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要離開生活了二十年的農村了,作為一個九十年代的新青年,作為一個有著雄心壯志的有志青年,秦壽生心中並沒有太多的不捨,更多的反而是期待,對到外面廣闊天地闖一闖的期待。除了年邁的爺爺奶奶,這裡留給秦壽生的,並沒有太多牽掛,也沒什麼太多的美好回憶。
見了秦壽生錄取的學校,管戶口的民警笑著說:「轉啥戶口啊!師範大學,畢業了基本就回縣裡教書了,還不如直接轉縣裡放著,省得費勁。」
「靠!」本來心中感覺不錯的秦壽生,被這一句話給弄得非常生氣。
「老子就是在城裡當要飯的,也不會再回來了!」
民警嚇了一跳,伸出大拇指:「你小子夠狠!別說了,挺嚇人的,我給你遷戶口就是了。」
秦壽生的理想非常遠大,農村的天地雖然廣闊,可也不夠他施展的。他要在城裡做出一番大事業來,讓那些平時高高在上的人看看:老子站得比你們都高。到時候,你們都要朝我點頭哈腰,都哭著喊著要把閨女嫁給我,哭著鬧著要給我當老婆。
「生子,奶身體越來越不行了,你這一走,怕是見不著你了,你過來。」
臨走前,秦壽生去老帽爺家裡告別,金鳳奶聽說了,從炕上的箱子裡拿出一個紅布包著的匣子,從裡面拿出一個鐲子,顏色青青的,應該是碧玉。
「生子」,老太太摩挲著鐲子,顯然心中非常喜愛它,「這是我嫁給你老帽爺的時候,老婆婆給我的東西,說是從祖上傳下來的,一輩傳一輩,都是傳給兒媳婦的。就是個鐲子,也不值個錢。生子,你歲數也大了,該娶媳婦了。奶家裡窮,也沒啥東西給你,就把這鐲子送給你了。」
「奶,這個….」看見拿閃爍著光華的碧玉鐲子,秦壽生很喜歡,可一想到這是人家的傳家寶,他就有些猶豫了。
「呵呵」,老太太樂了,「傳家寶,傳家寶,傳下去了才叫寶。我是個不祥的人,沒幫你老帽爺生個後代,把傳家寶傳下去,傳給你了,也是個安慰。生子,奶不求什麼,只求我和你老帽爺去了後,能有人給我們燒個香,磕個頭啥的,在那邊能受點香火,就滿足了。」
秦壽生大聲說:「奶,您還能活好多年呢,等我娶媳婦了,就讓她來看你。」
每個學校報道的時間都不一樣,李文君和秦壽生不可能一起走。就是想一起走,李鎮長也不會讓自己的車拉秦壽生的,他拆散他們還來不及呢。
張翠沒有來參加秦壽生的慶功宴,但她還是托人給秦壽生捎來了衣服,從裡到外幫秦壽生打扮了一番。讓這個本來就長相不俗的小傢伙看著更是氣質不凡。
只是這樣的帥小伙,被帶著的東西一陪襯,就顯得土不拉幾的了。秦壽生自己的東西帶的不多,主要是帶了不少的錢,準備到城裡大幹一番。農村的存折到了城裡也不好用,他只好帶著一大捆的錢去了。由於給張翠帶了不少農村的土特產,拿也拿不了,他索性帶著一根棍子當扁擔,挑著行李上了火車。
聽著火車噹噹的聲音,秦壽生心中很是期待。希望市是他小時候就想去的地方,那裡充滿著希望。
秦壽生的心中充滿了期待,期待著幸福,期待著幸福的邂逅。那裡,有日夜四年的張翠姐,有若即若離的洪老師,有李文君,還有…一個秦壽生十幾年沒見到,卻魂牽夢縈的那個人。
那個人,有著一個讓許多人一生都熱愛的名字——「媽媽」。終於能見到媽媽了,秦壽生的心中浮想聯翩,想像著自己和媽媽見面的場景,想像著媽媽把自己摟在懷裡痛哭的場景。
「可是,媽媽到底長什麼樣呢?」秦壽生的腦海中,一直浮現著一個模糊的身影。不管在夢裡如何努力,這個溫柔的女人的面孔總是不會變得清晰。
在家裡,秦壽生沒有見到一張媽媽的相片。幾次追問,爺爺才說,因為媽媽的離開,奶奶氣憤之下,把媽媽的相片都燒了,一張也沒留下。
火車到站了,挑著擔子,在周圍人或是好笑,或是鄙視的眼神中,秦壽生出了火車站,四處打量著,也沒見到張翠的影子。
放下擔子,秦壽生隨口吐了一口唾沫,就想先去那個掛著橫幅的地方報道,然後再想辦法找張翠。
剛走兩步,有人猛然拽住了秦壽生。他愕然回頭,看見一個個子矮小的男子,胳膊上帶著一個紅袖箍。
男子大聲說:「隨地吐痰,罰款兩元。」
「啥?」秦壽生愣了一下,「憑啥罰我啊!不就吐了口痰嗎?」他在家裡、縣裡,好像都是隨地吐痰,沒人說他,也沒人管他。雖然老師總是教導學生不許隨地吐痰,可他從來就沒遵守過。
「怎麼?想不給錢是吧,走,跟我走一趟!」矮小男子氣勢洶洶,上來就抓秦壽生。
秦壽生隨手一撥拉,男子就退出老遠,差點摔倒了。
不知從哪裡忽然鑽出幾個紅袖箍,把秦壽生圍起來,七嘴八舌地吵著,要揍他這個膽大妄為的傢伙。
不知道這些紅袖箍和公安有沒有關係,秦壽生心中有些膽怯,害怕這些人把自己抓起來,老實掏出兩塊錢,才把事情給了了。他並不知道,要不是他長得人高馬大,手裡拎著棍子,那些文明糾風辦的人肯定會砸他一頓,懲罰他不講文明不說,還要毆打說教人員的膽大妄為的舉動。
到師範大學的接待處辦好了手續,秦壽生四處打量,想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找到張翠的下落,問問她幹啥來得這樣晚。
剛溜躂兩步,秦壽生的眼睛就發直了。在師範大學班車後邊的角落裡,張翠正和一個男子摟在一起,盡情地擁吻著。看兩人投入的樣子,看來是吻了很長時間了。
秦壽生的腦子轟的一聲,如同霹靂砸到頭上,將所有的希望和期待都砸碎了。
沒有快步上前,沒有喊著張翠姐,沒有撲到她的懷裡,熱烈擁抱的期待場景,沒有…什麼都沒有了。
秦壽生沒有去打攪張翠和那個男人的親熱,他悄悄把自己帶來的土特產放在兩人身後,留了個「姐,我走了」的字條,就悄悄離開了。
在秦壽生的心底最深處,張翠是最純潔的姐姐,是他的姐姐,是不能被別的男人褻瀆的姐姐,是要給他當老婆的姐姐。這些年來,無論如何的沮喪和悲傷,可一想到張翠,秦壽生的心中就充滿了勇氣和鬥志,是這種期待讓他走到今天。現在,什麼都沒了。
在車站裡,張翠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和一個男人在那裡肆無忌憚地親嘴,給秦壽生的打擊太大了。如同一個青年發現自己的母親和別人有了私情,心裡承受的打擊一樣,秦壽生就是這樣的感覺。
秦壽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的,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上車的。
「姐姐既然不想見我,不想要我了,我也沒必要見她了。」
秦壽生已經不是當年抹著大鼻涕,跟在張翠屁股後屁顛屁顛跑的天真小孩,也不是張翠回鄉時那個剛剛擺脫懵懂的小青年,他已經是個成年人,有了自己的人生觀了。他知道張翠為什麼這樣做,知道她不是不喜歡自己,知道她是為了讓秦壽生不要再像以往那樣纏著她,她是想擺脫他,不想再管他了。
坐在接站車上,呆呆地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秦壽生再也沒有了先前的種種設想,沒有了實現自己設想的雄偉藍圖的雄心了。最讓他期待的姐姐給了他這樣的歡迎場景,秦壽生又哪裡有心思想別的呢。
希望市帶給秦壽生的第一印象,不是希望,反而是絕望。
今兒六更了,俺也盡到自己的承諾了,快速進入城市生活的情節中。看主角如何以一個鄙陋之身,借助各種助力,成為一個風雲人物吧。大家的呢?希望很快能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