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終於走進了1914年,這一個年度,是歐洲黃金時代開始終結的年代,是一個新世界即將緩慢誕生的年代。從1914年開始,到1945年為止,這個世界發生了深刻的變化。歷史將歐洲人從他們的王座上面拉了下來,各個民族在這一年開始,在歷史用血與火書寫當中,逐漸覺醒,並且還有一些民族,將在未來取代歐洲的地位,重新構建整個世界的體系。當然對於1911年的中國來說,大家都不可能像雨辰一樣瞭解世界未來發展的方向,其實就連雨辰,對這個世界到底會因為他的參與會有什麼改變,也是糊里糊塗呢。大家關心的只是在1913年12月24日簽訂的平安夜條約,西方列強已經正式照會承認中華民國政府。民國南京正式政府的內外合法性問題,已經完全解決。並且英美聯合提供了大約2500萬英鎊的幣制改革借款,美國第一時間宣佈將兩國外交關係升格為大使級。同月,吉林的省長孟恩遠已經宣佈辭去過渡省長位置,留待地方民選出來的省長接任。吉林省完全納入了南京政府的中央集權、地方自治的體系當中。吉林的率先舉動,也對近在咫尺的奉天省、黑龍江省造成了極大的壓力。更不用說現在處於實際獨立地位甚至對雨辰抱有敵意的其他省份了。無論如何,最近的好消息不斷傳來,讓國人們對新的一年,充滿了期望。
在遠離中央的各處地方,特別是已經納入了南京政府各體系的省份,在這一年裡面,似乎也看到了新的變化。基層能感受到的變化往往是最少的,但是也不代表毫無所覺。地方的農民只知道,原來縣城裡面衙門裡的縣太爺、巡檢、典史等等人都是皇上派來的官,或者更乾脆是哪個有槍桿子的大爺們派來的官兒們。他們都不是本地人,到了地方就想著撈上一大票。縣裡面六房三班,加上依附他們的那些編外的馬快步快(類似現在的治安聯防隊員),充斥著一個小小縣城裡面的各個角落,催科無有虛日,加征也無有虛日。每年除了皇糧徵稅,還有雜捐雜差更要往上加幾倍!想自己從牙縫裡面省點糧食出來,到集市上面換點油鹽什麼的。路上要過好幾個釐金卡子!再加上地方地主自己組建的催租局子,每天都是覺得在水深火熱裡面,勉強拖延著一家性命罷了。祖輩幾百年都是這個命,自己還是這個命!
但是從民國二年開始,似乎略微有些變化了。首先原來滿縣城的官人現在一個都沒有了,六房三班這些都裁撤了個乾淨。那些鄉紳老爺們興高采烈地進了一個什麼叫縣議會的地方。據說縣長老爺也是他們推舉出來的本地人!這種選舉對他們來說沒有什麼關係,但是也不算什麼壞事。有些思想開通點的老爺還要在祠堂裡面擺幾十桌酒,和族長一起請他們吃飯,叫他們投什麼他的票。縣裡現在有什麼新衙門他們也搞不清楚,唯一知道的就是官兒少了,也不是皇帝派來的官兒了。那個官威少了許多,見面還會客氣地和那些最下等的小鄉紳打招呼:「兄弟是大家推舉出來,為大家服務的,以後還要多多關照。」其次就是知道現在縣太爺也不管審案子了,要告狀先得把狀紙遞給縣裡面的什麼中心縣地方法院的收審處,然後再到中心縣的地方法院打官司去!那些中心縣,可就是原來的府衙門啊!誰都知道,原來老爺們想發財,就是兩條路,一條就是上下兩忙的加征,一條就是藉著官司從上到下都撈錢。現在還看他們怎麼撈!
最大的歡喜還是皇糧國稅交了這麼多年,現在終於是不交了!聽說都是現在南京城裡面那個叫什麼雨總統人的主意。看來還真是一場及時雨啊!知道咱們莊稼人的苦。江蘇每年每畝要交一千三百二十個錢的田賦,直隸等地四百六十個錢,松江太更是要交二千七百七十個錢!加征的數目字更是這個的幾倍!加上莊稼人手裡沒銀子大洋,錢換銀子和大洋又要吃幾成的虧。現在不要交皇糧國稅了,對莊稼人來說,就等於是省了天大的一件事情啊!地方上的厘卡也全部撤了,親眼看到那些辦厘卡的外地佬罵罵咧咧從他們縣城裡面離開,都是拿大槍的大兵看著他們走的!過原來那些當做是鬼門關的卡子的時候,莊稼人也能挺起腰來了。莊稼人高興之餘也擔心,雨大總統不收皇糧國稅,要是他沒錢支撐不下去了怎麼辦?換個總統不是又要收了麼?為了他能一直當這個現在叫大總統的皇帝,莊稼人交點錢也心甘。那些種人家田的人現在日子還是比他們這些自耕農苦一點,但是也好了些。原來除了交四成的租子,還要和他們一樣繳稅!現在稅免了,租子雖然加到了四成五,但是好歹能混一個肚子圓。聽人說大總統規定了租子只交三成七五,但是田主還是收四成五,他們有什麼辦法?莊稼人,能活下去就成了。現在日子算好了一些了,難道還不知足?
日子雖然比前些日子那些兵荒馬亂的年月好了不少,但是也還是有些小小的煩惱憂心。現在士紳老爺們自己掌印把子了,還不是要他們莊稼漢圓就圓,扁就扁?以前好歹還能告官,碰上個把難得一見的清官,說不定還有出氣申冤的指望。現在難道指望那個遠在府城的中心縣地方法院?老百姓們並不知道,都默默地把那些司法宣傳人員下鄉發的佈告藏了起來,上面就簡單的幾句話:「司法獨立,司法官員由中央派遣,不受地方影響。」
還有就是擔心原來那些皇糧國稅,要是議員老爺們出台一個什麼條款,設立一個什麼新局子,他們來收怎麼辦?現在已經有老爺們在吹風了,什麼籌地方之款,辦地方之事。現在還只是交一點地方建設綜合費,每畝地八十個錢,輕得很。但是以後水漲船高怎麼辦?但是老百姓們總是指望,雨大總統既然能免了他們的稅,總會是有法子吧!
縣城街上已經有賣雨大總統畫像的了,憨厚的莊稼人們趁集的時候也請了一張回去。一是人家是皇帝身份,請回家百邪不侵,二也是要多燒燒香,能給莊稼人帶來好處的人,活得越長越好。不管如何,他們對未來一年還是有所期待的。多攢點錢,給女人買幾尺花布,甚至還買點地,趁著現在稅不重,好好把日子計劃一下。
對於現在這些地方通過參與議會,掌握了地方自治大權的人物來說。對新的一年,同樣有和莊稼人不一樣的期待。在南京政府直接控制,納入體系範圍內的省份來說,大多不是沿江,就是沿海。風氣相對來說比較開通,前清開始的地方自治風潮,在這些省份裡面也是最有基礎的。現在,他們算是修成正果了。地方現在只設省、縣兩級,議會同樣是兩級,省長縣長都是議會選舉產生。政府部門按照中央頒布的成立教育、警察、財政、建設、工商、司法等廳組成。縣政府只有教育、財政、工商、警察、建設等五個局,原來作為府城的現在的中心縣多一個司法局。除了政府部門裡面的司法廳局的廳局長是由中央委派下來,其他都是地方自己任命的,在未來即將舉行全國公務員考試,還得憑考出來的資格上崗呢。中央派遣的官吏還有每省的保安司令,這個保安司令的所有工作人員都是從中央帶來,全省集中在省城周邊的七八個保安營,也完全是聽他調動指揮,任何地方議會的人不得插手。擺明了中央雖然把庶政讓給了地方,還是要在武力上維持住中央的地位嘛!想到要地方交錢養這支中央的內衛武裝,接受總統府的全國國防軍總參謀部指揮的部隊,地方人士們就覺得胸中鬱悶,想到雨辰利用武裝力量在河南大開殺戒,豫南地方有力人士幾乎被斬草除根的做法,他們的背後就又是一陣陣的寒氣。很是在議會裡面發了一些牢騷。但是現在總統的權力空前的大,只要這個總統一天沒有被彈劾下台,這種制衡他們的武裝力量的存在,就是不可動搖的現實。
雖然有這些小小的不滿,但是過去的一年,他們還是很滿意的。在地方上面,紳權終於正式取代了官吏的權力,這些得意忘形的地方自治人士甚至高呼這就是民主的權力。經過新的財政制度的推行,地方也終於有了自己的財政,不像前清的時候全部收歸中央。不少人本以為自己可以拿著這些錢為所欲為了。但是卻發現這根本不像他們想像得那麼美好。地方的財政集中在省政府,但是省議會由各縣代表組成,這些傢伙意見不一,都想著維護自己地方的利益。到了最後,不得不妥協了事,以一種最公平合理的辦法來解決這些問題!現在在議會裡面,大家都是初登這個舞台,還沒有形成什麼根基深厚的家族或者勢力來進行壟斷。未來會變成什麼樣子,現在還難說得很。另外憲法裡面的一條規定,也讓他們難受得很,地方要開徵什麼新的稅種,縣級的要省議會批准,省級的要國家議會批准。扯皮這麼多圈下來,黃花菜都涼了!自己私自加征的話,要是給地方自治部的行政督察處知道了,那可是吃不了兜著走的事情!有時候他們會鬱悶地想,搞這個議會,還不如原來他們這些紳士和帶有國家強制色彩的派遣官員們勾結起來上下其手爽快呢!雨辰看來是想讓他們自己互相牽制住呢!不過牢騷歸牢騷,每個月六百塊的議員津貼加上崇高的地位還是讓他們這些當了議員的紳士們覺得很有面子。對新的一年也有所期待,未來一年,也許會更好吧!
在這個時空裡面,亂世還沒有起來,就被雨辰強行終結。在地方本來的秩序還沒有完全打亂,一些以武力或者流氓手段在亂世中發家的豪強還沒成氣候之前,雨辰強行地推行自己的地方自治政策,有效地維持了地方的秩序,換取了地方的,並且盡可能和平地和地方商討了分權的辦法,最後形成了制度。民族元氣並沒有受到太大的傷損,而成為中華民族幾千年來內聚力表現的傳統道德體系,也還大部分得到了保存。歷史,本來可以以一種比較溫情的面目進行改變。但是這個國家未來會走向什麼方向,真正的革命會不會徹底動盪這個社會,邁進1914年,已經二十六歲的雨辰也並不知道。他只是固執地按照自己的想法,一步步走了下去。
南京城1914年的陽曆新年裡面,也是一片喜氣洋洋的氣氛。政府機關裡互相恭賀新年,舉辦茶話會或者酒會,中外來賓濟濟一堂。南京政權的地位似乎也已經穩固了,大家都對新的一年懷著或多或少的信心。這種喜悅的氣氛,終於在雨辰攜李媛舉行的總統府迎新年酒會上面達到了高潮。
在總統府翻修的大禮堂裡面,這個晚上早已經是濟濟一堂。政府、議會、機關、團體、學校、國外外交官組成的代表們都穿著禮服,舉著酒杯在禮堂裡面低聲談笑。國防軍的總參謀長吳采也帶著他在鄉下定親,在這個場合顯得有些土氣的未婚妻子出席了,迎來了一陣陣的讚歎聲。不少人都圍著這個位高權重的總參謀長大獻慇勤,吳采也只是淡淡笑著應酬。一群穿著天藍色軍禮服的陸航軍官代表們更是在一個角落裡對著這位參謀長指指點點,低聲談論著些什麼,不過話題好像都是集中在其中一個看起來最是散漫不羈的年輕人的身上。
「羽觴,看見沒有?這才是標準軍人!咱們的榜樣!糟糠之妻不下堂。現在人家是什麼身份?還特地把以前定親的未婚妻接到南京來準備完婚!你呢?小中尉一個成月地換女伴。大家看你都像看怪物一樣,你就不能和參謀長學學?」
陸軍航空隊的中尉飛行員,也是陸軍航空隊第一直屬飛行中隊三小隊的分隊長丁羽觴正端著一杯洋酒聞著杯子裡面的味道,決定是不是一口氣喝下去。聽著同伴們嘲笑他的話,很不屑地就反駁了過去:「你們懂什麼!在天空飛行是需要靈感的。難道聞著你們這些王八蛋的臭腳丫子就有靈感了?當然不是!女孩子的香氣才能帶給我無限的動力,讓我的天空生涯充滿了無限可能……你們懂個屁!不就是嫉妒我罷了!」幾個嶄新軍種的青年軍官們正在互相取笑的時候,就聽見總統府的承啟官走到了門口大聲喊道:「中華民國雨總統及總統先生未婚妻李媛小姐到!」室內樂隊悠揚演奏的樂曲頓時就變得激昂了起來,人群一陣擾動,目光都向門口轉了過去。然後就看見雨辰被李媛挽著,笑容滿面地走了進來,掌聲頓時就響了起來。大家都知道,雨辰和李媛馬上就要正式結婚了,為這個新到來的一年增添一些喜氣。國內的代表們都在猜測新的一年裡面,這個永遠不按照牌理出牌的雨辰會做些什麼。是一個個去平定其他還沒有歸附的省份,還是先把已經歸附的省份治理好,等待著地方自己投降?在國際上面,這次他在協約國和同盟國之間走鋼絲又告成功,會不會這一切促使他再做什麼冒險?國外的代表都是用一種很複雜的心態看著這位年輕的總統,他們見證了遠東又一個強人的誕生,幾乎是以一己之力完成了走上最高寶座的味道。這個國家,會變成第二個日本嗎?會給遠東的格局帶來什麼樣的變化?他們會加深現在和德國的所謂友好合作條約,在遠東成為協約國的牽制嗎?協約國方面已經盡自己的可能對他進行了安撫,未來會發生新的衝突嗎?但是無論大家如何想,現在他和滿臉都是幸福笑容的李媛,現在就是場中的焦點。穿著燕尾服,打著領結,叼著雪茄的李章雲,看著自己的女兒,更是在那裡用力鼓掌。年輕的總統,美麗的女孩,新的一年的開始,似乎就是華彩無限。
大禮堂的音樂聲音和人們談笑的聲音遠遠飄了過來,還在案頭工作的司馬湛伸了一個懶腰,又端起了案頭的儼茶喝了一口,接著用力地揉了揉眉心。他和這種場合向來是格格不入的,自己還是喜歡埋頭在一個個方案的擬訂,一個個計劃的指定,一個個對未來的想定當中。這種腦力激盪的感覺,比任何浮華的場面,都能讓他感到更加的舒服。他看著自己面前的那一沓稿子,上面抬頭就是一行大字「未來歐洲大戰我國防軍的建軍工作和軍事行動可能性的研究探討」,這是雨辰交給他的任務,也是他最喜歡的題目。讓自己的思緒在國內國際複雜的勢力當中遊走,設想出一個個的方案,然後自己進行論證,進行著一輪輪的否認完善。新的一年裡面,這支國防軍任重道遠啊。將這支還有很多不足的部隊建設成完全近代化的軍隊,就是一件非常艱巨的工作了,更別說國內還有那麼多省份可能需要武力解決。國際那麼複雜的局勢,他們這個總統又不肯放棄分一杯羹的機會!如何能夠以有限的力量,取得最大的成果,就是他這個江北軍頭號智囊要做的工作。
但是在今天這個時候,一向沉迷於工作的他卻覺得有些心煩意亂,忍不住就推開桌上的紙筆站了起來。雨辰就要結婚了,吳采那個老黃牛帶著鄉下的媳婦出現,卻讓自己更加地羨慕。是不是自己也該成個家了?但是像自己這樣脾氣古怪,生活日夜顛倒,還有哪家姑娘能看得上自己?想到這裡司馬湛忍不住自嘲地笑了一下,自己也耐不住寂寞了呢。也許在新的一年裡面,成家是個不錯的主意?他站在那裡用力想著自己未來的新娘是什麼樣子。但是他那顆充滿了無數戰術符號的大腦裡面,對女孩子的想像力實在貧乏得可憐。最後只有坐了下來,拋開這一點綺念,繼續埋頭在工作當中……算了吧,國防軍就是我的新娘。
新的一年就這麼走遍了大江南北,在東方這塊土地上,各種勢力還是錯綜複雜地糾纏在一起。對於未來,他們都有著不同的期望。有的希望自己作威作福的日子能夠越長遠越好;有的卻滿懷著建設國家的樸素熱情;有的躍躍欲試等待打仗;也有的在默默盤算著動手的最好時機;有的就單純希望明年米缸裡面能多點米,身上能多件衣服;更有的在期望更大的權勢和財富。未來在新的一年裡面向每個人展開,東方這個古老國度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對未來充滿了期待,從來沒有這樣覺得新的時代也許就要開始了。在這一刻裡面,人們心中都充滿了對未來不確定的惶恐,但是又滿懷著想投身進去的熱情。冰川已經被打破,這個古老的國家的全新歷史,正在人們面前展開。而雨辰,就在這副歷史畫卷的第一頁上。
1914年終於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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