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生死兩茫茫!
不思量,自難忘。
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
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
小軒窗,正梳妝。
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
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
一切均已辦妥,洋姐被送進了手術室,我和雲若姐大眼瞪著小眼,都無力坐在了手術室門口的長凳上。
門外還有在等待的家屬,一個個脖子伸得老長,像是準備上爐的烤鴨,只要聽到手術室的門一響,哪怕是被風吹動,所有的人都齊齊地站起來,擠到門口。
此時,我反而感到了有一種輕鬆,其實事情最怕的就是懸而不決,而整個過程中,最難過的就是做決定前的那個時刻,一旦定下來,人沒有了反悔的餘地,也就不再那麼容易動搖。看看身旁的杜雲若,腦袋已經開始起伏,大概她已經一個晚上都沒有睡覺啦,現在已經疲乏至極。
「雲若姐,你先回去休息一下吧。你也給累壞啦。」
杜雲若猛地睜開了雙眼:「那怎麼行呢,我都等了這麼長時間,不管怎樣,一定要在這兒等許洋出來。」
「醫生說了,手術至少得一個多小時,要不咱們先出去吃點東西吧,我都快頂不住了,你也一定餓了吧。」
杜雲若搖了搖頭,肚子卻不爭氣地「咕咕」叫了兩聲,她的臉紅了。
「走吧,雲若姐,咱們等在這兒也是乾著急。」我伸手拉她起來。
見我跟剛才好像完全變成了不同的人,從不住落淚到神色坦然,變化的過程有點太過突然,杜雲若在被我拉起來後,居然伸出手來,摸了摸我的腦袋。
「我沒發燒,只是我覺得許洋姐吉人自有天相,肯定會沒事的,所以才會覺得餓了,走吧,雲若姐姐,一起去吃點,填飽了肚子才能更好地等許洋姐醒來。」
要說杜雲若不餓,是不可能的,胃口受了影響倒是真的。稍加勸導,加上一點點的誘惑,她就跟我一起跑到了醫院門口,在那附近找了一個小吃部。
儘管心情好了些,可也沒有興致開什麼玩笑,說是抽空來吃東西,其實也不過要了點最方便的東西,我們倆人匆匆扒拉完,一溜煙跑回了手術室門口,跟眾多的家屬一樣,重新做回了長脖鴨。
在等待的過程中,已經有兩家病人家屬,跟在推車後面,興高采烈地陪著自己的家人回病房,讓我們這些繼續等待的人看著非常羨慕。也有一家人,盼望了半天,最後迎來的卻是一具冰冷的屍身,淒慘的哭聲繞在耳邊,揮之不去。
看著家屬哭天喊地,我和雲若姐的手緊緊地握在一起,互相用眼神鼓勵,雲若還說道:「小域,不會有事的,所長可是請了這兒最好的腦外科醫生為許洋手術。」
我也堅定的點著頭,對她的話表示深信不疑。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我們的心也懸得越來越緊。後來又來了兩個許洋姐的同學,也一起陪著我們,大家都趴在門前翹首以待。這其中就有那位周曉明老哥,大家都還記得他吧。在此時看到他,我都覺得非常親切,曉明哥也叫到從沒有過的真誠。
終於等到了許洋姐出來,大傢伙蜂擁而上,把她圍了起來。可惜因為剛做過頭部手術,包紮地嚴嚴實實,什麼都看不到,而且推車的護士也不讓我們湊前。只說病人現在剛做完手術,還沒有醒過來,希望大家不要打擾她休息。
儘管沒有看清現在的許洋姐是什麼樣子,但至少說明她已經經受住了手術的考驗,渡過了最初的難關,生存下去還是大有希望,由不得大伙都有些放下心來。跟在車子的後面,一起回到了病區。
許洋姐被送進了特別監護室,跟以前一樣,家屬和陪人還是不允許進入,眼看著天漸漸黑了,由於看不到許洋,自己又都有事情,人也漸漸散去,只有雲若姐陪著我不肯離開,只說一定要和我一起,希望能夠第一個看到許洋姐醒來並開口說話。
坐在走廊的凳子上,這才知道陪床的痛苦比等車尤甚。尤其是不能見到自己所陪之人,更是心無著落。
再等了一會兒,雲若姐家老戴來給送飯,也有我的一份,這傢伙表現不錯。好說歹說之下,雲若總算同意過會兒回去休息,其實在這兒人再多也沒用,人家都是不讓進去的。
以前跟他的接觸比較少,看得出戴哥比較做事老到,社會經驗明顯比我倆豐富,在說動了雲若姐之後,也勸我回去休息,因為即便我留在這兒,晚上也只能隔著房門,看不到許洋姐。
一時之間,大家都低頭坐著,小心的說著話,盡量不去觸及敏感的話題,這種感覺真的很累。
就在這時只聽得走廊裡「噠噠」的腳步聲,異常清脆。走到了我們面前,腳步聲止住,我不由得抬起頭來。
是雲希。已經挺長一段日子沒見到她了,雖然沒斷了電話聯繫。
「是你小子,從哪兒冒出來的,動作還挺快的。」她說話的口氣是一點沒變。突然一下子看到我,非常意外,忘了在一邊的姐姐和准姐夫。
我悄悄地打量著她,多日不見,雲希似乎變得豐腴了一些,臉也紅潤,更顯得有神采。也更加愛修飾自己,穿得整整齊齊的職業裝,非常精明強幹,不得不承認,她是很美的,現在則又添了些成熟之美。
無論怎麼說,她總是女孩子。我站起身來,讚了一聲:「雲希,你真漂亮。」後來想起來,才知道自己當時這麼說非常地不合時宜。
輕輕地伸出一隻手去,想握住她的手,雲希卻直接就向我貼了過來,來不及有什麼反應,本能地把雙手都伸了出去,她就蹭進了我的懷抱。
「你這個臭傢伙,還以為你失蹤了呢,不是說進山修行去了嗎?」
杜雲若瞪大了眼睛看著妹妹,戴相傑也吃驚地張開了嘴巴。他們怎麼也想不到,我和杜雲希會親熱到這種程度。
「雲若姐姐打的,我就趕緊回來了,要陪許洋姐。」心裡難過,手上不由自主地更抱緊了她。
她這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她也是來看病人的。輕輕地拍拍我的肩膀,「好了,小誠子,不要傷心,許洋那麼漂亮的人物,一定不會有事的。」
從我的肩頭上,看到仍然沒有合上嘴巴的戴相誠,可就沒那麼客氣:「死老戴,看什麼看,沒見過別人親熱!」雖然衣著整齊,說話卻仍是那副老樣子。
「雲希,你還真有兩下了了,這麼快就把老闆給泡上了。」一直都看這老戴面面的,誰知道跟杜雲希說話也這麼沒禮貌,看來他們也是鬧慣了,要不是心情不好,我早就笑出聲來了。
杜雲若推了戴相傑一把:「相傑,別瞎說。」雖然她自己也有些不太理解,可總不能這麼不明不白地說妹妹。
「我就泡他,關你什麼事。」說完還誇張地把腦袋架在我的脖子上,做出更親密的動作。
從小對妹妹的脾氣就很瞭解,雲若姐雖然有些疑問,也沒太當會事。在醫院裡,又怕她和老戴再亂說下去。「雲希,你別胡鬧,不是來看許洋的嗎?她現在還沒醒過來呢。」
雲希聽姐姐這麼一說,也明白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把想說的話收了回去,關切地問道:「小誠子,現在許洋什麼情況啦?」
我剛想開口,杜雲若說道:「雲希,你來了,就在這兒陪小域一會兒,我先回去休息啦,明天早上再過來。」
就沒再說什麼,默默地送走了兩人。
然後再和雲希在凳子上坐下,給她大略地講了許洋姐現在的治療情況。
「這麼說,還是沒有脫離危險期啦!」聽完我的介紹,雲希問道。
「嗯,我多麼希望許洋姐能早點醒來。」
聽到話音淒涼,杜雲希輕輕地摟住我,用手拍著肩膀,「別擔心了,她會沒事的。」
這句話我今天已經聽過了無數遍,自己也說過了無數次,可每次聽到、說起,都在心裡告誡自己,這是真的。默默地和雲希擁在一起,我又無言。
拉起雲希的手來到特護室門前,透過玻璃向裡面看去,仍是潔白的一片,還有床頭的監護儀在一閃一閃的跳動。
「醫生沒說她什麼時候能醒過來?」雲希覺到了我手心一片汗濕,悄聲問道。
「如果不出什麼意外,也許明天就可以了。」無法抑止地歎了一口氣,心裡又無數次為許洋姐祈禱。
「要不咱們也回去休息吧,明天一早再來,這麼靠著,會把人累壞的。」雲希體貼的說道,「今天晚上應該不會有什麼變故的。」
我默默地點點頭,她說的有道理,其實問題每個人都清楚,知道無論怎麼虐待自己,都不解決問題,只有等待,在此時,我感到人力是那麼弱小,生命是如此脆弱。
不知道自己該去哪兒,宿舍樓已經關閉,因為下半年要重新調整,所有留在學校的同學都被趕進兩棟樓裡,分別容留男生和女生。我只有跟雲希回咖啡館去了。
想到咖啡館,「雲希,咱們的店歇業了嗎?」
「你還記得呀,我還以為你已經忘光了呢?」雲希有些埋怨地說著,「這兩天放假了,來的人很少,讓大伙休息一下,過一陣子再開,我回姐姐他們公寓住了幾天,沒想到出了這樣的事情。還準備這幾天回趟老家的呢。」
「雲希,這一陣子多虧了你。我這人真是太不負責任啦,把店裡所有的擔子都壓到了你一個人的身上。」
「誰叫我是受累的命呢,拿你的錢還不得為你幹活。」
我擁住雲希嬌美的身子,沒有說話,心裡充滿歉意,可再看看裡面躺著的許洋姐,難過又蓋過了一切,低頭離開了特護室門口。
雲希感覺到我心情的變化,她即為許洋擔心,更關心著我,幾次張了張口,卻說道:「人家幹得這麼好,你有沒有打算發點紅包?讓我也能瀟灑一下。」
我自然明白雲希是在逗我,要轉移一下我的注意力:「雲希,你要是喜歡就全拿去好了。」
「那可不行,把這個爛攤子甩給我,你就什麼都不管了。好躲的遠遠的,省得看到我心煩對不對?」
「雲希千萬不能這麼說,你還不瞭解我嗎?」
「人家就是不瞭解你才這麼說呢,你這個人怪怪的,總是讓人摸不透。你說,為什麼這麼久都躲著,不肯見我,打個電話也是說幾句就掛,店裡的事務也一概不管。我都不怕,你怕什麼呀,怕我會吃了你。」
她的本義是想把話題叉開,讓我暫時忘卻煩惱,誰知道說著說著,她竟然當了真,訴起苦來。這麼一說,我真覺得是自己不對。雲希的第一次毫無保留的交給了我,是我讓她告別了女孩時代,她沒有一絲怨言。儘管無心插柳,男女之間的事情,也不能說清楚到底誰對誰錯,但要我承擔責任,卻也理所當然。
過去了這麼長時間,雲希從來沒提過此事,但我居然連去看看她的勇氣都沒有嗎?
「雲希,對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該這樣的,希望你沒有生我的氣。」
「也沒什麼對不起的,剛剛死老戴不是說了嗎,你是老闆。」雲希說的好聽,其實,話裡面還是有不少的怨氣。「對了,說實話,你心裡有沒有一點想過我?」
我當然想過了,無論心裡怎麼想極力迴避這個問題,我都無數次的想過,更多地我是想到了晨姐,我在她不知道的情況下,又得到了另外一個女孩子的身體,該怎麼對她交待?雲希也是對我這麼好,我該如何自處?
跟每一個女孩子在一起,都覺得自己在全身心的投入,可這能作為借口嗎?對男人來說,每一個美麗、溫柔的女孩子都是充滿了誘惑,那麼不可抗拒。古人云:溺水三千,只取一瓢飲。可對我來來說,現在已經取了二瓢暢飲,還有許多美麗的花兒在盛開著,衝我頻頻點頭,人生不過百年,「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花無空折枝」呀。我的心裡現在還想不通那麼多,可到底該如何呢?
我現在的一切,都不願放棄,心中充滿了巨大的矛盾,美麗的許洋姐現在還躺在病床上,生死未卜,腦子裡一片混亂,我輕輕地搖了搖頭。
看到雲希充滿期待的目光,我還是對她點了點頭,「雲希,其實我一直在想著你,就是不知道該怎麼面對。」
我的彷徨、掙扎,雲希不會感受不到,她也猜得出來,我的心裡還有別的女孩子,但看到我點了頭,她還是顯得很高興,「那就行了,只要你心裡有我。」
話雖這樣說,她還是歎息一聲,碰到這樣的男孩子,真不知是福是禍。
雲希性子之灑脫,出乎我的意料,立刻又說道:「人家現在還年輕,你也是,我又沒想獨佔你,你也不用這麼苦惱,也不用你有什麼承諾。來,笑一個吧,希望你的許洋姐就會沒事。」
沒有因為她的話而有所釋懷,但我還是衝她笑了一下,估計比哭還難看。
「好了,回去休息一下吧,也許明天一早許洋就能衝我們微笑啦。」
***
聽從了雲希的勸解,我們一起回到了水木,回到了已經停業的咖啡店。
一走進去,我就在大廳的沙發上默默地躺了下來,雲希也沒有打擾,先是燒好了咖啡,又倒了一杯放在我旁邊的凳子上,就坐在一旁看著我。此時的我,已經很久沒有合眼,只覺得身心俱疲。雙眼累的睜開都有些困難,卻還是沒有絲毫的睡意,在沙發上不停地翻滾。
在那個大雨之夜,我也是邊喝著雲希煮好的咖啡,邊向她訴說心裡的苦悶,最後還發生了對我們倆人無論是誰,都終生難忘的事情。時過境遷,她再次把咖啡端來,卻誰也沒有動口的意思,這次的事情比上次更讓人傷心。
雲希為我脫去了鞋子,又一聲不吭地擠到了沙發上,悄悄縮進了我的懷裡。
伸出手去,把她緊緊地攬在了懷裡。雲希也回擁著我,緊緊地貼到了我的身上。
夏天裡本來穿的就少,這麼親密的接觸,她的柔軟和豐盈,我都感覺得到。
豐滿的胸緊貼在我的胸前,摟緊在她纖細的腰肢上的雙手,感覺到驚人的細滑。她的身子似乎也在逐漸變熱,灼痛了我的心。
軟香在懷,香艷無比,我卻出奇地沒有產生一絲的衝動,只是想緊緊地把雲希擁在懷裡,就如同一個落水人抱住的救命稻草。
風光無限,就在這親密的接觸中,我的睡意卻漸漸來臨,用力地抱著火熱的雲希,漸漸進入了夢鄉。感覺似乎雲希柔軟的手兒輕輕拂著我的臉龐,就此人事不知。
***
一覺醒來,光線刺痛了我的眼睛,天光已經大亮,自己仍然睡在沙發上,身上蓋了一條薄毯,雲希卻蹤影全無,只有懷裡幽香依舊,告訴我曾經佳人在懷。
清醒之後,猛地跳起來,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得趕緊去醫院。門「吱」的一聲響,雲希走了進來,手裡端著兩個飯盒。
衝我一笑,「醒了,快吃點東西,咱們好去醫院。」
感到自己好久都沒吃過這麼可口的早餐,學校裡清清稀飯,隔夜的饅頭,吃起來那麼香甜。
看著我飛快地吃完,雲希把飯盒裡尚餘的稀飯倒給了我,自己也不再吃。
我感激地看著她,平常看似喜歡胡鬧的雲希,這時也是那麼善解人意。「你對我真好,雲希。」
「你怎麼這麼虛偽,就這點清湯也值得這麼大驚小怪?要是知道你這麼喜歡喝,我就全給你好了。」
「不是這個。」聽她誤解了我的意思,臉紅的辯解道:「是感謝你昨晚陪著我。」
雲希想到整晚都被我摟在懷裡,臉也紅了,「討厭,人家也沒做什麼。」
有了上次突然超越男女界限的接觸,我們倆沒有更加親暱,卻變得容易害羞。從雲希的話裡我聽出了語病,不由得看著她微微一笑。
「討厭,你笑什麼笑,那麼不正經。」雲希的臉更紅,「快餵飽了你的草包肚子,還得趕緊去醫院,天不早了。」
匆匆和雲希趕到了醫院,只見杜雲若已經早早地立在了那兒。一見到她,顧不上打招呼,叫了聲「雲若姐」後,就直奔主題:「許洋姐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