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成事在天第二十四節大漢國建安元年(公元19年)二月。二月上、大司馬大將軍李弘做好了北上大漠的準備。龍驤將軍趙雲、長水校尉穆斯塔法、胡騎校尉祭鋒率一萬鐵騎隨其出征。兩府長史余鵬、司馬傅干、從事中郎陳群、袁渙,主薄司馬懿等十幾位掾屬隨行。出發的前一天,太傅馬日磾、大司徒張溫、大司空楊彪三位上公前來送行。大漠和邊郡的穩定與否,將直接關係到中興大業的成敗,所以大臣們很贊成李弘的北上之行。不過,晉陽朝廷剛剛重建,河北諸府和朝廷的關係還沒理順,大將軍在這種情況下倉促北上,非常不合時宜。大臣們為此產生了各種各樣的猜測。李弘不以為意,他勸慰了三位上公幾句,然後說道:「胡族諸部的事,只有我去才能解決。此次匈奴單于庭、北部鮮卑王無視大漢天威,蓄意挑起事端,引發邊疆戰火,罪在不赦。趁著這次機會,我要聯合歸屬胡族諸部,廢棄一些藩屬胡人的特權。把胡人打老實了,打安份了,我們沒有後顧之憂了,才能安安心心地討伐叛逆。」「大將軍的想法是對的,我們都支持。」太傅馬日磾說道,「陛下已經授予大將軍使持節的特權,胡人的事,大將軍可以先斬後奏,無須事事請奏。」(所謂使持節,就是出使或出征時,代行君主職權。平時和戰時都可以誅殺兩千石以下的官吏。)「以胡制胡雖然是穩定邊疆的好辦法,但大將軍切切要注意,不能在以胡制胡的過程中,讓某個胡族部落強大起來。」張溫捋鬚說道,「以胡制胡的關鍵是削弱和掣肘胡人勢力的發展,所以這次大將軍一定要重擊單于庭,最好能讓劉豹殺過黃河,把單于庭一掃而光。這對大漠上的藩屬胡人也是一個警告。」李弘笑著搖搖手,「單于庭是要重擊,但不能把他們都殺了。殺,解決不了問題,最好的辦法還是讓他們屈服,讓他們徹底歸屬大漢。不戰而屈人之兵,才是上上之策嘛。」「話雖然是這麼說,但我們沒有時間啊。」楊彪歎道,「大將軍此去,最好速戰速決,早點回來。你在大漠時間待得越長,河北的危險也就越大。」「短期內,袁紹還沒有實力打我們。」李弘笑道,「上次你們說,想派大臣出使洛陽和兗州,一來可以為河北爭取時間,二來也可以分裂袁紹和曹操的內部。我覺得這主意不錯,可以先派人去試探試探。」「但陛下和長公主都不同意。」張溫無奈地說道,「長公主說,我們既然派大臣出使青、徐、荊、揚、益五州,就不能再派大臣出使洛陽和兗州。這會讓袁紹和各地州郡大吏認為朝廷懼怕他們,會增長他們囂張氣焰。長公主建議天子和朝廷,詔告天下,公佈袁紹和曹操的罪惡。她認為只有這樣才能震懾其它州郡,才能讓袁紹和曹操陷入孤立。」「天子和朝廷決不能向叛逆低頭。」馬日磾正色說道,「在這件事上,我支持長公主。叛逆就是叛逆,罪大惡極就是罪大惡極。如果叛逆也能變成功臣,罪大惡極的人不但能逍遙法外,還能和功臣一起站在朝堂上,那天子和朝廷的威嚴何在?大漢律法的威嚴何在?天子沒有威嚴,律法沒有威嚴,各地州郡大吏怎會重歸朝廷?袁紹至今拒絕尊奉當今天子,曹操先是屠城後是決堤,這兩人罪惡滔天,就是該殺,絕不赦免。」李弘無意加入這種爭論,他急忙打斷話題,把事情扯到了中興渠的開鑿上。十八萬軍戶的很大一部分要從開挖渠道的流民中徵募。開挖渠道的人減少了,開渠的速度就要減慢,如果今年黃河再發大水,那事情就麻煩了。所以李弘一再囑咐,朝廷無論如何要搶在黃河汛期來臨前,修好中興渠,把河北大地上的各條大江大河全部貫通,這樣既有利於洩洪,更有利於田地的灌溉和物資兵員的運輸。當天晚上,李弘宴請在晉陽的一幫北疆軍將領,鮮於輔、徐榮、張燕、麴義、呂布、趙雲、楊鳳、顏良等將軍都一一在座,大司農李瑋也應邀而來。席間,李弘翻來覆去就一句話,不管晉陽朝廷出了什麼事,南、北軍和虎賁、羽林軍都要堅決支持長公主。諸將轟然應諾。顏良笑道:「大將軍既然不放心,那就留下,讓我和子龍去大漠。」李弘苦笑,「我也不想走,但大漠的事如果不能解決,後顧之憂就很大。將來南下平叛作戰的時候,大軍一旦陷入首尾不能兼顧的窘境,我們就慘了。」「只是大將軍這一走,晉陽恐怕就要進入多事之秋了。」張燕皺著眉,憂心忡忡地說道,「很多大臣說,大將軍藉著匈奴人和鮮卑人的事北上大漠,是故意而為之,意圖清掃朝廷中的反對勢力。」「反對勢力?」李弘笑道,「朝廷還有什麼反對勢力?關西一戰,長安朝廷的大臣幾乎死傷一盡,他們就是想興風作浪,也沒那個實力啊。你們不要多想,好好幫助長公主和大司徒推行新政。還有,兵要練,待我從大漠回來,我們就可以南下了。」接著他就說到了新兵制的事,「我知道你們當中有人對新兵制有意見,認為朝廷剝奪了你們的兵權,不相信你們。今天,我在這裡解釋一下。」「這個兵制其實來源於光武皇帝。光武皇帝在中興大漢時,為了加強對士卒的約束,整肅軍紀,提高軍隊的戰鬥力,同時也為了充分發揮各將領的才能,於是採取了諸將分營統領的辦法。中興大漢後,他還一度保留了黎陽營、雍營、虎牙營,以戍衛京師,維持郡縣治安。」「諸將分營統領的最大好處就是各營統軍大將都沒有超過一萬人以上的兵力,實力有限。而且諸將還互相牽制,這為光武皇帝天下平定後,迅速收回諸將兵權,削減軍隊打下了基礎。鄧禹、耿純、王霸等人之所以能得到善終,福澤後世,和光武皇帝很輕鬆地收回兵權有直接關係。」李弘說到這,諸將已經大致明白了李弘極力要求修改兵制的目的了。除了增加軍隊,減少軍資開支外,最終目的還是為了將來天下平定後,大家能免遭殺身之禍。「大將軍為了修改兵制,和我私下商討過多次。」鮮於輔笑著說道,「我們把天子救回來了,接下來就要平定天下。平定天下之後呢?我們怎麼辦?大家都是將軍,都有兵權,都有軍隊,天子怎麼處理我們這些人?我們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天子的信任上。我們必須為自己留下一條後路。這條後路就是今天的這個新兵制。」「按照新兵制的規定,將軍平時在朝,戰時憑皇帝的聖旨和『虎符』到各大營領軍參戰。也就是說,我們從現在開始,已經沒有軍權,已經不再直接掌控軍隊了。將來天下平定了,你們如果有興趣,可以入朝為官。如果對政事不感興趣,可以辭官回家,或者待在京城,做一個世家家主。」眾人神態各異,都不說話,只有麴義很高興。「北疆軍的情況特殊,如果我們還是像以前一樣捆在一起,我死了,你們也活不了。」李弘笑道,「幸運的是,張溫、崔烈、馬日磾,還有羽行兄,他們經過很長時間的商討之後,總算解決了這個問題。將來,我這個大將軍倒了,你們雖然受到牽連,但還不至於丟掉性命,該是功臣的還是功臣。」「這個兵制剛剛實施,為了防止我不在晉陽的時候發生變故,禍及河北和北疆軍,我請你們務必支持長公主。」李弘對眾將拱手為禮,繼續說道,「目前,最相信我們的就是長公主了。她畢竟在北疆待了七年,對北疆,對我們都很瞭解。只要我們支持她,讓她控制天子和朝廷,晉陽就不會有事,河北更不會有事。」送走諸將,李弘回到後帳,發現風雪還沒回來。此次北上大漠,李弘為了處理鮮卑人的事,特意奏請天子,把自己的夫人風雪也帶上了。長公主和小雨、風雪感情很深,聽說風雪要走,特意派人把風雪接到了長公主營說說話。自從天子到了河東後,長公主就再也不敢隨便出入大將軍的營帳了。李弘抱住小雨,兩人剛剛溫存一會兒,長公主就派人過來傳話。天太黑,請大將軍到長公主營把風雪夫人接回來。小雨抿嘴偷笑。李弘很無奈,「你去吧。這麼晚了,我不能進長公主營。」「還是去一趟吧。」小雨拽拽李弘的鬍子,輕聲說道,「她下午來請風雪,我就知道她的用意了。長公主長大了,她不是小孩子了,她的心意你還不知道?」李弘苦笑,「我知道又能怎樣?她是長公主,我是大將軍,如果……」李弘搖搖頭,「天下誰不害怕?天子、朝中大臣、北疆諸將,誰不害怕?權力制衡一旦被打破,事情就不可收拾了。她還是小孩子,太任性了,一點都不知道輕重。」「她十七歲了,如果在洛陽,她已經出嫁了。」小雨同情地說道,「她不是小孩子了。」李弘長歎,把小雨放到了地上,「你去把小雪接回來。」小雨沒有動,眼露哀求之色。「事關社稷存亡,不能由著她。」李弘搖手道,「當今天下,誰敢娶她?誰有資格娶她?誰娶她都是滅門之禍。」小雨哀怨地看看他,小聲說道:「這都是你的錯。」李弘吃驚地看著小雨,半天沒說話。「她無人可嫁,無人敢娶,都是你的錯。」小雨俯身拉住了李弘的手,「如果不是你,她怎會嫁不出去?如果她嫁出去了,你是不是還要把她搶回來?」李弘閉上眼睛,滿臉羞愧,「天子年少,社稷敗亡,除了她,誰能支撐這個朝廷?」「你都是為了自己,為了你的北疆兄弟。」小雨抱住李弘的脖子,在他額頭上輕輕地吻了一下,「你已經不是那位頂天立地的大英雄了。」李弘緊緊地摟著小雨,把臉埋在小雨的胸口上,一動不動。「你去把小雪接回來,我不能去。」二月中,太傅馬日磾、太僕趙岐奉旨持節,勸撫青州田楷、孔融、徐州劉備、揚州袁術、劉繇。太常丞許劭、治書御史司馬防、太中大夫楊奇繞道長江,逆流而上,奉旨勸撫荊州劉表、益州劉璋。光祿大夫周忠繞道塞外,奉旨勸撫西涼韓遂。三月上,李弘率軍到達度遼大營,會合度遼將軍閻柔、揚烈將軍楊明。單于庭驚恐不安。李弘要求到單于庭拜見大單于。阿泰很害怕,主動提出放棄大單于,讓位於劉豹。左谷蠡王呼廚泉大為生氣,把阿泰臭罵了一頓,然後以大單于的名義傳令諸部落,立刻帶著人馬趕到單于庭集結。諸部落首領聽說李弘在度遼,一個都不敢去。幾個匈奴部落首領唯恐將來遭到劉豹的報復,把呼廚泉密謀攻殺漢軍的消息通告了李弘。李弘大怒,連夜率軍包圍了美稷。右賢王去卑眼看單于庭要被漢軍滅絕,急忙聯合一幫匈奴貴族殺了阿泰和呼廚泉。李弘進駐美稷,大肆抓捕匈奴貴族,把擁戴阿泰繼任大單于的匈奴貴族和部落首領全部抓了起來。三月底,左賢王劉豹、日逐王劉冥回到了美稷。劉豹順利繼任大單于。匈奴貴族幾乎被劉豹殺了個一乾二淨。四月上,朝廷接到李弘奏報,下旨賜封劉豹為匈奴大單于,同時剝奪了單于庭許多特權。規定單于庭每年必須向西河郡和五原郡上繳一定數量的牲畜以沖抵賦稅,必須向度遼大營提供兵戶和戰馬。匈奴貴族和諸部落首領必須象大單于一樣,各自派遣子弟到晉陽充當人質和學習經文。單于庭的藩屬國地位至此被大大削弱。四月底,李弘率軍渡河北上大漠。匈奴右賢王劉冥率一萬鐵騎相隨。與此同時,晉陽陷入了爵位制的爭吵之中。雖然派往各地勸撫的大臣尚無回音,但晉陽卻接到了袁紹、曹操、劉表、劉備、袁術、田楷六位州郡大吏的聯名上奏。臣等尊奉當今天子,遵從朝廷指令,但考慮到社稷混亂的現狀,臣等願意為陛下戍守江山,駐守州郡。然後就是談條件了,很簡單,加官進爵,封土地建諸侯。我們做我們的諸侯,陛下做陛下的皇帝,這江山還是大漢的江山。天子一看,喜憂參半。好是好,可以不要打仗了,天下可以安寧了,但後患無窮。前有周朝的春秋戰國,後有本朝的七國之亂。諸侯的野心都很大,一塊巴掌大的封邑滿足不了他們的慾望,他們要得是江山社稷。長公主一口否決。既然都想做叛逆,那就遂了他們的心願,去等死吧。公卿大臣反應不一。有的認為州郡擁兵自重,割據一方是事實,在朝廷目前無力平叛的情況下,這個辦法既能安撫叛逆之心,又能給河北爭取更多時間蓄積力量,不失為一條好計,可以有條件地答應他們。有的極力反對。此制一改,河北勢必大亂。河北勢力複雜,有功勞有軍隊的大臣很多,一旦他們也跳出來要爵位要封地,那就徹底完了。還有一派保持沉默,那就是原北疆的一幫文武大吏。但他們的沉默卻給了天子、長公主和朝廷巨大的壓力。五月上,朝廷要修改爵位制,在原二十等爵位上再加五等高等爵位的消息傳遍了河北諸府。一時間,河北諸府大吏紛紛上書,贊同者有之,反對者有之,甚至還有大吏派出自己親信攜帶重禮趕到晉陽。高等爵位的封邑至少有數個縣甚至一個郡國,那地位和財富可就大大不一樣了。五月中,袁紹、曹操、田楷等人再度上書,發誓尊奉天子,遵從朝廷。他們解釋說,我們要爵位封邑的原因,主要是怕大將軍殺我們,而不是為了禍亂社稷,危害陛下的江山。只要有了爵位和封邑,我們就把州郡還給朝廷,到自己的封邑去度日。天子動搖了。他召集國戚和部分原長安朝廷的大臣商議了多次。最後聽從了伏德、董承、馮碩等人的意見,決定恢復五等爵位制。大司徒張溫、大司空楊彪沒有反對天子的決定。他們認為光武皇帝中興後,把諸侯王的爵位降為諸侯公,同時還剝奪了他們在封邑上的軍政權,所以這個公爵一般只能授給皇子,其它人功勞再大,最多也不過就封個侯爵。公爵在自己的封邑上沒有軍政權,侯爵當然更不能有了。不過他們提醒天子。這些叛逆們要的不是爵位和封邑,而是世襲,對自己所霸佔州郡軍政大權的世襲。封了爵位和封邑,他們還會繼續勒索朝廷,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敷衍了事,等河北恢復了元氣,立即予以痛擊。天子的意見和大臣們的奏疏遞到長公主手上後,長公主一把火燒了。她理都不理。五月下,長公主以天子名義詔告河北諸府,朝廷從來沒有修改爵位制的提議。如果誰膽敢繼續散播謠言,嚴懲不貸。六月初,天子搬遷到晉陽宮,朝廷搬遷到晉陽城。虎賁、羽林軍和南軍隨同進駐。大司馬大將軍府因為李弘在離開晉陽之前有過交待,繼續留駐龍泉大營,所以沒有搬遷。北軍依舊留駐龍山大營。長公主拒絕搬遷。天子哀求了幾次,長公主不為所動。天子很氣憤,脫口而出道:「姐姐這麼大了,還和大將軍同居一營,成何體統?」長公主大怒,抬手就打他。天子抱著腦袋就跑,一邊跑還一邊叫,「就算朕下旨把你嫁給大將軍,但大將軍敢娶你嗎?就算大將軍敢娶你,朝中大臣會答應嗎?那些叛逆們正愁著沒借口打河北,你前腳一嫁,他們後腳就殺來了。」長公主傷心不已,暗自垂淚。六月上,從揚州傳來了一個驚人的消息,太傅馬日磾被袁術活活氣死了。袁術上書向朝廷要公爵爵位,要兩個郡的封邑,朝廷拒絕了。袁術一氣之下,把趕到九江郡勸撫的馬日磾和趙岐關了起來,還把馬日磾的節杖搶去了。馬日磾大罵袁術,拒絕進食,結果又餓又氣,死了。袁術一看事情鬧大了,下不了台,於是把趙岐放了出來,讓他帶著馬日磾的棺柩返回河北。接著從青州又傳來一個壞消息。田楷攻打北海相孔融,孔融向朝廷求援。孔融堅決要求青州歸順朝廷,這讓掌控北青州的田楷非常生氣。田楷一直擔心掌控南青州的孔融對自己不利,這下正好有了借口。於是他在袁紹、曹操的暗中幫助下,舉兵攻打北海。孔融向劉備求救,但曹操、袁術在徐州南北虎視眈眈,劉備不敢動。孔融無奈,只好向河北求救。天子毫不猶豫,立即下令發兵攻打田楷,救助孔融。長公主把他的聖旨扣下了。天子很生氣,衝著張溫大叫大嚷,「朕不救孔融,還有誰相信朕,還有誰願意歸順朕?」張溫和楊彪於是到龍泉勸諫長公主。這個兵最好還是出,陛下的話還是有道理的。平原大營目前有一萬人馬,我們可以讓折衝中郎將高順率兵渡河,威逼北青州,迫使田楷撤軍。長公主拒不出兵。天子氣急了,他對伏德、董承說,女人就是女人,除了生孩子,做不了大事。朕要把她嫁出去,立即嫁出去。跳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