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帝國風雲錄 第一卷 立馬橫槍篇 第七章 山雨欲來 第二十節
    如同上次李弘力主招撫黃巾軍一樣,這次李弘的重開鹽鐵之策也在京中掀起了軒然大波,尤其是在屯田需要持續投入巨大錢財和國家動亂財政枯竭的情況下,這個波瀾掀動的就有點適逢其時而又驚心動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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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遠在并州的李弘所根本想像不到的。

    朝廷內外,朝野上下,都陷入了無休止的激烈爭論之中。內廷的尚書檯和中官們在爭論,外廷的三公府、大將軍府和王侯權貴、各級官僚在爭論,京中的名士大儒、太學的士子們、門閥世族的家主、豪富商賈也在爭論。

    最早爭論的不過是朝廷能不能重開鹽鐵,但後來就爭論到了大漢國的財政政策,治國政策,後來演化為學術之爭,儒學和黃老之學以及其他流派之爭,整個洛陽都沉浸在了通宵達旦的論辯和清談之中,人人神情激奮,個個不知疲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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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鹽鐵和土地一樣,是國家財政的兩大支柱,尤其鹽鐵之利遠遠大於農耕之利,更加凸現其對國家的重要性。鹽鐵官府專賣,如果控制得當,的確可以收益頗豐,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在流通不暢和貪污**等各種因素的影響下,鹽鐵之利就會巨減。這就和土地兼併造成農耕賦稅銳減的道理是一樣的。尤其本朝實行的是重農抑商的國策,商人地位低賤,商人們為了擺脫困境,紛紛買官買爵,脫離賤籍,官和商已經沒有明確的界限了。官和商既然合為一體,鹽鐵又是暴利的行業,加上朝廷**,鹽鐵之利自然流向了私庫,國家的財政自然也就枯竭了。

    在這種情況下,重開鹽鐵,私商介入經營,在理論上的確可以迅速讓大漢國的財政得到恢復,因為私商介入經營,一來打破了官府對鹽鐵的壟斷,無論是價格還是產量、質量,都會隨著百姓的需要而靈活波動,受益的不僅僅是商人,更多的是天子和皇室、國家和百姓;二來可以有效遏制鹽鐵行業的**,打擊官商勾結,減少少府和大司農府的損失。本朝建國初期,私商介入鹽鐵經營,曾經為國家復甦和繁榮作出了很大貢獻。

    但問題是,商賈介入鹽鐵經營,立即就會形成富商巨賈,他們和大量兼併土地的門閥豪強一樣,對國家的破壞和威脅是顯而易見的。

    商人作為一種獨特的社會角色,其流動性及慣常的精明,對於本朝所追求的淳厚樸直的民風而言,極具破壞性,另外,商賈中不乏傑出人士,他們往往倚仗雄厚的經濟實力,形成一股影響國家政策的龐大勢力。

    歷史上,這種人非常多。孔子的學生子貢是個巨商,他一出門,車隊成列,車中所載的都是黃金玉帛,派頭大得很,當時他來往於各國之間,與各國君王們分庭抗禮。還有秦國的巴寡婦巴清。她是巴蜀人,開礦起家,在當時富甲天下,秦王政為了跟這個巴寡婦見面,商談營商富國之事,特別開闢了一條馳道,把她從巴蜀請來對坐而談。至於名震千古的呂不韋,那就更不用說了,他從營商開始直到執掌秦國政事十幾年,是以商賈之力影響國政的典型了。

    臥榻之測,豈容他人酣睡。作為國家集權的代表,歷代君王們自然不能容忍在社會中挺立起一支能分化其權力的力量。於是,自秦開始,歷代君王們便開始運用各種手段打擊能分化其權力的其他社會力量,商賈首當其衝。

    商賈勢力在春秋戰國時期,由於列國紛戰,各國諸侯急於尋找社會力量以壯大自身,所以當時的商賈勢力得到了生存和發展。但自大秦統一六國之後,始皇帝和他的臣僚們注意到了商賈勢力所帶給國家的影響和威脅,於是,始皇帝逐步採取了打擊政策。其打擊手段主要有兩手,一是在國家政策上將諸多商品收歸官營,以斷絕商人牟利的根源。其次,就是利用各種學術理論和社會教育打擊戕害商人,在百姓中形成一種以商為賤的風氣。在這雙重打壓之下,商人們的生存環境越來越艱難,勢力迅速萎縮,再難形成一股獨立於官僚控制之外,能對生活產生較大影響的社會勢力了。

    君主在打擊商賈勢力的同時,為了平息士族階層和百姓們的怨恨,同時也充分認識到重農之策的優點,重農抑商之策便應運而生。

    「因為鹽鐵本身的暴利特性,一旦放開經營,勢必迅速產生商賈勢力,那麼,這重農抑商之策豈不要被徹底推翻?本朝當初之所以採取重農抑商之策,是因為土地兼併已經嚴重危害了國家的穩定,但現在土地兼併也已經嚴重危害了社稷,此時突然改變祖制,推翻重農抑商之策是不是更加加速國家的衰敗?」反對放開鹽鐵的王侯權貴、門閥世族們異口同聲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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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這裡,有必要說明一下重農抑商之策的由來。

    重農抑商政策產生於戰國時代,最早由李悝在魏國的改革內容中有所體現,隨後商鞅在秦國的變法中將重農抑商政策第一次明確提出,並以此作為大力推行農戰方針的基本內容付諸實施,到了本朝武皇帝時期,重農抑商政策再度實施並得以逐漸完備,至今已有三百多年。

    秦統一六國後,隨即統一了度量衡、貨幣和文字,建立了四通八達的馳道和直道,修建了靈渠,發展了漕運,為全國範圍的物資運輸和交換奠定了制度和物質基礎。當然,秦始皇時候,國家剛歷百餘年的戰亂,一切都很落後,商業更不發達。但是,自本朝高祖平定天下之後,大秦國所奠定的制度和物質基礎得到了充分而有效的利用,貨殖商貿迅速發展起來。

    本朝吸取了大秦國滅亡的教訓,輕斂薄賦,只收十五稅一的田租。在對待商貿的態度上,也採取放任無為,不抑兼併的自有之政策,結果,商貿活動非常活躍,產生了很多的富商巨賈。然而,這些富商巨賈們迅速把錢變成了土地,土地迅速集中到少數人手裡,當時富者田連阡陌,而貧者無立錐之地。富賈豪強們避稅能力強,國家稅收隨之進一步減少,迫使當時的大臣晁錯提出了「納粟拜爵」之策以緩解危機。到了武皇帝時期,為了籌錢征伐,開始賣官賣爵,有錢人都有了爵位,看上去已經不是商人了,但本朝的國庫卻空了,不得已,武皇帝只好下令對富豪徵收重稅,以重拳打擊商賈。如果富人們隱瞞稅收,一經告發,則財產一半給告發者,另一半收歸國庫。一時間,「楊可告緡遍天下,中家以上大抵遇害」。

    本朝初期的放任自由,農工商並重的經濟政策,雖然幫助國家迅速恢復了元氣,走向了繁榮富強,但後期商賈勢力的過度膨脹和大量兼併土地卻嚴重威脅了國家的穩定和安全。富豪們大量兼併土地,造成了大量農民生活貧困、流離失所。民為國家之本,民本一動,國家的統治根基也隨之動搖。

    本朝自武皇帝開始,意識到了商賈具有積聚社會財富和危機國家穩定的強大力量,所以他立即採取了殺商政策,重農抑商,平衡商人和農夫的利益。從此,歷任君王都將重農抑商作為國家的基本國策忠實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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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支持者認為,抑商重農之策在打擊富商巨賈的過程中,雖然贏得了士族的支持,得到了民心,但過分打擊商貿活動,卻最終傷害了耕地的百姓,傷害了國家,危及了社稷。

    本朝四百多年來開荒十五億畝,黃河兩岸,中原地區,幾乎已經看不到森林,但國家為何還這麼窮?

    本朝人口最多的年代曾經達到五千六百多萬,本朝近百年來的軍資開支累積達到五百多億,這麼多人吃飯,這麼多賦稅要交,從哪裡來?土地。

    國家龐大的財政支出是本朝的土地和百姓所無法支撐而又不得不支撐的。本朝的百姓在「重農」的國策之下,承擔著超出自己支付能力的數倍乃至數十倍的沉重負擔,苦不堪言。但本朝的「抑商」結果是什麼?由於貨殖本身的特殊性和必要性,由於鹽鐵等商貿事實上的存在,在表面「抑商」的背後,卻是官商不分,官商勾結,牟利害民。

    表面的重農和實際的重商,這就是本朝土地兼併屢禁不絕,國庫枯竭,社稷危機的根本原因,這就是本朝重農抑商之策的最終結果。

    上至天子,下至士子,由於重重原因,明知道「商」之不可抑,卻不得不抑,明知道「農」之必須重,卻難得其重。本朝的農、商在王侯權貴、門閥官僚的過分介入下,已經長期處於岌岌可危的生存狀態,如果再不力圖變革,本朝的社稷必將有傾覆的一天。

    「如今國家危難,民生凋敝,只有再次啟用本朝初期自由開放,依法治國之策,以圖重振社稷。」支持者毫不讓步,高聲疾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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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支持者的這一說服,卻觸動了大漢國最為敏感的區域,那就是儒家學說和黃老學說的爭論?以法治國和以德治國的爭論?

    朝廷的爭論突然之間延伸到了太學,延伸到了名士大儒,延伸到了學術的爭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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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儒家學說在本朝佔據主導地位,它的學說直接影響和決定了重農抑商政策的實施和推行。

    儒家學說倡導君權天授,由此引申出「大一統」的集權統治。大一統的集權統治需要一種與之配套的經濟政策,而重農抑商之策正是以其能打擊富商豪強獲得民心,穩定人口、易於管理等諸多優點,順理成章的成為國家首選。

    推行重農抑商之策需要一個完善的文官體系,這一點儒家學說也幫助君主做到了。

    秦一統六國之後,將郡縣制推廣全國。本朝從秦制。郡縣制的設立為國家權能的實施減少了掣肘的力量,也為本朝理清了一條上下交流的渠道,本朝官僚體系的觸角也隨之遍佈全國各地。本朝的官僚以「士大夫」為主體,「士大夫」的身份具有「儒生」與「官吏」的二重特性。這種二重性既使得「士大夫」在推行國家政策時具有積極的主動性,同時又因其身份中「儒生」的特徵,從而使得「士大夫」的官僚體系具有了部分的親和力。這種親和力使得在民間營造「重農」風氣成為可能。

    本朝的官僚體系幾經反覆、幾經磨合,終於形成了陽儒陰法的士大夫官僚體系,「禮治」與「法治」、儒生與文吏的結合日趨完美。

    由於士大夫的官僚身份,他們成為統治者的一份子,參與了特權的分割。這種特權的實際收益使得士大夫們和君主的利益緊密相連,他們因此成了「重農抑商」政策的真正參與制訂者和推行實施者。士大夫們清醒地認識到商貿的過分發展,隨之而來的必然是商賈勢力的復甦,這對他們的地位和權勢有著巨大的威脅,這一點是以承擔天下道義之大任的士子儒生們所不能接受的。

    另外,儒生在成為官員之後,並沒有完全失去對自身真正身份的認識及社會道義的擔當。儒家學說裡的「富民」、「教民」便成為儒生的社會責任與道義擔當。在「富民」的問題上,儒家的主張是「藏富於民」。這種藏富於民的主張與國家的「重農」之策在名義上取得了一致,這也是他們積極主張重農抑商的原因之一。

    所以,以儒家學說為根本的官僚們成了反對變革的中堅力量,他們不但反對農工商並重,更反對鹽鐵放開。

    名士大儒和部分持反對意見的士族官僚們聚集在一起,以上奏,勸諫,論辯,組織太學學士到北宮請願等形勢,向天子和朝廷發起了一浪高過一浪的反對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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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子被嚇住了,急忙跑到後宮玩毛驢拉車去了,他不管了,一連十幾天都不敢上朝。

    太尉崔烈發飆了。他和一幫支持鹽鐵放開,力圖變革的官僚們無論在尚書檯,在朝議,在三府議事,在太學,還是在官僚商賈的論辯會上,面對氣勢洶洶的反對浪潮,義無反顧,聲嘶力竭,扯開嗓子就吼上了。

    尚書檯各級官員由於分歧太大,意見不能統一,遲遲沒有拿出最後議定的文書。太尉府各級掾史在崔烈的說服下,基本上同意了并州鹽鐵的放開,但司徒府,司空府都持反對意見,導致尚書檯和三府議事每次都吵得不可開交,不歡而散。

    按照大漢律,詔告全國的政令首先需要徵得三公府的同意,蓋上三公的金印後,交天子認可,然後才能蓋上主璽。此事如果一拖再拖,對并州屯田極其不利。

    鹽鐵官賣和重農抑商之策是緊密相聯的,李弘雖然在奏章中有意識的迴避了這個問題,但事情一到朝堂上,什麼都清楚了,瞞是瞞不過去的。重農抑商之策不僅僅關係到本朝士、農、工、商四大階層的秩序問題,更重要的是,它直接關係到哪個階層和國家爭奪財源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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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子聽說太后要見自己,這才出了後宮。

    去永樂宮的路上,天子問蹇碩,最近洛陽可有什麼新鮮事?蹇碩說,官僚名士大儒們還是天天聚在一起爭論,太學學士門還是隔三差五跑到北宮門外示威請願,另外就是下個月太后要做壽了,宮內宮外的人都在忙著給太后送禮,其他的,就沒什麼事了。

    「太尉大人最近如何?身體還好嗎?」

    蹇碩失聲而笑。

    「你笑什麼?」天子笑嘻嘻地問道,「他是不是被別人罵慘了?這個老頭,總是找人罵。上次他說要放棄邊郡,結果朝野上下的人都要殺他,這次又說什麼要重開鹽鐵,結果朝野上下的人不止要殺他,還要把他的祖墳刨了。何苦?」

    「陛下,這次他被人打了?」蹇碩笑道。

    「誰?這還了得,竟然敢打三公重臣?朕要殺了他九族。」

    「是大長秋趙忠趙侯爺。」

    天子一愣,不說話了。

    「那天大臣們在尚書檯議事,太尉大人和趙侯爺吵了起來,趙侯爺罵他是討飯的,靠一個女人才做了三公,太尉大人大概氣瘋了,順手拿起竹簡就把趙侯爺的頭打破了。趙侯爺大怒,抓住太尉大人的鬍子就打了他一拳,把太尉大人眼睛打腫了。」

    天子大笑起來。

    「後來呢,後來呢?」

    「下午,太尉大人到太學論辯,和太學的博士諸生們吵了起來,現場大亂,太學的學士們趁機潑了太尉大人一頭墨水,還圍住太尉大人不讓他走。到了晚上,太尉大人才被衛尉劉大人帶兵救了出來。」

    天子一邊大笑,一邊連連搖頭。

    「彈劾李弘的奏章最近多不多?」

    「陛下,最近公車令天天用幾部馬車往尚書檯送奏章,其中大部分都是彈劾行鎮北將軍李大人的。皇甫大人現在也不看了,直接命人把彈劾奏章丟在尚書房外面。」

    「尚書檯對李愛卿的奏議可曾議定?」

    「皇甫大人和盧大人的意見都相左,更不要說下面的侍郎、掾史了,估計很難啊。」蹇碩擔憂地說道,「李大人這次馬蜂窩捅大了。」

    天子大笑,說道:「捅得好。他每次捅馬蜂窩,就有大批的人給朕送禮,太好了。這次正好太后做壽,估計太后收的禮也比歷年都要多。」

    「陛下,那這事如何收場?」

    「給他們去吵,管許多事幹什麼?朕躲著不上朝,時間長了,自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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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永樂宮,天子照例給小董侯和公主一人一件小禮物,父子三人說笑了一會,一起去見太后。

    太后收了許多禮物,心情非常好。她找天子來,也沒什麼事,就是問問朝野上下爭論不休的重開鹽鐵一事怎麼處理。

    天子知道自己的母親肯定是首受人之托來說情的。果然,太后明確向天子表示自己持反對意見,祖宗用了幾百年的制度怎麼能改呢?天子連連點頭,不改,不改,絕對不改。

    回到後宮,正好看見大長秋趙忠。趙忠是來告狀的,臉上的傷口還腫著呢。

    天子調笑了他幾句,說道,你沒事去惹太尉大人幹什麼?你不知道他最近心情不好?算了算了,回家歇幾天,不要來伺候朕了。

    趙忠詛咒了崔烈幾句,隨即奏道:「陛下,崔烈和李弘都沒安好心,他們合起伙來騙陛下,是想搶陛下的錢啦。」

    「那愛卿是什麼意思?」

    「陛下,鹽鐵放開之後,這錢大部分進了少府,還有一小部分變成商稅進了大司農府,但陛下卻一個錢的進帳都沒有。這幾年少府貼補大司農貼的少嗎?上次陛下要回冀州河間國祭祖,叫他大司農出點錢,他出了嗎?這些人壞透了,嘴裡說的好聽,少府的錢都是陛下錢,但其實呢?其實他們想盡辦法都要逼著陛下把少府的錢變成大司農府的錢,所以,陛下千萬不要答應他們。還是像現在這樣好,各地鹽鐵官合在一起,一年至少要給陛下的萬金堂進貢四五十億錢,這才是陛下自己的錢。」

    「對,對。」天子笑道,「朕心裡明白。你告訴各地鹽鐵官,今年給朕的上貢翻一倍,否則……」

    「陛下,現在戰亂多,鹽鐵之利很薄的。」趙忠苦笑著說道。

    「是嗎?」天子嘿嘿一笑,拿出李弘的密奏遞給他,「愛卿自己看看,你們到底誰在騙朕啦?」

    趙忠粗略一看,立即生氣地說道:「這些人太不像話了。陛下,該殺的要殺,不能手軟。」

    天子瞪了他一眼,沒有做聲。

    趙忠眼珠子轉了兩下,心裡生氣啊。你李弘的手也太長了,竟敢管到內廷來了,哼……

    「陛下,現今還有一個發財的機會。」

    「噢,你說說,什麼機會?」天子高興地問道。

    「陛下,如今關中關東運往并州的貨物連日不絕,那些商賈都發了大財了。陛下,他們走的可都是陛下的馳道,陛下的汾河啊,路壞了,陛下要出錢修,河道淤積了,陛下要出錢疏通,憑什麼啊?臣認為,陛下應該下旨,派人去河東水陸兩道收取漕運費用。」

    天子一聽,對呀,朝廷在并州屯田,為了籌措屯田的錢,如今都吵翻天了,但那些商賈大戶呢?不但不為朝廷屯田募捐出力,反而從中牟取暴利。

    「好,愛卿的提議太好了,愛卿真是我大漢國的中流砥柱啊。」天子興奮地拍著趙忠胖胖的大肚子,連連稱讚。

    「愛卿,那你說,派誰去河東好啊?」

    趙忠暗自冷笑,哼,李弘,你撂石頭打天去吧。

    「臣認為,這事要派個內廷的人去,免得陛下的錢又被人暗中截留,中飽私囊了。」趙忠笑瞇瞇地說道,「陛下,中常侍夏惲如何?」

    天子剛要點頭,驀然想起夏惲的兒子不是被李弘殺死的嗎?這要是派夏惲去河東,兩人鬧起來,豈不麻煩。

    天子隨即搖搖頭,說道:「不行,不行,愛卿,你難道忘記了,夏愛卿和李愛卿是有殺子之仇的。」

    「陛下,夏惲是去河東收錢,又不是去并州收錢,兩人見不到面的。」趙忠笑道,「河東太守韓嬰是夏惲的故吏,有他幫忙,事情要好辦多了。另外,陛下可以讓夏惲在河東多設幾道收錢的關卡,這樣,陛下的收入不就更多了。」

    天子仔細想想,很有道理。

    「好,好,你立即去辦。」天子催促道,「告訴夏惲,連夜動身去河內,早到一天,就多收一天的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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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弘最近一段時間天天接到尚書檯皇甫嵩的書信。皇甫嵩堅定地支持重開鹽鐵之議,但他在尚書檯遇到的阻力太大了,盧植,蹇碩等一幫大臣的堅決反對讓他一籌莫展。他通過書信把洛陽發生的一切都告訴了李弘,信中明顯就有鼓動他先行在并州放開鹽鐵,以籌措屯田錢財的傾向。李弘焦慮不安。沒有天子和朝廷的旨意,他這麼做終究是違法的,而且,并州的鹽鐵之利也無法支持并州的屯田所需。他還需要更多的錢。

    這時,并州的屯田出現了危機。不是因為沒有錢,而是因為沒有足夠的地。

    張白騎的典農都尉府和趙岐的護田校尉府在各地縣衙的配合下,軍屯和民屯的丈量土地,分配土地的工作進行的非常順利,但流民實在太多,甚至黑山的部分流民聞訊後也翻越太行山趕到了上黨郡。

    太原和上黨兩地的屯田兵數量巨大,達到了三十五萬人,相當於三分之一的流民了。他們佔據了大量的土地,嚴重制約了民屯的進度。

    趙岐找到了李弘,要求他和張燕、楊鳳商量,要麼立即縮減屯田兵人數,要麼立即徵調一部分屯田兵到其他郡縣墾地屯田。

    縮減屯田兵人數,當然不可能,這會動搖黃巾軍的軍心。但徵調部分屯田兵到雁門和西河一帶墾地屯田,軍屯的完成時間就會嚴重滯後,而投入軍屯的錢財也會成倍增加,另外,軍屯所產出的糧食對整個北疆大軍來說,太重要了。李弘急需糧食,他的要求是軍屯明年就要見成效,就要有糧食供應大軍。

    李弘立即召集趙岐、張燕、楊鳳、張白騎、左彥等人商量。

    趙岐攤開地圖,指著河東的汾河下游區域說,這裡有三四十萬畝荒地,是本朝初期屯田時候開發的。大人想軍屯立即見效,就要有現成的田地,而這裡正合適。

    李弘問張燕和楊鳳,「兩位大人認為行不行?」

    兩人猶豫不決。李弘說道:「不行也的行,沒有商量的餘地。解決流民的問題要擺在第一位,其他的事情都要給民屯讓路。」

    「兩位大人誰率部去河東屯田?」

    張燕和楊鳳互相看看,沒有做聲。

    「棲之兄去吧。飛燕兄的名氣太大,容易招惹不必要的麻煩。」李弘望著楊鳳道,「棲之兄認為如何?」

    楊鳳心想這裡就你官大,還有誰敢說不啊。隨即點頭答應了。

    李弘立即派行鎮北將軍府司馬李瑋連夜上京面奏陛下,要求把河東汾河下游的荒地調全部撥給并州典農都尉部,由黑山校尉楊鳳率二十萬屯田兵到河東實行軍屯。

    「仲淵,你到洛陽一定要辦成三件事。」李弘交待道,「第一,河東屯田的事,這事最急,要快。第二,并州鹽鐵放開經營的事,這事最難,要想點辦法。第三,筱嵐的事。你對朱俊大人說,人是我搶的,媒是老大人做的,希望他能答應這樁婚事。你回來後,我們給你辦喜事。」

    李瑋為難地說道:「大人,這是私事,而且這事要是讓司徒大人知道了……」

    「不就是那個麻子問題嗎?」李弘冷笑道,「這次,令明和何風帶著一百黑豹義從隨你去洛陽。何風熟悉洛陽的一切,對你有幫助。如果朱俊大人不給你好臉,你叫令明把那個麻子砍了。」

    李瑋目瞪口呆。

    他感覺李弘最近的性情變得越來越煩躁,越來越暴戾,李弘做事之前喜歡和部下商量的習慣也在不知不覺間被獨斷專橫代替了。李弘背上的壓力太重了,平叛的壓力,屯田的壓力,流民的壓力,還有來自朝廷的壓力,他已經快承受不住了。

    「大人,你……」

    「我知道你擔心什麼?」李弘拍拍他的肩膀,說道,「我還扛得住,有老大人在,我出不了大錯,你放心去吧。但冬天來臨之前,你一定要把鹽鐵的事辦妥,否則,我們就有麻煩了,大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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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陽的爭論還在如火如荼。

    大將軍何進最近很低調。他既不發表對鹽鐵之論的意見,也不參加各類論辯,朝議的時候,他也一直在充當爭論雙方的和事佬。

    這天他精疲力竭地回到府上,實在忍不住心中的憤怒,破口大罵。他罵崔烈和李弘,沒事找事,把個洛陽搞得烏煙瘴氣,大家什麼國事也不處理,整天就是吵嘴,沒完沒了的爭來爭去,他都快煩死了。鹽鐵業是他賺錢的最大途徑,鹽鐵放開了,他吃什麼喝什麼?

    何顒和袁紹先後走進書房,面帶喜色。

    「李弘答應了。」何顒撚鬚笑道,「鎮北將軍府的司馬李瑋這兩天就要回京,同行的是龐德和何風。」

    何進面色一變,驚喜地問道:「他答應了?」

    「何風一到,我們就清楚了。」袁紹笑道,「李弘先是讓麴義的鐵騎滯留河東,接著又讓何風回京,這還不能說明問題嗎?」

    何進想了一下,突然問道:「你們相信他?」

    「大將軍,你想想李弘現在的處境,他現在已經騎到屯田這頭老虎背上了,他下得來嗎?」何顒笑道,「老大人真有本事,他竟然在這個時候,還敢真的在并州屯田,我算服了他。事成之後,我們要謝謝他,沒有他把李弘逼到如今這步絕境,我們還真沒有把握。」

    何進看看兩人,問道:「對鹽鐵的事,你們怎麼看?」

    何顒和袁紹不約而同地說道:「當然是放開好。」

    何進臉顯不滿之色。

    「大將軍,鹽鐵放開,農商並重,從長遠來說,對大漢國,對大將軍,都有百利而無一害。民富則國強,國強,大將軍才能立於不敗之地嘛,將來大將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還怕沒有錢?」何顒笑道,「只要順利剷除奸閹,即使是當今陛下,他也要倚仗大將軍嘛。」

    何進猶豫了半天,說道:「我不喜歡李弘,越來越不喜歡他。」

    「要想除掉李弘,辦法太多了。」袁紹笑道,「大將軍何必急在這一時。現在,我們還是要幫幫他,互利互惠嘛。何況,屯田成功了,大皇子的江山不就更穩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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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百里快騎飛一般衝進洛陽城。

    荊州長沙郡區星聚眾造反,攻城拔寨,勢不可擋。

    匈奴屠各族造反,其首領虎王白馬銅率眾南下,和護匈奴中郎將鮮於輔在虎澤對峙。

    西河白波黃巾被校尉閻柔率眾擊敗,其殘部由首領郭太率領,已經越過呂梁山,往河東殺來。

    張純叛軍擊敗劉虞後,已經逼近邯鄲,而冀州牧楊奇卻在這個時候被白繞擊敗,兩支叛軍會合在即。

    洛陽震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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