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太史慈把漢獻帝希望蔡文姬繼續做太傅傳授他琴藝的時候,郭嘉便皺起了眉頭,對太史慈道:「主上,這事情有點不對頭。」
管寧先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郭淮,也凝聲道:「照現在長安的局勢發展下去,主上一定會和聖上有很多意見相左的時候,現在聖上弄了這麼一手,實則是希望通過蔡大家來制約和左右主上的決定。」
郭淮雖然是自己人,但是知道太史慈有改朝換代決心的人即便是在青州也是寥寥無幾,所以管寧的言詞之間十分謹慎。
太史慈苦笑道:「這我當然知道,問題是我難道還可以拒絕這件事情嗎?不過我想問題不大吧?畢竟我和蔡大家的婚約僅僅是個形式,實際上我和蔡大家之間只限於一般的交談,說不上什麼有好感的,聖上若是以為蔡大家會因為朝政之事來找我,只怕是會錯了意。」
管寧大搖其頭道:「主上,你把這事情想得太簡單了,蔡大家是什麼人?她可是當今文壇領袖蔡邕的女兒,主上知道嗎?蔡邕是修過《烈女傳》的人物,在蔡邕的心中,女人並不比男人低賤,所以女人同樣要講大義的。蔡邕強調,為了家國天下,女人一樣有責任的。作為蔡邕的女兒,蔡大家定然做的尤其『出色』。」
太史慈聞言有點吃驚,沒有想到蔡邕是這樣的人物,難道他也強調男女平等?
管寧看著還是一臉輕鬆地太史慈。歎氣道:「主上,莫要不放在心上,主上應該知道,我後漢自章帝以來,都是幼主即位、女後臨朝,所以自鄧太后起,對女子的品德極為看重。這許多年來,雖然每多外戚專權。但是始終都在女後的控制範圍內,原因何在?那是鄧太后用親身的榜樣立下的規矩,所以,《烈女傳》強調的是無論一個女子是站在高位上還是呆在家中,無論是幫扶家業還是相夫教子才是一個女子應該做的事情。」
太史慈聞言一怔,沒有想到原來《烈女傳》地初衷是這個樣子,並非是從一開始就出於壓迫婦女之用。
郭嘉也在一旁道:「幼安兄分析精闢。實際上《烈女傳》的確起到一定地作用,比如甄氏家族的張夫人,身為女子為何可以獨掌大權,控制整個甄氏家族?還有甄宓小姐為何可以打點生意?那就是因為我朝對傑出女性的尊敬。只不過因為女子大多數對經濟仕途、打點生意之類事情不是太懂,所以《烈女傳》中的女性多是以相夫教子的事情而值得稱頌,向鄧太后那樣以政治傑出而受後世傳揚的女子少之又少。」
管寧嗤之以鼻道:「這有什麼辦法?我朝的女後不少,但是能夠做到殺伐決斷之輩地傑出女性還有誰?那些女後不是不精明,可惜她們的手段都是家中悍婦駕馭懼內的夫君那一套。只斤斤計較眼前的得失,太過小家子氣,只能在一時強壓朝中的紛爭,但是卻無力解決實質性的問題。否則我朝怎會對女後臨朝的事情非議這般大?」
郭嘉啞然失笑道:「不過幼安兄有點求全責備了,孔子都認為自己並非生而知之的天才,更何況是我們了?畢竟我朝對女子地教育就是相夫教子。你要她們臨朝聽政,那豈非是趕鴨子上架?所以說這事情說到底並不怨那些女後,就像主上所分析的那樣,還是世家大族把持政治弄出來的事情,總想把自己的女兒送進宮去當皇后,然後通過自己的女兒把持朝政為自己的家族謀利益,也不管自己地女兒是不是搞政治的材料,才會弄得朝政一片混亂。當然如果那些女子所受的教育和我們男子一樣,也許我朝就不止一個鄧太后了。我朝也不會變成眼前這種局面,不過我看主上在青州興辦女學。所設置的教材就別有新意。依我所見,將來出色的女子會很多呢!」
管寧歎了口氣道:」也許到了那時。女子從政就不會再為人所詬病了。不過按照現在的趨勢來看,後世人只怕會對女子干政非常反感。」
原來事情的真相是這個樣子!太史慈有點憤憤然,就好像宋明程朱理學歪曲儒家思想本來面貌一般,明清時代的《烈女傳》顯然是變了味道,要女子三從四德,謹守婦道,又說女子不能干政,否則會天下大亂,竟然是從漢代牽強附會而來。
還是郭嘉說的對,沒有給女子正確的教育,又偏要把女子推上高位,出了問題又要女子負全責,這簡直就是蒼蠅地習性,在一盤美味佳餚上拉屎,翻轉過頭來又恬不知恥地說這盤美味佳餚多麼地骯髒,那些封建衛道士用心何其險惡!
女子從政就會天下大亂?難道男子從政天下就不亂嗎?當真是豈有此理。
反倒是眼前的這些漢代人說話真誠率直些,一語道破天機,而且那《烈女傳》地本意也不壞,否則在東漢末年和三國時代就不會有那麼多的傑出女性了。
從鄧太后到貂蟬,從糜夫人跳井到李寄斬蛇,她們的閃光之處並不在相夫教子,而是慷慨赴國難,視死忽如歸的精神,翻開《三國演義》,那些妻子、母親都是何等的偉大,足以使三國的英雄們黯然失色。
太史慈臉上陰晴不定,遙想歷史,便獨自出神,直到管寧呼喚他的時候,他才醒過神來,管寧歎道:「主上,前些日子你不在青州,所以你不知道,蔡邕先生一到青州便去了五德院,對女學是大加讚賞,更要求自己的女兒在女學中講學。」
太史慈奇道:「這老頭倒挺有意思,我還以為是孔融那小子親自去請的呢。原來是主動要求。」說完後。臉色一變,終於意識到管寧說地麻煩事情是什麼了。
管寧看著太史慈擔憂道:「所以說,現在有蔡大家擋在主上和聖上之間,事情就麻煩了,以蔡大家所受的教育,一定會對主上的所作所為指手劃腳的。」
太史慈心中煩躁,他沒有想到事情會變成這種局面。
郭嘉冷然道:「若是我所料不差。令聖上邀請蔡大家做帝師的事情一定是那些主上的反對派的主意。」
管寧冷哼一聲道:「自從我和奉孝從青州出發要來長安、蔡邕父女突然要求一同返回長安地時候我就在擔心這件事情,只是來到長安後事情一多。忘記警告主上了,沒想到這事情還是發生了。」言罷懊惱不已。
太史慈安慰道:「這事情與幼安何干?即便是幼安警告過我,難道我還有什麼話解的方法嗎?畢竟聖上地要求光明正大。而且既然是他們父女突然回京,我看這事情多半是早有預謀。」
郭嘉點了點頭道:「主上這話大有道理,可能就在主上立足長安不久,王子服他們就已經寫信給蔡邕了,所以蔡邕的決定才會這般突然。」
一直不說話的郭淮在一旁皺眉道:「他們的信中能寫什麼呢?不管怎麼說。蔡邕先生可是主上的老丈人啊,疏不間親,難道蔡邕先生還會反對主上嗎?」
郭嘉冷笑道:「哪裡用挑撥離間?他們只要對蔡邕先生說主上權傾朝野,不知是福是禍,需要有人輔佐,希望蔡邕先生能在一旁多多提示,蔡邕先生是老實人,他還會懷疑嗎?當然馬上回來了。須知主上的新政有許多和朝廷的弊政相悖。如果蔡邕先生一時想不明白,必然會來和主上理論。蔡大家又有憂國憂民之心,現在又當上了聖上地老師,只怕聖上有什麼抱怨立時就會導致蔡大家和主上政變,出於這個原因,蔡大家不管對主上有沒有好感。都會義無反顧的確定自己是主上未婚妻的身份的。到時候,只怕連聖上和王子服等人都會熱切的期望主上和蔡大家的婚事的。若是主上反悔,只怕立刻就會冠之以無情無義的負心漢地罪名。」
郭嘉的話已經十分露骨,王子服等人是想要用蔡文姬來限制太史慈的野心。而且這並不需要挑撥,蔡文姬本身就是心甘情願的。
一時間,太史慈斗大如斗,若是換了往日,太史慈聽說蔡文姬心甘情願地嫁給自己,那一定大喜過望,可是現在倒好。居然弄成了政治婚姻。人家蔡文姬嫁給自己居然是抱著一種為挽救大漢王朝的獻身心態,這令太史慈的心中絕不舒服。
想到這裡。太史慈望向管寧,歎道:「幸好幼安兄來了,我原本地打算就是今後我在明處吸引個方面勢力的注意,而幼安兄在暗中操縱一切,以中央的名義改革天下的種種弊政。我看王子服等人是要失望了,要蔡大家來阻止我,只怕不會有任何的結果。我現在只是覺得蔡大家如果這麼做我會很不舒服,有一種軟硬兼施搶良家婦女的感覺,但問題是這婚約我實在無法脫掉。」
管寧搖頭道:「主上這麼說有一些道理,但問題是我管寧畢竟是主上的手下,我的所作所為都是主上的授意,蔡大家一樣會和主上理論的。」
太史慈大傷腦筋,郭淮卻在一旁道:「主上,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我看主上倒不如直接娶蔡大家過門,古禮有云:『臣妻,君不得見。』到時候,蔡大家不在聖上邊上,豈非一了百了?」
郭嘉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道:「問題是蔡大家地觀點不會變,即便與主上成親,蔡大家照樣會每日規勸主上的。蔡大家性格堅強獨立,並非是一般把夫君當成天不敢反駁一句地小女子。更何況人家不會把這事情向後拖嗎?」
郭淮啞口無言,張了張嘴,也沒主意了。
管寧冷然道:「為今之計,那就要看主上的手段了,若是能夠把蔡大家和蔡邕先生爭取過來,我們便算是扳回一局。都說情場如戰場,主上縱橫沙場,千軍萬馬都不放在心上,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何等的英明神武,又豈會敗在一個小女子地手裡?我看主上不妨用些手段,徹底征服蔡大家的芳心。」
郭嘉在一旁大搖其頭道:「幼安太輕敵了,主上早就說了:女人的心秋天的雲。說變就變。蔡大家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管寧苦笑道:「問題是我現在還有其他話好說嗎?主上還說在戰爭中要在戰略上藐視敵人,在戰術上重視敵人呢。我們又不知道主上的挑情手段,在戰略上鼓勵一下又有什麼錯誤?總不能我們自己先不自信吧?」
郭嘉和郭淮聞言大笑。
太史慈呆瞪著管寧,有點不大相信這番戀愛經是從管寧這大儒的嘴裡說出來地,這哪裡是政壇老手的陰謀詭計啊?怎麼聽都像是經驗豐富地色狼在向自己傳授經驗,就是管寧在說這些話的時候頗有點面目猙獰,殺氣騰騰的味道。
沒有想到,長安的政治鬥爭居然會轉移到自己和蔡大家的談情說愛上。看來對自己的敵人不能小瞧啊。一個不小心,他們就會利用各種手段向自己反擊。
不過自己和蔡文姬之間其實是從未開始過,面對自己在這時代真正的初戀,太史慈絕對不想放棄,自己也地確應該和蔡文姬好好接近一番了。
按照現在的局面來看,自己和她的婚事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他可不想娶個貌合神離的人回家。
管寧瞪了郭嘉和郭淮好幾眼,見到兩人面容古怪的扳住了笑容。才對太史慈肅容道:「主上,這件事情給了我們一個很好的提示,那就是敵人知道硬碰硬不是我們的對手,所以一定會在小事上給我們不斷地製造麻煩,等我們露出破綻再突然發難。」
太史慈苦惱道;「問題是我和你大事上精明,細節上卻不大在意。應負起這件事情來真是有點防不勝防。」
郭嘉對太史慈道:「主上不必擔心,若是不行,我郭家便不去并州了,留在長安為主上出謀劃策好了。」
太史慈斷然道:「奉孝,你已經很辛苦了,若是你想這麼做也要等到并州穩定之後才可以。而且若是說到陰謀詭計,我看這是文和地當行本色。有他在就行了,雖然和他聯絡起來比較麻煩。」
郭嘉點頭同意道:「若是說到這方面,的確是賈詡那小子比較擅長一些。」
郭淮卻在一旁道:「對了,主上。既然益州那面短時間沒有什麼事情。還不如把文和先生調回來,讓他在暗中為主上出謀劃策的了。」
郭嘉斷然道:「不可。主上才把文和調出長安,為的就是混淆視線,若是這麼輕易地把文和調回來,一定會引起別人的疑惑的。而且長安人多嘴雜,這般聯繫容易被人發現,反正這裡離沈嶺前線不遠,主上有什麼疑問可以馬上派人詢問。」
郭淮恍然大悟。
太史慈點頭,心道還是郭嘉了得。轉過頭來卻看見管寧皺著眉頭坐在那裡嗯,一副心事匆匆地樣子,忍不住道:「幼安兄,還有什麼不對嗎?」
管寧語氣出奇凝重道:「我在擔心王子服他們下一步會拿聖上的婚姻大事說事。聖上親政,需要在各方面立威,其中婚姻大事便是極重要的一項,而且我朝向來有皇室和地方實力強橫的世家大族結親的傳統……」
太史慈有點莫名其妙,郭嘉卻駭然驚叫出來道:「幼安兄是說甄宓小姐?」
一霎那,太史慈馬上明白了管寧在擔心什麼。
甄宓是皇后之命!那也就是說甄宓應該嫁給漢獻帝。如此一來,他們就可以在縝密的皇后之命上大做文章,證明漢獻帝的確是真命天子。
而且,這還可以獲得甄氏家族強橫的經濟支持,簡直是一舉兩得。
記得自己曾經答應過張夫人,絕對不干涉甄宓的婚姻,更不會把甄宓推給漢獻帝,並且承諾要想辦法化解這件事情,可是自己因為征戰的事情把這件事情忘得一乾二淨。
一時間,急得滿頭大汗,雖然是在深秋時節,也感到難以排解。
幸好這件事情不是馬上發生,否則自己真地無法應付。
郭淮在一旁莫名其妙地看著三人。不明白這有什麼可擔心地。
管寧卻知道在郭淮面前不宜討論這件事情,對太史慈肅容道:「主上,這件事情要早作打算,否則將會比蔡大家的事情還要麻煩。」欲言又止,顯然是在太史慈著急,在他地心中,甄宓只能嫁給太史慈,這是一種標誌,就像許子將為太史慈做的判詞一般。別人是碰不得的。
太史慈當然明白管寧的意思,心中更煩,自己已經和張夫人有了肌膚之親,又怎可能和甄宓同床共枕呢?
但是總不能把甄宓推給別人吧?尤其是漢獻帝。而且甄宓有皇后之命,把她推給別人,那豈非是逼著自己在改朝換代之後殺人嗎?
到底有什麼辦法可以徹底解決甄宓的問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