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帝國風雲錄 煮酒論史 第四章 破釜沉舟 第五節
    第四章破釜沉舟第五節楊奇、袁滂兩人堅決反對。土地兼併問題由來已久,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本朝幾十年甚至上百年都沒有解決的問題,大將軍想在數年內解決,純屬癡人說夢。今冀州尚未平定,朝廷就立即開始清理土地,查處土地兼併這個頑疾,將會嚴重侵害冀州門閥士族和權貴富豪們的利益,後果難以預料。陳紀沉吟不語,既沒有表示反對,也沒有表示肯定。當李弘請他發表看法時,陳紀說了一句讓李弘很頭痛的話。「此議朝廷一旦通過,北疆各郡也要實施。太原和河東兩個郡門閥富豪眾多,他們為北疆這幾年的穩定出了不少力,大將軍這麼做,會不會激怒他們,繼而影響到北疆的穩定,影響到河北策略的推進?」李弘點點頭,「我知道,有人會罵我忘恩負義,卑鄙無恥,有人會在我背後動刀子,但要想讓遍佈冀州的流民活下去,只有這個辦法。百姓窮困,流民不絕,朝廷必會重蹈中平初年的黃巾之禍。諸位大人看看兗、青、徐、豫等諸多州郡的黃巾之禍,那就是活生生的現實啊。如果我們現在不想辦法盡快解決流民的生存,黃巾之禍一定會迅速蔓延冀州。黃巾一旦再起,朝廷不但無法正常推進河北策略,就是河北之地我們也未必能立足。」楊奇、袁滂同意李弘對形勢的分析,但他們固執地認為流民產生的原因不是因為土地兼併,而是源於叛逆的暴亂和連綿不斷的天災人禍。「土地不斷集中到王公權貴,門閥富豪們的手裡,不是這幾年的事,而是有數十年,上百年的歷史了。中平初年,黃巾暴亂之前,流民沒有今天這樣多,社稷也一直很安穩。由此可見,土地兼併和黃巾暴亂,和流民的產生,沒有直接關係。」兩人一致認為,目前解決流民的辦法還是賑濟和安撫,並盡可能安排流民租種門閥富豪們的田地。同時輔以輕賦薄徭之策,以保證平穩度過眼前的危機。將來社稷穩定了,各地州郡歸服朝廷了,流民這個難題也就迎刃而解了。因為連綿不斷的戰火會導致大量無辜百姓死亡。有些州郡會嚴重缺乏人口。土地多了,人口少了,流民有地種了,流民問題當然也就解決了。李弘連連搖手,「我現在就要解決流民問題。按兩位大人的辦法,冀州一年的賦稅,全部用來賑濟都不夠。朝廷拿下冀州,是要拯救社稷,不是賑濟和安撫流民。這一點兩位大人難道不知道?」李弘不想和他們再辯,他也辯不過這兩位大臣。他從北疆屯田開始,從李瑋、宋文、謝明這些年輕士子嘴裡就已經知道了黃巾之禍,流民之禍的根源是土地兼併。經過這幾年北疆的實踐,他深切感受到了土地是百姓的命,是社稷穩定的基石,是國祚得以延續的血脈。土地問題不解決,大漢振興也就無從說起。這些老大臣無一不是門閥出身,如果朝廷要依照大漢律,開始打擊土地兼併,那麼也就等於剮他們身上的肉,搶他們家裡的錢。李弘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所面臨的巨大阻力。如何才能讓朝廷通過這個議策並且得以順利實施?馬車在吊橋前緩緩停下。前方鐵騎衛隊兩人一排,一邊依次策馬上橋,一邊不停地喝叱著城門附近的流民趕快讓開道路。楊奇和袁滂兩人激烈地爭論著。陳紀坐在李弘身側,閉目沉思。李弘望著馳道兩旁的流民,愁眉不展。這些流民蓬頭垢面,衣不蔽體,瘦弱不堪,幾乎人人皮包著骨頭,他們好像隨時都會倒下,都會被一陣風吹上天空,一股難聞的腐臭味瀰漫在鄴城上空。流民們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竊竊私語,對著馳道上的車騎指指點點。也有的站在原野上,眼神呆滯,茫然地看著馳道上的車騎。許多老弱婦孺躺在地上,餓得奄奄一息,無奈地等待著死神的來臨。間或也能聽到幾聲嘶啞淒涼的哭聲從遠處傳來。李弘心裡陣陣戰慄,渾身上下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他想到了幾年前的北疆,想到了遍佈北疆各地的流民、災民。李弘曾經看到過數不清的人倒下,看到過山嶺原野間纍纍的白骨,看到過數千人一夜之間凍死在黃河大堤上的慘狀。他的心劇烈地抽搐著,他感到窒息。李弘在陳紀等人驚詫的目光中跳下馬車,搖搖晃晃地走到路邊,蹲下了高大的身軀。他大口地喘息著,他想離開這裡,想遠遠的離開這悲慘而痛苦的世界。自從踏足大漢,踏足這片魂牽夢繞的故土,自己就失去了清新的空氣,失去了快樂和靈魂。自己渾渾噩噩地活著,一天一天地捱著,不知道何時才能看到安寧,何時才能聽到笑聲。爹,娘,你們在哪?我是誰?我為什麼會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我為什麼會承受這種痛苦,會遭受這種非人的折磨?「爹……爹……」一聲驚惶而稚嫩的叫聲突然衝入李弘的耳中。李弘霍然一驚,猛地站了起來。遠處,一個赤身裸體,渾身上下又髒又黑,瘦得只看到幾根骨頭的小男孩,手裡牽著一個同樣赤身裸體,瘦的只看到一個大頭,一雙大眼睛的小毛孩。兩人站在人群裡,扯著嗓子叫個不停,「大黑,爹,大黑,爹……」李弘呆呆地看了一會,心裡驀然酸楚,淚水頓時潤濕了眼眶。「大將軍,我們進城了……」楊奇從馬車上站起來,大聲招呼道。李弘緩緩走上馬車,深深地歎了一口氣,緊緊地閉上了眼睛。淚水不可抑止地從他那雙緊閉的雙眼內流了出來。袁滂、楊奇、陳紀三人驚愣地望著李弘,望著他臉上的淚痕,望著掛在鬍鬚上顆顆晶瑩的淚珠,望著落在衣甲上的點點淚水,心靈在這霎間受到了極大的衝擊和震撼。大將軍流淚了。楊奇喟然長歎,扭頭望向藍天,眼睛悄悄地紅了。袁滂想安慰李弘兩句,張了張嘴,卻終究沒有說出來。陳紀苦澀一笑,想到了自己的家鄉穎川。那裡戰火紛飛,妻兒老小是不是都還活著?馬車駛上吊橋,車輪發出刺耳而單調的叫聲。「爹……大黑,爹……」悲涼而無助的喊聲隨著護城河上淡淡的細風,隱隱約約傳進了李弘的耳中,鑽進了李弘的心裡。李弘舉手輕輕擦了一下眼淚,突然他想到什麼,大手停在了臉上。「大人,你聽到那小孩喊什麼?」李弘嘶啞著聲音,急切地問道。袁滂側耳凝聽,低聲說道,「爹……大黑……爹,大將軍,這小孩在找他爹,他爹叫大黑。」「這小孩衝著我們的大軍叫個不停,也許他爹離家從軍了。」陳紀回頭看看,小聲說道。「停車。」李弘大吼一聲,騰空而起,飛身跳下了尚未停穩的馬車,接著掉頭向馳道上飛奔而去。袁滂等人大吃一驚,齊齊站起來,不知所措地望著狂奔的李弘。孫親、祭鋒和數百名義從看到大將軍在原野上飛奔,不知出了什麼事,一個個大叫大喊著,紛紛跳下戰馬,跟在李弘後面衝了過去。流民們嚇得一哄而散。兩個小孩夾在人群裡,撒開腿就跑。那個十二三的小男孩拉著小毛孩的手死都不放。小毛孩摔倒了,又驚又怕,放聲大哭。小男孩不知哪來的力氣,一把抱住小毛孩的腰,夾在胳肢窩下搖搖晃晃地繼續飛奔,「娘…娘……」孫親急步追上李弘,大聲叫道:「大將軍,出了什麼事?有刺客嗎?」「快攔住那小孩,我認識他爹,快攔住他。」李弘指著前面人群裡的兩個小孩,焦急萬分,「快啊……」幾個黑豹義從迅速抓住了兩個小孩。兩個小孩嚇得號啕大哭。「你爹叫大黑?」李弘蹲下身子,和顏悅色地問道。小男孩一邊哭,一邊連連點頭。「你知道你爹長什麼樣?」小男孩搖搖頭,渾身直哆嗦。李弘揮手命令義從士卒全部退下。男孩看到圍在身邊的大漢全部退到了十步之外,恐懼稍稍減輕了一些。「這是你弟弟?」孫親愛憐地摸摸小毛孩的頭,笑著問道。「不是,這是我妹妹。娘養不活弟弟,把弟弟送人了。妹妹是人家的,人家養不活,就把她送給了我們家。」小男孩含混不清地說了一大堆。李弘和孫親臉色一痛,低頭不語。流民為了活下去,常常易子而食。這小男孩的娘大概於心不忍,把本來是一頓食物的小女孩留了下來。「你娘呢?」孫親問道。「我娘在河邊,要死了。」小男孩哭道,「叔叔伯伯們說,救不活了。」「你站在馳道邊上叫你爹的名字,是不是知道他在北疆軍?」李弘急切地問道。小男孩疑惑地搖搖頭,「娘說,六年前,爹下了山,就再也沒有回來。後來娘聽人說,爹和許多叔叔伯伯們一起,被一個叫豹子的大壞蛋帶到很遠很遠的地方打仗去了。娘要死了,她想爹爹。我沒有辦法,只能站在這裡叫。你認識我爹爹?」「你帶我去見你娘。」李弘站起來,牽著小男孩的手,大步向河堤方向走去。黃昏,邯鄲。「緊急軍情。」八百里快騎風馳電掣一般衝進驛站,「大將軍有令,片刻不許耽擱,有違令者,斬!」矯健的駿馬長嘶一聲,四蹄如飛,衝進了蒼茫的暮色。深夜,太行山,涉驛。朦朧月色下,急驟的馬蹄聲擊碎了黑夜的靜謐,一匹快馬如鬼魅一般,飛速衝出漆黑的松林。「大將軍有令……」吼聲驚醒了林中宿鳥。驚駭的鳥鳴聲伴隨著聲嘶力竭的狂吼,響徹群山。兩匹快馬衝出驛站,如雷般的蹄聲隨即湮沒在漆黑的山林裡。清晨,上黨郡,壺關。旭日東昇,雄關沐浴在金色的朝陽裡,巍峨挺拔。八百里快騎踩著晨曦的霧靄,猶如騰雲駕霧一般衝向了關隘。「緊急軍情急送關西。」騎士高舉令牌,吼叫聲沿著關前馳道由遠而近,「大將軍有令,速開關門,違令者,斬!」紅彤彤的朝陽噴湧而出,大漢江山風光無限。一匹黑色駿馬高高揚起前蹄,面對紅日,昂然長嘶。「駕,駕……」馬上騎士高舉皮鞭,凌空抽出,「小兄弟,我們走……」黃昏,太原郡,中都驛。白色駿馬在騎士的鞭策下,發出長長嘶鳴,如同一頭腳踩祥雲的銀色蛟龍,一頭衝進了溪流。清澈的溪水在鐵蹄的踐踏下,四散濺射,朵朵晶瑩剔透的水花在血色夕陽的映射下,散發出艷麗的七彩光芒。「緊急軍情。」白馬馱著騎士,四蹄騰空,好像從九天而來的天使,轟然降臨驛站,「大將軍有令,速下關西,違令者斬。」高大的棗紅馬一路咆哮著,呼嘯躍過柵欄,披著滿天的紅色雲霞,狂奔而去。清晨,河東郡,臨汾行轅。馳道兩側的原野上,碧草茵茵。路邊一支不知名的野花含苞欲放,幾顆露珠溫馴的趴在綠葉上,溫馨而安逸。突然,地面猛烈的抖動起來,如雷一般的蹄聲從天際之間轟然響起。野花顫抖著嬌嫩的身軀,駭然心驚的露珠緊張地抬起頭來。兩匹快馬疾馳而過,霎時帶起一股猛烈的狂風。野花脆弱不堪,頓時被狂風掀翻在地,幾顆露珠斜斜地衝上了天空,它們恐怖的大叫著,飛墜著,在落地的瞬間,一輪紅日霍然衝出了地平線。八百里快騎一人雙馬,帶著飛揚的煙塵捲進了轅門。接著,從大營裡衝出了一匹快馬,馬上騎士全身趴伏在馬背上,手中的皮鞭狠狠地抽打在馬臀上,「駕,駕……」戰馬痛嘶,如閃電一般飛出轅門。主持行轅事的鹽鐵都尉謝明衣裳不整地站在大帳外,望著遠處飛速消失的快馬,心裡十分不安。冀州出了什麼意外?下午,河東郡,蒲阪津。快馬在通往蒲阪津大營的馳道上縱馬飛馳。「咻……」忽然,一支長箭從路邊的樹叢裡射了出來。快馬猝不及防,眼睜睜地看著長箭射進了戰馬的脖子。戰馬痛嘶一聲,四蹄騰空,頓時把背上的騎士摔了下來,然後瘋狂地嘶叫著,四腿如飛,轉眼消失。樹叢裡衝出兩個壯漢,各執短戟,向騎士飛速殺來。騎士被摔得眼冒金花,無法動彈。他懷裡揣著大將軍送到關西的軍令,不容有失。騎士用盡全身的力氣勉強翻了一個身,從背後拽出了手弩。兩個伏擊的壯漢顯然沒有想到這個騎士竟然在短短瞬間便恢復了力氣。弩箭厲嘯,兩個壯漢一個被射殺,另外一個嚇了一跳,飛奔的腳步立時慢了下來。趁著對方驚駭的霎那,騎士手忙腳亂的爬起來,抽出了戰刀,「殺……」此處距離蒲阪津大營只有兩里路,北疆軍的巡營士卒隨時都會出現。這位北軍斥候很緊張,急得暴喝連連。兩人交手還沒十幾招,從大營方向就傳來急驟的馬蹄聲。北疆軍巡營士卒發現了那匹受傷的快馬,急速殺來。敵人驚慌失措,騎士則士氣如虹,戰刀呼嘯而上,狂風暴雨一般。兩人力拼數招,敵人戰刀突然折斷。騎士大吼一聲,一刀梟首。巡營士卒打馬如飛而來。「大將軍軍令,急送關西,急送關西。」黎明前夕,河東郡,黃河茅津渡。八百里快騎高舉火把,急速衝進渡口,「大將軍軍令,急送徐大人,一刻不許耽擱。」快船在漆黑的*夜色*(禁書請刪除)裡急駛對岸。清晨,關西,陝城大營。徐榮被親衛推醒,「大人,大將軍來書,十萬火急。」徐榮心裡一抖,睡意全無,從地上一躍而起。他匆匆掃了一眼李弘的書信,臉色大變,「快,備馬,我要去弘農大營。」上午,關西,弘農大營。四月上,顏良奉徐榮的命令,率軍逼近弘農城。大軍在高順、吳雄和項澄的帶領下,準備攻打弘農城。大營內,鼓聲震天,吼聲如雷,各部正在操練人馬。徐榮帶著一隊鐵騎衛象狂飆一般捲進轅門。顏良、高順、吳雄等諸將匆匆迎上。「大黑在哪?」徐榮飛身下馬,焦急地問道。顏良疑惑不解地指指正在操練的將士,「大人,出了什麼事?」「快叫他來,快點。」大黑侷促不安地站在徐榮面前。十幾個軍司馬、都尉、校尉、將軍圍在他四周。除了徐榮,人人神情嚴肅,不知道大軍統帥為什麼要急行數十里來找一個隊率。徐榮伸手拍拍大黑的肩膀,「大將軍下了一道十萬火急的軍令。從現在起,你不是北疆軍的隊率了,你可以回家了。」「回家……」大黑莫名其妙,難以置信地問道,「大將軍讓我回家?讓我回黑山?」「是的。」徐榮笑道,「大將軍找到你的夫人和孩子了。你回家,立即回家,一刻不要耽誤。我給你準備了戰馬,我讓十個鐵騎衛護送你回冀州。」「大將軍……大人……」大黑驚聞這巨大的喜訊,一時間手足無措,傻呆呆地站著,淚水奪眶而出,「我可以回家了,我可以回家了。」跳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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