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梅已經在客廳裡等得有些不耐煩。
她修長的身子站在那裡。絢爛的陽光從陽台的窗戶上投射進來,她就那麼沐浴著一層若有若無的光暈,臉上柳眉輕皺嘴角上翹,望著安在濤陽台上的一盆綠油油的吊蘭。聽見安在濤關門的動靜,這才陡然轉過身來。
她轉身的度很快。胸前被淡粉色職業短袖上裝緊緊繃起的豐盈,因之微微有些晃顫,劃出了一道旖旎而靚麗的圓弧。
見安在濤的眼神急火火地從自己的胸前掠過,縱然是冷漠如冷梅,臉上也忍不住浮起一抹酡紅來。她惱火而不齒地掃了安在濤一眼,對他的惡劣印象又加深了一層。
之前,因為安在濤進京推銷蘋果以及這一次香港之行所展開的一系列炒作,讓冷梅覺得他很浮躁很不腳踏實地,有譁眾取寵的嫌疑;而如今,就這瞬間的功夫,這譁眾取寵四個字上又多了三個字:登徒子!
如果安在濤要是知道冷梅心裡這樣想,肯定會大怒將這怪異的女人給攆出門去。那一眼,只不過是下意識地一眼,與「登徒子」何干?
卻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冷梅無形中列入了要敬而遠之的「流氓」行列,安在濤微笑著走了過去,「冷書記,請坐!」
冷梅點了點頭。卻望著剛才被孫曉玲等人坐過的沙,皺了皺眉。她放眼過去,見茶几旁還放著一個紅色的皮墩子,就走過去,輕欠著屁股坐在了上面。
見冷梅這幅模樣,安在濤嘴角輕微一曬,淡淡道,「冷書記是喝水還是喝可樂?我這裡有冰鎮的可樂!」
安在濤說著走到冰箱跟前,打開冷藏室,拿出一聽可樂,然後又取了一個高腳杯,坐在了冷梅的對面,一併推了過去,同時笑道,「我家裡的杯子都是消過毒的,冷書記儘管放心用!」
冷梅眉梢一跳,臉上頓時浮起了一抹紅暈來,她聽出了安在濤話語中的某種嘲諷和挑釁的意味,輕輕咬了咬牙,望著安在濤低低道,「不用了,謝謝!」
「哦,不喝啊,那我就不客氣了。我自己來。」安在濤辟啪一聲打開可樂,然後就仰頭灌了兩口。
「你……」冷梅心裡恨恨地罵了一聲,但身子卻慢慢地坐直了起來,「安書記。我想跟你談一談。」
「談什麼?冷書記有什麼話要吩咐在下,儘管開口。」安在濤擺了擺手,將手裡的可樂放在了茶几上,往後靠在了沙上,然後翹起了二郎腿。
安在濤臉上的微笑落在冷梅眼裡,就變得是如此的輕佻,她再三壓制住內心的厭惡,勉強一笑,「這是私底下的場合,我有什麼話也就不跟你遮遮掩掩了——不瞞你說,市委調我到歸寧來,就是為了接替孫谷做縣委書記的……在我來之前,張書記和張市長已經都找我談過話!安書記,你是聰明人,我的話你應該明白。」
「呵呵,呵呵。」安在濤打了個哈哈,「冷書記是市委領導眼裡的紅人嘛,是來接任縣委書記的,這個,恐怕全縣幹部群眾都猜出來了。」
冷梅皺了皺眉,「你正經點。我在跟你談正事!」
「我不正經了?」安在濤古怪地一笑,起身坐直了身子,「不過,冷書記的話我還是沒有聽明白……你還是直說吧。」
「我的意思是,你來幫我穩定歸寧局勢!」冷梅見安在濤裝糊塗,冷笑了一聲,「這樣你可是聽明白了?」
安在濤嘴角一曬,不要說他無心幫她。而就算是有心,也看不慣她這幅德行。拽什麼拽啊,看你這幅高高在上的架勢,是來求人還是來安排工作的?不要說你還不是縣委書記,就算是縣委書記,也不能跟老子用這種口氣說話!
說實話,要不是看在張鵬遠的面上,老子都懶得理你!
雖然這些話都是安在濤的「腹語」,但他眼神中所流露出來某種玩味,卻讓冷梅感覺到了他的某種「心不在焉」。
「我倒是很奇怪了。孫書記目前還是歸寧縣委書記,你就這麼有把握能取代他?我看不那麼容易吧。」安在濤笑了笑,點上了一顆煙。
冷梅眼中閃出一抹不屑一顧的色彩來,低低道,「市委要調整幹部,孫谷還能不服從組織分配?」她嘴上是如此說,那眼神卻分明在說:孫谷是個什麼東西,他豈能是本小姐的對手?
她的信心很足。安在濤掃了她一眼,從她的信心裡足以看出,張鵬遠動孫谷已成定局。但是,真的是乾坤已定了?安在濤卻還是有些懷疑。不管怎樣,他總覺得孫谷不會這麼坐以待斃。
「呵呵,既然如此。那我在這裡就提前恭喜冷書記了。不過,縱然是這樣,我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縣委副書記,排名還在冷書記之後,再加上我在縣裡根底淺薄,來的時間也短,恐怕是幫不上冷書記啥忙了。當然,份內的工作我是會做好的,這一點冷書記放心!」安在濤笑了笑,又靠了回去。
冷梅見安在濤公開拒絕自己,不由暗暗惱火起來,她沉聲道,「安書記,說白了,我們都是張書記的人。在這縣裡,你不幫我還能幫誰?難道,你還要幫著孫谷一條道走到黑?」
「呵呵,冷書記這話說的,我們都是黨的幹部,權力來自於人民,還要為人民做很多事情,怎麼能一條道走到黑?」
安在濤一本正經地說著,他的這種「一本正經」讓冷梅心裡的怒火陡然高漲起來。她霍然起身,「安書記,你非要跟我揣著明白裝糊塗?張書記昨晚還跟我說,安在濤同志是一個好同志,有事要我多跟你溝通一下!可你,你這是啥態度?」
安在濤淡淡一笑,「既然冷書記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上,那麼,我也就跟冷書記說幾句大實話。在我看來,孫谷倒與不倒,不管是誰接任孫谷當縣委書記。是你冷書記還是夏縣長,抑或是空降一個來,都與我無關,我不願意也不想趟這渾水,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冷梅面色漲紅著,手裡緊緊地捏著自己的雪白的手帕,肩頭輕顫了幾下,「你這人怎麼這樣?」
「抱歉了,冷書記。」安在濤微微一笑,「請坐吧。」
冷梅使勁壓制住內心的火氣,深深地望著安在濤低低道,「你直說吧,你有什麼條件?!」
安在濤笑了笑,也緩緩站起身來,望著冷梅那張冷艷漲紅的俏臉,良久無語。他之所以不肯跟冷梅合作,當然是不願意趟渾水。
不管是誰當縣委書記,都與他無關,他犯不上摻和進去。況且在他看來,孫谷不可能就這樣老老實實被搞掉,他一旦起瘋來,自己豈不是要受「牽連」?
還有,在他的潛意識裡,極為排斥冷梅這樣一個女人當縣委書記。如果能選擇,他寧肯選擇孫谷維持現狀或者讓夏庚取而代之,而不是冷梅。也不知道怎麼地,這冷梅越來越帶給他一種極其危險的預感。他自打重生之後,一直都很相信自己的預感。而事實上,前幾次的預感都是經過驗證了的。
譬如杜庚的事情,再譬如李雲秋。
也或者,在他的潛意識裡,其實是一直將這歸寧縣委書記的位子當成了自己未來的展方向。這冷梅比他大幾歲也大不了多少,她如此年輕肯定是要在縣委書記的位子上多歷練幾年,這樣一來,無疑就擋了安在濤的路。
「沒有條件。我這人沒心沒肺的,性子也直,怕摻和進去會給冷書記幫倒忙。再說了。開區現在的工作很忙,我也抽不出時間來。」
冷梅冷笑一聲,「笑話,你很忙嗎?你都在家裡躺了好幾天了,別以為我不知道!」
安在濤漸漸地不耐煩起來。這女人怎麼這麼難纏?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還在這裡喋喋不休的……
「冷書記,我身體最近不舒服,在家裡躺幾天不成?」安在濤的聲音陰沉起來,「我真的是幫不了你,冷書記,再次說聲抱歉!」
「你會後悔的!」冷梅惱火地跺了跺腳,扭頭就要離開。但剛走了兩步,她又突然轉過身來玩味地冷笑了起來,「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安在濤,你應該是對這個位子有某種心思吧?想要讓孫谷堅持兩年,然後就輪到你來坐?」
安在濤一怔,旋即又淡淡一笑,「或許是吧,就算是我有這種心思,也很正常。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我這個縣委副書記想要升格做縣委書記,天經地義。如果冷書記不想陞官,又何必瞄上了這個位子?」
「你很坦白。」冷梅嘴角一曬,「可是你知道不知道,你雖然年輕有為,深得上面領導器重,但你畢竟資歷太淺,任職時間不過區區一年多,做一個縣委副書記已經是破格提拔。像你這種情況,沒有三年到五年時間左右的基層鍛煉,是不可能坐上這個位子的!」
「或者,你應該先瞄準縣長這個位子。」冷梅的聲音漸漸緩和了下來,「安在濤,只要你肯幫我,我將來一定會幫你爭取到縣長這個位子,我可以向你保證!」
「呵呵,冷書記,你倒是很倔強。好吧,你倒是說說看,讓我怎麼幫你!」安在濤聳了聳肩。
見安在濤的語氣有所緩和,冷梅心裡一喜,「聯絡其他幾個常委,一起穩定幹部隊伍,不要因為孫谷下台而導致人心惶惶……我需要安書記最近一段時間幫我坐鎮縣委,穩定人心!我想,這個對安書記來說,應該不太難吧?」
「就這麼簡單?」安在濤神色不變,但心裡卻冷笑了一聲,「你說得倒是輕巧!我來穩定人心,你倒是坐享其成?一個搞不好,我就會替你正面擋下孫谷臨死之前的反撲力量,你這女人的算盤倒是打得挺精明的。」
「就這麼簡單!」冷梅斬釘截鐵地道。
安在濤突然微笑了起來,「冷書記,那麼,我能得到什麼?總不會讓我白忙活一場吧?」
「縣委以後會全力支持你們開區!」冷梅長長地吐了一口氣,面上的漲紅之色漸漸散去,又浮現起既往的冷艷冷漠之色。
安在濤突地冷笑了一聲,「笑話。冷書記,資河開區是市委市政府的政績工程,縱然縣裡不支持,市裡也會大力支持,這一點,全市人民都知道。冷書記這句話,不是在給我開空頭支票嗎?」
「那麼,直接說出你的條件。」
「說實話,冷書記現在還真是給不了我什麼,哪怕是你當上縣委書記。」安在濤擺了擺手,慢條斯理地道,「所以說,冷書記跟我浪費了這麼多的口舌,我其實是並沒有動心。」
「很明顯,這事兒與我無關,我憑空趟這渾水很不值得。不管冷書記當不當得上縣委書記,我都還是要管開區那一檔子事兒,起碼在一年之內是這樣的。」安在濤笑了笑,「所以我勸冷書記還是多去跟市裡領導溝通去吧,以你的背景,歸寧不成還有其他區縣嘛!」
「我有我做人的原則,不該我摻和的事情我絕對不摻和。」安在濤將手裡的煙頭俯身掐滅,「今天我們之間的談話就到此為止吧,再這樣繞圈子下去也沒有任何意思。」
安在濤終於還是要「送客」了。冷梅見他繞了一個圈子,還是硬邦邦地給了她一個釘子,心裡的怒火陡然又升騰了起來。她憤怒地掃了安在濤一眼,扭頭就走,再無任何停留。
安在濤望著她匆匆一陣風似離去的清麗背影,嘴角浮起一抹冷笑。就算是要趟渾水,也得要張鵬遠開口,而不是你冷梅!
張鵬遠開口,那老子就是臨危受命,有「撥亂反正」之功,也算是一個不大不小的政績砝碼。縱然是趟了渾水,也要多少撈回一點代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