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而大風雪也如願降臨。這是張光明他們所期盼的。但是只有身在其中。才知道在這麼大的風雪裡面,在快零下三十度地嚴寒裡面,向自己地目標摸索前進,到底是一種什麼樣地滋味!他們這一隊精選出還能行動。體質較好的三十五名隊員,所有中國特工行動人員都參與其中。而剩下二十六人。則還在山頭上面負責接應。他們多半是已經被凍傷不能行動的了。大家都知道,發起突襲的隊員,這次是一次有去無回的自殺性行動。
張光明已經覺得自己的四肢沒有了感覺,自己的體溫似乎就和身邊地冰雪一樣的溫度。大風雪劈頭蓋臉的撲來。又是將自己的頭埋在雪中。都感覺到有一絲熱度。他的臉已經凍傷了。黑色的凍斑到處都是。他們這些人尋找了一個被大雪蓋住的雨裂溝從山上滑了下來。接著慢慢的向前,風雪掩蓋住了他們的行跡。探照燈的燈光,在這樣惡劣的天氣裡面也照不出去多遠。日本人的巡邏隊踉踉蹬蹬的在雪地裡面走著。但是他們也是在這惡劣的天氣裡面掙扎,已經沒有心思去發現周圍有什麼動靜。估計這些日本士兵也在想。這種天氣,還有什麼人能夠在野外活動?他們將帽子和大衣裹得緊緊的。用羨慕的眼神看著礦區軍營那裡露出的燈光。趕緊結束這該死的巡邏,回到屋子裡。離開這個冰雪地獄才是他們現在真正想要地東西!這些日本士兵。是在吃過了熱食之後。才輪班出來巡邏的。就已經感覺到完全抵受不住這種嚴寒。更不要說張光明和他的隊員們,兩天都沒有吃飽東西。而且在野外已經活動了這麼久!爬在最前面的張光明,眼前似乎已經出現了幻覺。南京自己溫暖地宿舍。熱騰騰的火鍋不斷的在他眼前飛舞,身下的雪似乎就變成了溫暖地床鋪,只想閉上眼睛好好休息一下。
他猛地咬了一下自己地舌頭。劇痛讓他的精神又一下振作了起來。他麼是完全自願來到這個地方,執行「壬辰」計劃的!離開南京的時候,惠英慈中校還給了他們最後一次地選擇機會。但是沒有一個人退出。對於「壬辰」計劃執行下來,究竟為了什麼,他們也有些模模糊糊。但是他們都是軍官中地精英,民族武力的先鋒。為國家能貢獻出自己全部的力量,每個人都覺得樂在其中。而且心甘情願。這就是雨辰一手創立的這支軍隊的可怕之處。他們不斷的勝利奇跡般改變了整個國家的命運,因此而每個人都有了一種最神聖的使命感。
只建了一半高的圍牆似乎還遠得看不見,張光明回頭看了一眼緊緊跟著自己趴在雪地裡面前進地隊員們。絕大多數人還在艱難地向前挪動。也有人地影子停在那裡沒有了生息。他往回爬了幾步,自己的副手覃永須中尉正趴在那裡,臉漲得通紅。想把咳嗽憋回去。張光明拍著他得後背低聲道:「咽口雪!」覃永須忙大口地嚥了幾口雪,似乎緩了過來,他喘著粗氣看著張光明:「頭,我沒有事情!」他的臉在雪地中都是一副病態的潮紅。眼見得已經是發燒了。在這種天氣發燒,很有可能轉成肺炎。但是都到了這個地步。誰還管得了這麼多?
張光明更加湊近了他一點:「這樣不成!咱們選擇的路線是正確地,但是在雪地裡面匍匐前進。現在大家都沒有這種體力了!風雪大成這種樣子,咱們要不賭一下,站起來衝過去!敵人現在絕對想不到咱們能夠在這種天氣對他們發起突襲!」
覃永須用雪擦了擦自己已經燒得發燙而且昏昏沉沉的頭。苦笑道:「沒錯!再這麼爬下去,全部都得死在雪地裡面…………咱們已經虛弱到了極點。而且每人還有二十公斤以上的負重…………讓軍官集合吧!傳達命令,分配目標。咱們衝過去算了!反正誰也沒指望自己能夠活著回去!」咳嗽的感覺又湧了上來,他把自己地頭深深的埋在雪裡。肩膀劇烈地聳動著。這位從安蒙軍抽調至對外軍事情報局行動處的精英軍官。已經到了把自己體內最後一分精力都搾出來地時候了。
軍官們都圍了上來,周圍是那些朝鮮隊員們。他們反而比這些中國軍官更適應這種天氣。雖然也都很虛弱。但是看起來至少還多一些精神。他們就看著這些中國軍官的行動。這些中國人幹嘛願意把命丟在這裡?他們和日本已經是不共戴天。每個人都有親屬死在日本人手中,但是這些中國人,到底是為了什麼?
所有軍官的頭都湊在了一起,張光明劇烈地喘息了一下,苦笑道:「弟兄們,咱們已經快死了…………就算能夠順利的完成突襲。我也不認為咱們能夠撤回基地去…………把大家帶到這條死路上面。大哥對不起你們。」
幾個筋疲力盡地聲音也低低地響了起來:「為了完成任務,沒有說的。」
「自從接受了任務,就早知道有這麼一天了!」
「國防軍的軍官不犧牲。對不起供養咱們地老百姓!也對不起一直領導著咱們的總統!」
「下命令吧!頭兒!接到電報之後咱們就已經做好準備了。來世咱們還在一塊兒干!」
張光明覺得自己眼眶熱熱的。和這些弟兄們一起上路,這輩子也值得了!他從懷裡摸出了一直珍藏的青軍會徽章——其實這是違反紀律的舉動。在雪地裡深深的埋了下去。周圍的軍官們也和他一樣,不約而同的取出了徽章埋在了一處。六枚黃銅地小徽章放在一起。即是在這大雪的天氣裡,也在每個人眼中閃爍著最燦爛的光芒。
這個時候,再多說什麼話都是多餘的了。他們就知道,他們是「壬辰」計劃的主力,即使是死,也要完成自己的使命!
「弟兄們。
離圍牆還有大約三百米的距離。六個小隊並肩前進,成橫隊。保持呼應。炸藥集中在現在體力最好地隊員身上。估計偷偷摸到圍牆下面不會被發現。翻越的時候,如果被敵人發現。開槍抵抗!過了圍牆就不要停頓。第一小隊朝日本鬼子的兵營。盡力將他們壓住!第二第三小隊交替掩護,炸礦井!第四第六小隊任務最重要,日本鬼子的煤油庫。只要點著了就是大破壞!第六小隊破壞水塔,破壞發電機,破壞一切能夠破壞的東西!咱們加在一起有六百多公斤地黃色炸藥,足夠把這裡炸個天翻地覆了!如果幹完了大家還能有命,朝山上撤退!我犧牲後,第一指揮是覃永須中尉。第二指揮是周也中尉…………就這樣吧!馬上行動起來!」
軍官們地眼光都看著臉色灰白的張光明,他也掃視著他麾下的這些軍官們。從胸腔裡迸發出了他這一生最後一個命令:「青軍會,各自為戰!」
這一夜對於台陽裡煤礦的日軍警備隊,還有煤礦的工作人員們來
說。絕對是一場噩夢。這個煤礦年產七萬多噸的優質無煙煤。是日本德山染料廠的重要供應來源。從1912年開採以來,就受到了相當大的重視。而近期爆發地朝鮮復國軍地襲擾行動,也讓當地日本駐軍盡可能的加強了這裡的警備。嚴密的巡邏。二百多名從正規軍抽調地警備隊員。一百多名朝鮮礦井。加上在礦上工作地一百多名日本管理人員還有家屬。都繃緊了神經警惕著敵人的破壞襲擊。但是誰也沒有想到。在離中朝邊境一百多公里的這裡,在零下三十度地嚴寒裡面。在呼嘯的暴風雪當中。一群筋疲力盡,嚴重凍傷,而且處於半飢餓狀態地突擊隊員們。在野外潛伏如此之久,就為了在這個夜裡發起幾乎就是自殺性的突襲!
露天崗樓上面地日本崗哨,頭已經縮在了大衣裡面。保暖皮靴裡面的腳已經凍得毫無知覺。在心裡面咒罵著這個時候還要他們堅持執勤的長官。幾盞才安裝地英式探照燈有氣無力的四下掃射著。但是平日夜裡那麼強烈的光柱,現在掃射出去也只能照到漫天飛捲地雪片而已。三十多個隊員趁著日本巡邏隊換班的時間,跌跌撞撞的摸到了只建設了一半的圍牆前面。平日裡可以一躍而過的低矮圍牆。這個時候似乎就成了一道不可逾越地天塹!他們的體力和精力,實在是已經消耗殆盡了。
張光明在圍牆下面蹲了下來,命令朝鮮隊員們踏著他的身體翻上去。每個中國軍官都這樣做了。一個個渾身白色的人影翻過了圍牆。探照燈曾經在圍牆上面不祥的掃過。可惜守著探照燈地人現在正縮著脖子在那裡跺腳呢!風雪掩蓋住了他們全部的行跡和聲響。三十五個隊員幾乎都翻過去了。圍牆上面伸下來幾隻手。要拉張光明上去。他無意中向旁邊掃視了一眼。就看見覃永須中尉地身體蜷縮在圍牆下面,一動也不動了。張光明頓時就知道了,這位誠撲勇敢的中尉。已經耗盡了他體內地最後一點熱量。最後一點精力。活生生的凍死累死在了日本礦井的圍牆外面!
本來已經覺得自己已經無法翻過去的張光明,這個時候突然從體內的最深處又爆發出了莫名的力量,在幾隻手的攙扶下,他帶著二十公斤的黃色炸藥就這樣翻了過去。好兄弟,看我們這些剩下來地人怎麼完成自己任務的!
六個小隊立即疏散了開來,礦區平日夜間就很冷清。朝鮮礦工都被監視居住在他們地窩棚裡面,生怕裡應外合發生什麼破壞行動。往日裡只有日本警備隊巡邏的身影。但是在這個夜裡,就算幾支巡邏隊,又能看到什麼東西?三十幾個人影到了這個時候。反而比在潛伏前進過程當中多了一些精力。不知道是一種什麼樣的東西支撐著他們以最快的速度向他們各自的目標衝過去。第一小隊直奔日軍地營房。每個人都從懷裡取出了鋸短了槍托的日本馬槍。嘩啦地將子彈推上了膛。一個正從營房出來,準備換崗的巡邏隊在滿天大雪當中。就看見幾個人影凶神惡煞的直衝了過來!他們還來不及喊叫,幾個手榴彈扔了過來。轟的夾雜著冰雪炸開。風聲如此之大。也掩蓋不住手榴彈爆炸的聲音!啪勾啪勾的日本馬槍也打響了。七八個還迷迷糊糊的日本巡邏隊就這樣被打得東倒西歪!槍聲將半個礦區都驚動了。東南角的幾個日本崗樓的探照燈刷的轉了過來。在崗樓上面凍得夠戧的日本哨兵睜大眼睛看著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而營房裡面頓時也就是亂哄哄的一片,像是一個蜂房一樣!
帶第一小隊衝擊的周也中尉已經再也跑不動了,他陷在雪地裡面,只是托著馬槍一發發的射擊。槍口地火光照得他眼睛發花。他們這裡越熱鬧,就越能掩護那些背著炸藥的弟兄!他隱約看見一群群衣衫不整的日本鬼子從營房裡面湧了出來。步槍的子彈啪啪的落在他的周圍。幾個朝鮮隊員已經被打中了,還堅持的在日本鬼子扔手榴彈。崗樓上面機關鎗大概是凍著了。半晌才有一挺格格的吼叫了起來。營房頂上也被日本鬼子手忙腳亂的架起了一挺機關鎗。子彈潑水一般的打了過來。周圍從風雪中傳來了警報聲。各種各樣的呼喊聲音。而他唯一的感覺,就是這些聲音離他很遙遠。
幾發子彈打中了周也中尉,他的身體在雪地上面搖晃了幾下。又吃力地給馬槍壓上了一排子彈。更多的火力集中了過來,日本兵們甚至可以看見那個站在那裡堅持射擊的敵人身上一發發子彈命中的痕跡。但是那個傢伙居然一直都沒有倒下!還在那裡拉槍栓。發射,拉槍栓,發射
頑強的新年創造了一個奇跡。他的身體幾乎已經被打成了篩子,他還堅持著站在那裡。直到第一聲巨大地爆炸在他身後響起。他才丟開手中的馬槍,向後倒下。
這短短的幾分鐘裡面。後來不相信這一切發生的日本兵,在周也中尉身上數到了五十六個彈洞。而他堅持發射了十七發子彈,打了兩枚手榴彈。
第一小隊的攻擊掩護了幾個其他小隊的行動,二三小隊穿越了半個礦區。將捆在一起的二百五十公斤炸藥投下了兩個大的礦井坑口,巨大地爆炸讓整個礦區都晃動了起來。黃色火焰從幾個礦坑口爆發出來。直衝上雲霄。連大雪都在似乎被這巨大的爆炸震得停住了!幾個礦井頓時被炸得倒塌。特別是一個產量最大的礦井,本來掌子面就不是很安全。竟然引起了內部的塌方!連周圍的地面都陷了進去。火焰又引發了煤炭粉塵的爆炸。在台陽煤礦的地下,似乎就像火山爆發一樣!尖利的警報聲響成了一片,所有人包括那些日本人的家屬都被驚動了。朝鮮礦工們想從自己窩棚裡面跑出來,蒙頭蒙腦的日本兵還有朝鮮礦警就朝擠成一團的那些礦工們開了槍!混亂不可遏制的蔓延開來。
第二小隊和第三小隊十二名軍官和士兵,有一半在爆炸當中被彼及殉難。另外一半也在混戰當中全部戰死。第二小隊地指揮官覃永須中尉已經在圍牆外凍累而死。第三小隊的指揮官方起波中尉的屍體。日本人並沒有找到。
隨著整個礦區都擾動起來,已經慌了手腳地日本警備隊已經完全不知道該應付什麼方向了。還是守備隊的指揮官秋山大尉頭腦清醒一些,趕緊分出去一些人手去保護煤油庫。那裡要是被炸掉的話,這個礦區可就真的完了!那裡本來就有日本人的崗哨,再加上煤油庫離警備隊地兵營正好近一些。四六兩個小隊在摸向煤油庫的時候又被探照燈發現,兩個小隊被死死的釘在了雪地上面。兩位中國軍官小隊指揮官,江北官校速成二期的兩位好友。吳永力少尉和孫凱少尉,雙雙在衝擊途中戰死。他們兩個小隊另外九名朝鮮隊員。也被完全打散,大多數被日本人地火力打死。只有一個人逃到了一處日本崗樓的下面,眼見已經無法撤退出去了,就引燃了炸藥包和這座崗樓同歸於盡。當高高地木頭崗樓在巨大的爆炸聲當中向下倒去。整個礦區都能聽見日本人驚呼亂叫的聲音!而張光明上尉他們的第五小隊。在礦井被炸的時候。也用幾十公斤的炸藥炸掉了發電機。他們一路橫穿礦區。看見只要是建築物就朝裡面扔炸藥。日本人已經被此起彼伏的爆炸聲弄得徹底的混亂了。不是朝有槍聲響的地方湧去就是傻呆呆的衝向正在發出巨大爆炸和沖天火光地那些礦井。這個小隊居然順利的衝到了礦區中央唯一地一處二層小樓前面。一個朝鮮隊員將身上最後的炸藥拉燃了,朝小樓扔了過去。張光明也喘著粗氣將自己身上還剩地兩塊炸藥取了出來,雷管早就安好了,只要拉燃就能用!他們已經幹得夠本的了!
轟的一聲驚天動地的大爆炸聲音。緊接著傳出來的卻是婦女和孩子的哭叫聲音!一塊炸藥將這座紅磚洋灰的二層小樓幾乎炸塌了一半。人地肢體和著破碎地建築物一起崩上了天。趴在雪地裡面的張光明清楚地看見了裡面還有幾個小孩子順著炸塌下的樓板掉下來,接著就被埋在了地下!更多的人從還剩下一半的樓裡面衝了出來。全是披頭散髮的女人,懷裡抱著孩子。還有戴著眼鏡,臉上流著血,只穿一件睡衣地男子。這是日本礦井的家屬樓!另外一個朝鮮隊員拉出炸藥包從雪地裡面跳起來就要拉燃扔過去。剩下幾個人也端起了槍準備打一個痛快。張光明用盡自己最後地力氣跳了起來,用朝語大聲的喊道:「不是軍事目標。不是軍事目標!」
他不是沒有在襲擊行動當中傷害過平民。但是那都是攻擊軍事目標波及的。完全不像其他幾個突擊隊那樣大開殺戒過。從始至終,他都認為自己只是一個純粹的軍人。即使在這個時候。他也是這樣,一直維護著自己作為一個國防軍軍官的榮譽。哪怕在這麼激烈地突襲行動當中。他仍然下意識的跳了出來。
日本礦井管理人員和他們的家屬暈頭暈腦的朝他們所在的方向湧了過來。哭喊聲響成一片。巨大的爆炸嚇得他們縮在家裡面,沒想到自己的家也還是被炸了!張光明努力的制止著已經殺昏了頭的朝鮮隊員們的舉動,將自己的身體擋在他們的槍口前面。突然兩聲輕微的槍響。轉眼就被大雪吹散。而張光明上尉渾身一抖,搖搖晃晃的轉過了身去。兩個禿頂穿睡衣地日本中年人傻呆呆地舉著手中的防身手槍就這樣看著張光明。一個中年人還抱著一個渾身是血地孩子。啪啪的手槍聲又響了。十幾發子彈全部打進了上尉的身體。
大雪一下變得無聲
張光明上尉,1889年生於江蘇常州。1912年考入江北官校速成一期。19年戰死於秘密戰線上。他的家人,至今不知他埋骨何處。
19年2月4日。日本所佔領的朝鮮境內台陽煤礦受到朝鮮復國軍襲擊。礦區遭到嚴重破壞。預計將停產半年。而日本警備隊員和朝鮮礦警傷亡數十人。礦井日本工作人員家屬傷亡一百餘人。在朝鮮總督地刻意指示下。這次襲擊第一時間在日本報道了出來。還附有傷亡的日本平民地照片。消息傳出。日本轟動。而整個東亞,也同時隨之震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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