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燧現在只想休息,但是還是強撐著和張兆辰在談話。而張雄夫已經趴在桌子上面睡著了。鼾聲扯得震天響。撤下來的一團兵士,都在薛城裡面東倒西歪的在休息。有些連晚飯都顧不上吃了,幾天的血戰,耗盡了他們全部的精力。
張兆辰和何燧是第九鎮的老同事,看著他用力的睜著充滿血絲的眼睛在向他交代:「沛然兄,現在既然你們增援上來了。不管原來是鎮軍還是蘇滬革命軍出身的。咱們現在就在一條船上。北軍勢大,薛城也不保險,咱們還要望後退!等待接應的部隊上來。第一團今天晚上是指望不上啦,你們第六團今晚在薛城的警備要做好!馬上就要進入城牆防禦陣地!」
張兆辰原來是鎮軍猛將,現在鎮軍被改編成四個團,五、六、七、八團。第五團撥給了第二旅,第六團撥給了第一旅。雨辰以北洋降兵和收編的地方武裝組成了第九團,補充給了原鎮軍。現在鎮軍組成的第三旅就轄七八九三個步兵團。所以張兆辰現在算是何燧的直屬部下。對長官的命令他可不敢怠慢,點頭道:「我這就安排部隊接手防務。」
何燧叫住了他:「我們一起去!明天撤退的交錯掩護咱們也要安排好了。沛然兄,現在你的部隊就是咱們的主力,我得給一團留點老底子。可能是要辛苦你了。」
張兆辰點點頭,對何燧的直爽不隱頓時大生好感。看著何燧用力的揉揉臉,深呼吸了幾下就帶著他出去了。
第六團本來也是一路火車一路步行的上來,到了薛城也夠疲憊的了。看到第一師最精銳的第一團被打成這個慘樣,都心下有些忐忑。北軍到底有多大實力?
張兆辰把麾下的營連長都召集了過來,何燧強打著最後一絲精神,簡短的給他們分派了任務。第六團頓時就四下散開,沿著薛城城牆開始佈防。在北面五百米處一個墳堆處再放了一個連哨,架上了機槍。第六團來得倉促,並沒有換裝完成。全團只有四架重機關鎗。除了北門外放上一架。其他全部都集中在了北面城牆。
看第六團接替了防務,何燧才鬆了一口氣,他拍拍張兆辰的肩膀,有些歉然的道:「沛然兄,你們這個團隊才加入我們第一旅,還沒來得及好好歡迎你們一下,給弟兄們講講話,就把你們使用上去了。這些以後再彌補吧。」
張兆辰無聲的笑了:「灼然,現在你怎麼也這麼婆婆媽媽?咱們軍人,就是要打仗的,鎮軍能編入第一師參加北伐。弟兄們都挺高興,怎麼使用都絕無二話。」
他看著夜色中第六團兵士四下奔走,腰間掛的刺刀和水壺碰撞的聲音響成一片。神色也有些驕傲:「咱們第六團算是鎮軍裡最能打的部隊啦,所以師長才把咱們撥給第一旅。灼然你就放心吧,有咱們團在,北軍進不了薛城!」
何燧看了他一眼,並沒有說話。鎮軍有訓練是不假,但是除了在南京城攻擊戰中敲了敲邊鼓,還真不如他的第一旅這一路來的身經百戰。他也不想打擊張兆辰的熱情,只是在琢磨:「我們支隊北上能惹起北軍這麼大反應,師長能不知道?為什麼不把能用的力量都調上來,非要這樣添油式的使用部隊?這可是兵家大忌啊。」
想到後來,他的精神再也支撐不住,找了個地方,留下一個參謀值班,倒頭就睡。養足精神吧,明天還有仗要打呢。
吳佩孚在夜裡走得滿頭都是熱汗,他並沒有騎馬,拄著一根棍子,挎著望遠鏡和手槍同兵士們一起前進。他的十一標在白天的攻擊戰中算是吃了虧。他可不想讓其他部隊看了他吳子玉的笑話。特別是十二標標統張學顏,是向來和他大有參差的人物。他如今得了克復棗莊的功勞,他自己卻在陶莊碰得頭破血流。在曹統製麵前驕傲慣了的自己將如何做人!
在天才黑下來,他就在蕭耀南和張福來兩個基本營當中揀選精銳,飽餐戰飯。從東面遠遠的繞向薛城。他也料到第一團經過幾天的苦戰,已經是傷了元氣。雖然有增援陸續趕到。但吳佩孚相信,只要確保這次夜間奔襲的突然性,擊破薛城敵軍是有相當大的可能的。
蕭耀南從後面喘著粗氣趕了上來:「標統,弟兄們快吃不住勁了,是不是讓大家小休息一下?」
吳佩孚看了他一眼,招手讓副官拿來圖囊。翻出來捏著電棒遮住亮看了一下。他擦擦光頭上的汗:「這時不能休息!離薛城還有十華里的樣子,時間已經是兩點了。四點之前必須對薛城發起攻擊!六點鐘薛城北面第二十鎮也要行動了!命令弟兄們,加快行動速度。陶莊的仇咱們不隔夜,馬上就報!」
蕭耀南看著他們標統堅決的臉色,也向來知道他們這個標統做了決定,就從來不會更改。只好向他行了個禮,趕回去督促部隊繼續前進了。吳佩孚吐了口粗氣,埋著頭繼續走了起來。
薛城是在蘇北山東交界的地方最常見的那種小鎮子。低矮的圍牆,密集的房屋。圍牆外面一道淺淺的壕溝。因為津浦路從這個鎮子身邊穿過,也多了一個站台,和幾個倉庫棧房。但是這個車站是津浦路上的三等小站,最主要還是作為隨棗線之間的中轉使用,現在兵荒馬亂的,煤也運不出去。在這個冬天的夜晚裡,這個小鎮子顯出的就只有荒涼。
張兆辰這時披著大衣蹲在薛城北面圍牆上。這大衣還是第一師軍需發的呢,從上海軍裝局採購的上好皮面棉裡的軍大衣。裹在身上,淮河平原上冬天的寒氣似乎就侵襲不到自己了。他們第六團的精力都集中在北面,北軍要從這邊下來,就幾里路的事情。他已經遠遠的放出了哨探。只要一有動靜,馬上薛城的主力就能反應過來。西面是微山湖,北軍不可能繞過來。東面第三營撤退的時候,已經把隨棗支線給炸斷了,不靠火車,那裡的北洋十二標沒兩天過不來。
他不敢睡覺,只是想著自己的心思。鎮軍被第一師收編,還有柏文蔚的死。他們這些中下級軍官也沒什麼發言權。反正聽上面的安排吧。柏文蔚的死雖然讓他們有些兔死狐悲。但是第一師名聲不壞,待遇也不錯。現在也有了地盤。眼看著軍事行動漸漸要收束。南京那邊大批的部隊因為經濟困難要裁撤。他們這些在大時代開始的日子裡,從下級軍官一舉爬上來的人物,都不希望丟了現在的地位。投靠仍然在擴軍的雨辰,似乎就是最好的選擇呢。
但是要在雨辰面前給自己留下深刻的印象,在北方的仗就必須打好!他咬咬牙,在心裡下定了決心。準備站起來再巡視一下部隊。
就在這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薛城東面的圍牆前面突然爆發出了劇烈的槍聲。第六團的部隊也是趕了幾天的路,也疲乏到一定的程度。東面這不是很緊要的位置,除了安排一些流動哨,還是輪流的去休息了。
這時平日裡訓練的素質就體現出來了。第一師的部隊經過苦戰就要休息。北洋第三鎮卻還能連夜拉動。雖然兩方作戰的銳氣不相上下,但是論起持久力來。第一師還是不如第三鎮的。
十一標連夜的奔襲,就正好打了薛城守軍一個措手不及。密集的彈雨把牆頭幾個流動哨打翻了下來。緊接著幾百人就漫過了壕溝。沒費什麼事情翻上了城牆。子彈居高臨下的朝薛城裡面傾瀉。
不管是第一團還是第六團,都被這次攻擊給打懵了。第一團好夢正酣。沒想到敵人殺上門來連夜攻擊。一時被驚醒。但是混亂黑暗中兵找不到官,官找不到兵。哪裡談得上什麼抵抗!何燧也早被驚醒了。翻身起來就去組織部隊,但是鎮子裡面慌亂做一團。除了身邊幾個參謀衛士哪裡還抓得到什麼部隊。
第六團也是一樣,他們比第一團還缺少經驗。東面守備的一個連被北軍一衝就垮了。北洋軍同時向南面發展,把守在南面的騎兵連也給打垮。還好張兆辰在北面手頭還掌握著一個營的部隊,馬上就調轉槍口向敵人發射。混亂中想組織部隊向敵人發起反衝擊。才上去就被彈雨澆了回來。
小小的薛城鎮裡,現在是人喊馬嘶。子彈的火雨到處亂飛。一處彈藥堆積儲存的地方被打燃起火爆炸。火勢又四處蔓延開來。士兵們從東跑到西,又從南跑到北,跟沒頭蒼蠅一樣。雖然有些老兵在自發的抵抗,但是和北軍有組織的行動比起來,這種抵抗只能算得上是微弱。
何燧扯著張雄夫,兩個人直著腰板在街道上匆匆走著。子彈咻咻的從他們身邊掠過,兩人卻是不管不顧,拉著每個從身邊經過的兵士交代:「到北門集合!」除了他們,第一團的一些下級軍官也在努力的開始整理部隊,北軍畢竟來的人數不多,還有張兆辰的第六團牽制。現在也只控制了薛城鎮的東門和南門。還有給他們重整隊伍的時間。
吳佩孚站在城牆上,滿意的看著薛城鎮在他部隊的火力下亂成一團。敵人的抵抗是混亂而微弱的,要不是他只挑選了五百精銳。兵力實在太少,他就有把握在這次夜襲中把南軍吃掉一大半!現在只有等著二十鎮的陸錦支隊準時發起進攻了…………吳佩孚遺憾的歎了口氣,但是轉眼又振作起精神來。他的部隊控制了東門和南門,看看這些南軍能朝哪裡逃跑?是從西面喂微山湖的大魚,還是向北面撞在陸錦的槍口上!
城北面的機槍還在不斷向他這裡發射,子彈打在牆磚上星火四濺。幾個護兵硬要拉他趴下。吳佩孚用力的一甩手:「能打死我的子彈,現在還沒造出來呢!我就在這裡,看看南軍是怎麼在我十一標的槍口下完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