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堪折 第四篇 水木年華 第三十四章 山中光景
    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

    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復計東西。

    老僧已死成新塔,壞壁無由見舊題。

    往日崎嶇還知否,路長人困蹇驢嘶。

    回頭看著曹宇兄妹,卻沒有一點意外的表情,兩人當先走了進去。

    感到有些納悶,看看院子裡鬧哄哄的人群,停在了天然拱門下面,扯了扯上面的籐葉,沒有進去,蔣、薛二女也止步在我的身後。

    蔣婷婷輕聲地對我說道:「逸誠,我猜呀,可能是來叫咱們去吃飯的。」

    「不會吧,這架式不像,來者不善呀,請吃個飯哪用這麼誇張。」我一邊一個拉住二人的胳膊,裝作害怕的樣子要向門外退去,「該不是來搶親的吧,我得把你們倆個給好好看住嘍,不小心萬一丟了哪一個,到時都不好交差。」

    「去你的吧!」兩女同時推開我的手。

    「討厭。」蔣婷婷先聲討道,「來個傻姑把你搶走才好。」

    「不是吧,大家這麼好,怎麼也得給介紹個發育健全的,對吧,雨萍。」

    「送個傻大姐還是給你面子呢。」想不到薛雨萍也根本不同情我,反而火上澆油,「一遇到問題就往後跑,我看該讓婷婷把你『喀嚓』了才是。」

    「我才懶得呢,還是雨萍你代勞好了。」蔣婷婷又跟薛雨萍鬥起了嘴。

    「好了好了,進去。反正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她們這樣鬧下去什麼時候是個完,還是硬著頭皮進去吧,聽說山民產生了糾紛,打起仗來很厲害的。

    正向裡走,若冰已經返回頭來叫我們。幾個人一走到院中,正在吵吵嚷嚷的人「呼啦」一下子全圍了上來。

    上來幾個人就來拉扯我,「去我們家。」「還是去我家的好。」「我們家都準備好了。」七嘴八舌地又爭論起來。

    看這架式還真是要請我們去做客,不是來找碴的。就我一個外來人口是男丁,所以全部的人都衝著我來了。可左看右看,沒有一個人面熟,這可如何是好?蔣婷婷和薛雨萍都在一旁樂滋滋地看著,都覺得我這個樣子很好玩。這幫鄉親的年齡都偏大,所以曹宇兄妹在一邊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好在曹伯夫婦及時地走了過來。曹伯開口道:「你們幾個面子真大,叔叔、大爺們都在這兒等了你們一天啦。你們倒好,中午非得在外面吃。」

    又回頭對著眾鄉親:「他們幾個還要住幾天呢。」先瞅見了站在身旁的一個老者,「今天就先去三哥家,到時誰家也跑不了。」

    曹伯還是很有威信,他這一開口,大伙都不爭了,開始搶著道:「那明天先去我家。」兩夫婦又說了一些客套話,眾人才逐漸失望地散去。

    曹伯口中的三哥就如同買彩票中了頭獎,回頭對自己身後的一個男孩說道:「黑子,快回去告訴你奶,就說城裡來的人去咱家吃晚上飯。」

    聲歡呼,男孩飛一般地奔跑而去。

    「三伯,您先回吧,洗把臉我就帶他們過去。」曹宇對仍等在那兒的老人說道。他回答了一聲,向門外走去。

    「這裡的鄉親真熱情。」對曹宇說道,我們倆就蹲在院裡流過的小水流邊洗了把臉,然後坐在小石几邊喝著茶,乖巧的若冰早就把茶壺端了過來。

    蔣婷婷和薛雨萍早回了房間,說是要換衣服。我們也只好就這麼坐著等著。

    茶壺又加了三次水後,二位女士總算是從屋裡走了出來。我和曹宇鬆了一口氣,這時若冰卻叫了起來:「兩位姐姐真漂亮。」引得我們也回頭去看。

    二兩女都換了衣服,本來就長得好看,還仔細修飾了一番,臉上薄施了脂粉,更顯得光彩照人,難怪若冰這麼大呼小叫的。

    本就夠招人眼的,還這麼刻意修飾,女孩子事兒就是多,在心裡暗歎了一聲,臉上卻得擺出一副非常欣賞的模樣。

    我們三人和曹宇一起向外邊走,若冰站在原地未動。一回頭,好奇地問道:「若冰不一塊去嗎?」

    小丫頭低了頭,小聲道:「我就不去了,鄉親們都不寬裕。」

    懂事地讓我難以想像這只個上初中的小女孩,都說是「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進了山裡,我才更明白這個道理。

    出了門口,卻見三伯仍然站在那兒等著,想來是怕我們幾個半路上又被別人劫走,壞了自己的榮耀。想起剛才還對曹宇說鄉親們熱情,其實這已不僅僅是熱情的問題啦,而是真誠。

    一路上,三伯背著手近乎趾高氣揚地走在前面,見了人說話底氣都顯得很足。跟在後面悄悄地跟曹宇說了幾句,更明白山裡人的困難。可都要把自己家最好的東西拿出來招待客人,唯其如此才能顯出自己的好客。

    「大同社會」這個詞一下子冒出來,印到我的腦子裡。在原始社會時人們更講究人人平等,也沒有特權階級。是不是唯有貧窮,人才會正直,才會忘我呢?山裡人給了我一種全新的感受,他們的熱情好客讓我在考慮外面的人情冷暖時,更感受到人與人之間真情的可貴,一切一切的爭執都顯得那麼蒼白而沒有意義。

    我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一下子考慮這麼多,有這麼多古怪的念頭。但大山中的一切給我的印象就是「唯美」,山美、水美,人更美。低聲地對曹宇道:「如果以後有機會,一定要好好地回報大山的恩情。」

    三伯家也是好大一家子人,分開另過的二個兒子也都被召了回來。最後坐到飯桌上陪我們的,卻只有他和二個成年的兒子,以及最大的孫子,所有的女人都躲到了廚房裡,幾個孩子眼巴巴地站在一邊遠遠看著。

    桌子上的菜在山裡也能稱得上是豐盛,除了新鮮蔬菜,還有兩個葷菜,數量卻都不多,也沒有酒。他們爺孫四個很少動筷,看得出來,這點東西根本就不夠兩個壯勞力吃的。

    氣氛雖然融洽,熱情,卻讓我覺得有些辛酸,想來其他三人的心情也跟我差不多,大家都沒吃多少,就都放下筷子,說自己吃飽了。

    三伯在再三勸解下,我們都執意說自己已經吃飽。當他一聲令下說是撤席的時候,在旁等候的幾個孩子幾乎是衝向了桌子來端盤子。看著這幾個孩子,我不知道這些東西端到廚房裡,盤子底下會不會還有漏網之物。

    再堅持一會兒,我覺得自己待不下去了,就回頭說道:「曹宇,咱們都吃好了,就先回去吧,讓三伯一家子休息一下。」

    曹宇點點頭,這種事情他沒少碰到過,心裡當然明白,這家的大人都餓著呢。

    出乎我的意料,兩個女孩都打開自己隨身拎著的袋子,蔣婷婷拿出了幾套孩子們穿的衣服,薛雨萍拿出來的則是火腿腸、方便面、餅乾之類的小吃。心裡暗暗地表示欽佩,為她們的有備而來。看看自己空空的兩手,看看圍著二女歡呼雀躍的孩子,我有點不知所措。

    轉手掏出了自己的錢包,本來想拿幾張大票出來,想想又覺得不合適。正巧有幾張十元的人民幣,就摸了出來,一個孩子給了一張,笑著說讓他們買點好吃的。

    對蔣、薛二女的表示,一家人倒沒怎麼太推辭,可對我這幾十塊錢,卻極力地推辭,在我們走到門外的時候,三伯還追著要還到我的手裡。

    到最後,在我們的極力堅持之下,三伯終於把幾張十元的票子攥到了手裡,我才鬆了一口氣。

    漸漸地走遠,一大家人仍在遠遠地看著。回頭問曹宇:「怎麼回事,這點錢緊張成這樣,其實她們倆的東西比這個可值錢呀。」

    「域哥,那些東西,他們是不知道價錢,否則也不會捨得吃用。至於這錢,在山裡十塊錢就夠一個孩子一年的學費,他們怎麼肯要呢!」

    十塊錢,還不夠城裡某些孩子一天的正常開銷,可是在這大山之中,在這樸實的山裡人手裡,卻要當作一筆大的開支。我的心又難過起來,看看蔣、薛二人也好不到哪裡去,也是感同身受,只有曹宇才是真的身受著。

    這是一個晴朗的夜晚,一輪彎月高高地掛在天際,照著遠山近樹,顯得這山裡的夜晚分外美好,只是我們的心情卻很糟,被剛才的談話給破壞了。

    「咱們走走再回去吧。」蔣婷婷提議道。我們都沒有答話,卻隨著曹宇向村外走去。

    不知名的昆蟲在發出各種各樣的叫聲,不時有各種不明飛行物被我們驚動,振翅飛去。兩個女孩子也不時地發出叫聲,漸漸沖淡了心底的鬱悶。

    一切不是都在變好麼,我們有機會也一定會讓山裡的生活變好的。這麼想著,心情也被這美好的夜色陶冶,漸漸變得愉快起來。兩個女孩子開始跑著叫著,笑容也出現在我和曹宇的臉上。

    跑到一條潺潺流動的小溪旁,蔣婷婷開心地彎下腰去,輕輕地玩弄起來,受到感染的薛雨萍也加入了她的行列,我和曹宇相視一笑。畢竟都是年輕人,傷感來的快,去的也快。也在這深山美景中,發洩著自己的情緒。

    曹宇跑到路旁採摘起山花來。我淘氣地揪了一把野花瓣,一下子灑到了二個女孩的頭上。

    「幹什麼?」二人齊聲大叫。

    「古人有云:『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滿衣』,遠山、明月、香花、美人,多美的意境呀。」

    聽了話裡調侃的味道,二人一起把水潑向了我。並在我逃跑的瞬間,齊齊地追了過來。

    剛好曹宇摘了滿滿地一大把鮮花,攔住薛雨萍遞給了她,薛雨萍一下子呆住,把花湊到鼻下,深深地嗅著,笑容也與夜裡偷偷盛開的花兒般漸漸綻放。

    蔣婷婷停止了對我的追剿,低低地斜了我一眼,目光中似乎有些責怪的意味,是嫌我不夠浪漫?又輕輕地笑了笑,向著那邊的兩人喊道:「『待到山花爛漫時,她在叢中笑』。好美呀。」惹得薛雨萍又開始向她進攻。

    看看走出已遠,我們掉轉頭,向回走去。這時人自動地分成了兩撥,曹宇和薛雨萍走在前邊,我和蔣婷婷跟在後面。

    距離慢慢拉開,前面的二個在喁喁低語,我和蔣婷婷也就不再玩笑。

    「婷婷,你怎麼想到要買些禮物帶上的?開始看帶那麼多東西,還想笑話你呢。這次要不是你,還真就太失禮啦。」

    「當人家都跟你一樣,那麼粗線條呀,在來以前,我就上網查過了,這邊山區來了客人,關係比較近的人家都要叫去吃飯的,我才想到要買些東西帶上,要不到時多難看。」

    蔣婷婷還真是個細心的女孩子,難得又這麼善良。有她在身旁還真是不錯,邊想著,又問道:「那小薛怎麼又想起帶那麼多吃的?」

    「她呀。」蔣婷婷掩嘴一笑,「剛才來的時候,我跟她一說,她就把帶的吃的東西拿了些。」

    「啊?那咱們怎麼辦,我現在還餓著呢?」在三伯家幾乎沒吃什麼東西。

    「你就知道吃,要不怎麼辦。當人家都跟你似的,沒事亂撒票子?」

    「可我窮的就剩下錢了,又有什麼辦法。」我幽了一默。

    蔣婷婷這次卻沒笑,停了停說道:「逸誠,不是我說你。你花錢也太大手大腳了,當然有些錢是該花的,可也不能太隨意,我知道你能賺錢,也不能亂花呀,好鋼是要用在刀刃上的。要不萬一真需要的時候反而沒有了。」

    這話聽起來耳熟,好像不止一個人這麼說過我,說明我還真有這個毛病。小錢我是花的挺痛快,可到了大項目上就困難。問題我也不是沒想過,可是一到花錢的時候就忘得一乾二淨。

    「那我聘你當帳房先生怎麼樣?」信手拉起她的手。

    「才懶得管你呢!」蔣婷婷笑了,把手往回抽了抽,到最後剩了一根小指還連著的時候又不動了,輕輕甩著,「到時餓死才好呢,只要別去找我要飯吃就行。」

    這時曹宇他們二個已經到了家門口,站在那兒等著我們,薛雨萍叫道:「你倆個還不快點。」蔣婷婷趕緊把我的手鬆開了,悄悄低下了頭。

    進到院裡,一家人都還沒有睡覺,圍坐在一起說話。

    「老爺子怎麼還不睡覺,怕我們走丟了嗎?」看到一大幫人在等,感到很是溫馨。

    若冰嘟著嘴:「剛才我去三伯家,說你們早就出來了。」

    曹伯對兒子訓斥道:「晚上怎麼還到處跑,不知道夜裡有狼活動?」

    「不會吧,是真的嗎?」我有些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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