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笛一聲長鳴,德意志帝國的埃姆登號輕巡洋艦已經駛進了黃浦江內。經過了在印度洋上的長期航行,船上的官兵們都曬得黑黑的,顯得分外的精神。軍艦上的一百五十毫米口徑的主炮,都包在炮衣裡面,似乎就是昭示他們此次前來和平結盟的來意。在柚木的甲板上面,一個穿著手工縫製的合身西裝的中年德國人,正眺望著水道內各國軍艦,還有中國船民的小小舢板,當然還有江岸上面那些各國風格不同的建築。在秋日的陽光下面,這座遠東魔都,似乎就在煥發出迷人的風采。
那個中年人正是德意志第二帝國的外交特使蓋爾森基興伯爵舒爾茨·馮·維瓦斯本先生。他的父親曾經是八國聯軍當中德國司令部的上校副官,是帶著帝國皇帝的血與火的意志來到中國的,而現在自己卻是作為尋求盟約的特使來到這個國度,歷史有的時候真是非常的奇妙。對於這個古老的國家,伯爵和其他大多數德國人都是一樣的,就是幾乎完全不瞭解。知道這裡的女人纏小腳,也知道這裡的男人留辮子。從這麼一個認知裡面,將這個國度突然視為未來遠東的盟友,這種轉換,實在讓伯爵先生有些受不了。這一切造成他現在踏足這個陌生的國度,只有兩個原因。一就是歐洲上空現在戰雲密佈的環境,德意志帝國不能再在遠東分散他們的注意力了,就連青島基地他們甚至都想交還給中國政府,決定世界命運前途的,只能夠在歐洲!二就是他們那個有的時候會突然有不切實際幻想的皇帝。他有時總會根據一點變化,就手舞足蹈地完全陷入自己的幻想當中。當中國那個叫做雨辰的強人總統向德國表示了在遠東進行結盟的意向之後,讀完那份德國公使關於雨辰發家成功的詳細報告之後。皇帝陛下就開始發揮了:「這個中國人,他有著一顆德意志雄鷹的心!他將是我們在遠東的最好夥伴!想想看,一支擁有幾十萬陸軍,並且打敗了日本軍隊的合作夥伴!到時候德國在遠東的艦隊和他們互相配合,又可以在遠東牽制俄國的注意力,又能掩護我們的艦隊在太平洋和印度洋上做出點什麼事情來!這一切的一切都只需要我們提供一些步槍大炮還有微不足道的一些資金!」他甚至走到了地球儀的前面,眼睛放光:「大家認為,我們有沒有可能武裝出一支黃種人的軍隊,在德國的教官指揮下,到時候拿下英國人的印度?協約國對同盟國的鐐銬,也許就能在遠東被砸開!這真是上帝奇妙的意旨!」
在俾斯麥老船長離開政治中樞以後,宮廷內剩下的,也只是一些自高自大的軍人或者是皇帝身邊的馬屁專家了。舒爾茨悲哀地想,結果就是皇帝的意志馬上就傳達到了他們這些外交官手中,接著就是自己帶著一個代表團被打發到了這個國家,要簽訂一條還在雲霧中的盟約,並且指望這些黃種人在遠東為了德意志帝國的利益而戰鬥!如果說這世界上有什麼事情能算作荒謬的話,這件事情毫無疑問就是的了。想到這裡,舒爾茨忍不住都有些羨慕起協約國那些國家了,至少他們不會攤上個因為自己的生理缺陷而變得加倍的剛愎自用的皇帝!
埃姆登號輕巡洋艦上的少校副艦長雷德爾微笑著站在他的身邊:「特使先生,這個國家我已經來過兩次了,每次都經過上海。這的確是一座非常有魅力的城市……但是黃浦江面上,您請看,全是英國和日本的軍艦,甚至還有法國和美國的。我們遠東艦隊在這裡面對抗的敵人是眾多的……其實真的希望您這次達成某種協議,我們的青島基地如果能得到陸路上的掩護,將會是德國在遠東的要塞。要是中國的軍港向我們開放提供維修補給,敵人要封鎖的面就太廣了,我們活動的餘地也將更大。」舒爾茨只是矜持地一笑,軍人在他個人看來,都是沒有國際事務頭腦的,只會計算他們有多少軍艦,多少大炮,還有多少拿步槍的士兵。總是從單純軍事觀點上面尋求壓倒對方的途徑,他不能從這個角度考慮問題。但是皇帝卻逼迫他不能不從這個角度去處理事情。這也許是帝國的悲哀,也是歐洲文明的悲哀。未來即將爆發的戰爭,將結束歐洲文明的黃金時代,可是現在的人們,都已經發瘋了。
軍艦就在舒爾茨特使先生的幻想當中,在引水船的帶領下慢慢靠近了碼頭。和他們泊在一起的是一艘日本春日級的裝甲巡洋艦,上面的二百四十毫米口徑的大炮讓埃姆登號輕巡洋艦感到了一絲自卑。碼頭上早就有德國駐上海總領事的車隊在等著他們了,德意志帝國的鷹旗在車頭驕傲地飄揚著。舒爾茨深吸了一口氣,好吧,既然使命已經確定,就讓自己努力爭取到一個最好的結果吧,不管自己是不是要和一個遠東的魔鬼打交道!
在舒爾茨先生思緒萬千的時候,雨辰也正在和庫柏做著可以算得上是交心的談話。雙方都知道互相的心思,而且都在期望得到一個雙贏的局面。
「我作為國家選出來的代表,自己就代表著民族的利益。我不可能在談判中做出這麼大的讓步,那時我之前一切的行動,都會變得沒有意義。老朋友,你覺得我會選擇冒這個風險麼?我權力的基礎來自於國內,來自於擁護我的民心士氣,而不是來自於列強政府的卵翼!」
「但是列強的承認,也會給你的政府合法性奠定最後的基礎!從此以後你所面臨的就是海闊天空!那麼多繼承下來的權益,您怎麼能指望各國就這麼放棄?我們國家所追求的門戶開放,您可以提供。這也是您既定的政策,我們一貫合作得很好。但是英國法國日本俄國他們,卻有著實實在在的利益!您想收回關稅,您想廢止租界,您想重新簽訂以前那些本來就合法的條約,這不可能為國際社會所接受!您只能選擇在這個既定的框架下列強的部分讓步,而不是一開始就把什麼都得到!」
「他們不願意交還,我可以用自己的雙手去爭取!為了洗刷這個恥辱,我的國民也會我的!這是毫無疑問的事情!」
「至少在您的內閣裡面,就有太多不同的聲音吧。總統先生,我們是老朋友了,私交也很好。很多時候,我都是設身處地地為您在考慮問題。現在您的國家好不容易才大致安定下來,還有那麼多的事情等著您去做,您現在就貿然得罪了全部的列強,並不是明智的舉動。您看得很準,現在西方列強自己也在醞釀著一場大的戰爭,所以不願意在您這裡多糾纏。所以他們親自上門了,想和您談判了。但是這個分寸,您還是要把握好,您畢竟還沒有絕對的實力讓列強們聽從您的全部意見!」
「只要有國家願意考慮我的意見就可以了,其他事情,我可以換用其他的手段來爭取!」
「您的意思就是戰爭?」
「可能就真的是一場民族復興的戰爭!」
「您這是在訛詐!您一貫愛做的事情!」
「我不是在訛詐,只是拿回我們民族所失去的東西!只是想獲取一個平等的地位!」
「這世界上有完全平等的事情麼?從你們的國家還是天朝上國的時候說起?」
雙方一句話趕著一句話,最後說到了僵處,卻互相相視一笑。雨辰指著庫柏笑道:「很久已經沒有人和我這樣一句接著一句的頂了,真是爽快。」庫柏也淡淡地笑道:「因為我無求於您。」
雨辰大聲地笑道:「無求於我?你當然有求於我!你想在這次的談判中展現你的手腕,奠定你遠東外交權威的身份,擴大美國在華的影響力等等。但是,我很願意配合我的老朋友。我只是想告訴你,我不怕戰爭,我們沒有什麼可以失去的。但是可以去贏得的東西卻有很多,和德國結盟我的確認真考慮過,不管他們怎麼想,但是他們是第一個願意正式承認我們政府的西方強國,我可以在他們那裡得到許多。具體到最後我會怎麼做,那又是另外一件事情了。話說回來,和其他列強國家的關係我也同樣重視,但是你們必須要表示出誠意來!願意談判只是一種姿態,並不是誠意的表現。現在在這個國家,和我合作是大家唯一的選擇,中國安定了下來,就是整個遠東真正的安定了下來。歐洲可以安心地打仗,美國也可以繼續光榮地孤立,這裡不會再成為一個戰爭的源頭,你們這些外交官們也可以安心地睡覺了。」
聽到雨辰的口氣終於鬆動下來,庫柏這才鬆了一口氣。他用老朋友的口氣漫不在意地道:「那您的底線到底是什麼呢?換句話說,究竟是什麼樣的條件,您才接受我的調停,讓談判繼續進行下去?」雨辰笑笑,豎起了手指,經過前面真真假假的言辭交鋒,現在雙方終於進入到實質性的話題了。他也毫不猶豫地將自己的條件開了出來:「第一,正式承認我國政府,外交關係升格,互相派遣大使。第二,關稅收回自主,如果不成,我讓步的最後底線是讓關稅的平均稅率上升到10%,具體的商品稅率變動,隨後商議。第三,所有外債重新整理,利息須全部免除,我國只負責分期償還本金。債務整理償還完畢之後,關稅還有以往歷次的抵押品必須立即交還。第四,租界的地位重新討論,考慮縮短租借期限,在我們的法制完善之後,租界的治外法權必須取消。各國在華的商業利益,我們現階段還是都予以承認保護。第五,清政府既然早已倒台,現在首都也遷往南京。現在京津一線因為庚子事件而引起最後約定的各國在北中國的駐軍,只要在租界外的一律撤軍。第六,美國的幣制改革貸款必須如約提供,這是雙方兩利的事情。老朋友,你看如何?」
庫柏的臉色沉重,雨辰這些條件雖然就上次而言,已經是讓步了許多,但是還是幾乎讓人無法接受的。不過他好歹表現出了願意談判下去的意思,這已經是很大的進步了。這一切都表明,他還是願意達成協議的,現在的問題,就是雙方如何體面地下台的問題了。
時間還在全國上下都關注著這場談判當中飛快走過,德國特使抵達中國的消息很快就傳了出來。現在談判雙方的神經繃得更加緊張了。根據不知道哪裡放出來的風聲,據說德國代表團裡的陸軍代表們,已經和中國陸軍總參謀部的代表們舉行了秘密的會談,就兩國軍事合作的問題交換了意見。德國的軍官也考察了在南京附近的中央警衛師和第九師兩支陸軍部隊,為此這兩個單位還專門舉行了演習,舒爾茨也正式拜訪了雨辰和宋教仁。在隨後的記者招待會上面,舒爾茨滿口誇讚雨辰是遠東的民族英雄,而宋教仁是遠東少有的政治家。中德兩國有著廣泛的合作餘地,德國考慮立即和中國建立大使級的外交關係,並將膠州灣的租界交還給中國,當記者問道:德國是不是想幫助中國建軍的時候。舒爾茨只是說中國陸軍已經是一支很有戰鬥力的近代化軍隊了,他們也許會在德國定購武器,但是關於建軍問題,這是能幹的中國陸軍總參謀部的事情。大家都沒有提到海軍,可能都覺得中國的海軍微不足道吧。
各國對這件事情的反應不一,日本立即把新銳的兩艘戰列艦調到了大連附近,在天津附近的中國駐屯軍也得到了加強,並且在山海關一帶舉行了演習。而英國在印度洋上面的無敵號戰列巡洋艦編隊也開赴到了上海附近,兩個從香港調來的廓爾喀步兵營和兩百名皇家海軍陸戰隊員出現在了上海。本來在南京進行談判的各國代表都回到了上海,只留下庫柏一個人在南京極力周旋著。雙方似乎都不肯讓步,都在僵持。地方各界的代表現在也有不同的聲音出現,每天議院裡都有人提出動議,要雨辰接受質詢,這麼好好的一件和各國談判建交的事情怎麼就能被他辦理成這個樣子?要是還沒有轉機的話,也許他們就要彈劾這個不稱職的總統了。不過在聯邦黨佔多數的兩院裡,這些動議最後都被壓了下去。但是大家心裡面都在打鼓,雨辰到底要如何下台?還是他一貫的冒險手段都得到了成功,這次也想賭一把,卻沒料到後果最後是這樣?
當時間走進十月中旬的時候,除了美國沒有參加,英日法俄聯合向雨辰的南京政府提交了相當於最後通牒的照會,重複了他們原來的建交條件。就是全盤繼承他們在清政府和袁世凱政府所擁有的那些權益。不然的話,一切後果將由中國政府方面自己承擔。照會中還隱約警告,如果再和德國這樣走下去,將會引起協約國家的強烈反應。這份照會一經送達,雨辰的政府內部,頓時哀鴻一片。所有人都是一個念頭,總統大人您快點識時務一點吧!早點接受別人的條件要緊!利權可以慢慢挽回,但是人家如果動真格的,咱們可是受不了!
但雨辰仍然在堅定地走下去,他和宋教仁舉行了一次持續了整整一天的秘密會談。總之,會談結束之後宋教仁就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大家問到底怎麼回事,這個溫文爾雅的總理只能在嘴裡罵髒話:「丟那媽,只有賭下去了!」他號召國會的第二大黨國民黨和聯邦黨合作,在這次風潮裡面全力雨辰,在和黨員骨幹的談話裡面他也顯得非常的動情號召:「我們既然已經選擇了他,現在就只有他!他畢竟做的,不是出賣我們國家利益的事情!」江北出身的官員和軍隊,更是全力著雨辰,在他們這些絕大多數還是年輕人的心中,信仰雨辰,已經成了一種習慣。而現在各地方殘存的勢力,也絕對不可能挑戰他強勢的地位。指望他們能夠聯合起來以一個聲音挑戰雨辰?那麼雨辰也不可能坐上現在這個位置了!
與遠東漸漸緊張起來的局勢相對應,就是在歐洲也越來越緊張的形勢。無數次分析家們都預言下一個月戰爭一定會爆發,接著又等待著下一個更緊張的月份。到了這個時候,隨著歐洲各國變成一個個大的火藥庫,隨著巴爾幹的形式越來越緊張。無數人都絕望地認為,明年的春季,歐洲將不可避免地走向總體戰。各國的訓令雪花一樣向在上海的各國在華外交代表發了過來。一開始由於雨辰要價過高,朱爾典他們達成了秉承強硬態度的共識。這點也得到了各國政府的,所以調動軍艦兵力試圖威嚇。結果雨辰不為所動,和德國的關係倒是越來越火熱,十幾條滿載德國軍火的大船已經開赴中國的途中,加上中國成為遠東同盟國的消息也是甚囂塵上。法國已經堅決宣佈要抽身,表示他們一條軍艦、一個士兵也不會派往中國。協約國內部進行了評估,要是想在遠東先打趴下雨辰政權,在他們和德國遠東軍事力量的配合下,估計要動員五十萬以上的陸軍,一百條以上的軍艦,還有巨額的軍費。花費至少要半年的時間,而現在歐洲的局勢讓他們不可能抽出這些兵力和時間出來。而單獨倚靠日本,而這個國家絕對不可能在現在這個時候動員幾乎是他們舉國的力量的。當武力威嚇被別人輕視的時候,這些現實的政治家們能選擇的只有妥協了。朱爾典受到了空前嚴厲的申飭,要求他必須盡快和中國達成協議,並且阻撓他們進一步和德國的合作。其中走得最遠的就是法國公使,已經開始單獨和雨辰方面進行接觸,準備滿足雨辰提出的條件來了。歐洲戰爭一旦爆發,法國面臨的就是亡國的危險,自己全力用上還怕不足,跟著英國日本在這裡起什麼哄!在局勢發展到危險的頂點的時候,又開始朝著緩和的方向發展。畢竟現在世界矚目的目光,並不在遠東這個地方。十月中旬的危機過後,不少人已經感覺到,雨辰這次似乎又是賭贏了。
在和西方列強糾纏的這一個月時間內,雨辰也按部就班地做了不少事情。首先是頒布了銀行法,正式確定光復銀行的央行地位,由光復銀行開始整理各個小銀行,為即將到來的幣制改革做準備。六年義務教育制度也正式立法,奠定了國家未來發展的基礎。在陸軍二十師的嫡系漸次整理完成之後,也開始著手整理海軍。正在為明年海軍的大撥款遊說議會批准呢。1913年的財政收入並不算少,但是花得更凶,明年的預算法案現在已經吵得是一鍋粥了。對於國家財政收入的55%用來當做軍費,早已經是悲歌聲一片。在這個混亂而喧囂的建國初期,雨辰和他的同僚們在做著為未來奠基的工作,而曙光,似乎就在前頭。未來歐洲局勢的巨變就在前頭,等待他們的,不知道到底是發展的機會,還是別的什麼。但是人們都相信,雨辰的心中,是有著一個目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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