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燧所在的位置永遠在最前線。
他是12月28日從徐州出發的。雨辰給他的命令是從賈旺進出山東,西面依托微山湖。沿著鐵路要控制住棗莊。他的兵力只有第一旅第一團,另外加一個山炮營,一個騎兵營。近三千官兵。實力限制使得他只能穩紮穩打。不求冒進。
雖然雨辰撥給陳山河的有三個團及師直屬部隊大部,給他支隊只配備了這麼一點實力。但他毫無怨言。對於他來說,只要戰鬥在北伐前線,就已經是一件很滿足的事情了。
何燧支隊經過十多天的緩慢推進,已經拿下了薛城至棗莊一線。一路上山東北軍的抵抗可以說是微弱的。山東南路巡防隊除了逃跑,就是投降。棗莊有六百多名礦警,裝備精良。在何燧來之前就控制了這個津浦路上的大鎮子。被何燧收編為第一旅獨立營。
棗莊有山東煤政局衙門,屬於新政系統的新局子。有十幾萬的存銀,在棗莊還有十幾個火車頭,都被何燧送回了徐州。很得到了雨辰的誇獎。
但是何燧支隊的輕鬆日子也到此為止了。一到了一月中旬開始的日子。從北面下來的北軍壓力就大了很多。經過騎兵偵察,就有北洋第五鎮,第二十鎮好幾個標的番號。要不是在西面有微山湖作為依靠。何燧支隊就得兩面作戰了。
炮彈在陶莊外面的雪地上炸出一個個黑色的斑點。冬天凍得鐵硬的土地不好構工。用門板,樹木還有雜七雜八的物什構成的一條單薄的防線橫在薛城北面的陶莊之前。這裡是薛城的門戶,打開這裡,往南三五里路就是津浦路了。要是給北軍切斷,那麼丟在東面棗莊支線上的第一師一千多部隊就被斷了退路。
所以何燧就釘在陶莊。指揮著兩個營的部隊死守。這時天色已經慢慢放亮。北軍的五十七毫米山炮和七十五毫米的大炮開始零星發射。他站在村莊裡一個房屋的高處。用望遠鏡看著北軍灰色的人影在自己陣地前面在編組成衝鋒隊形。
恐怕有三個營的敵人呢,放在正面的一營能不能擋住?他不顧在寒風裡被吹得冰冷的雙手,死死的看著北軍戰線。一個傳令兵在屋子底下仰著脖子高叫:「旅長,旅長!張團長說敵人馬上要發起攻擊了,他手頭兵力不足,請旅長抽調預備隊增援!」
何燧沒放下望遠鏡:「告訴張雄夫,在徐州援軍沒有上來之前,我沒有半個兵給他!陶莊守不住,咱們也別想回徐州了!」
炮彈發射得越來越緊密。終於步機槍的火力也響了起來。北軍組成好幾波灰色的人線,慢慢的向前走著。走幾步就停下來打機槍。他們不多的機關鎗也從兩側運動上來,以火力護送著這些步兵前進。
打得很有章法啊。何燧在心裡讚歎了一聲。反正比第一師到現在還亂糟糟的衝鋒隊形要強。放列在自己陣地後方的八門七十五毫米滬造山炮也開始發射了,在陣地上激起一片雪塵。炮彈在凍土上炸開,在北軍的波狀隊形上打出了大大小小的缺口。,但是在北軍下級軍官的竭力控制下,他們還保持著散兵線的隊形。保持著快步走的速度壓過來。
第一營的機槍也開始設計了,開始因為天氣太冷,打得斷斷續續的,聲音還有些沉悶。打到後來,機件都活動開了。六條火舌打出了颳風般的聲音,北洋軍各自找地形匍伏下來。慢慢朝前蠕動,他們的機槍也以側射支援著他們前進。等北洋軍爬行到了步槍火力範圍之內,雙方的步槍又開始對射。
北洋軍軍事素質相當不錯,防守也很頑強,但是打起衝鋒來就有些暮氣沉沉。像第一師在張堡那種決死衝鋒是絕對不會有的。他們只是將部隊運動到火力範圍之內,然後開始對射。試圖用火力窒息對方的抵抗,再發起衝鋒。但是第一師步兵火力之強,還在北洋軍之上,哪那麼容易被對手壓倒!這個局面只造成雙方不斷的緩慢流血罷了。
所以陶莊防線,打了兩天還是這個僵持的局面。但是一線的兩個營還是有相當的傷亡。張雄夫直接指揮的一營,傷亡都有一百五十多人了。
何燧放下望遠鏡,吐了一口冰團一樣的吐沫:「娘的,照你們這幫北老的打法,老子再守十天沒問題。現在就看徐州的援軍什麼時候到啦。」
在北軍陣線的後方,一個頭髮剃得精光的三十多歲的中年漢子也輕蔑的打量著對面的陣線。他人頗為清瘦,眼睛向下垂,但是飛揚的眉毛自有一股傲氣。他向身邊的人罵道:「他娘的,第五鎮打的什麼鳥仗,這些傢伙在山東是呆懶啦。怪不得在江蘇被第一師吃掉一個協。」
他身邊的青年軍官們也一個個都傲氣十足,同樣也是活力十足。人人都是光頭。在冬天顯得特別的醒目。這些青年軍官們都放下望遠鏡,在雪地上蹦跳笑罵著。
「標統,咱們什麼時候上去啊。這點破部隊,咱們一推就算完。接手就打到徐州,把那姓雨的小子牽給宮保看看。」
「那是,這江蘇第一師算是南軍有名的部隊了吧,打完他們,咱們算不算打遍南北無敵手?」
那光頭標統笑罵一聲:「你們這幫傢伙,看完地形就趕緊回去和部隊好好休息!明天上陣有你們的仗打!咱們從山西千里迢迢趕過來,可不是為了白拿開拔餉的!」
他繃緊了嘴角:「咱們是宮保手下第一能戰的第三鎮!從山西打到江蘇,沒人會是咱們的對手!明天都給我打起精神來!把仗給我打漂亮一點!讓人家也知道,我這個秀才帶兵,帶的都是一群虎狼之師!」
雨辰這些天在病床上是躺不住了。南方臨時政府成立,雖然沒有給他傳說中的陸軍次長的官銜,但也沒就柏文蔚的事情為難他什麼。還給了他一個江北護軍使兼第一師師長的名義。
向東行動的陳山河支隊也進展順利。幾乎是以摧枯拉朽之勢橫掃長江以北,清朝的殘餘勢力,亂七八糟的民軍。紛紛向陳部輸誠投降。要不就掉頭往山東跑。還有的過江到南京那邊避避風色。南京方面對雨辰在江北的大膽行動也裝作沒有看見。這個部隊瘋起來連帶兵過去柏烈武都能殺掉,誰還敢到江北去觸霉頭?
張季直他們在江北經營了垂二十年,對陳山河部隊的也是巨大的。從後勤支撐到民政接管。反正早就是和雨辰分好贓的。陳山河雖然做的是軍事行動,但是地方居然也波瀾不驚。一旅二團十日內就直殺到了連雲港。而陳山河親自帶的兩個團沿運河一直殺到了高郵,兵鋒直指在蘇中唯一計劃與第一師對抗的武裝力量,揚州都督,民軍第二軍的軍長徐寶山部。
「我們都督說啦,只要雨師長能讓他在揚州呆下去。他願意放棄揚州都督的稱號。像雨師長納貢稱臣。而且每月保證交十萬現大洋給雨師長。我們都督只要一條,就是請雨師長加個委,給咱們第二軍以後一直在揚州的名義就成。至於官大官小,倒無所謂。咱們第二軍,對雨師長是聽調不聽宣…………陳旅長,我們都督的話就這麼多。請您老多美言幾句。」
陳山河看著面前這個說客,真有些哭笑不得。這個人物穿一身戲台上武生的裝束,頭頂正面打著英雄結。站在那裡左手叉腰,右手大拇指翹翹的。學足了戲台上黃天霸的造型。只是一臉煙容,兩撇鼠鬚比較敗壞形象。
徐寶山的第二軍本來就是一些鹽梟隊伍組成的,這種素質也不足為怪。有些地方才光復,人民不願意在穿滿人的服色,要恢復漢家衣冠。於是穿道士服的有,穿前明王公服色的人有,更多的還是照著戲台上武生的打扮。這個傢伙,自然就屬於這一類的。
揚州本來是同盟會同志孫天生起事光復在先,揚州鹽商到鎮江將當時已經被端方招安的徐寶山的濫部隊請來,結果徐寶山殺了孫天生,自己竊據了揚州都督的位置。又和當時在鎮江的林述慶拉上了關係,居然也革命同志了。在揚州不過三兩個月的時間,已經是搞的天怒人怨。不知道南京的部隊是不是收了這位徐都督的好處,居然沒有過江來收拾他。
陳山河把軍帽摘了下來,心裡面只想著怎麼發落這個傢伙。徐寶山按照師長的命令,是打定了的。揚州抓在手上,從長江經運河到徐州的路就算打通了。徐州就可以從兩路得到不急,向東向西也近有迴旋餘地。這個局面就活了不少。更重要的是,在揚州的那些鹽商,可是大大的有錢。雨辰最近頗有些花錢如流水的感覺,對能生發的地方,只要能力所及,絕對不會放過。
那傢伙大概是個第二軍的參謀之類的人物,看陳山河在那裡沉吟,還不識趣。硬湊了上去,張嘴大煙的味道都噴到陳山河的臉上了:「咱們都督說了,自然也不會白虧待陳旅長。雖然咱們是青幫,陳旅長出身是洪幫。但都是一家人…………咱們都督讓我帶來了五萬元,在揚州城裡也好好的備了幾個瘦馬。給陳旅長消散消散…………」
啪的一聲,再也按捺不住的陳山河在他臉上重重的甩了一個巴掌。那乾瘦的參謀哪吃得住陳山河的氣力,轉了個圈栽倒在地上。一顆牙齒飛出去老遠。
陳山河指著自己的鼻子暴跳如雷。那個參謀做夢也沒想到這個秀氣的小伙子居然能發出這麼大的吼聲:「什麼青幫洪幫,老子是正規軍人!不是你們這些土匪!回去告訴你們那個鳥都督。殺了我們的革命同志,現在又裝起光復功臣來了?哪個褲襠沒夾緊,把他這王八蛋露出來了?那些錢給他自己留著買棺材吧!」
那個被徐寶山殺死的孫天生,就是原來三十三標營部一個參謀,和陳山河關係很好。這次他連自己老家都不回去看看,就想來揚州找徐寶山報這個仇。
看著那個參謀連滾帶爬的跑遠,陳山河平了平心頭的怒火。朝傳令兵大吼一聲:「召集營以上軍官,看看咱們怎麼打揚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