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單于羌渠聽說屠各族又反了,十分生氣。
)依照匈奴現在的實力,想和大漢國抗衡,根本就是癡心妄想。鮮卑大王和連帶著十二萬大軍南下攻打大漢國,結果如何?和連死了,十二萬大軍幾乎全軍覆沒。這還不能說明問題?大漢國的國內雖然戰禍連綿,國勢日衰,但相對於今日的匈奴來說,它還是不可戰勝的巨人。
匈奴自本朝孝宣皇帝五鳳元年(公元前57年)五單于爭奪王位引發內亂之後,實力巨減。後來匈奴首領呼韓邪單于稽侯珊附漢為藩臣,大漢國皇帝待之以殊禮,大單于位居諸侯王之上,到了光武皇帝建武二十四年(公元48年),駐牧於匈奴之南、管領南邊八部之眾的蔜韉日逐王比(呼韓邪單于稽侯珊之孫)臣服大漢國,自立為呼韓邪單于,於是匈奴分裂為南北兩部,自此匈奴就逐漸走向了沒落。
本朝孝和皇帝永元元年(公元89年),大漢國的軍隊出擊塞外,漢軍和南單于的軍隊聯手攻擊北匈奴,大破北匈奴於大漠南北,北單于受創遁逃,於永元三年率領一部分部眾西遷。鮮卑人檀石槐雄起大草原之後,北匈奴殘部被強大的鮮卑人趕到了遙遠的漠北西北角,苟延殘喘,而殘留在漠北的十餘萬戶匈奴餘眾加入了鮮卑,變成了鮮卑族人。
臣服於大漢國的南匈奴經本朝光武皇帝允許先建單于庭於五原,後因屢遭北匈奴攻擊又遷移到了西河的美稷。歷代單于都和大漢國關係密切,他們以保存族眾為第一要務,從來不敢忤逆大漢國皇帝的聖旨,唯恐激怒大漢國遭到滅族之禍,但今天的屠各族卻反其道而行之,不但要激怒大漢國,好像還要入侵攻打大漢國。
屠各族反叛到底想幹什麼?難道就是想趁著豹子李弘不在,打到太原擄掠財物?羌渠覺得很好笑。你屠各族現在即使能打到太原搶到無數的財寶,但之後呢?大漢國會放過你?鎮守北疆的豹子會放過你?
大漢國的鎮北將軍李弘一旦從幽州返回,帶著漢軍北上出塞討伐屠各族,他要對付的就不是一個屠各族,而是整個匈奴了,所以羌渠毫不猶豫地帶著三千人馬衝出了美稷,直接趕往位於黃河南岸的匈奴右部落。他要和須卜骨都侯再次勸撫白馬銅,他希望白馬銅頭腦清醒一點,不要一意孤行,禍及整個匈奴。
右部落首領輿篷王須卜骨都侯是匈奴單于庭的左谷蠡王(僅次於左、右賢王的匈奴高官),他還兼領左大將,權力非常大。他和右谷蠡王白馬銅是至交好友,去年的調停就是須卜骨都侯一手促成的。
大單于羌渠趕到輿篷之後,吃驚地發現須卜骨都侯竟然瞞著他私自集結了三萬大軍,而且白馬銅的手下當戶(匈奴的高級軍官)鐵中血也在他的大帳內。羌渠感到問題嚴重了,這次白馬銅不是反叛,而是另有目的。
羌渠瞪著須卜骨都侯,大聲問道:「你想幹什麼?想做大單于嗎?這是拓跋鋒的主意還是白馬銅的主意?」
須卜骨都侯冷笑不語。
「我們匈奴人內訌,互相打起來,最後好了誰?是你還是拓跋鋒?是我們匈奴人還是鮮卑人?」羌渠憤怒地罵道,「匈奴大亂,大漢國豈會袖手旁觀?麴義的風雲鐵騎和度遼營就在我們身邊,他們馬上就會打過來。」
「大單于,你以為漢人的兩萬鐵騎擋得住我們十萬大軍嗎?」鐵中血不屑地笑道,「大單于,你不要做夢了,北疆現在是我們的了。」
羌渠大為震駭,失聲問道:「十萬大軍?你們竟然集結了十萬大軍起兵叛亂?」
「大單于沒想到吧?」鐵中血笑道,「你天天坐在美稷的王庭裡喝著大漢國皇帝送給你的美酒,享受著大漢國皇帝送給你的美女,何曾想過我們在喝什麼?我們在享受什麼?你知道我們一直在幹什麼?」
羌渠鎮定下來,冷笑道:「你們想把匈奴徹底葬送嗎?你們想過鎮北將軍李弘一旦從幽州返回……」
「大單于,他回不來了。」鐵中血大笑道,「那頭豹子到了幽州,死定了,你不要指望他回來救你了。」
羌渠看看他們,無奈而失望地搖搖頭,大步走了出去。他可以理解須卜骨都侯的背叛,因為他想做匈奴的大單于,自己這個大單于畢竟是前護匈奴中郎將張修一手推立的,不是合法的繼承者,但他不理解須卜骨都侯和白馬銅為什麼一定要打過長城,除了擄掠一番,還能幹什麼?難道把匈奴人遷到太原去種地嗎?等匈奴人和漢人打得你死我活的時候,匈奴就完了,鮮卑人一擁而下,不但草原沒了,連匈奴族都沒了。一幫愚蠢而自以為是的匈奴人,他連看一眼的興趣都沒有。
須卜骨都侯沒有攔他,任他離去,在他的眼裡,羌渠已經是一個死人了。他和白馬銅為了這一天已經籌劃了很久,今天,終於如願以償。
羌渠在回美稷的路上被須卜骨都侯預先埋伏的一萬大軍包圍了,大單于夷然不懼,率軍奮戰,最後被亂箭射死。須卜骨都侯看到羌渠的首級之後,隨即率領大軍殺向美稷。單于庭的大軍措手不及,倉促應戰,右賢王於夫羅利用浦水河的有利地形,死守美稷,堅決捍衛單于庭的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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麴義沒有絲毫猶豫,立即下令大軍全速趕往美稷救援。這個時候,能把匈奴單于庭的人救出來一個是一個,否則,如何向天子交待。
「雷子,你親自趕回晉陽,向徐大人討要援兵。」
「通知長城要塞和句注要塞,匈奴人反了,叫他們立即做好應戰準備。」
麴義掃視帳內眾將一眼,大聲吼道:「犯我強漢者,殺無赦!」
白馬銅聽說漢軍突然急速南下,急忙率軍追趕,但麴義根本不予理睬,只顧督軍狂奔,大軍於第二日下午趕到美稷。漢軍沿浦水河西岸列下陣勢,和浦水和東岸的單于庭軍隊互為犄角。須卜骨都侯看到漢軍趕到,隨即停止了攻擊。當天晚上,白馬銅大軍趕到,匈奴叛軍將美稷圍了個水洩不通。
左賢王呼樓蘭是大單于的長子,也是「儲副」,就是未來的大單于,但他現在不在美稷,無法在大單于死後立即繼位,所以現在單于庭的一切事務都由羌渠的從子右賢王於夫羅主持。右賢王匆匆趕到漢軍大營和麴義會面。
麴義站在浦水河邊,望著遠處密密麻麻的匈奴叛軍營帳,鼻子裡發出了一聲輕蔑的冷笑。他轉臉望向於夫羅,問道:「美稷有多少糧草?」
於夫羅四十多歲,身材健壯,鬍鬚濃密,眼神像雄鷹一樣銳利有神,他滿臉悲憤,低聲回道:「糧草很少,牲畜也不多,能支持十天半月就不錯了。」
「有援兵嗎?」
「南方的鐵雕王去卑還能集結一萬人。」於夫羅說道,「他是單于庭的日逐王(匈奴高官),和大單于情同手足,應該不會背叛大單于。我已經叫我弟弟左大都尉呼廚泉帶人趕往南方找他求救了。」
「什麼時候能到?」
於夫羅搖搖頭,說道,「最快也要十幾天之後。去卑一旦知道右部落和屠各部落背叛大單于,舉兵作亂,一定會先帶著自己的部落往長城要塞方向撤。只要部落安全了,他就會北上。」
麴義想了半天,突然說道:「撤,今天晚上就撤。」
站在麴義身後的眾將和單于庭的官員們驚愣不已,一時間大家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
「為什麼要撤?」於夫羅激動地喊道,「大人為什麼要撤?十幾天後援兵就到了,我們可以裡應外合,擊敗須卜骨都侯和白馬銅,把他們趕到黃河以北。」
「大人,并州還有兩萬鐵騎,右賢王也還有一萬援軍,我們在實力上並不比叛軍差多少,完全可以放手一搏,大人為什麼要後撤?」楊明十分不滿地問道。
「既然我們可以擊敗叛軍,那為什麼須卜骨都侯還敢殺死大單于,攻打美稷?」麴義劍眉倒豎,大聲說道,「那是因為他們背後有鮮卑人,有拓跋鋒。」
「須卜骨都侯和白馬銅為什麼這個時候舉兵叛亂?難道僅僅就是為了大單于這個王位嗎?拓跋鋒有必要為了一個匈奴人的大單于興師動眾嗎?」麴義手指東北方向,厲聲說道,「他們是為了拖住我們,把并州的所有兵力都誘到西河,誘到呂梁山以西,這樣他們就可以輕而易舉地攻下句注要塞。要塞一失,胡人就可以長驅直入,一直打到晉陽,肆意燒殺擄掠。」
麴義盯著右賢王於夫羅,繼續說道:「你可以為大單于報仇,可以為部落的背叛血腥殺戮,但我不能不要北疆,不要晉陽,我要守衛的是大漢國的疆土,我要看護的是大漢國的子民。」
於夫羅咬牙說道:「這美稷難道不是大漢的國土?我匈奴人難道不是大漢的子民?」
「正因為你們是大漢國的子民,我才要立即後撤。」麴義揮手說道,「右賢王想過沒有,等到叛軍全部集結完畢,就是六萬人對決十萬人,我們還能剩下多少人?你到底是為了替大單于報仇還是想把匈奴滅族?此戰過後,即使須卜骨都侯和白馬銅被你殺了,但因此戰而死的絕不僅僅是匈奴叛逆,還有更多無辜的匈奴人。」
「撤出美稷,我們迅速南下,在長城要塞的支援下,進可攻,退可守,先立於不敗之地,同時接回左賢王呼樓蘭繼任大單于。只有我大漢國天子認可的大單于才是匈奴人真正的大單于,這一點,幾十萬匈奴人都知道。只要單于庭重建,大單于舉旗高呼,殺死大單于的須卜骨都侯即使自立為大單于,也得不到匈奴人的擁護,到那時,他和白馬銅進退失據,敗亡也就是早晚之間的事。」
「我們以四萬兵力在西河一帶拖住叛軍,這樣并州的兩萬鐵騎就可以支援句注要塞,擋住鮮卑人的入侵。鮮卑人失去了匈奴叛軍的支援,攻打要塞又受阻,我看他還怎麼玩?只要將軍大人率軍從幽州返回,他們就等死吧。」
於夫羅望著滔滔不絕的麴義,看著他義正言辭,慷慨激昂,一副我都是為了你匈奴人著想的樣子,心裡一陣陣冒火,肺都氣炸了,恨不得和他當場撕破臉。說到底,麴義不是匈奴人,麴義一門心思想的都是如何守住句注要塞,如何保住太原上黨不受侵擾,他才不管匈奴人的死活,不管單于庭能不能繼續存在。
麴義接著又說了一句讓於夫羅氣得幾乎噴血的話。
「右賢王要是不走,我們走。你死了其實無所謂,無關大局,反正繼任大單于的是左賢王,和你沒什麼關係。」
站在右賢王后面的單于庭官員和一般大小將領頓時亂了起來,有的忍不住破口大罵。
鐵鉞拔刀吼道:「叫什麼叫?找死啊。」
麴義怒視匈奴人,非常驕橫地指著單于庭一幫官員說道:「你們必須跟我走,一個都不能留下,重建單于庭還要靠你們。」
「右賢王,你想好沒有。」麴義指著他說道,「如果想好了,立即收拾東西,能帶走的統統帶走,不能帶走的一把火燒掉。」
於夫羅強忍怒氣,站在河邊想了很長時間。麴義如果帶著大軍走了,靠他這一萬人肯定很難守住美稷,而且麴義一走,去卑的援軍還會不會來就很難說了。要想給大單于報仇,要想重建單于庭,要想剿平叛軍,僅僅靠自己左部落的這點人馬肯定不行,必須要依靠大漢國和大漢國的軍隊。雖然叛軍的背後有強大的鮮卑人撐腰,但自己如果得到戰無不勝的豹子相助,有什麼事做不成?
「好,我們南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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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賢王於夫羅剛剛離開,須卜骨都侯的信使就到了。
且渠(匈奴軍隊高官)蘭離棄是匈奴貴族,家世地位都很顯赫,他直截了當的對麴義說:「大人只要同意左谷蠡王須卜骨都侯為大單于,我們就撤兵議和。」
「議和?」麴義冷笑道,「須卜骨都侯有什麼資格和我議和?」
「大人,左谷蠡王須卜骨都侯和右谷蠡王白馬銅聯手起兵,並不是背叛大漢國,這只是匈奴內部之爭而已。」
「內部之爭?笑話,你們殺了大單于,危害我大漢國邊塞安寧,這還不是背叛我大漢國?」
蘭離棄是個四十多歲的消瘦中年人,小眼睛裡露出一絲精明,他看看麴義,心裡十分不安,這位新任的護匈奴中郎將怎麼這麼難說話,難道非要打個你死我活才過癮?
「大人,羌渠這個大單于是當年護匈奴中郎將張修所立,他既不是呼征的繼承者,也不是匈奴各部所共同推立的。羌渠買通張修,殺了呼征,篡奪了大單于之位,他早就該死了。匈奴的大單于本來就應該是須卜骨都侯。」
麴義冷哼一聲,說道:「我不管那些陳年舊事,我只知道匈奴的大單于是羌渠,這是我大漢國的皇帝陛下親口告訴我的。你們殺了他,就是造反。」
蘭離棄有些惱火了。你當真以為我們怕你?我們是給你臉,給你台階下,要不然早就把你殺了。他忍了又忍,強做笑臉道:「大人,如今事實擺在這,大單于已經死了,匈奴各部要求擁立須卜骨都侯為新大單于,大人何不順水推舟答應了。這樣大人既能得匈奴之心,又能平匈奴之亂,還能建功立業,一舉三得的事,大人何樂而不為?大人為什麼一定要你我雙方打得血流成河?」
「須卜骨都侯不僅僅想做個大單于吧?」麴義怒極而笑道,「他想做大單于?做夢去吧,我叫他作鬼都不成。」
蘭離棄再也忍不住,推案而起,大聲說道:「大人太過份了,難道我匈奴人怕了你?」
麴義猛地一拍案幾,縱聲吼道:「難道我怕了你匈奴人?」
「來人,給我殺了他,斬下頭顱送給須卜骨都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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須卜骨都侯望著地上血淋淋的頭顱,氣得咬牙切齒。
匈奴人臣服大漢國已經兩百多年了,歷任大單于繼任之後都要得到大漢國天子的承認,否則名不正言不順,匈奴各部也不會俯首聽命。以羌渠的身份根本不夠資格坐上大單于之位,但因為大漢國的支持,他照樣做了大單于,匈奴各部落也不得不聽命於他,他的後代也照樣可以繼承大單于之位。
這次眾多的匈奴部落首領雖然被須卜骨都侯和白馬銅兩人軟硬兼施,答應支持他們,但條件也很簡單,那就是你須卜骨都侯必須要做大單于,得到大漢國承認的大單于,否則,將來誰保證他們的生命?只要須卜骨都侯做了大單于,得到了大漢國皇帝的承認,大家就不是叛亂份子,該怎麼生活還怎麼生活,但如果不是這樣,大家就是大漢國的敵人,是單于庭的背叛者,後果不言而喻。和連之死就是前車之鑒,強大的鮮卑國都被打敗了,不要說匈奴人了。
「大單于是匈奴人的大單于,和他大漢國有什麼關係?」白馬銅笑道,「我們說你是匈奴人的大單于,你就是大單于。」
須卜骨都侯苦笑。如果沒有大漢國皇帝的承認,自己就是做了大單于也沒幾個部落會依從。只要左賢王呼樓蘭一回來繼任大單于,重建單于庭,匈奴眾部落十有**都會跑到呼樓蘭的單于庭去。大漢國的天威已經在匈奴人心中紮下了根,不是動動嘴皮子,有幾萬大軍就可以改變的,尤其去年鮮卑人的大敗更是讓匈奴人畏懼鎮守北疆的豹子李弘。
「呼樓蘭回不來了,豹子也回不來了。」白馬銅好像看透了他的心思,捋鬚笑道,「大單于放心吧,過不了多久,大漢國皇帝就會派人來恭賀大單于了。」
須卜骨都侯沉吟良久,問道:「拓跋鋒的大軍到了雁門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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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漢國中平五年(公元188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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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州刺史張懿接到麴義的急書,立即命令句注要塞守軍嚴陣以待。
「麴大人懷疑拓跋鋒要來攻打雁門關,你看有這可能嗎?」張懿和雁門太守郭蘊地站在城樓上,望著遠處的崇山峻嶺,心情沉重。
「匈奴人敢在這個時候反叛,一定有所倚仗,他們難道不想想後果?」郭蘊歎道,「你也知道,鮮卑人雖然在西疆大敗,但損失的主要是彈汗山王廷、西部鮮卑和屠各族的軍隊,拓跋鋒的損失其實微乎其微。拓跋鋒的野心大啊,他看中的不僅僅是北疆四郡,而是整個北疆。假如他此時入侵,時機的確掌握得非常好。」
「匈奴人大亂,我們必定要全力平叛,以免禍及整個北疆,如此一來,則雁門、太原和上黨就沒有什麼防禦兵力了,如果鮮卑人和匈奴人趁機攻打雁門,擄掠太原上黨,他們不但能發財,還能摧毀并州南部,但我大漢國遭此重擊,恐怕……」
張懿臉上憂色更重。
「要不要向鎮北將軍府求援?」張懿問道,「或者,給鎮北將軍寫信……」
「鎮北將軍府的留守兵力要看護太原、上黨和河東三郡,還要到西河支援麴義,徐大人已經捉襟見肘了,還是再等等吧。」郭蘊搖頭道,「至於鎮北將軍……幽州的情況相比并州來說,更為嚴重。幽州叛亂不平,鮮卑人和烏丸人可能趁機南下,一旦等到胡人佔據了幽州中部郡縣,首當其害的就是冀州。冀州是我大漢國的重中之重,冀州假如禍亂不止,會直接動搖我大漢國的根基,所以我們還是不要把并州的事早早告訴鎮北將軍,免得他心憂并州,無心幽州戰事,以至於危害了國家社稷,那就罪莫大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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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外的馳道上響起了急促的馬蹄聲,要塞的斥候們紛紛打馬而回。鮮卑人來了。
鮮卑大王魁頭,北部鮮卑大人拓跋鋒率領五萬大軍趕到了雁門關。
張懿望著關外鮮卑大營裡高高矗立的大纛王旗,不禁大笑起來,「這個魁頭就像和連一樣,這麼急著要建功立業,他是不是擔心自己王位不保啊?不過他和拓跋鋒怎麼跑到了一起?他難道不怕自己象和連一樣,一命歸天?這個拓跋鋒可是很走霉運的一個人。」
「這也可以理解,他年紀輕,又沒有功勳,怎麼服眾?」郭蘊冷笑道,「魁頭雖然有慕容風給他撐腰,但……」
郭蘊突然臉色一變,望著張懿說道:「這一切是不是慕容風策劃的?」
張懿聽到慕容風三個字,笑容頓斂,神情有點緊張,「伯涵,你怎麼突然想到了他?」
「你看,去年鮮卑人屯兵關下,屠各人叛亂,白波蟻賊叛亂,把鎮北將軍的兵力拖在了并州,差一點就讓幽州張純和黑山黃巾軍會合了。如果兩軍會合,實力大漲,佔據冀州大部,幽州叛軍必定要南下,那麼鮮卑人和烏丸人會不會乘虛而入,佔據幽州中部和東部的郡縣?」
「這有可能。」張懿點頭道,「慕容風一直野心勃勃想佔據幽州邊郡,他在背後支持張舉張純叛亂,這可能就是條件之一。」
「去年由於鎮北將軍及時招撫了張燕和楊鳳,打通了并州通往冀州的道路,然後以騎兵奔襲邯鄲,造成蟻賊會師的圖謀失敗。」郭蘊皺著眉頭說道,「慕容風奸計不能得逞,於是一計不成再生一計,這次他趁著鎮北將軍率部北上幽州平叛之際,先唆使匈奴各部叛亂,再讓魁頭和拓跋鋒結盟南下入侵,其目的無非是逼迫鎮北將軍回師并州而已。」
「白馬銅狡猾透頂,拓跋鋒更是陰險狡詐,他們會上慕容風的當?鎮北將軍一旦回師并州,他們可就慘了。」張懿懷疑地說道。
「所以魁頭親自來了。」郭蘊說道,「這是慕容風對他們的一個承諾,他一定會保證白馬銅和拓跋鋒不會空手而歸。」
「那這麼說,魁頭不僅僅是代表慕容風來坐鎮指揮,他還想大撈一筆。」張懿說道,「但假如鎮北將軍不顧一切率軍而回呢?」
「慕容風既想把鎮北將軍逼回來,又想把并州摧毀了,還想保住幽州目前的形勢,所以對他而言,最關鍵的就是什麼時候讓鎮北將軍回并州。我想他已經有辦法了,鎮北將軍未必想什麼時候回來就能什麼時候回來。」
「鎮北將軍的大軍趕到幽州之後,首先沒有陛下的命令他絕對不敢回頭,其次,他即使要回來,糧草輜重的供應也是一個問題,另外,如果鎮北將軍沒有重創叛軍,他也不願意回來,白馬銅和拓跋鋒正是看出了這幾點,所以才敢大膽出兵響應慕容風。等到胡人侵入了太原和上黨,鎮北將軍再趕回來的時候,他們早就滿載而歸了。」
「到時候,幽州叛亂未定,而并州盡毀,北疆岌岌可危,鎮北將軍的命運可想而知了。」
郭蘊痛心疾首地說道:「你說,我這個猜測有錯嗎?慕容風不死,我北疆永無寧日。」
張懿仰天長歎,「伯涵,我們堅守雁門關,就是死了,也不讓胡人越過長城一步,我倒要看看,他慕容風怎樣毀我北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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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門關外,鮮卑大王魁頭在自己的弟弟邪歸逆、北部鮮卑大人拓跋鋒等人的簇擁下,遙望關隘。
「幾百年來,我們還未曾聽說有誰攻破過雁門關,殺進晉陽。」魁頭那雙晦澀的眼睛直直地盯著雄偉的雁門關,緩緩說道,「今天,我們能不能做到?」
拓跋鋒揮動馬鞭,自信地說道:「大王放心,這次有大王親自指揮,鮮卑大軍定能拿下雁門關,直殺晉陽。」
拓跋韜也在一旁笑道:「大王拿下了雁門關,創下驚世偉業,從此大草原上就是大王的天下了。」
魁頭四下看看眾人,眼裡閃過一絲嘲諷之色。這次慕容風已經安排好了一切,為的就是給自己創造建立功勳的機會。指望你們這些人,我還不成了和連第二。
「匈奴人和烏丸人什麼時候能到?」
「快了。」豪帥邪渠回道,「虎王白馬銅說,等立須卜骨都侯做了大單于後,他就立即率部趕來會合。代郡的烏丸人已經在路上了。」
魁頭笑笑,「大單于?派人去恭賀一下,順便催催白馬銅。」
「大王,什麼時候開始進攻?」
「立即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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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北將軍府的氣氛突然緊張起來。
徐榮看到雷子親自回到大營求援,知道美稷的形勢已經到了千鈞一髮的時候。他二話不說,立即命令狂風沙帶著武騎營支援麴義。
「大人有什麼交待嗎?」雷子和狂風沙臨走時問道。
徐榮攤開地圖,指著位於上郡龜茲的長城要塞說道:「你們回去之後,告訴麴義,叫他務必撤回平定、白土一線,依托長城要塞的支援,和匈奴叛軍對峙。」
「大人擔心東羌人?」雷子問道
「對。如果白馬銅和東羌有勾結,旭癸突然從側面攻擊我們,大軍的退路就會被截斷,糧草很難接應。」
「如果單于庭的人執意要進攻呢?」
徐榮想了一下,說道:「如果他們執意進攻,你就告訴他們,我們會轉而支持須卜骨都侯為匈奴大單于。」
「大人,驃騎營什麼時候趕到西河?」
「沒有援兵了。」徐榮堅決地說道,「你告訴麴義,三萬鐵騎,再加上兩萬單于庭的匈奴軍,他手上已經有五萬大軍了,如果他還不能擊敗匈奴叛軍,你叫他自己想想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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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榮送走武騎營,立即以八百里快騎上奏天子,要求緊急供應糧餉和軍械。
「命令李溯、弧鼎和棄沉,立即帶五千鐵騎趕到鎮北將軍府。」
「命令射纓彤,加強水陸兩道的警戒,務必保證物資運輸的安全。」
一匹匹快馬飛奔出營,到各地傳達徐榮的命令。
就在這時,雁門關的求援信送到了徐榮的手上。左彥和李瑋都極力要求徐榮立即徵調黃巾軍北上支援,但徐榮斷然拒絕了他們的建議。
「春耕已經開始,此時抽調黃巾軍,會動搖民心。」徐榮說道,「雁門關有七千守軍,倚仗句注要塞之險,守上一個月不成問題。告訴他們,沒有援軍,士卒打完了,各級軍官頂,軍官打完了,叫刺史大人,太守大人帶著兩府掾史往上頂。」
「大人,徵調一萬黃巾軍士卒支援邊關,抗禦胡人,這也是為了穩定民心,為了屯田,為什麼不行?」李瑋急切地說道,「難道邊關危急了,流民還有心思屯田嗎?」
「正因為如此,所以才不能徵調。」徐榮說道,「黃巾軍坐鎮晉陽安然不動,等於告訴并州的百姓,邊關雖然有胡人入侵,但情況並不嚴重,大家可以安心屯田。等春耕完成了,苗種下地了,黃巾軍和百姓們為了保護自己的將來,會自發地趕到邊關奮勇殺敵。」
「強行徵調和主動請纓,給并州百姓所造成的影響根本就是兩回事,有天壤之別,黃巾軍的士氣和百姓的民心向背直接決定了我們能否擊敗胡人的入侵。」
徐榮隨即命令棄沉帶一千鐵騎趕到了雁門和太原交界的原平城,封鎖了兩地之間的一切消息。同時急書麴義,命令他改變策略,立即主動向匈奴叛軍進攻,以便拖住匈奴叛軍,使他們無暇支援雁門關的鮮卑人。
徐榮的堅持果然起到了效果。
駐紮在晉陽的五萬黃巾軍就像沒事人一樣,天天待在營寨裡訓練,一點都沒有北上禦敵的意思,這給了并州百姓極大的信心。太原和上黨兩地的百姓經過最初的驚恐之後,逐漸安靜下來。各地雲集到晉陽大市的商賈本來聞風而逃,後來看看一切都和過去一樣,隨即又回來了,該幹啥幹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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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回旨,答應鎮北將軍府將盡一切能力提供糧餉和軍械,但援兵一個都沒有,自行解決。
不久,徐榮接到了雁門太守郭蘊的急書,并州刺史張懿陣亡,句注要塞的守軍傷亡慘重,武器短缺,請求支援。
徐榮喊來李瑋,命令他徵調三千民夫,立即將晉陽武庫裡的所有軍械全部搬到雁門關去。
「大人,我們一點都不留嗎?假如……」
「沒有假如。」徐榮淡淡地說道,「如果句注要塞的人打光了,最後一個倒下的就是我。所有軍械,全部運到句注要塞。」
「你立即通知謝明,叫他告訴關中富豪徐陵,還有河東的衛家,如果五天內,還沒有軍械運到晉陽武庫,我就另找別人了。」
「還有,從關中購買的糧食和軍械不要再運河東了,直接由馮翊郡送到上郡的長城要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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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州中部是巍峨的呂梁山。在它的東面是雁門郡,太原郡,上黨郡,雁門郡句注要塞的戰事一天比一天激烈。在它的西面是西河郡,上郡,在西河郡的美稷,平定一帶,麴義和右賢王於夫羅各帶鐵騎,向叛軍發起了頻繁的進攻。
就在并州戰事興起的時候,鎮北將軍李弘帶著大軍趕到了上谷郡的涿鹿城。他的大軍將由沮陽城出軍都山的居庸關,直接攻向薊城。
聞訊而來的白鹿部落首領鹿破風和舞葉部落首領射墨賜趕來拜見李弘。這兩個部落因為李弘和風雲鐵騎的原因,已經名震北疆,天子也數次予以賞賜。鹿破風和射墨賜如今在上谷郡很風光,當地郡府的官僚對他們非常客氣。幾人兩年多沒有見面,言笑甚歡。
坐在大帳內的李弘忽然看到趙雲在帳外對他連連招手,急忙走了出來。
「大人,左賢王呼樓蘭死了。」趙雲臉色煞白地說道。
李弘頓時傻了。他派趙雲邀請左賢王呼樓蘭到大帳來見見鹿破風和射墨賜,怎麼一轉眼的功夫他就死了。
「大人,我們剛剛走進大營,左賢王就被自己的侍衛刺殺了,我……」趙雲懊悔的都不知怎麼說了。
「他的侍衛呢?」
「當時場面非常混亂,大家圍在一起亂砍,結果都死了。」
呼樓蘭是匈奴的「儲副」,未來的大單于,他死了,而且還是在自己的大營裡被刺殺的,這消息一旦傳出去,一萬匈奴大軍立即就要炸了鍋,如果再有人蓄意挑撥離間,說是自己殺的,那匈奴鐵騎不造反才怪。
李弘勉強鎮定心神,焦急地問道:「消息可洩漏了?」
「沒有。「趙雲說道,」我立即封鎖了大營,任何人不得進出。將軍的大營目前只有黑豹義從營和斥候營士卒,都是自己人。」
「快帶我去看看。」李弘說道,「當時現場有多少人?」
「除了左賢王的人,就是我的親衛,大概有五六十人,現在都集中在一個臨時騰出的軍帳內。」
「劉豹呢?」
「劉豹在自己的軍營,和劉冥在一起。」趙雲說道,「要不要我把他叫來。」
李弘一邊走,一邊說道:「讓我想想,讓我想想。」
他接到徐榮的急書是在五天前,說屠各族又反了。難道匈奴出了大亂子?呼樓蘭是被自己的侍從殺死的,應該和張舉張純的叛軍沒有關係,那麼,就只有和匈奴內部的大單于之爭有關係了。匈奴如果大亂,必定會禍及并州。李弘憂心如焚,一時間茫然無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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