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還有半章,寫完了就發。)
二月,洛陽大火。
這是令天下所有儒生痛哭流涕地日子。
太史慈獨自徜徉在月夜中,抬頭看看洛陽方向,知道這把大火已經燒了三天了。
太史慈心情沉重,想起那城中無辜的百姓、那無數珍貴的典籍、那宏大悠久的建築,不由得發出長長的歎息,彷彿要在一口氣中傾吐出這幾天的所有鬱悶。
幾家歡喜幾家愁,並不是所有人都長著心肝,在袁紹等人的臉上是看不見悲傷的。甚至當袁紹的叔叔袁隗被董卓斬殺掉的消息也沒有令袁紹被真正觸動。也許這位本初公反而在心中暗暗的高興吧?
袁氏家族的大權終於落到了袁紹的手中。所以,在盟軍重兵把守的酸棗,諸侯們一片歌舞昇平。
宴會,不斷的宴會。
自從聽說了弘農王劉辯死亡的消息,盟軍就開始按兵不動。
袁紹唯一的行動就是不出太史慈意料的以諸侯的名義向劉虞寄去了一封要立其為帝的書信。還自以為妙絕,其實不過是熱臉貼了個冷屁股。看樣子,劉虞的答覆將會直接決定袁紹的行動。
不過官樣文章還是要做的,若是一味地停在這裡豈非成了天下的笑柄和儒生詬病的口實?所以袁紹還是作出了「大規模」的軍事調動。
袁紹看不起的江東猛虎孫堅早就被調到了洛陽的南線魯陽作戰,美其名曰:「文台勇烈,可為先鋒。」
太史慈心中冷笑,古往今來的官僚還真是一模一樣:任務,是交給你了,有困難自己解決,完成了,那是他領導有方,完不成,那就是你有負他的厚望。
只是孫堅此去結果會如何呢?
那肯定不會出現什麼「孫堅大敗,關雲長溫酒斬華雄」的演義情節。要斬華雄,孫堅自己就解決了,而且那應該是明年的事情。
說話直接不留情面的鮑信顯然也得罪了袁紹,被袁紹命令帶兵駐紮在河內郡,孤軍深入。這鮑信也不恥與袁紹為伍,帶著自己的人馬揚長而去,屯兵河內。獨自面對時刻有可能到來的董卓大軍。
現在太史慈還記得曹操擔心自己這位老朋友安危的眼神。可惜曹操卻心有餘而力不足,只有五千人的曹操實在是幫不上鮑信什麼忙。曹操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這幾天還在費盡心神的勸袁紹進軍。
可是這可能嗎?太史慈苦笑。孟德兄,你還不知道吧?這位袁本初想要做空手套白狼的無本生意,你看看他除了帶幾個謀士之外,自己才帶了多少人?顏良文丑都沒有來。
看看這些人,現在有能力單獨出兵的倒是不少,比如自己和劉備。
還有那個老糊塗韓馥和應聲蟲王匡。剩下個張邈是個老好人,兩邊不得罪。這些人都是袁紹的勢力。
一想到劉備,太史慈就很期望三英戰呂布的發生,但現實不是《三國演義》,不過太史慈依然期望這件事情的發生,因為今日的劉備已經不再是歷史上的劉備。
看看劉虞交給劉備指揮的多達五萬人的精銳軍隊就可說明劉虞對這位同姓晚輩的看中,再加上劉備幽州別駕身份的,這使得劉備在實力和聲望上都決不遜於其他的諸侯。
既然擁有這種實力,劉備的行動就不可以按照歷史去判斷了,急需要擴大聲望的劉備當然渴望一戰,而現在呂布正在洛陽放火,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所以太史慈有充足的理由相信劉備此刻是外鬆內緊,時刻準備進兵。也許劉備等待的就是劉虞怎麼去答覆袁紹了。
自己也一樣,太史慈才不想管袁紹的什麼號令,進一步自己的聲望才是最重要的,時至今日,以太史慈的力量還真的沒有把其他人放在眼裡,一群居心叵測的膽小鬼,又能拿我如何?
與劉備不同。現在自己等的就是情報了。
又轉過頭去看了看青州的方向,惦記著正在處於實踐階段的稷下學宮、五德院的教學,祈禱不要出什麼亂子才好。
旋即啞然失笑,有管寧在,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至於在徐州圍剿昌稀的臧霸大軍,太史慈是一點都不擔心,十個昌稀也打不過一個臧霸。太史慈只是關心,在徐州自己能夠得到點什麼。
就在這時,高順來到太史慈的身邊,沉聲道:「主上,前線的消息到了。」
太史慈轉過身來,看著高順道:「高兄,看來你我舒活筋骨的時候到了。」
高順早就知道太史慈的心意,點頭道:「還是主上知我。」
太史慈笑道:「那我們就為董卓獻上一份大禮!」
兩人相視大笑,充滿了知己相得的味道。
太史慈擔心青州的事情不是沒有道理。就在今天下午,在臨淄的五德院中爆發了一場辯論。
辯論的雙方當然是世家大族的子弟和出身寒門的讀書人。
當時馬鈞正在為一個兩個學生辦理入學事宜,卻見一名瘦弱的學生氣喘吁吁地跑了進來道:「院長,不好了,孫芳和王基吵起來了。」
馬鈞聞言面色一沉,也顧不得和眼前那個中年人說話,便站起身來,匆匆向學堂走去。
這已經是第幾回了?馬鈞記不清了。馬鈞只知道孫芳是高密孫氏這一代中的傑出子弟,天資聰慧,不過小小年紀就已經學會了世家子弟看人的那套方法,對五德院中的寒門子弟根本就是不假顏色,而且一有機會就會出言諷刺那些寒門子弟。
不過馬鈞卻對他無可奈何,不說高密孫氏在青州的影響力,就是現在那個名為自己的助手,實際上就是個太上皇的孔融也對孫方維護的很,他認為這個孫芳與自己小的時候很像,是個可堪造就的大才,那種喜愛之情溢於言表。因之孫芳更是有恃無恐,畢竟可令當代大儒孔融看重的人並不多。
那個王基是王豹的兒子,深得乃父風姿,生性沉穩,不作虛言,好行動,但每言必中,條理清晰。更從來不因為自己父親在青州的崇高地位而恃寵生嬌,書院中傳授知識的墨門子弟無不喜愛這個小大人。
這兩個人性格與出身乃至小的時候受到的家庭教育都是截然不同,更是五德院中世家子弟和寒門子弟的代表,所以兩種不同的思維碰撞便集中的體現在兩個人身上。
自兩人入學來,相互辯論過幾次,互有勝負,誰也奈何不了誰。
哎,也不知道今天又在爭論什麼。
馬鈞前腳走,那辦理入學的中年人帶來的兩個孩子中,那個長得相貌清奇的小孩眼珠一轉,便吵著要如廁,拉著自己的哥哥跑了,那中年人也不在意,出了門便不近不遠的跟著。
待馬鈞來到教室的門口時,就見走廊中擠得水洩不通,顯然是別的班級的學生也問訊而來。
馬鈞才分開眾人,就聽見孫芳侃侃而談道:「刺史大人有言『君子配五德』當然對,不過問題是誰才是君子!不是君子的人有何資格配五德?何為君子?君子應運而生,那是上天注定的,子曰:『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人』,早就告訴我們各人有各人的位置,上天生你為庶人,難道還想要成為君子嗎?現在我臨淄稷下學宮乃應運而生,是為天下有德君子而設立的,至於招收寒門子弟,則可以休矣。」
另一把清脆但不失沉穩的童聲傳了出來:「蘭若兄此言差矣,孔老夫子還說過:『有教無類』,更何況我大漢立朝之初,每多屠狗英雄之輩,我高祖劉邦亦起於微末,蕭何、張良、韓信、曹參,哪一個是大夫?這人世間沒有哪一個人是生而知之,是不是君子那需要後天的學習才能知道。」
馬鈞一愣,這聲音當然是王基發出的,這番理論雖然並不新穎,但能夠從一個只有十幾歲的孩子的嘴了說出來,那就不錯了,這個王基總是給自己驚喜,嗯,那個孫芳也不錯。
孫芳顯然在這問題上考慮過很久,早就料到王基會有此說,馬上接過話頭諷刺道:「所以才會有王莽這等亂臣賊子的出現。」說罷,不再去看王基,對著所有的人朗聲道:「王莽亂政,天下人公憤,可是到頭來又是誰挽狂瀾於可即倒?當然是我光武皇帝應運而生,看看我朝開國功臣又有哪一個是庶人?」
「現在刺史大人出兵在外,與袁車騎會盟,討伐董卓,這與當初剿滅王莽何等的相似?舉目看看各路諸侯,又有哪一個是庶人?」
一席話說的周圍人暗暗點頭,均覺得孫芳的一番話大有道理。
馬鈞皺了皺眉,他的身份和旁人不同,當然知道一些別人不知道的內幕,而且由於性格的關係,馬鈞這人比較務實,雖然是儒家子弟,但反而和王豹等人的脾氣更加投緣。
戰爭是一件很嚴肅的事情,像孫芳這樣的誇誇其談根本就是紙上談兵,太史慈和管寧以及郭嘉對各路諸侯的評價他都知道一些。說實話,他反而更加贊同王基的觀點,什麼樣的人才配稱得上是君子並非是吹捧出來的,那要經過證明才知道。
至少從目前看來、從酸棗送來的戰報看來,這個袁紹算不上君子,就這種人也能配五德?哼,給自己的主公提鞋都不配。
可惜人們慣於熱血沸騰的表態,卻疏於不怕麻煩的行動,聽主公說這叫好大喜功。
這話是什麼時候說的?對了!那是前年在軍中舉辦蹴鞠比賽的時候主公對王豹將軍說的一番話。主公說最怕蹴鞠比賽創辦時一個口號接一個口號,剛開始的時候是豪言壯語,過後就冷冷清清無人過問,任其自生自滅。
可惜馬鈞不知道,太史慈當時是有感而發,覺得這古代足球別弄得像後世的中超聯賽似的,姥姥不親舅舅不愛,口號喊了一大堆,結果沒有一項政策可以真正的落實。
(哎,其實我們中國人是有這個毛病,幹什麼事情喜歡大幫轟,開一個頭後,就沒有人管了。
別說足球,看看那些倒閉的企業,再看看我們的教育,無不有這樣的通病。就拿語文來說,年年換教材,一年一個新精神,可是卻沒有一個教育專家站出來鮮明的告訴我們教育要符合孩子的心理。
明明初中生對故事最感興趣,偏偏要學什麼議論文和說明文,難道不知道學生一旦上了高中自然而然就對議論文感興趣了嗎?那些編書的也不知道出於什麼心理,把所有的文體都在初中講一遍,是想要顯示自己多有才華和水平嗎?彷彿這已經是最高等的學府了,要是學生不在初中接觸議論文和說明文的話,這一輩子就學不到了似的。
小弟有感而發,勿怪,其實這種弊病多了,可惜這些東西教育專家是看不見的,人家是喊完一個口號就去喝茶了,誰會真心的關心那些為了分數苦苦掙扎的孩子?耽誤大家看書了。)
正當馬鈞對孫芳不切實際的空談不屑一顧時,卻聽見耳邊換來了哈哈大笑的聲音。聲音中充滿了憋不住的輕視,顯然是在針對孫芳當時的言論而發的。
眾人愕然,齊齊四下張望,尋找聲音的來源,孫芳更是惱羞成怒,喝道:「何人發笑,若有話說,便請出來,我稷下學宮恢復古制,可放言治學,若是只限於戲謔,那便是失於輕浮,更沒有資格去談論這『君子配五德』了。」
這話說的很有份量,令剛才那笑者無法遁形,可見孫芳就是想要令其現身,他當然對自己的口才極有信心。
「君好大言,大而無當,只好用笑聲給你填充了。」一把更為稚嫩的聲音傳了過來。眾人齊齊一愣,循聲望去,卻見一個小孩兒施施然走進了辯論的課堂。
原來是那個中年人帶來的孩子中年紀小的一個。
孫芳仔細看了看對方,根本不認識,出聲道:「你是何人?」
那小孩悠然道:「天地逆旅,來去匆匆,可唯有天地間的正道不朽,蘭若兄以為然否?」
竟然對孫芳的問話理都不理,便輕輕帶過。
孫芳當然說不出反駁的話,那小孩瞇著眼睛款款道:「君子配五德,何為君子可不是蘭若兄一個人說了算的,五德終始,生生不息,那是需要天人感應才能把握到的,既然天生五德,那麼人必分五種,哪一種都應在五德之內,比如你蘭若兄現在講起經文來肯定是要比耕地的老農強,可是若是說到種地,蘭若兄那可就瞠乎其後了。否則你還到這五德院裡來學習幹什麼?」
看著孫芳張口欲辯,那小孩兒阻止道:「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你的身份當然是比老農高很多,可是身份高就是君子嗎?你不懂農桑就是配不齊五德,配不齊五德怎會是君子?」
孫芳被問的張口結舌,說不上話來,那小孩兒看著孫芳道:「君子配五德那是說君子在五德之外,蘭若兄現在尚在五德之內,不過得一火德,何來君子之說?所以說,一個人是不是君子,和其出身無關,只不過我們這些讀書人有了一個來到臨淄的五德院學習的機會,一個通過學習有可能變為君子的機會罷了。依我看,蘭若兄現在說誰是君子為時尚早,等哪一天蘭若兄學會了五德院中所有的課程再說自己是君子也不遲吧?至於會盟的諸侯,似乎除了刺史大人外,沒有機會接受我等這樣的教育吧?至於是不是君子,則非我所知了。」
言外之意,竟然連此刻正在會盟的諸侯都不放在眼裡,不過卻言之成理,這一番話順著管寧的君子配五德論而發,當然是牢靠的很。
一席話說的眾人齊齊一怔,想不到這個看上去只有八九歲的小孩竟然有如此的見解。
掌聲響起,眾人回頭時,只見管寧和孔融聯袂而來,顯然是聽見了這孩子的話,忍不住喝采起來。
管寧來至那孩子的身邊,眼中露出前所未有的神采,輕聲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那孩子見眾人均向管寧恭稱管先生,知道來人就是管寧,連忙肅容道:「小子徐州琅琊人士,姓諸葛,名亮.」
原來竟是少年「臥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