?他這算不算公開威脅我?我現在有充足的理由認定長安危機就是他蓄意製造的,他的目的是什麼,天下皆知。徐榮惶恐不安,無從辯解。「你立即到長安去,叫他即刻來櫟陽,否則後果自負。」徐榮告退,急馳長安。筱嵐低聲勸解,「殿下,你要相信大將軍。這麼多年了,他是什麼樣的人,你難道還不瞭解?」「人都會變的。」長公主冷森森地說道,「當年董卓進京的時候,他的理想是誅殺奸閹,重振朝綱,他可曾想到自己會摧毀社稷?」筱嵐望著痛苦不堪的長公主,啞口無言。此次大將軍回到長安後,一反常態,不但不來覲見,反而以征伐西疆為借口召集將軍們議事,讓京都局勢愈發緊張,對長公主形成了巨大的威脅。「傳話太傅大人,我要見他。」長公主斷然下旨。太傅楊彪匆匆見駕,他不待長公主說話,首先遞上了奏章,力薦李瑋出任丞相。長公主氣得把奏章往案幾上一丟,怒目而視,想罵卻罵不出口。楊彪已經老了,鬚髮斑白,腿疾也一直未好,走路一瘸一拐的。如今他苦苦支撐在朝堂上,不是因為他貪念權貴,而是朝廷的確需要他,不讓他回家養老。為了大漢的中興,他也算是殫精竭慮,鞠躬盡瘁了,實在不能怨怪他什麼。「將來怎麼辦?」楊彪沉吟良久,緩緩說道:「兒孫自有兒孫福,將來的事,就由他們去操心吧。」長公主氣苦,甩袖而去。大漢國元平元年(公元203年),九月。九月初一,天子下詔,拜李瑋為丞相,張燕為太尉,荀攸為御史大夫。同日,大司馬徐榮獨自返回櫟陽,帶回了大將軍的奏章。大將軍上奏天子和長公主,今長安局勢穩定,而西疆局勢愈發混亂,臣身負拱衛社稷之責,當盡力籌劃平定西疆戍守京畿之策。待臣和軍中諸將議定征伐西疆之策後,即赴櫟陽呈奏。九月初二,太傅楊彪、丞相李瑋、太尉張燕、大司馬徐榮、御史大夫荀攸五位大臣相聚議事,商討官制修改方案。九月初三,五位大臣聯名上奏。大漢自孝和皇帝以來,皇統屢遭斷絕之禍,不得不從宗室之中挑選賢良予以承繼。為了讓天子早日主政,朝廷依周制,將天子冠禮定在十三或十六歲。如按此慣例,則當今天子六年後將行冠禮正式主政。六年時間,轉瞬即至。為了確保中興大業的持續推進,確保朝堂的持續穩定,臣等建議將天子和尚書檯遷至未央宮,由輔弼大臣輔佐小天子逐漸熟悉朝政,參予國事處理。而殿下則和中書監居於櫟陽宮,掌控全局。長公主當即氣倒。大臣們為了平衡朝堂各方權力,當真是不惜一切代價削減和制約長公主的權柄。李瑋做了丞相,北疆人最大的目的達到了,那麼總要讓點步,讓長公主和朝堂上的其它勢力也能心滿意足。最好的辦法當然是同意長公主的意見,讓尚書檯和中書監平分權力。但李瑋擔心長公主和關洛、穎汝士人串通一氣,架空中書監,權重尚書檯,最後自己白忙活一場,到時連外朝的相權都要給長公主搶回一部分。如果中興策略再度發生畸變,朝堂再度爆發爭鬥,不要說解決六年後的危機了,就連這六年內的危機都難以控制。所以他斷然決定,把天子和尚書檯遷到長安城未央宮,尚書檯由輔弼大臣們共領,國事共商,最大程度地控制權柄。如果這個建議得以實施,長公主的權柄將被嚴重削弱,除了一些國政大事,長公主基本上很難干涉朝政了。天子在長安完全依靠輔弼大臣處理國事,尚書檯基本上失去了作用。外朝的權柄將急劇膨脹,這非常有助於以丞相為首的外朝大臣們牢牢掌控中興策略,推動中興大業的持續發展。按照這個方案,朝中有六位輔弼大臣,大將軍僅僅是六位輔弼大臣中的一個,他的權勢將得到有效制約,這對小天子六年後順利主政的好處不言而喻。另外,朝中各方勢力都和小天子捆在了一起,為了能在小天子主政後的朝堂上立足,大家必須盡可能穩定朝堂,盡可能互相妥協,設法制衡朝堂上的權力,以便給自己攫取最大的利益。這個建議最大的弊端就是由六位輔弼大臣主掌國事,一般來說,這會讓朝堂上的鬥爭更加激烈。但從目前六位輔弼大臣的構成來看,北疆人佔據了四席,其中權力最大的丞相掌握在北疆人手裡,也就是說,北疆人實際上完全控制了朝政。四位北疆系的輔弼大臣中,北疆武人又佔據了三席,這在一定程度上確保了朝堂的穩定,中興策略的穩定。這時候,唯一能影響朝堂穩定的就是長公主了。長公主如果調整了六位輔弼大臣的構成,讓北疆人失去對朝堂的控制權,那麼朝堂上就很難穩定了。長公主控制了輔弼大臣,等於控制了天子和朝堂,她可以繼續把持權柄,可以在天子十三歲主政後,依然牢牢控制權柄。等到天子二十歲了,她會不會遵守約定,把手裡的權柄全部交出來?從歷朝歷代後宮主政的歷史來看,似乎這種可能性太小了,一般都是不死不交權啊。誰能制約長公主這最後的也是威力最大的權柄?那只有大將軍手裡的兵權了,但大將軍的兵權在這個方案裡被一分為三,他現在不過是六位輔弼大臣中的一個,他過去的故吏李瑋比他的權力要大上很多。如果他利用自己的威信、聲望以及自己對軍隊的實際控制來強行制約長公主,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等於凌駕於大漢律之上。這是大臣們不願看到的,對天子和朝廷同樣是個可怕的威脅。所以,大臣們毫不猶豫,把小天子遷到了未央宮,事實上形成挾持之勢,變相威脅長公主。皇統的安全正是長公主的致命要害。前年大將軍把天子請到洛陽戰場,已經充分驗證了這一點。這一次,大臣們不過仿而效之而已。長公主可以不答應。但現在大將軍拒絕到櫟陽,堅決站在大臣們的背後,和大臣們齊心協力脅迫長公主,尤其在這份官制修改方案呈奏之後。大將軍事實上也被逼到了毫無退路的地步,他只有逼迫長公主就範,把天子和尚書檯遷到未央宮,否則他只有幫助長公主,舉起屠刀,把朝堂上這些試圖挾持小天子,公開搶奪皇權的大臣們一一砍倒。大將軍當然不會做出這種人神共憤之事。長公主束手無策,激怒攻心,終於躺倒了。長公主不能理事,小天子出來了。太傅楊彪前期的教育發揮了驚人的效果。小天子對大臣們的奏稟沒有什麼太多的認識,什麼呂後干政孝宣皇帝憂鬱而死,諸皇子紛紛斃命,什麼竇太后把持權柄孝武皇帝忍氣吞聲一事無成,等等,他都沒有清晰的概念。在他看來,遷到未央宮最大的好處是,自己可以脫離長公主的看護,自由自在地玩耍了。在自己恢復了自由的同時,還能避免大臣們嘴裡說到的將來可能爆發的人倫慘禍,何樂而不為?他愉快地答應了。小天子在大臣們的囑咐下,跑到長公主病榻前哀求。他不知輕重,把呂後干政、竇太后把持權柄等事稀里糊塗地說了出來。長公主氣得差點吐血,她抱著小天子,痛哭流涕,「你知道孝文皇帝是如何繼承皇統的嗎?你知道孝宣皇帝是如何坐上皇帝寶座嗎?你知道你父皇為什麼能承繼大統嗎?皇帝的家事一旦變成國事,你還能決定自己的命運嗎?」小天子不懂,他徹底糊塗了,只好抱著自己的姑姑,陪著她流眼淚。「姑姑,朕到長安去一趟,把大將軍請來,你看好嗎?」小天子可憐兮兮地問道。長公主搖了搖頭,傷心欲絕,「我死了,他就會來了。」小天子大駭,退出金華殿後,立即手詔大將軍,姑姑要死了,請大將軍速來。九月初三晚,大將軍接到了鮮於輔的書信。朝廷的官制修改方案完全超出了大將軍的預料,這讓他措手不及,一個人坐在書房內苦思對策。鮮於輔在信中憂心忡忡,他認為李瑋此策極為不妥。表面上看,朝廷削減長公主和大將軍的權力是為了將來小天子能順利主政,但實則是李瑋拿小天子做擋箭牌,大權獨攬。太傅楊彪、御史大夫荀攸沒有表示反對意見,這很正常,因為這方案符合他們的利益。而大司馬徐榮和太尉張燕也沒有提出反對意見,問題就嚴重了。如果將來他們兩人心生掣肘之意,大將軍在國政決策上的影響力將大大減小。鮮於輔告誡大將軍,皇權和相權的制衡是必要的,但現在朝廷拿出的這個新官制嚴重損失了皇權,對社稷穩定極為不利。雖然六年後小天子主政,危機重重,但如果為了讓小天子主政而不惜損害皇權,損害朝堂上的權力制衡,實在是一種短視之舉,其後患無窮。目前小天子太小,國政決策權還是掌控在長公主手中較為妥當,免得將來權臣當道,禍亂社稷。九月初四凌晨,朝廷草擬的官制修改方案送到了大將軍府。大將軍召集傅干、王凌、司馬懿、蔣濟等人商議。傅干考慮良久,歎了一口氣,「朝廷如果實施這個官制,的確有利於六年後小天子順利主政。但問題是,目前兵權事實上是控制在大將軍手裡,而且這幾年大將軍還要頻繁征伐,兵權不能交。這樣六年後,就算小天子主政了,長公主也不會交出手中的權柄,因為她是唯一可以制約大將軍的人了。退一步說,就算六年後大將軍把兵權全部交給了天子,但在外朝大臣牢牢控制朝政的情況下,十三歲的小天子又如何確保兵權不失?所以長公主六年後不會交出權柄,除非小天子長得更大一些,並且確保了手中的兵權,而相權又得到了有效的制約,否則這危機將一直存在。」司馬懿也表示了相同的看法。「目前形勢下,這份官制修改方案顯然不合時宜。一旦大將軍率軍出征,盛怒之下的長公主必然反擊。這不但不會減少朝堂上的爭鬥,反而加劇了朝堂上的危機。」王凌則不以為然,「丞相大人之所以敢拿出這個方案,一是目前得到了大將軍的支持,他有恃無恐,這個機會不可錯過。二是他考慮到北疆人控制了朝政,在徐榮和張燕兩位大人都成為輔弼大臣的情況下,長公主即使想動,首先也要考慮到軍隊的穩定。此次危機,長公主既不敢信任虎賁羽林,又不敢信任南軍,那她還有什麼倚仗?事實上,她離開了大將軍的支持,就沒有任何實力。」蔣濟則非常謹慎,「此次危機後,北疆人大量湧入朝堂,尤其是北疆武人的入朝,將給朝堂帶來很大的衝擊。而北疆武人要想在朝堂上立足並拓展實力,尚需時間,而且這段時間還比較長。我們可以想像,在這段時間內,京城也罷,各地州郡也罷,武人和士人之間的明爭暗鬥將極為激烈,這對北疆武人扎根朝堂非常不利。此刻,如果北疆武人能得到長公主的信任和支持,形勢將大為改觀。」「有一點我不知道諸位大人是否清楚,北疆武人入朝對天子將來順利主政,順利接手和鞏固兵權將起到不可估量的作用。所以我認為,目前大將軍應該支持長公主,以便保持朝堂上皇權和相權的制衡,這對保證武人入朝並在朝堂上站住腳極為重要。」蔣濟的話得到了眾人的一致認可。但現在的問題是,此次長安危機是因為長公主在招撫叛逆上採取了錯誤的策略而引起,她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她的威信已經受到了嚴重打擊,而大將軍也已經做足了支持朝廷修改官制的姿態。如果此刻大將軍突然一躍而起,維護長公主,指責朝廷的種種不是,推翻朝廷擬定的官制修訂方案,豈不是自己打自己嘴巴子,自損威嚴?另外大將軍還要設法救出董昭等十幾員大吏,還要利用赦免襄陽特使的罪責來安撫南方叛逆以便集中兵力西進平叛,這些都需要和朝中大臣們商量協調,需要他們結束謀刺天子案的追查。如果雙方鬧僵,盡快穩定朝堂就是一句空話。用什麼辦法才能做到既保住長公主手中的權柄,又能滿足朝廷的要求?九月初四上午,大將軍接到了小天子的手詔。他歎了一口氣,什麼話也沒說。九月初四下午,大臣們聯名來書,督請大將軍即刻趕到櫟陽主持大局。長公主雖然病倒了,但國事不能耽擱,需要盡快議定。大將軍頭痛欲裂,把自己關在書房內苦思冥想。長公主不吃不喝,以死抗拒。小天子急得團團亂轉,在金華殿裡上躥下跳,一籌莫展。突然,他想到了筱嵐。自己從小是喝筱嵐的奶長大的,筱嵐算是他的乳母,也是最早的老師,向來是有求必應。而且和姑姑的關係特別親,請她來勸勸或許有效。小天子縱馬出宮,跑到館驛去找筱嵐。筱嵐苦笑,把小天子抱在懷裡,臉貼著臉,淚水情不自禁地流了下來,「不是臣不去,而是臣去了也沒用啊。殿下是心死了,所以……」「姑姑的心死了?」天子很奇怪,「沒有啊。她抱朕的時候,朕還聽到她的心在跳啊。」筱嵐想了一下,小聲問道:「陛下,你知道殿下最喜歡誰嗎?」「當然是朕了。」小天子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非常認真地說道,「姑姑最喜歡朕了。」筱嵐忍俊不禁,嘴角掀起一絲笑意,她怕天子看見,急忙假裝抹眼淚,掩飾了過去,「還有呢?殿下就喜歡陛下一個人嗎?」「還有……」天子猶豫了一下,四下看看,然後把嘴湊到筱嵐的耳邊,壓低聲音,很是神秘地說道,「千萬不要告訴別人啊,這是姑姑的秘密,只有朕一個人知道。」筱嵐很嚴肅地點了點頭。「姑姑還喜歡大將軍。」小天子生怕別人聽到了似的,聲音特別小,「這次大將軍從塞外回來,也不來看她,也不給她禮物,把姑姑氣壞了。這幾天姑姑常常一個人流眼淚,特別傷心了。」筱嵐「哦……」了一聲,一臉的驚訝,接著輕輕拍了一下小天子的後背,「那你還跑到這裡來?你應該留在殿下身邊安慰安慰她。」「怎麼安慰?朕請大將軍來櫟陽,大將軍又不來,朕有什麼辦法?」「嗯……讓臣想想……」筱嵐皺著眉頭,想了很長時間,突然一拍手,「有了……」接著她從懷裡拿出了一個精緻的小香包,「陛下知道這是什麼嗎?」小天子疑惑地抓了抓腦袋。「這不是香包嗎?」「錯了。」筱嵐故作種秘地說道,「一個女子和一個男子傾情愛慕,就互相交換這貼身的香包,所以它又叫定情之物。」小天子眨巴眨巴眼睛,恍然大悟,接著又想起什麼,遺憾地說道:「可惜大將軍身上沒這個東西,否則朕就把姑姑身上的香包偷出來送給大將軍,然後再把大將軍身上的香包要回來給姑姑……」「陛下真聰明……」筱嵐笑靨如花,興奮地在小天子的額頭上狠狠親了一下,「陛下太聰明了。」筱嵐這麼一誇,小天子立刻樂得心花怒放,忘乎所以地說道,「大將軍沒有香包也沒關係,他送了姑姑許多禮物,姑姑也應該送給他一個。朕這就回宮,把姑姑的香包偷給大將軍,大將軍看到了姑姑的香包後,肯定會飛馬而來……」小天子站起來,轉身就跑,跑了兩步,他突然又轉身跑回來,在筱嵐驚詫的目光中,一把抱住筱嵐,在她臉上用力親了一下,「謝謝娘……」九月初五黃昏,大將軍到達櫟陽。威武將軍何風忐忑不安,率眾相迎。大將軍給了他五個大字,「不錯,幹得好。」何風頓時如沐春風,渾身輕鬆,掉頭跑回軍帳睡覺去了。這一個多月來,他寢食不安,沒有一天晚上安心睡過覺。太傅楊彪、丞相李瑋等大臣在城門處相迎。大將軍和眾人一一寒暄,然後和李瑋同乘一車,直奔櫟陽宮。「大將軍……」李瑋坐直了身軀,拱手想解釋一下,李弘笑著搖手阻止了,「仲淵,你是丞相了,不要這麼客氣吧?我還是那句話,你要相信我,無論何時。」李瑋感激涕零,也不理李弘的阻止,畢恭畢敬地深施一禮。「你催我到櫟陽來,想讓我幫你什麼?」「你現在來,擺明了就是要我讓步嘛。」李瑋笑道,「如果你能早來兩天,形勢就完全不一樣了。」「有些事,不能急,要慢慢來……」李弘說道,「現在整個朝廷都在威逼長公主,讓她感覺所有人都在背叛她,這會適得其反,欲速則不達啊。」「不這麼做,殿下怎會相信你?怎會依賴你?」李瑋一語雙關地說道,「長公主現在就像一頭憤怒的老虎,要想讓她安靜下來,恢復理智,唯一的辦法就是讓她牢牢抓住你。如果她能就此恢復理智,何嘗不是社稷之福?」「她有她的想法。」李弘不動聲色,臉上帶著一絲淡淡的笑意。「大漢能走到今天這一步,是因為北疆人和北疆的軍隊,她不應該忘本,她不應該忘記在大漢即將傾覆的時候,是誰力挽狂瀾,把大漢又重新扶了起來。」李瑋的語氣帶著明顯的不滿。李弘臉色微沉,一字一句地說道:「我們生是大漢的人,死是大漢的魂,重振大漢,是我們大漢人的本份,她何曾忘本?」李瑋表情一滯,眼裡閃過一絲懼色,驚愣無語。「你給我一個底線。」李弘盯著李瑋,冷聲說道。李瑋猶豫了片刻,然後非常堅決地搖了搖頭,「新官制就是底線。」「你這是在逼我。」李弘的聲音更加冷了。「我沒有退路了,朝廷也沒有退路了。」李瑋盯著李弘,針鋒相對。「大將軍,皇家沒有家事,只有國事。大漢四百年來,皇統屢遭劫難,癥結就在這裡。皇權和相權失衡,選擇皇統成了皇家的家事,外朝根本無權參予,這如何保證皇統的賢良?皇統出了問題,律法又有什麼用?制度又有什麼用?我們回過頭去看看四百年的大漢,只要皇統出現問題,大漢就要遭受一次磨難,百姓就要遭受一次痛苦。難道大漢中興後,我們還要再走同樣的老路?」「皇權是要制約,朝堂上的權力是要制衡,大漢律法也的的確確需要豎立起絕對權威,選擇皇統更應該是國家大事,但根據新官制,皇權和相權完全失衡,你又如何保證將來的皇統絕對不會出問題?你憑什麼保證?」李弘連聲質問。「我最起碼要保證我這一代人不會因為皇統選擇的失誤而成為葬送社稷的罪臣……」李瑋激動地說道,「我希望大將軍能帶著顯赫的功勳和無上的榮耀安安靜靜地死去,我希望自己死了之後不會被開棺焚屍,不會成為遺臭萬年的罪人。我希望所有為中興大漢而流血流汗的將士們,希望天下所有的生靈都能過上一段平安而快樂的日子。我這個要求不算高吧?」「皇權是要受到制衡,但不是現在,是天子主政之後,是長公主離開朝堂之後。想想當年的呂後,她正是因為自身的功勳鎮制了滿堂文武,正是因為手握權柄而為所欲為。她拒不交權,直到死了之後才把一1/2|跳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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