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看外地省份把雨辰的婚禮傳得沸沸揚揚的,還給加上了大婚這麼一個非常華麗的名義。其實他的婚禮是安靜而簡單的,就在總統府內,也沒有選擇什麼特別的日子。他自己沒有親人,女方家裡的親人也來的有限。舉辦了一個完全西式的婚禮,除了沒有牧師,而由顧執中擔當他們的證婚人之外,其他的都並不麻煩。政府裡面來的人也不多,宋教仁是從頭到尾都參加的,他現在很有和雨辰搞好關係的意思,也許是認識到了這個總統的強勢!想用配合的辦法來維持國民黨現在在議會的地位,還有雨辰對廣東等省份的手下留情。但是在當時,雨辰終於難得地沒有顧慮身邊人那些或光明或陰暗的想法,而把他自己全部的精力都集中在了他的新娘身上。
那一天,李媛真是美麗得耀眼。雨辰記不得自己曾經在什麼時候看過這麼美麗的女孩子,單純、善良、天真,而且堅貞。那個自己曾經深深眷戀,高挑而美麗的女孩子。經過這個世界的風雨波折,鐵與火的交錯,現在已經幾乎泯滅了蹤跡。自己是屬於這個世界的,而穿著白紗的那個正在走來的女孩子,是屬於自己的。愛情也許對於現在的他來說,是一件很無聊也沒有意義的事情,但是一個家庭,一個能在身邊照顧自己的女孩,卻是有時覺得身心疲憊的他,非常渴望的東西。在這個世界取得的巨大成就,還有自己改變歷史的那種自豪感,現在都被一種男人成家的那種滿足感所淹沒了。
新娘挽著他的父親,兩位中西女塾的女伴提著她的婚紗,終於把李媛送到了她的面前。在顧執中的證婚詞當中,雨辰執起了李媛的手為她戴上了戒指的時候,遠東這位最年輕權力者的終身大事,就此決定了。而婚禮也就此結束,沒有花車,沒有盛大的酒會舞會,雨辰在晚上一如既往地仍然在辦公室裡面辦公。現在雖然國內外大局已經初定,但是仍然是他最緊要的關頭。他要以雷霆手段一舉解決國內的割據問題,然後才可以集中力量真正參與到這個新世界當中,不管因為自己的實力到底是怎樣有限,而參與的程度只能越來越深入!
中央機關、外省政府、國際勢力,加上民間機關團體的賀電賀禮,雖然都雪花一樣地向總統府送來。結果我們的總統府副官長王登科少將先生,不得不親自出馬當了幾天的收發員。不是將這些禮物收下,而是一一重新包好寄回去。按照他的話說:「知道我這幾天送回去多少錢的東西嗎?雖然我不在行,五百萬元總有吧!」有些送禮送得太過誇張的地方軍政要人,只要雨辰現在管得到的,都一體派人徹查,到底怎麼有這麼多錢用來送禮的?由此還派生了1914年由總統親自提交議院表決公佈的公務人員財產申報法案,在一定程度上面促進了公務人員的清廉程度,當然,這些也都是後話了。雨辰現在的目光,還是集中在河南和陝西這兩個省份上面,並且準備以這裡為依托,撬動整個中國還處於事實分裂的這個局面。
在河南地面上,在取消了張志鶴統籌全局的軍官局面之後,河南也在大選當中舉行了民選。河南其他地方的地方豪強,都被當年的江北軍殺得好慘。大選的時候也就多了一些新鮮的空氣,一些地方真正有名望之士,或者想把地方事情辦好的才俊們當選了上去。一時河南省的議會還被稱為北方省份的模範議會。但是豫西這塊地方,由於歐陽武當時對地方勢力的保護,和他長期坐鎮在南陽。這裡的地方選舉,不過是把地方豪強們換了一個合法的名義,依然割據自雄。而歐陽武作為一個國防軍的師長,現在也是完全放下架子,和他們打成一團了。兩團贛軍士兵,本來都是革命武力,誠樸耐勞,打仗也很有戰功的。但是因為這裡鴉片生意畸形的繁榮,好軍官都被排擠,而留下來的軍官士兵們,更是把這個只轄兩個步兵團的國防軍第八師搞得烏煙瘴氣。前清時代開始,這個繼承了在武昌打響光復第一槍的第八師番號,在南京留守時期,革命精華武力第八師番號的這支贛軍精華部隊,現在已經完全沉淪了。歐陽武也不知道他怎麼想的,現在除了撈錢,就是和廣東、福建、雲南、陝西等幾個省份的代表們往來。豫西這塊地面,似乎就成了江北基本地盤上面的國中之國。在新年過後,國家統一安全委員會新下屬的新部門禁煙稽查處有一個分隊進入了豫西,要參與紫荊關一路的鴉片稽查工作,卻被歐陽武留在了南陽,說有他的國防勁旅第八師在,絲毫不用擔心鴉片會從這條通路流向河南。
寒風料峭,十幾個穿著這裡鄉民棉襖的人趴在一個山丘的背風的地方,輪流上去監視觀望。他們手裡可都是鄉民們絕對不會有的德國蔡司的軍用望遠鏡。一個青年漢子在山頂上面看了一個多小時,終於凍得噓噓作響地從山頂上跑了下來,對著一個帶隊的中年漢子笑罵道:「他媽的,白凍了兩天了,什麼都沒等到,隊長,你說咱們還要在這裡等多久?」那個中年漢子名字叫做張巍,是國防軍的陸軍少校。原來是陸通海的軍需系統出身的幹部。被調到禁煙稽查處擔任了一個行動隊的隊長,因為當年當軍需沒少和這些黑貨打交道,對這些省份的鴉片行銷渠道雖然談不上瞭如指掌,但是也是頗為清楚。他看著面前這個充滿活力的部下,微笑道:「打仗你不怕苦,怎麼才守這麼幾天,你就受不了了?想在天津讀書的女朋友了?」青年軍官靦腆地笑了,但是又放嚴肅了神色:「苦我不怕,但是心中沒底。以前咱們在哪裡行動,都是地方全力配合。現在在豫西我們卻感覺自己像是這裡所有人的敵人一樣!歐陽武和他那個參謀長花鎮彷不陰不陽的,幾乎就是想軟禁咱們!咱們要不是找理由回信陽,還離不開這個南陽城呢!路上還碰到幾次險情,天知道是土匪殘餘還是什麼別的!要是咱們在這裡再等不出一個結果來,那這些辛苦可都白吃了!」
聽著自己隊員的抱怨,張巍也是神色嚴肅。他們這些稽查特別行動隊全部由軍官組成,在禁煙事務上面,按照命令是應該得到地方軍政當局的全力的。他們這些外勤的行動隊在地方上面也很有些欽差大臣似的優越感,但是在豫西這個地方卻碰到了這麼多不可解,令人鬱悶難言的怪事!國家統一安全委員會那裡隱約飄蕩的傳言,看來不是沒有來由的。他皺緊了眉頭,無論如何,他們也要把這裡實際的證據搜集到!完成自己的任務!禁煙是從上到下都最關注的大事,也是最有利於國計民生的大事情,不管背後站的是誰,他都有勇氣把他掀倒!在江北軍出身的軍官面前,沒有打不倒的敵人!他自豪地想著。
在豫西冬日的山谷裡面,在呼呼作響的寒風當中,終於隱隱傳來了一陣馬隊騾隊的鈴聲和馬蹄聲音,還有被風傳送來的人的聲音。張巍一拍自己大腿,果然沒有等錯!這裡石河谷是紫荊關旁邊的一條岔路,走紫荊關大的官道通過陝西的煙土,未免也太顯眼了一些。紫荊關旁邊有些岔路,都是可以通行騾馬隊的,人跡稀少,最是方便不過。自己在這裡苦候幾天,終於是等對了!他低沉地發了一聲命令,所有十幾個隊員都警惕了起來,順著雨裂溝滑下了小丘,埋伏在道旁等待著那即將到來的騾馬隊。只要對付了押運的武裝,抓住為首的,帶走審問,這些就是最好的證據!
一隊騾馬還有太平車果然很快就繞過了山彎,出現在了他們面前。這是一個中等規模的商隊,有八十多匹騾馬,六十多掛太平車。騾馬馱的,還有車上裝的,都是一捆捆的鴉片,用油紙包得好好的。粗略估計一下,怎麼也有一兩千擔的量。車子和騾馬上面,都插著一面小黑旗,似乎就是他們穿行豫西的護照。這些鴉片將通過河南,然後走水路旱路從黃河的支流裡面分散進整個華北大地,造就出無數的煙民,也在掏空這個國家的肌體。而他們的使命,就是作為先鋒,在這片土地上面,將這些東西完全剷除。
在這隊鴉片馱子的旁邊,還有二十幾匹馬,馬上都是背著大槍,穿著羊皮襖,頭上紮著白頭巾的陝西刀客們,他們的面頰上面都有兩團暈紅,那是塬上日照充足的結果,很容易就將他們分辨了出來。隊伍裡面還有兩三個穿著皮袍子的大商人模樣的人,也騎在馬上。神色輕鬆,和帶隊的刀客首領們不知道在說些什麼。張巍環顧了一下正在沉穩埋伏的自己的隊員,都是有戰鬥經驗的青年軍官,每人一條德國馬槍,一把自來德手槍,還有手榴彈,子彈也是充足的。要是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還是有把握的!看他們現在這個放鬆的樣子,完全沒有警戒,決心已定,就打吧!他低低地下達了命令:「先投手榴彈,然後放槍,掏匣子槍衝上去肉搏,實在不行再用刺刀。別傷到那幾個商人模樣的人,等我的命令!」
當隊伍在道旁的伏擊圈裡面過去了一半的時候,正是隊伍中段的那些刀客們進入火力範圍的時候。張巍在枯草堆裡面端起騎槍,略略瞄準就啪地打了出去,一個刀客頭子,背上的大槍還掛了紅綢子的人物,仰頭就從馬上栽了下來。接著十幾顆手榴彈都投了出去,爆炸聲成了一片,狹窄的山道頓時硝煙塵土彈片四下瀰漫。馬隊一片人喊馬嘶,還有人的驚叫慌亂聲音交錯在一處。他們怎麼也沒想到,往日只要交了錢,就可以在豫西安全來去,還有吃喝招待的地方,會遭到這樣的伏擊!爆炸的硝煙還未完全散去。那些已經被嚇慌了神的刀客們又遭到了雨點般的子彈打擊,槍聲雖然不密,但是彈彈都咬肉,頓時又被打了個人仰馬翻。有些殘餘的刀客反應過來想下馬找掩護進行抵抗,道路兩旁就跳出了十來個漢子,一陣盒子炮噹噹噹的響聲,頓時個個了賬。這一場伏擊戰真是打得異常的乾淨利落。二十多個刀客全部被撂倒。三個商隊的主人,還活著一個半,傷的那個被手榴彈彈片崩中頭部,也是有出氣沒有進氣了。那些沒槍的車伕馬伕,早就趴在地上沒有人敢亂動。
張巍把槍掖了起來,又拉了一下頭上的帽子,板著臉走到那個還完好的商隊主人的面前。沒想到那傢伙還頗有種,看來也是老跑江湖的了,開口就是關中的口音先問張巍:「朋友,你們是哪路的好漢?我們來去豫西十幾次,從來都是在關口規規矩矩交了過路費的。看見這些小黑旗沒有?河南綠林不僅通行,還要保護!你們要是才起的桿子不知道規矩,河南綠林上的好漢可饒不了你們!放我們的馱子過去,你們也是求財,給你們兩千大洋走路!兄弟也是場面上的人,這些死傷,我自己認了,大家山水有相逢,就當交個朋友!」張巍對這個老江湖也來了興趣,哈哈一笑:「爺爺天不管,地不收,自己的砦子門一關就是老子我最大!到口的肉還想吐出去?他娘的這隊馱子的鴉片至少十萬光復票往上,給我兩千就想打發?現在大洋換光復票一換九五,打發叫花子呢,我們白在這裡吃幾天風了?全部拿下沒有多說的!」開口居然也是豫西的土腔,隊員們發出了一陣哄笑,擺刀弄槍地示威,對他們的隊長裝土匪感到非常有趣。
那商人站了起來,身上全是人和馬的血,看起來有些狼狽。聽著張巍誇口的話,冷笑了一聲:「你們是新砦子?這些保護費大頭還是這裡的歐陽師長拿的,你斷了他的財路?你們的小土砦子擋得住他們軍隊的大炮嗎?當年袁大頭的幾十萬大軍可都是被他們打垮的!我勸你們不要自己找死,得點甜頭就走你們的,小命和滿砦子的性命要緊!」張巍臉沉了下來,心也沉了下來,歐陽武果然是河南鴉片交易的幕後主使!這一切在豫中豫北一帶坐鎮的張志鶴怎麼沒有匯報?至少他們禁煙稽查處沒有收到這方面的匯報!在南陽遭遇的一切怪現象現在都有了答案。他神色嚴肅,現在他們的處境可是不妙,知道了這支鴉片商隊的遭遇,整個豫西的地方武裝,還有歐陽武的正規軍都會來搜捕他們這支小小的禁煙分隊!他沉著臉一擺手,幾個隊員已經擁上來把這個商人捆了結實,然後綁在馬上。那個商人還在喊:「咱們有商量,兩千不夠,咱們再加一些,你們要知道……」早有人把他的嘴塞上。張巍指揮著部下選了十幾匹還完好的馬,翻身上去,朝自己的隊員使了一個眼色,低聲道:「咱們走!想辦法回豫中,到了張志鶴那裡咱們就安全了,豫中路走不通的話,咱們就南下,去陳山河那裡。無論如何,都要把這個活口帶回去!」
歐陽武猛地將自己面前的書案推倒,在室內發出了巨大的轟響聲音。桌上名貴的玉雕獅子的鎮紙,在臨清磚的地面上摔得粉碎。他背著手在室內煩躁地走來走去,卻不知道一腔怒火該朝誰發去。花鎮彷站在他面前,開口道:「師長,一接到這個消息,我就已經通知駐軍和豫西各處的頭領,全力截殺這支小隊伍。還是有八成把握的,你不必這麼著急,咱們還有時間想應對的辦法。」歐陽武轉過身來看著自己這個搭檔,心裡面滿是惱怒。現在豫西雖然等於是他歐陽家的獨立王國,但是他歐陽武何止才配得上這個身份?他當年可是江西都督,現在淪落到只有兩個團的破師長!他深悔當初與雨辰的合作,結果他們現在這些江西軍人、革命元勳,誰還有個好的?李烈鈞在政府裡面被投閒置散,整年在部裡面的時間不如在廣東浙江福建那裡多。自己就不用說了,淪落到這裡和土匪打交道!他當初和李烈鈞約定的是慢慢積蓄力量,等待雨辰犯錯,然後發動同盟會的武力取而代之。但是現在雨辰的地位卻越來越穩固!他在豫西和陝西北洋軍聯絡往來已經非止一日,藉著搞鴉片也積累了幾百萬的財產,部下也沒有一個不發財的!但是他知道,雨辰想要他死,真的是很簡單的事情!他從來就沒把自己當做嫡系心腹使用,讓自己總是擔心他什麼時候騰出手來收拾自己。雨辰要的是軍事上面的絕對集權,他們這些非嫡系的帶兵的,還有現在那些事實獨立的省份,他肯定是要一一收拾的,除非自己放棄兵權,放棄現在土皇帝的地位,才能換一個平安的寓公生活。但是這些都是他絕對不肯放棄的!而且他還想要得更多!人這一輩子幾十年,他不想默默無聞地度過。
現在雨辰終於騰出手來了,利用自己在豫西的特殊地位,想對付自己的借口很多。現在不就是找上門來了?自己可不能坐以待斃!他眼睛有些發紅,帶點猙獰的神色看著花鎮彷:「把齊燮元的代表找來,我需要和他面談一次,這次是該下決心了!如錦,另外給老長官去電報,看看他們那裡的態度如何!」花鎮彷有點被他的語氣神態嚇住了,聽著他的命令卻沒有動身,遲疑地問道:「師長,這是不是還沒到那個地步?禁煙督察處的只要咱們能解決了,下次看緊一點,也許就沒這個麻煩了。只要咱們國民黨還在台上,雨辰就不敢明目張膽地對付咱們,以靜制動不好麼?」歐陽武惡狠狠地看了他一眼,這個參謀長還不是想著坐在這個位置上面每天都進錢的好處?早就養肥得沒有半點銳氣了。雨辰得知自己在這裡為所欲為難道僅僅靠這麼一個禁煙督察處的小分隊?派他們到這裡來查自己搞鴉片只是他發出了一個信號,他準備來搞豫西自己的勢力了!也許同時還想解決陝西的北洋軍勢力!鴉片問題就是一個上好的借口。自己要是再不行動起來,那就真的是等死了!他看著滿室精美的裝飾,還有那些價值連城的古董,閉上了眼睛。權力真的是一個好東西啊,有了不受限制的權力,就有了無限的金錢,就有了滾滾而來的美女,就有了一切。這一切的一切,他都不想放棄。歐陽武睜開了眼睛,朝花鎮彷斷然命令道:「照我的命令去做!」
公元1914年,由雨辰親手引領刮起的「禁煙風暴」,終於捲到了豫西這個角落。與之連帶將要發生的,並不僅僅是禁煙那麼簡單,還要包括西北的勢力重新洗牌整合。有些原來在風口浪尖上面得意的人物要翻身落馬,有些人卻將要負擔起更加重大的責任。因為這一個小小的事件會不會引起現在全國大致平穩的局面劇烈動盪起來,甚而影響雨辰的統治,現在誰還都不知道。只有在豫西土地上面,這一小隊禁煙督察處的精英小分隊們,正在亡命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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