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老率領騎兵繞過朝那城之後,為了隱蔽行蹤,減慢了速度,幾個熟悉路途的羌人帶著他們穿行在山野之間。b111.net
漢軍的斥候立刻發現了他們。
鄭信接到斥候的稟報後,一邊命令部曲加快行軍速度,一邊把消息迅速送到了朝那城。
李弘和部下聽說鮮卑人悄悄偷襲凡亭山,都很吃驚。
「我太大意了。」李弘心有餘悸地說道,「鮮卑人如果用兩到三萬人直接插到凡亭山,我們就被包圍了。我太大意了。」
「鮮卑人應該考慮到我們會重兵防守凡亭山,以保證關中的安全。」李瑋說道,「他們怎麼知道凡亭山上沒有防守部隊?難道消息洩漏了?」
「大概還是我們退得太快了。」麴義說道,「高平城我們連守都不守,就直接放棄了,給鮮卑人的感覺就是我們除了逃跑以外,已經沒有更好的辦法迎敵了。」
「鮮卑人大概認為我們的援兵尚未趕到,目前只有麴大人的兩萬鐵騎,所以才想到派一支奇兵佔據凡亭山。」閻柔指著地圖說道,「佔據了凡亭山,鮮卑人堵住了我們的退路,我們只有死路一條。」
「如果玉石和高覽的大軍今天趕到凡亭山,我們就沒事。」李弘搖頭說道,「我應該更穩妥一點,在三關多守一天。」
華雄笑道:「大人似乎多慮了。鮮卑人只派一萬人去襲擊凡亭山,可見他們心存疑慮,用兵不堅決,對佔據凡亭山並沒有十足的信心。另外,大人讓鄭信的斥候營和張郃的五千步卒先到凡亭山,本來就有讓他們堅守咽喉要道的意思,大人在這一點上,並沒有失策。」
「我認為憑鄭信和張郃的幾千人馬,利用地形優勢,居高臨下,迎戰鮮卑一萬騎兵根本不成問題。」
李弘想了一下,對恆祭說道:「你帶著風雲鐵騎,從北門殺出,再由東門殺回,不要戀戰,沖營即可。」
「風雲鐵騎沖營之後,必將吸引鮮卑人的注意力。」李弘望著閻柔、鮮於銀和華雄說道,「你們三個率部從西門出城,連夜趕往凡亭山支援。」
恆祭和閻柔等人躬身領命。
「令明,你和弧鼎、棄沉三人帶上黑豹義從,跟在閻大人後面趕到冠帶山。」李弘看了一眼龐德,笑道,「來的時候,我對你說過……」
「謹遵大人之命。」龐德會意一笑,出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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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狼部落的士兵半夜才趕到朝那城的北門,大家非常疲勞,也不紮營,紛紛席地而睡,結果遭到了風雲鐵騎的迎頭痛擊。
鮮卑士兵雖然來不及迎敵,但翻身上馬逃跑卻非常迅速,大家一哄而散,轉眼間衝進了黑暗。
風雲鐵騎跟在逃兵後面,窮追不捨,旋即殺進了東門外的和連軍中。
朝那城外號聲連天,殺聲四起。
拓跋鋒和律日推演以為李弘帶人襲營,急忙集結大軍準備迎敵。恆祭看到鮮卑人逐漸穩住陣腳,立即指揮大軍斜衝而過,調頭返回了城內。
「這頭畜生,想死也不用這麼急吧,還要不要人睡覺了。」宴荔游光著上身騎在戰馬上,看到和連笑得連腰都直不起來了,氣得七竅生煙,破口大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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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凡亭山沐浴在淡淡的霧靄之中,猶若仙境。
野老指揮大軍迅速向山上移動。小帥木桃帶領兩千人穿行在樹林中間,沿著平緩的山坡縱馬狂奔。
奔騰的馬蹄聲越來越猛烈,士兵的叫喊聲越來越高昂。
樹林裡的鳥兒受到驚嚇,驚惶失措地飛到半空,四下亂竄。
「兄弟們,加速,加速,衝上山頂,衝上山頂……」
木桃神情興奮,一手舉盾,一手高舉戰刀,頻頻回首狂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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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前方樹林中傳來密集的戰鼓聲,鼓聲威武而狂野,響徹山野。
鮮卑人駭然心驚,抬頭前望,但見滿天長箭呼號而來,再也看不到湛藍的天空。
此時進退無路,唯有衝殺。
「兄弟們,殺上去,隨我殺上去……」木桃高舉盾牌,縱聲狂呼,「呼……呵……」
鮮卑士兵們毫無懼色,同聲呼應:「呼呵……呼呵……」
「急速……急速殺進……」木桃聲嘶力竭,狀若瘋狂,打馬急馳。
「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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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咻……咻……咻……」
無數支長箭發出驚心動魄地厲嘯,帶著血腥的殺氣從天而降,猶如下雨一般頓時將迎面飛馳而來的鮮卑人射倒了一大片。
慘嚎聲,叫喊聲,戰馬的嘶鳴聲,長箭釘入樹幹的撞擊聲,箭簇鑽入**的撕裂聲霎時間響成一片,嘈雜而淒厲。
木桃的坐下戰馬連中數箭,慘嘶幾聲後一頭撞到樹上倒地死去。木桃狼狽不堪地爬起來,藏身樹後,躲避一陣猛似一陣的箭雨。
看到自己的部下一個接一個地中箭倒地,看到樹林裡屍橫遍野,血流成河,木桃氣得咆哮不止,幾次試圖衝出去搶救傷兵,但都被密集的箭雨射了回來。
「誰說這裡沒有漢軍,誰說的?老子要活劈了他!」
「下馬,都下馬,不要衝了……」
隨後跟進的鮮卑人根本聽不到木桃的叫喊,他們看到慘烈的戰場,看到倒地死去的戰友,衝殺的更加瘋狂了。
「殺……啊……」
長箭在呼嘯,騎兵在衝殺,死亡在繼續,鮮血伴隨著一個個消失的生命流淌在料峭的寒風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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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老站在遠處的山頭上,神情嚴峻。
「豪帥,凡亭山有埋伏?」小帥木李是木桃的孿生兄弟,他看到自己的兄弟陷進了險境,急得連蹦帶跳,恨不能立即衝上去支援,「豪帥,趕快下令,我要上去,我要上去……」
野老遲疑不決。他不知道凡亭山上有多少漢軍,他不敢拿自己士兵的性命開玩笑。一旦樹林裡有幾萬漢軍,他帶著剩下的幾千人貿然闖進去,其結果必定全軍覆沒。現在大王的大軍在朝那城下,只要自己派人回去報信,支援的後軍馬上就會趕到,這樣,自己就無需冒這這麼大的風險強攻凡亭山了。
但是,漢軍留在六盤山以北的人馬非常少,同時,也沒有消息說漢軍的援軍已經到了這裡,眼前的敵軍是不是只有一隊人馬呢?
「豪帥,快下令啊,快啊。」
「好,你帶人再去試一次。」野老朝後揮了揮手,大聲說道,「如果敵人太多,立刻撤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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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李帶著兩千鐵騎發起了第二次衝鋒。
他們吸取了第一次衝鋒的教訓,到了樹林之後,立即下馬,依托盾牌和樹林的掩護,迅速接近了血肉模糊的戰場。
第一批衝進樹林的兩千鐵騎幾乎全部被射死了,殘存的兩百多人跟在木桃木李的後面,氣勢洶洶地繼續向前衝殺。
衝出樹林,是一片距離五十多步的開闊地帶。在對面的樹林裡,豁然站著一列列全副武裝的漢軍士卒。
怒火在瞬間爆發。
「殺,殺過去……」
鮮卑士兵就像被激怒了的狼群,他們瞪著血紅的眼珠子,高聲怒吼著,奮力狂奔。
「吹號,吹號,告訴豪帥,我們發現漢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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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
隨著張郃一聲令下,頓時箭矢如蝗,鮮卑人再次淹沒在了密集的箭雨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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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老聽到前方樹林裡的號角聲,臉上露出了一絲殘酷的冷笑。
「走,我們殺過去……」
他猛踢馬腹,率先發動。
六千鐵騎緊隨其後,在低沉的號角聲裡,像排山倒海一般咆哮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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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步……三十步……二十步……
鬍子舉起戰刀,磕了磕自己頭上的鐵盔,接著他用盡全身力氣,發出了一聲震天狂吼:「兄弟們,殺……啊……」
「殺……」
霎時間吼聲如潮,漢軍刀斧兵衝過了弓箭兵,越過了盾牌兵,像潮水一般衝向了鮮卑人。
雙方短兵相接,立時展開了血腥廝殺。
激烈的殺伐聲頓時沖天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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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輪紅日噴湧而出。
李弘帶著二萬鐵騎在山野之間縱馬飛奔,和連和拓跋鋒率五萬鐵騎隨後猛追,雙方相距一里左右。律日推演和宴荔游帶著胡族聯軍不急不慢地跟在後面。
龐德、弧鼎、棄沉站在冠帶山的高處,望著遠處遮天蔽日的塵土,暗暗驚駭。
「鮮卑人氣勢如虹,如果一瀉而下,長安危矣。」龐德小聲說道,「大人雖然有心誘敵深入,但面對如此強大的敵軍,恐怕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不會,大人一定有辦法。」棄沉用力嗅了幾口新鮮的空氣,笑道,「這裡風景不錯,你們再看看,等下就看不到了。」
龐德看看他們,突然問道:「野狼部落的宴荔游知道你們還活著嗎?」
「他知道。」弧鼎笑道,「當年大人要放我們回去,我們幾百個兄弟感激大人的不殺之恩,自願留了下來,只有一百多個野狼族的人回去了。」
「你們不是野狼族的?」龐德驚訝地問道。
「我們不是。」棄沉臉色一黯,說道,「我們的部族被宴荔游打敗之後,早就沒有了。」
龐德同情地看了他們一眼,沒有做聲。草原上的部落就是這樣,弱肉強食,這是草原人生存的法則。
「來了,大人到了。」弧鼎一夾馬腹,衝下了山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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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弘緊勒黑豹,停下它飛馳的身軀,大聲問道:「弧鼎,你們都準備好了?」
「只待大軍通過,立即點燃冠帶山。」弧鼎笑道,「大人還記得葬月森林那場大火嗎?」
李弘抹抹頭上的汗水,指著他笑道:「那把火燒得太大,我將來要遭天譴的。這次火勢不要太大,只要阻住敵人的追擊即可。」
「大人說晚了。」弧鼎不好意思地說道,「我們忙了半夜,就是打算把冠帶山全部燒個乾淨的。」
李弘搖搖頭,沒奈何地笑道:「將來要是遭天譴,我一定把你們幾個也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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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連目瞪口呆地望著火光沖天的冠帶山,難以置信地連連搖頭。
「大王,豹子早有準備。」拓跋鋒氣喘吁吁地駐馬停在他旁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野老這下完了。」
「沒有別的路了嗎?」和連鐵青著臉,咬牙切齒地問道,「還有別的路嗎?」
跟在和連後面的幾個部下和侍從面面相覷,一臉的茫然。
「我說過,我說過……」拓跋鋒懊惱地說道,「我早就說過……」
「不要說了。」和連漲紅著臉,憤怒地舉手喊道,「我讓你增派人手,你為什麼不幹?」
「大王,就是有兩萬人又怎麼樣?」拓跋鋒指著前面熊熊燃燒的大火,生氣地說道,「這火至少要燒四五天天。四五天之後,他們早就死絕了。」
「你怎麼知道?」和連扯著嗓子叫道,「兩萬人打兩萬人,怎麼會死絕?」
「難道他們的援兵都死光了嗎?」拓跋鋒氣道,「四五天後,凡亭山上至少有五六萬漢軍,他們當然死絕了。」
「我不信,我就是不信。」和連大聲叫道,「把旭癸叫來,去把旭癸叫來,一定還有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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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搶時間。」和連焦躁不安地來回踱步道,「我們用盡辦法,不惜動用所有的兵力在幾千里的邊境上同時發起攻擊,才搶了這麼個先機,但現在都讓豹子一把火燒掉了。」
「由於豹子主動棄守三關和兩座城池,一戰不打,造成六盤山以北的漢軍沒有遭到任何損失,實力保存完好,而六盤山以南的漢軍現在正在飛速趕來,估計過幾天就可以續抵達六盤山。」和連指著遠處的大火,怒氣衝天地說道,「豹子這把火正好擋住了我們的路,卻給了他們集結大軍的時間。」
「幾天後,等我們趕到凡亭山時,將要面對七萬漢軍的阻擊。如此一來,我們不但先機盡失,攻打長安城的策略也要受到很大阻礙。」
和連怒視了眾人一眼,氣憤地拍著地圖說道:「如果你們都聽我的,先派大軍佔據凡亭山,然後再連夜攻城纏住豹子,怎麼會出現如今這種局面?」
拓跋鋒低頭冷笑。和連當眾給他難堪,讓他心中十分不快。律日推演和宴荔游一個望著籠罩在冠帶山上的大火,一個摸著自己的光腦殼,一臉嚴肅。暮蓋廷皺眉沉思,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旭癸不停的撫摸著腰間的刀把,面無表情。
冠帶山的這把大火的確讓大家措手不及。
「要想打下長安,首先就要拿下凡亭山。要想拿下凡亭山,最好的機會就是趁著現在豹子的大軍還沒有集結完畢,人馬不足以和我們抗衡的時候打他。如果我們白白地喪失這個機會,大家現在就可以空手回家了,還待在這裡幹什麼?讓漢人恥笑我們無能嗎?」和連厲聲叫道。
「豹子點燃了整個冠帶山,大火連綿十幾里,要指望它在四五天內熄滅,基本上不可能。」和連恨恨地說道,「我們要想繼續攻打漢軍,攻陷長安,必須另找一條路趕到凡亭山。」
和連望著旭癸,極力壓制著心中的怒火,語調平緩地問道:「還有路嗎?」
「路是有,但不好走。」旭癸想了一下說道,「都是小路,沿途還有幾條溪澗,騎兵可以過去,但跟在我們後面的幾十萬頭牲畜就很麻煩了。」
「讓士兵多帶乾糧。」和連聞言立即轉怒為喜,大聲說道,「快,快,我們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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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卑人的鐵騎狼狽不堪地衝過箭陣之後,正要大開殺戒,卻發現正在開闊地帶鏖戰的漢兵突然掉頭就跑,逃進了密集的樹林裡。
野老大喜,以為漢軍看到鐵騎殺到,畏懼而逃,立即揮軍追擊,但他們深入樹林之後卻遭到了一陣更猛烈地射擊。
鮮卑人騎著戰馬在樹林裡來回衝突,不但行動不便,目標也格外明顯,死傷越來越慘重。
正在這時,漢軍擂起了衝鋒的戰鼓,數萬士兵從樹林裡殺了出來,血戰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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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老領著自己的親衛隊一路搏殺,跌跌撞撞地衝出了重圍。
近千鮮卑士兵在他的帶領下,狼狽不堪地逃出了凡亭山,但非常不幸的是,他們遇上了閻柔的大軍。
一行人隨即被包圍,稍加抵抗之後,一個個束手就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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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弘聽說凡亭山無恙,鮮卑人被全殲,非常高興。
「我們本來指望鮮卑人晚上發起攻擊,大家好揀個便宜。」鄭信笑道,「沒想到鮮卑人狡猾得很,在山下睡了半夜之後,清晨才開始進攻,讓我們白等了半夜。」
「我們損失大嗎?」李弘關心地問道。
「還好,我們陣亡了兩千多士兵,但殺死了他們八千多人。」鄭信說道,「這次讓鮮卑人吃足了長箭的苦頭。他們陷在樹林裡,進退不能,只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長箭射穿。」
李弘讚賞地連連點頭。
「大人又放了一把火?」
「對,又放了一把火。」李弘苦笑道,「可惜放得太大了,有點適得其反。本來我指望阻攔他們一下就可以了,但如今看來,這火沒有七八天滅不掉。等火滅了,鮮卑人恐怕不會再過六盤山了。」
「不過就不過,又不是什麼壞事。」鄭信笑道,「等董將軍斷了鮮卑人的後路,鮮卑人掉頭撤退的時候,我們再看看可有殲敵的機會。」
李弘笑笑,悵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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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弘的奏章以八百里快騎送進洛陽北宮。
皇甫嵩和盧植看完之後,又喜又憂。喜的是李弘的計策非常有勝算,憂的是陛下會答應嗎?
天子聞訊之後,果然勃然大怒。
「他竟敢膽大包天,私自棄守三關,棄守六盤山。他拿什麼保證他能擊敗鮮卑人?他的腦袋可以賠償長安城嗎?他的腦袋可以賠償朕的先祖陵園嗎?」天子氣急敗壞地叫道,「朕叫他死守三關,他竟然不聽,還獻一個這樣亡國之策。朕看他是想死。」
「皇甫嵩,你立即到安定去接替李弘,順便派人把他給我押回來。」
皇甫嵩躬身勸諫道:「陛下,和連和拓跋鋒的六萬大軍正如我們推測的一樣,已經出現在木峽關了。」
「誰說的?」天子一驚,大聲問道,「真的?」
「李中郎不是寫在奏章中了嗎?」盧植說道,「面對十二萬鐵騎,任李中郎有天大的本事,他也守不住三關啊。」
「陛下,棄守三關實屬無奈之舉,李中郎的大軍目前只有二萬四千鐵騎在六盤山以北,根本無法抵擋鮮卑人的瘋狂進攻。」皇甫嵩說道,「棄守三關,最起碼可以暫時保存實力。如果把人馬拼光了,把三關也丟了,那才真的得不償失啊。」
天子怒色稍斂,略顯驚慌地問道:「鮮卑人轉眼變成了十二萬人,兩位愛卿可有退敵之策?」
「有兩個辦法。」皇甫嵩說道,「一是採納李中郎的建議,棄守六盤山,集中主力在六盤山以南殲敵。」
「不行,不行,此計萬萬不可。一旦李中郎指揮失誤,讓十二萬鮮卑人殺進長安,毀了祖宗的陵園,朕將如何面對天下百姓?如何面對先祖先列?」天子毫不猶豫地連連搖手,堅決予以否決,「還有一個辦法是什麼?你快說,快說。」
「讓李中郎集中主力,堅守六盤山,死守關中的最後一道屏障。」皇甫嵩說道,「李中郎各部如果日夜行軍的話,再過兩天,將陸續抵擋六盤山一帶。」
「但死守六盤山並不能擊敗敵人,也不能把敵人趕出安定和北地兩郡。」盧植說道,「只有消滅了鮮卑人的入侵大軍,才能奪回兩郡。」
「不是還有董卓嗎?」天子說道,「你們不是說,只要董卓攻佔了靈州,切斷了鮮卑人的退路,就能把鮮卑人趕出去嗎?」
「那個時候我們沒有估計到三關失守,也沒有估計到和連和拓跋鋒的大軍會迅速趕到三關,以十二萬人同時攻打三關。」盧植解釋道:「按照我們過去的估計,和連和拓跋鋒短時間可能趕不到三關,而李中郎可以從容集結十萬人死守三關。在這種情況下,鮮卑人肯定久戰無功,他們後路被斷之後,也只有撤軍而走了。」
「但現在由於李中郎的大軍遲遲不能集結,而鮮卑人又搶佔了先機,從而使得雙方的實力產生了巨大的懸殊。李中郎為了保存實力,迫於無奈之下棄守了三關,鮮卑人因此可以在短期內迅速佔據六盤山以北的所有關隘和城池。」
「鮮卑人有十二萬大軍,又有三關之險,這樣他們進可攻,退可守。即使董將軍佔據了靈州,鮮卑人也可以從容分兵,回擊靈州。」
天子聽得頭暈腦漲,瞠目結舌,「這麼說,現在我們即使有李弘和董卓,即使有十三萬大軍,也奪不回安定和北地兩郡了?」
「陛下,短期內我們肯定無力奪回黃河南北兩岸的大片土地。」皇甫嵩憂心忡忡地說道,「鮮卑人雖然帶來了幾十萬頭牲畜,但也有吃完的一天。他們吃完了食物,還是要回黃河北岸的,但那至少需要三到四個月甚至更久的時間,而那時……」
皇甫嵩歎了一口氣,沒有說下去。
「愛卿為什麼不把話說完?」天子皺著一雙小短眉,追問道,「那時怎麼樣?」
「陛下,我們現在就沒有錢支付前線將士的軍餉了。」盧植低頭說道,「由於連年征戰,尤其是西疆戰事延續多年,造成長安武庫和邊郡武庫的軍械早已用盡,現在我們甚至沒有刀、劍、矛、戟、鏃和鎧甲供應李中郎的大軍了。」
天子一驚,再問道:「愛卿,你還沒有告訴朕,那時會怎樣?」
「沒有軍餉,我們可以欠著,但沒有武器,我們的士兵怎麼打仗?」盧植激動地說道,「陛下,此仗如果曠日持久地打下去,六盤山必告失守,長安必陷。」
天子驚駭不已,「洛陽武庫呢?」
皇甫嵩看了一眼天子,眼睛裡突然閃過一絲悲哀。
「洛陽武庫的軍械現在也只夠南北兩軍使用。」皇甫嵩說道,「洛陽武庫和長安武庫因為隸屬朝廷,所以它的軍械製作費用皆由大司農提供。陛下,你也知道,國庫這幾年年年虧空,軍資都要靠向王侯、富豪借貸或者削減官俸來補充,更不要說花錢去製作武器,補充武庫了。」
天子大概沒有想到問題這麼嚴重,他背著手在屋內來回走了兩步,悄悄看了幾眼兩位神情沮喪的大臣,小聲問道:「我們最多能支撐多久?」
「據京兆尹蓋大人來書說,他雖然竭盡所能,但也只給李中郎準備了兩批武器輜重,也就是說,如果十萬人大戰,只能保證一場戰鬥。」盧植回道,「蓋大人怕影響前線將士的士氣,並沒有把這個情況告訴李中郎。」
「一場戰鬥?」天子瞪著小眼,半天無語,「我堂堂一個大漢國,竟然只有一場戰鬥用的武器?」
「西疆戰事宜速戰速決。」盧植說道,「要想速戰速決,必要兵行險著。臣認為,李中郎棄守六盤山,誘敵深入之計完全可以採納。」
「不行。」天子毫不動搖地說道,「絕對不行。」
「立即下旨李弘,命令他死守六盤山,如果有一個鮮卑人越過了六盤山,上至李弘,下至各部曲軍侯,一律誅殺!」
「傳旨,叫大司農速到尚書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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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司農王瀚愁眉苦臉地走進了尚書檯。
「愛卿,為什麼士兵們沒有軍餉?為什麼長安武庫裡沒有軍械?」天子冷聲問道,「你向朕借了許多錢,那些錢都幹什麼用了?」
王瀚愣了一下,說道:「陛下,臣昨天不是都詳細寫在奏章上了嗎?陛下沒看?」
天子氣惱地揮手說道:「朕天天忙著西疆打仗的事,哪有時間看你寫的奏章。你說說,我大漢國年年徵收的賦稅,都幹什麼用了?為什麼武庫裡的軍械連續多年沒有補充?」
「陛下,臣正要向你說這事,大司農實在無錢購置軍械。」王瀚稍稍整理了一下思路,說道:「這要從賦稅說起。」
本朝的賦稅,大體上可分為三宗——租、賦、稅。租指田租,是地稅,徵收穀物與芻稿;賦指諸賦,按人或戶徵收,形式是貨幣;這兩宗都由大司農掌管,歸屬國家。稅大致是指按行業或地區徵收的雜稅,形式以貨幣為主,由少府掌管,歸屬皇室。在這三宗收入裡,由大司農掌管的諸賦,供應本朝的軍費開支。
本朝的諸賦,從其設置、徵收到使用,都與國家的軍費需求相關。其中,人頭稅——算賦及部分口錢,用於軍械與軍馬的開支,供應軍事裝備;代役金——更賦,用於邊塞和戍卒,供應邊防;資產稅——資賦,在戰爭爆發時供應戰爭的費用。在本朝幾百年的時間裡,國家軍費開銷的主要部分,都是由按人、戶徵收的諸賦來供應的。如果諸賦欠收,朝廷往往採取向王侯、富民借貸和削減官俸的方法來補充軍費。
算賦是指十五歲到五十六歲百姓的人頭稅,賦錢的主要用途就是供應軍械和軍馬的開支。各州郡徵收的算賦大部分上繳大司農,一部分由州郡自留用作修繕武庫內的軍械。
「由於近年來,我大漢國外有諸種胡族頻繁入侵,內有黃巾蟻賊和西涼賊寇的連續叛亂,加上這幾年黃河兩岸的旱澇和蝗蟲災害頻繁,致使各州郡田地大量荒蕪,百姓流離失所,流民充塞城郭,賦稅一減再減。其中的算賦收入因為戰禍和流民人數日漸增多,更是銳減,目前所得就是修繕軍械都不夠。」
「本朝收成最好的一年賦稅曾經高達六十多億錢,但如今我們用盡各種辦法,也不過入庫二十億錢左右,還不到過去的三分之一。陛下,現在國庫枯竭,虧空嚴重,不要說製作軍械了,就是維持連綿不斷的戰火都步履維艱啊。」王瀚說到後來,眼眶微紅,泫然欲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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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錢?」天子憤怒地叫道,「武庫裡現在只剩下打一場戰鬥的武器,難道我大漢國窮到這個地步了嗎?」
「對,陛下說的對,我大漢國的確還沒有窮到這個地步。」王瀚回道,「現在,兗州的武庫,豫州的武庫,荊州的武庫,益州的武庫,甚至南陽郡的武庫都還有大量的軍械,甚至還有西疆前線急需的沖車鐵鞮、沖車、強弩車、連弩車、武剛連弩車等大量軍車。」
天子疑惑地看看他,又看看皇甫嵩和盧植,問道:「愛卿說的是真的?」
「當然。」王瀚說道。
「你們為什麼不告訴朕?為什麼不立即下旨徵調?」天子大聲問道。
皇甫嵩和盧植望著王瀚苦笑。
「陛下,內郡武庫的軍械已經有很多年沒有修繕維護了,能不能用,好不好用,我們並不知道。」皇甫嵩說道,「另外,運輸這些武器輜重需要大量的民夫,馬車和錢財,但大司農除了王大人以外,已經一無所有了。」
王瀚猛然撩衣跪倒,連連磕首道:「陛下,為了我大漢國的江山社稷,臣懇請陛下,再借給大司農十億錢,以解燃眉之急。」
天子嘿嘿冷笑,心痛地說道:「愛卿,你不把朕的萬金堂拆掉,看樣子是誓不罷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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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羌中郎將李弘棄守三關,在洛陽引起了震動,彈劾的奏章和要求撤換李弘的呼聲一浪高過一浪。
同時,關於宗正劉虞和鮮卑慕容風互相勾結的事也在洛陽被傳得沸沸揚揚。劉虞迫於壓力,上表請罪,要求去官回鄉。天子很生氣,把劉虞叫到北宮罵了一通。天子說:「朕本意要遷你為太尉,但朝中有人作梗,故意散播流言陷害於你。愛卿忠心為國,朕知道,朕相信愛卿是清白的。」
天子駁回劉虞的請罪表,依舊任他為宗正。
司空許相、御史大夫楊秦,中常侍趙忠,張讓等人紛紛上書天子,要求大將軍速速率領北軍北上長安,護守京畿要地,同時以車騎將軍何苗代替李弘,速赴六盤山禦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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