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帝國風雲錄 煮酒論史 第十章 問鼎中原 第七十節
    第十章問鼎中原第七十節大漢建興五年(公元201年),九月。九月初,洛陽,上林苑,大將軍行轅。長公主書告大將軍,再一次重申了把天子和朝廷盡快遷到關中的諸多好處,希望大將軍能以中興大業為重,即刻調整攻擊洛陽的策略,把主要兵力投到洛陽外圍戰場,在荊州、豫州、兗州和青州一線部署重兵,以阻擋叛軍的反擊,把洛陽之敵徹底困死。長公主認為,此策雖然延長了攻佔洛陽全取中原的時間,但可以減少軍隊的損失,減少朝廷財賦的支出,更能對南方的叛軍造成極大震懾,為盡快平定天下取得最大優勢。丞相蔡邕和大司農李瑋也各自寫了一封長信,從當今天下局勢,朝廷財賦等各個方面做了詳盡的解釋,最後都表達了一個相同的意思,攻擊洛陽的策略必須服從於大漢國政策略,這關係到天子和朝廷的威儀,關係到中興大業的整體利益。長公主、丞相蔡邕和大司農李瑋對大將軍建議天子御駕親征一事隻字未提,顯然還是想做最後一次努力。大將軍召集北疆眾將軍議,把長公主要求北疆軍調整洛陽攻擊策略和朝廷即刻開始遷離晉陽的事詳細說了一下,徵詢眾將的意見。李弘的話剛剛說完,麴義就站了起來,「大將軍,你有沒有把當前的局勢對殿下和朝廷解釋清楚?現在平定天下的重點不是攻克洛陽,也不是南下平叛,而是西進涼州平定羌人之禍。西疆不平,關中就不穩,關中不穩,大軍就無法集中力量南下平叛,最後很有可能演變成南北對峙之局。大漢將陷入長期的分裂。大漢分裂了,社稷搖搖欲墜,還有什麼中興可言?」傅干急忙站了起來,躬身回道:「大人,我們在奏章中已經解釋多次了,但殿下和朝中的大臣們好像無法理解。他們認為,西疆和南方州郡比起來,根本不值一提,不要也罷。在朝中,放棄西疆的言論一直沒有斷絕過。現在這種奏議更多了。」「一幫禍國殃民的混帳東西……」麴義臉色一變,破口大罵,「大漢走到今天這一步,原因是什麼,難道他們都忘了?當時殿下年幼,不能理解情有可原,但蔡邕、楊彪這些大臣難道不知道?李瑋、崔琰這些大臣也不知道?當年如果沒有西疆年復一年的戰亂,國庫怎麼會空竭,國力怎麼會衰落,百姓的日子怎麼會越來越苦?後來黃巾軍揭竿而起,老邊、韓遂也在西疆起事,大漢軍隊同時在兩線作戰,結果屢戰屢亂,大漢被活活拖垮。大漢垮了,黃巾之亂平不了,西疆、北疆的胡人殺了進來,社稷最後無力支撐,終於轟然倒塌。這麼血淋淋的教訓,難道他們都忘記了?」「今日若想平定天下,首先要平定西疆,把西、北兩疆牢牢穩住。我們的後方穩定了,不打仗了,財賦和兵力都有了,大軍才能集中全部力量南下平叛。」麴義憤怒地揮動著手臂,大聲質問道,「這麼簡單的問題,難道他們都不懂?到底要讓大漢傾覆多少次,他們才能清醒地認識到西疆、北疆才是大漢的根基,才是保證大漢長治久安的根基?」「雲天,你冷靜一點……」李弘衝著他擺擺手,示意他坐下去,「事情沒這麼簡單。殿下和朝廷既然決定遷都長安,那麼西疆的穩定就是當務之急,這一點殿下和朝廷應該都有共識。」李弘的目光從諸將臉上緩緩掃過,「羌人已經打到了翼城、上邽一線,打到了關中的門口,這時朝廷卻要求我們調整攻擊之策,要求我們圍而不打,要求我們把主力部署到洛陽外圍。如果我們遵從此策,直接後果是什麼?西疆丟失,關中危急,天子和朝廷無法立足長安,只好再次遷都洛陽。」「說來說去,還是對付我們北疆人。」吳雄一掌拍到案几上,瞪大眼晴罵了起來,「當初,是我們北疆人要求定都長安,現在朝中那幫混蛋竟然以此為餌,引誘我們上當。」「哼……關中丟了,京都改為洛陽,北疆人的臉丟光了,以後我們在朝堂上還如何立足?」王當冷笑道,「大將軍,應該想想辦法了。洛陽很堅固,一時半會兒打不下來,而天子和朝廷馬上又要遷到關中,時間不等人啊。」李弘站了起來,慢慢走到大帳中間。諸將望著李弘,默不作聲。此事關係重大,矛盾一旦激化就是和朝廷對立,這是誰都不願意看到的事情。「前兩天,我曾上書朝廷,提了一個建議,要求天子御駕親征。」李弘不緊不慢地說道,「天子御駕親征,有三個好處。首先我們可以確保天子的安全。其次,我們可以緩和與朝廷之間的尖銳矛盾。第三,天子在前線,可以確保平定天下期間,國政策略與兵事策略的協調和統一。兵事策略要服從於國政策略,但國政策略要符合中興大業的整體策略,這是我們能夠百戰百勝的根本,不可動搖。」諸將震駭,就連麴義都瞪大眼睛望著李弘。大帳內的氣氛一時令人窒息。天子御駕親征,如果仔細權衡利弊,當然是利大於弊,但大將軍的目的顯然不在於御駕親征的象徵意義,而在於權柄的爭奪。大將軍最後一句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他需要控制中興大業的整體策略,也就是說,御駕親征的本質其實就是挾持。挾持天子控制朝堂,這是最可怕的事了,稍有不慎就是社稷傾覆之禍。「這麼多年,我一直不願意待在晉陽。原因是什麼,相信大家也略知一二。但就在洛陽即將攻克,我們可以全取中原,中興大業開始露出曙光的時候,有些人急不可耐了,要為剷除中興大業最大的阻礙做準備了。」諸將更為震驚。中興大業最大的阻礙是什麼?在朝廷眼裡,不就是大將軍嗎?朝廷誰有力量對付大將軍?但當年竇武、何進、董卓被誅卻是個事實。竇武權傾天下,更有太傅陳蕃相助,但匪夷所思的是,他竟然被一幫閹人拿著天子的聖旨殺了。何進掌控權柄,北軍、西園軍盡在手中,但他也是不可思議地被幾個閹人砍了。至於董卓的死,更是大將軍的前車之鑒。當年即使沒有呂布的背叛,董卓一樣會被刺殺。試想整個朝廷都在處心積慮地對付你,你能活多久?大將軍憤怒了。不過他吸取了教訓,他把天子接到了自己身邊,把長公主和朝廷甩到了一旁,但這樣能解決問題嗎?諸將臉上的震驚、疑惑、恐懼、擔憂都落在了李弘眼裡,這也是他召集諸將軍議的重要原因。現在不像過去了,這些將軍、中郎將們都是大漢未來的中興名臣。隨著地位的提高和中興大業的推進,他們都有自己的想法。如果不把問題解釋清楚,不把諸將的心籠絡到一起,董卓之禍近在咫尺。李弘走到大帳門口,望著帳外蔚藍色的天空,輕輕歎了一口氣,然後轉身指著傅干說道:「彥才,你詳細解釋一下,讓諸位大人對全部局勢有個理解。」傅干滔滔不絕說了半個時辰。很長時間都在解釋官制的數次修改和皇權、相權、兵權爭奪之間的關係。這些問題說清楚了,朝堂上權柄爭奪的脈絡和目標也就清晰了。「現在的問題是,中興大業的最大阻礙不是大將軍,而是北疆武人。」傅干終於說出了這次軍議的重點,一句讓眾將怒不可遏的話,「將來征伐結束後,軍隊要大量削減,諸位大人功勳顯赫,回朝後如何安排?如果都去做官,現在朝堂上的公卿大臣怎麼辦?如果不回朝,都各自率軍駐守邊疆要塞,朝廷能放心嗎?你們恃功驕縱擁兵自重怎麼辦?如果都回家養老,諸位大人願意嗎?」這句話頓時掀起了軒然大波,大帳內立時便亂了。為大漢打了一輩子仗,最後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誰能忍受?傅乾似乎意猶未盡,又說道,昔年越國大臣范蠡在越王勾踐復國成功後,曾遺書大夫文種說,「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而淮陰侯韓信在臨刑前,也曾仰天長歎,「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敵國破,謀臣亡。」這下連一向穩重的張郃、高覽、徐晃等人都坐不住了。現在形勢明擺著,外朝、中朝、內朝大臣聯手對付北疆武人,就算將來長公主善待眾人,但天子呢?長在深宮中的天子能懂什麼?還不是他身邊的大臣說什麼就是什麼。本朝士人和武人的對立由來已久,從高祖皇帝建國到孝武皇帝開疆拓土,軍功階層都飽受排擠和打擊,直到光武皇帝中興,軍功階層才有過幾十年的輝煌,但誰能保證當今天子就是光武皇帝第二?既然不能保證當今天子是光武皇帝第二,那就竭盡全力鍛造一個鐵血悍將,讓他飽嘗戰火的慘烈,讓他和北疆武人一起捍衛大漢,讓他像孝武皇帝一樣以武治國,讓他像光武皇帝一樣信任和重用武人,用武人治國。李弘輕輕揮揮手,示意諸將不要激動。「殿下和朝廷沒有接受我的建議,依舊要求我調整攻擊洛陽之策。本來我可以慢慢說服殿下和朝中大臣,但戰局緊張,我沒有時間了,我需要你們的幫助。」李弘指指帳內諸將,「這裡有二十多位將軍,十幾位中郎將,加上關中戰場、穎川戰場和青兗兩地的牽制戰場,共有五十多位大臣。我請你們立即上奏朝廷,督請天子趕赴洛陽前線,御駕親征。諸將轟然應諾。軍議暫時休會,諸將各自回軍帳擬寫奏章。大將軍邀請麴義、玉石、楊鳳、趙雲、文丑、司馬懿六人到偏帳議事。李弘把奏請八位大臣為「天子師」的事具體說了一下,「你們可有什麼意見?」「大將軍,去年官制修改,殿下和仲淵(李瑋)數次徵詢你的意見,你是同意的,為什麼現在矛盾如此激烈?」玉石擔心地問道,「中書監現在都是北疆大吏,應該能控制局面,怎麼事情反而一發不可收拾?子泰(田疇)都在晉陽忙些什麼?」「中書監實際上控制在長公主和仲淵手中,子泰不過掛個名而已,他做不了主,更影響不了長公主。」李弘搖搖頭,神情有些惱怒,「我本來指望仲淵能制約長公主,讓子泰從中協調,繼而由北疆人控制決策權,為將來長公主還政於天子鋪平道路。誰知仲淵昏了頭,只顧眼前利益,竟然把天子丟到一邊,全然不管十年之後的事。」「但這樣一來,北疆勢力一分為二,朝廷也形成了三足鼎力之勢,這對中興大業的推進非常不利啊。」楊鳳歎道,「大將軍,我覺得先打下洛陽再處理這事更為穩妥些。現在形勢危急,各戰場困難重重,一旦朝廷動盪,錢糧供應斷絕,戰局可能逆轉。」「我正是擔心戰局出現逆轉,所以才急於攻打洛陽,但長公主和朝廷竟然在這個關鍵時刻逼我交出部分兵權。我實在不能再忍了,再忍下去,事情的發展很可能失控。」李弘無奈地搖了搖手,「長公主和朝廷步步緊逼,而仲淵現在又羽翼豐滿,主動配合長公主和朝廷向我施壓,我已經沒有退路了。兵權一旦交出去,中興大業失去了保護,我們指望誰去重振社稷?長公主、朝中大臣,包括仲淵他們,骨子裡都裝滿了過去的東西,一旦形勢好轉,他們首先想到的是權勢和財富。他們象草原上飢餓的野狼一般,蜂擁撲向了那點可憐的獵物。想想去年青兗州發生的事,大家一窩蜂地跑去圈地炒地,當時誰還記得百姓?誰還記得正在滿懷希望回到故土的百姓?我們擊敗叛逆,收復州郡,耗費了數不盡的人力和物力,為的是穩定社稷,讓天下的百姓過上安穩日子,不是為了給我們自己,給朝中大臣,給各地的門閥富豪們擄掠權勢和財富。」「羽行兄(鮮於輔)和飛燕同意你的辦法嗎?」麴義心裡也很不安,他看到李弘有些激動,不好再勸。「羽行兄不同意,他認為這樣做後果難料。如果長公主認為這是北疆武人在挾持天子,那將來還政於天子的可能更小了。」李弘說道,「我告訴他,如果任由此事發展下去,長公主是否還政於天子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中興策略因為失控而導致戰局連連失利才是大事。到時西疆丟了,關中丟了,洛陽還能保得住?洛陽丟了,河北兵敗如山倒,社稷還能重振?社稷傾覆了,長公主還有什麼政還給天子?中興策略、國政策略、兵事策略必須牢牢控制在我們手上,否則一切都有可能變成灰燼。」幾個人都沉默了。「大將軍是對的。」司馬懿突然說道,「中興策略如果錯了,或者只要有一個小小的失誤,中興大業都有可能瞬間崩潰。」「有了中興大業,才有大漢的中興。」趙雲苦澀長歎,「十幾年了,幾十萬兄弟倒在了戰場上,我們不能讓他們白死。只要我們忠誠於大漢,無論怎麼做我們都無愧於天地,無愧於列祖列宗。」「羽行兄同意了,那子烈(徐榮)呢?」麴義又問道。「子烈是支持的,因為朝廷對西疆的策略讓他極度失望。朝廷根本不重視西疆,他們眼裡只有洛陽。」「奉先(呂布)呢?他也同意?」「我起初也很擔心奉先,畢竟他經歷了洛陽,長安兩次大亂,對這些事極其敏感。但出乎意外的是,他同意了,他對長公主好像非常懼怕。孝獻皇帝的死讓他心有餘悸,他認為只有把天子放在我們自己身邊,才是保證天子的生命,保證天子將來順利主政。奉先還說,無論天子在晉陽,或者在長安,都非常危險,他們隨手都可以拿天子來威脅我們。記得當年董卓廢黜少帝,就是得到了朝中大臣們的支持。從這件事上可以看出,朝中某些大臣們是很無恥,很卑鄙的,為了權勢和利益,他們可以犧牲一切,包括天子。」李弘看看麴義等人,頗為感慨地說道,「奉先經歷了洛陽、長安之亂,相比起來,他對這些事的理解比我們更為深刻。」麴義歉疚地笑笑,「我一直擔心他背叛大將軍,現在看來他比大將軍更想把天子接到洛陽,我白擔心了。」九月上,北疆大將的奏章象雪片一樣湧進晉陽,五十多位將軍、中郎將強烈要求天子奔赴洛陽,御駕親征。長公主和朝廷震駭不已,惶恐不安。跳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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