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的天氣在冬天裡面也顯得是異常的溫軟柔和,西湖邊上還有幾點未化淨的殘雪,點綴在湖邊的樹林小亭上面,更為現在的景色增添了另外一番景致。在樓外樓臨湖的包廂裡面,幾位客人的酒席,正到半酣的時候,說話聲音也漸漸大了起來,一直傳到了湖水之上。包廂門口有穿著呢子軍裝,佩戴著兩把盒子槍的衛士把守。這一切都說明,這幾位客人,就是新政權下,在浙江的新貴們。
局勢雖然一直在中國大地上面動盪,風波是一場接著一場。浙江雖然就在雨辰的基本地盤江蘇和安徽的旁邊,卻似乎就在風暴眼裡,一直都還算平靜。朱瑞還有呂公望他們野心不大,各種勢力之間都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使得浙江這個富庶的省份一直以來都兵戈不起。大選之後,他們也順利把持了浙江省的大權,依然維持著他們的地位,朱瑞擔任省長,而呂公望擔任浙江省保安司令。浙軍經過整編調整,現在也依然維持著一個整師,六個步兵團的建制,也算得是兵強馬壯。但是隨著雨辰逐漸確立了中央的權威,對國內其他省份的事務騰出手來,明顯是要有所作為的時候,浙江的這些掌權者們,漸漸也覺得日子沒有那麼滋潤了。雨辰對他們無形的壓力,也是越來越大了。如果不是內閣和議會裡面還有國民黨的勢力在對雨辰進行牽制,誰也不知道浙江還能在雨辰的巨大影響下面堅持自己的地位能夠有多久。
酒桌上面的氣氛倒還是相當熱烈的,李烈鈞在首席的位置上面喝得臉色有些蒼白。這位前江西都督,現在的民國水利部部長已經不穿軍服了,一身藍色的洋裝,頭髮也梳了一個整齊的中間分,熟悉他的人看起來都覺得有些滑稽的樣子。他和其他幾位失意的同盟會高官一樣,現在幾乎完全不在南京辦公,就在廣東浙江香港一帶奔波,也不知道在忙些什麼。孫中山先生這位全國鐵路督辦,現在更是住在香港,在籌備自己的婚禮。全國鐵路建設的事情,倒是雨辰現在在操辦隴海和粵漢兩條鐵路的建設工作。現在國民黨的中生代精英還算和雨辰合作愉快,那些前輩的作為,卻總和新政權有些格格不入。
他停住了杯子,席間的笑鬧聲音也一下住了下來。他看著窗外的那些殘雪,突然歎了一口氣:「現在江北是蒸蒸日上,我們卻是在苦苦支撐。真是不如歸去啊……在西湖邊上建一小廬,詩酒終日,不也是一生?」浙江的兩大高官朱瑞和呂公望自然也在。就聽見呂公望笑嘻嘻地道:「協和大哥好雅興!想在西湖邊上築廬,也就是朱瑞大哥一句話的事情,上海哈同不是在西湖邊上建了好大一個房子?再讓朱大哥給你找一個就是了。」他在那裡輕鬆地說笑,朱瑞也只是附和:「協和兄是革命元勳,要塊地還不簡單?我都包了,連蓋房子都是兄弟的事情,咱們弟兄以後下台,就在這裡盤桓吧。」
聽著兩個人繞來繞去的就是不和自己說心裡話,李烈鈞心裡只是苦笑。整個國民黨還有包括前身同盟會這個團體,現在似乎就他一個人在奔忙這個事情。大家都各自安坐,就等著雨辰一個個來收拾他們吧!中山先生現在似乎消極,廣東陳炯明和胡漢民現在還在鬧意氣,福建孫倒仁是個膽小鬼,西南軍閥和他們並不貼心,豫西歐陽武現在在苦苦支撐。浙江這兩位自己找他們好幾次,還是一句交心的話都沒有,難道等著做寓公嗎?他們光復辛辛苦苦打下來的江山,難道就要讓給雨辰把這一切全部都拿去不成?這個時候,他感到的就只有疲倦,也對自己輕鬆魯莽地把江西送給雨辰,感到無限的後悔,自己當時要多一些警惕的話……當時誰又想得到,雨辰這支黃雀在後,有著這麼大的野心,和這麼狠的手段?
在這位性格激烈的光復元勳的心裡,現在只有著一直貫穿到現在的憤懣之情,還有希望重新掌握大權的渴望。無論如何,他們這些人的地位應該得到維持!雨辰現在在中央搞獨裁的面目是越來越明顯了,內閣和議會不過是他披在身上的一面遮人耳目的大旗。現在趁他地位還未完全穩固,大家還有機會。不然就真的遲了!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現在這樣堅持著奔忙各地,到底是為了他當初的革命理想,還是只是胸中的一股意氣。
今天無論如何,他是打算和這些人攤牌的了:「兩位老兄,你們是好有興致啊。我是已經等於下野的人了,在水利部也不過是尸位素餐。可是你們二位卻是前程遠大!難道真的要等著雨辰一一下手嗎?那咱們的光復成果,可就真的是斷送殆盡了。」他目光炯炯地看著兩個神色有些尷尬的浙江高官,語氣深沉,「贛軍當初做了錯事,現在都在極力彌補,因為我們不相信雨辰!他不過是另外一個袁世凱!現在和美國又簽訂密約,在美國的下準備搞什麼幣制改革,還不是賣國的行為?把國家的經濟命脈雙手奉獻給列強,和袁世凱又有什麼樣的區別?他這人為人也心狠手辣,當初在北方對北洋高官的搜捕,不就是特務政治的濫觴?大家應該早點拿出點辦法來,為國家計,為民族計,我們都要站出來。現在中央我們和他過半,名義是非常好找的。就算不能夠將他推下台來,我們也要表達出自己的聲音出來,對他有所制約。不然這個所謂的共和民國,不就是他一人的天下?未來就算他要做皇帝,又有誰能來阻止他?現在我們不是沒有同志,浙閩粵三省,兵精糧足。而雨辰勢力分散得太多,現在在西北和東北,已經牽制了他很大一部分力量,只要咱們登高而呼,看似龐然大物的他說不定就要應聲倒地!現在在豫西,我歐陽武部已經準備和雨辰決裂,兩位的意見到底是什麼?是幫雨辰,還是和他鬥到底?浙江是有光榮革命傳統的省份,我希望兩位大哥,好好地考慮一下。」
他頓了一下,席間剛才熱烈的氣氛現在已經變得死寂。朱瑞和呂公望兩個人目光轉動,但是仍然是一無表示。李烈鈞有些發急,但是語氣卻放緩了三分:「我知道兩位現在很難做出決定,但是兩位要好好考慮一下,雨辰對西北的動手就在眼前,這個消息是絕對可靠的!只要西北一告平定,他現在在北方的大軍抽調南下,浙江省這塊他垂涎已久的肥肉他是絕對不會放過的!到時候真指望議會或者內閣能對他有所制約麼?他大可以解散議會,重組內閣!我們能在中央有一席位,還不是靠同盟會三省的軍事力量支撐?現在更要把咱們的力量表示出來!三省力量聯合西北,至少能為我們革命黨人保留一塊地盤,留待將來!二位將來鵬程萬里,自然也不可限量!」他已經說得唇焦舌敝,眼巴巴地看著兩個人,現在自己算是把掏心窩子的話都說出來了。雨辰在西北有所行動的消息,他第一時間就得到了歐陽武從豫西發來的求援電報,希望他能在東南有所聯絡呼應,但是他奔忙這麼久,卻還是悲哀地發現,雨辰現在的地位實在太強勢了,壓制得地方絲毫不敢有所異動。自己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盡人事,聽天命罷了。看著兩個浙江將領為難的表情,在這一刻,他真的有了在西湖邊上隱居的心思,大事已經不可為了啊!
朱瑞最先站了起來,強笑道:「兄弟還有事情,先走了。呂大哥陪協和兄好好談談。我看局面也不見得有那麼惡劣……協和兄的話我會認真考慮,改日再奉請協和兄。」說完他整整身上的長袍馬褂,真的就這樣走了。只留下呂公望和李烈鈞大眼瞪小眼,最後還是呂公望端起酒杯:「協和兄,來,喝酒!今天大家高興,國事改日再談!」
在歐陽武煩惱而最後決定破罐子破摔,李烈鈞四下奔走卻毫無頭緒的時候,南京方面的局勢,卻按照雨辰的步驟在一步步地進行著。先是再次重申了政府和鴉片開戰的決心,在沿海加大了對鴉片銷售的打擊力度,天津這個北方鴉片最大的集散地,每天蔣百里都板著面孔在下令殺人。議會一道道的立法都是針對鴉片種植、販賣、吸食的問題的。雨辰已經下定決心要清除這個百年之患,他還行文給西南各省,要他們就在本省禁止鴉片種植、販賣過境的事情表明態度。西南各省本來就靠鴉片吃飯,他們一邊表明了自己贊同中央的態度,一面又在叫苦,說雲南等地農民以種植鴉片為生,省府方面不能不考慮這些百姓的生活,西南各省貧瘠,需要中央撥款救濟農民,並且促使他們改行。雨辰也知道中央撥款過去也是肉包子打狗,但是為了表明態度,他還是從總統特別款項當中拿出來了九百多萬元的補助款項,分發給西南各省。他現在要做的事情就是,不管用什麼手段,也要表明自己毫不動搖的立場。同時陸軍也在加緊動員,蔡鍔已經出鎮鄭州,這是他第一次帶兵出鎮西南,麾下應該配屬給他的五師一旅部隊都在進抵出發位置。現在報界、議會、內閣都傳得沸沸揚揚,認為又一場針對西北的戰事迫在眉睫。雨辰是決定用雷霆手段了。
議會將國防軍總參謀長吳采傳到議會徵詢,問是不是近期有內戰發生。國防軍用作對內戰爭,看來是違憲的舉動。吳采卻斬釘截鐵地回答,這次不是內戰,而是一次禁煙的警察行動。在國家內衛部隊和內衛機關還沒有形成規模制度的時候,國防軍將分擔他們的使命。議會和內閣最擔心的就是雨辰借用這個借口實際清理各省的獨立勢力,到時候鬧起來就是兵連禍結,不可開交了。而且現在獨立各省的地位,實際是他們在暗中維持的,在他們看來,這是牽制雨辰的最好手段之一。頓時議會內閣和總統府之間,甚至各單位之間,都鬧得各不休。互相指責,互相要求做出解釋。雨辰才安定了國際的事情,又將現在國內鬧得是大家都覺得紛亂了。大家也終於看出了雨辰的決心,他是堅決要把自己的道路走下去,在這種前期的時候,他不憚於使用最堅決的手段!現在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西北。
而這時在天津,情報安全機構的重要人物白斯文,也在動手寫著也許是他工作到現在以來最重要的一份報告,蔣百里也在幫助他炮製著這一切。這份報告,也許就是國防軍大舉對西行動的檄文,也是雨辰徹底安定國內的先聲。
對西北方面那個巨大的鴉片種植銷售團體的情報搜集活動,當然是不止張巍那一個小隊的行動。白斯文在裡面投入了巨大的力量,各種外部甚至內部搜集的情報已經是鐵證如山。但是當歐陽武在豫西對禁煙督察處開火,企圖消滅這支安全小部隊的情報被冒死突圍出來的情報軍官們帶來的時候,從蔣百里到白斯文都是怒髮衝冠。國防軍內部,江北團體內部不是沒有犯紀律的,但是還從來沒有見過這麼膽大包天的傢伙!歐陽武難道真以為雨辰不敢動他?現在要動的就是他和背後的那些北洋殘兵!這個消息很快也加進了白斯文的報告當中,以最快的速度提交給了南京總統府。而雨辰拿到這個的時候,也就宣佈了他的行動即將開始。
1914年1月22日,雨辰正式向議會提交了這份被稱為《民國三年西北鴉片種植銷售匯報》的報告,並請議會授權動用武力剷除這支現在在陝西和豫西的「土匪」武裝。如果議會不加以授權,他將斷然使用安蒙軍這支力量。報告詳細地說明了陝西北洋殘軍和豫西歐陽武第八師的違法行為,每年經過他們那裡,銷往華北的鴉片達到了上千萬斤的數量。對國家禁煙督察人員使用武力,殺人滅口。把持陝西和豫西的地方選舉,兵匪豪紳勾結。還上溯到了北洋軍擅自進兵陝西,和國家另外一支國防武力,陝西地方的三十師開火作戰。無法無天到了驚人的地步!因為證據是如此的確鑿,而且報告也撇開了對其他事實獨立省份的地位問題,只是針對人人都覺得無足輕重的北洋殘軍,還有算是雨辰內部的第八師,議會很快就通過了表決,給予雨辰授權,准許他動用國防軍進行這次禁煙警察行動。大戰頓時一觸即發。
雨辰在得到授權之後,馬上通過總參謀部宣佈了撤銷第八師的番號,歐陽武革職等待審查,讓第八師馬上交出豫西地方,到鄭州繳械解散。對陝西北洋軍第四師也是同樣的命令,撤銷番號,將領革職等待審查,也要到鄭州繳械解散。命令一經發出,就等於是對現在在鄭州的蔡鍔統領大軍的戰鬥命令。所有部隊馬上就行動了起來。
與此同時,歐陽武和北洋殘餘的齊燮元、何宗蓮、李奎元、楊善德、雷振春等十幾名將領聯合通電,宣佈開始維護民國政體,進行二次革命。電文也不知道是誰起草的,洋洋灑灑好大一篇。從雨辰盤踞江北徐州開始指責起,一直到現在把持大選,非法結束前政府的法統,利用手中武力窮兵黷武,操持國政,肆行獨裁統治,逼死黃興等革命元勳。和外國列強簽訂喪權辱國條約,將幣制改革這國家經濟命脈交於列強之手。從頭到尾狗血淋頭地把他大罵了一陣,並宣佈要恢復原有民國法統,特別組建護法軍,從西北開始討雨,希望全國義師,風起雲湧,響應大軍,直到恢復法統為止。檄文最後還照抄了徐敬業當初的檄文:「試看今日之域中,到底是誰家之天下!」
陝西和豫西的武裝力量,被編成為護法救國軍六個軍,齊燮元擔任總司令,歐陽武擔任副司令,分為齊燮元、歐陽武、何宗蓮、楊善德、雷振春、李奎元等六個軍。同時還給浙江、福建、廣東、奉天、山西、黑龍江、雲南、貴州、四川、廣西等勢力一直委任到了護國軍第二十八軍的番號,希望他們共起討雨。雙方在西北方向劍拔弩張,戰事馬上就要開始。被電文中加委的省份,一些很快就通電表示否認聲討,一些卻態度曖昧,遲遲沒有反應。但是雨辰總統府那裡,對這場鬧劇卻是嗤之以鼻,堅持認為他們就是一幫土匪,而自己的行動,仍然僅僅是一場警察的禁煙行動。
鄭州現在毫無疑問就是這場民國三年年初風波的中心。這裡在北洋軍撤走之後,又變成了一個兵的城市。中央軍現在的十一、十二、十四、十個師沿著津浦路展開,其中十一師的二十一旅已經進抵洛陽潼關一線,在河東還有安蒙軍的第二師。就連二十一師也抽調了一個混成騎兵團進入了河東一帶,更別說在秦嶺一帶躍躍欲試的十師和十七師的部隊。雨辰比預期的動員還抽調了更多的部隊,他就是要展示出自己的絕對力量優勢,震懾國內的一切敵人!
蔡鍔現在的職位是國防軍西北前進指揮部主任,兼西北禁煙專員。他搖晃著馬鞭走進了自己的指揮部院子。他現在根據醫囑還是每天跑馬鍛煉,現在身上又負擔了責任,看起來氣色竟然是出奇的好。當他下馬的時候,就看見十一師師長張志鶴站在門口,一臉忐忑不安地在等待著他回來。看來這個師長是早就過來了啊。蔡鍔心裡面有數,張志鶴這位雨辰以前的第一任副官長,現在卻有些失寵的架勢。人的忠心和能力是沒得說的,但是因為是保定出身,在北方的社會關係也很深。人性格也算忠厚念舊情,做不到一些北方出身的中央新貴那樣對以前的社會關係狠得下臉來。結果因為自己性格,先後在豫南匪患還有這次禁煙行動當中都被雨辰申飭,很有些灰頭土臉的樣子。本來他按照資格是就近指揮河南部隊的最好人選,現在卻空降了自己過來,他這個師長位置能不能保得住,還是未定之數呢。加上萬一以後要追究責任……怪不得一大早就在自己的院子外面等門。
蔡鍔笑著和他打招呼:「展空,這麼早?有什麼事情麼?」張志鶴忙朝蔡鍔行了一個軍禮,卻一時不知道說什麼話。蔡鍔在心裡歎了一口氣,還是笑道:「展空,進去說!部隊佈置得怎麼樣了?現在編製如何,是不是還夠充實?你們在一線,要借重的地方還多,需要看到你好好表現一下呢。」他話外的意思就是,趕緊表現得積極一點,戴罪立功吧!雨辰不會一再給你機會,盯著你師長這個位置的人,是大有人在!
張志鶴苦笑道:「謝謝主任關心,咱們第十一師是老部隊了。編製充足,裝備也不壞。因為剿匪行動一直都沒有斷,所以部隊的弦也繃得很緊,馬上行動是一點問題都沒有的。師裡面還有一個炮兵營,我們對面的敵人缺乏重武器,打起來必勝是沒有問題的。我想的卻是另外一個問題,心裡面放不下,所以來找主任說說。並不是為了自己的事情。」
蔡鍔訝異地看了他一眼,張志鶴自己的事情都挺麻煩的了,他還要為誰來說話?難道真的以為自己當過雨辰的副官長,就這麼肆無忌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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