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縝背著手,進門笑道:「虞兄找小弟作甚?」虞照額上青筋暴突,雙拳攢緊,瞪著他怒道:「你竟敢騙我,說什麼仙碧一聽盒子,便傷心昏倒?
「我若不這樣說,你會來麼?」谷縝笑道,「你一個人躲著喝悶酒,便是醉死,也於事無補。」
虞照寒聲道:「虞某的事,與你有什麼相干?」谷縝笑道:「與我是不相干,卻與仙碧姑娘相干,你堂堂男子漢大丈夫,難道酒忍心讓她嫁給別人?」
這話說中虞照心底痛處,氣勢大餒,沉默一陣,搖頭道:「事已如此,還有什麼法子?何況我已耽誤她多年,這樣也算是個了結。」
仙碧聽得眼眶一紅,朱唇顫抖。谷縝冷笑一聲,道:「這個了結只是你的了結,你光棍一個,死活幹淨,仙碧姑娘卻要嫁給不愛之人,將來的痛苦可說無窮無盡,哪有什麼了結?
虞照怒道:「那你說怎樣?人已被他捉住了,難道還搶回來不成?」谷縝道:「不錯,正要如此。」
虞照臉一沉:「這是地母娘娘親口許諾,仙碧也已答允,左飛卿捉到晴丫頭,便要嫁給他。人生在世,豈能言而無信?」
谷縝搖頭道:「虞兄忒古板了,並沒說讓你去搶,而是我和陸漸去搶,嘿嘿,或許不該叫搶,而該叫救。」他轉向陸漸,笑道,「姚晴是你的心上人,對不對?」陸漸臉漲得通紅,搖頭道:「我配不上她。」
「配不配且不說。」谷縝道,「如今她犯了大錯,回到西域必受嚴懲,你救不救她?」陸漸正為此事煩惱,說要救吧,自身本事不濟,說不救吧,豈非眼瞧著姚晴受苦。此時忽地被谷縝挑破心事,頓時瞠目以對。
「一二三。」谷縝數罷三聲,笑道,「你不說話,便是默認。我和你是生死之交,自要幫你。虞兄被人橫刀奪愛,難免憤怒,自要找左飛卿打架解氣,打他個斷手斷腳,才叫痛快。」
虞照道:「呸,虞某豈是這等市井無賴?」谷縝道:「那你眼睜睜瞧著仙碧姑娘嫁給左飛卿,就是英雄好漢?」虞照道:「放屁。」谷縝哈哈大笑。
「我聽明白了!」仙碧忽道,「谷縝你是讓虞照尋事挑釁,引開左飛卿,你和陸漸趁機救人?」
「姑娘英明!」谷縝笑道,「這一計叫做『聲東擊西』,又叫『調虎離山。何況陸漸是為救他的心上人,師出有名,跟地母和姑娘的許諾全無干係。」
「你想的美!」仙碧喝道,「你借我西域的兵,放走我西域的叛徒,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事?」谷縝兩眼一翻,冷笑道:「那好,姑娘儘管嫁給風君候好了。」
仙碧與虞照均是氣結,對視一眼,皆想:「左飛卿既已得手,我二人囿於本門約定,自不能從他手裡強人,若要破除婚約,唯有仰仗外力,把水攪渾……」想到這裡,不禁黯然。
谷縝察言觀色,笑道:「一二三,二位不說話,也算默認這條計一箭雙鵰,成就兩對神仙眷侶,小子真是功德無量。」
「少給自己臉上貼金。」仙碧啐道,「計謀訂了,再做什麼?」谷縝道:「自是先打開『傳音盒』。」
仙碧望了虞照一眼,見他點頭,便拿起木盒依照「丁乙甲戊」的順序按四鍵,只聽盒中卡卡數聲,忽地傳出風君候的聲音:「霸王自刎,雨在天上,十人之家,寸土必爭。」
眾人聽得大大皺眉。陸漸忍不住道:「這是什麼話?再放一遍聽聽。」
虞照冷笑道:「這廝行事,從來藏著掖著,忒不爽快。」仙碧道:「他天生喜歡猜謎,就跟你天生喜歡喝酒一樣,你們兩個半斤八兩,誰也別說誰。」說罷凝神思索解迷。
谷縝微微一笑,說道:「若是喜好猜謎,本人和風君候算是同道中人。所謂霸王自刎,霸王者,項羽也,自刎,卒也,羽卒相加,是一個翠字;所謂雨在天上,天上之雨,雲也;所謂十人之家,一人一口,十口相加,是一個古字;至於寸土必爭,寸土相加,是一個寺廟的寺字。若將這四個字合起來,當為翠雲古寺。」(編者按:「雲」為繁體字)
「小子厲害!」虞照一蹺大拇指,「這些鬼明堂,我是一個也猜不出來。」谷縝笑道:「那寺廟我知道,便在東郊,廢棄多年,事不宜遲,咱們立馬出發。」
四人心急如焚,離了水榭,打馬出城,向東奔了十里,遙見崗巒起伏,碧樹成陰,一處山坳中飛出寶塔簷角。谷縝遙指道:「那便是翠雲古寺了。」
四人將馬留在山下,沿石徑走了一程,尚未進寺,一陣風來,拂過滿山松林,松濤陣陣,節律宛然,只一陣,忽又聽叮噹之聲,鳴珠碎玉,引商刻羽,與這松濤相應和,完若一人鼓琴,萬眾吟哦。
陸漸禁不住抬眼望去,那叮噹聲來自寺中坍塌小半的六合寶塔,鐸鈴因風,搖曳交擊。
正覺驚奇,忽聽谷縝朗朗笑道:「好一曲《鳳求凰》!」仙碧瞥他一眼,心道:「你也聽出來了?」虞照卻是冷哼一聲,神色頗不自在。
陸漸奇道:「什麼叫《鳳求凰》?」谷縝笑道:「你不覺的這松濤塔鈴之聲,湊合起來,便是一支極好聽的曲子麼》」陸漸點頭道:「是呀,這風怪得很,竟吹出曲子來。」
「不怪不怪。」谷縝笑道,「這是風君候知道我們來了,特意引風颺動樹,呼風搖鈴,奏出這一曲《鳳求凰》,寓意男子對女子得愛慕之情。想當年司馬相如琴挑卓文君,彈的便是這支曲子,風君候這一曲,大有效仿古人的意思。」說到這裡,眼中含笑,望向仙碧。仙碧瞪他一眼,心中暗罵:「這小子太可惡,再瞧,哼,我挖出你的眼珠子。」
卻聽虞照冷笑道:「有道是『千金難買相如賦』,左飛卿自命風流,論到才學,又哪能比得上司馬相如?」仙碧見他吃醋,心中歡喜,口中卻漫不經心道:「他比不上,你又比得上麼?」
虞照高叫道:「彈琴作賦,我比不上司馬相如,喝酒打架,他比不上我。何況虞某堂堂八尺男兒,自當橫行天下,又何必拾古人的牙慧,學彈什麼求黑求黃。」
陸漸猶豫已久,終於忍不住道:「司馬相如是誰?」眾人一時大笑,谷縝道:「司馬相如既是大色鬼,又是馬屁精,專拍皇帝老兒的馬屁,專騙年輕寡婦的歡心。」
陸漸吃驚道:「如此說來,竟然不是好人?」虞照聽得痛快,一拍他肩,正色道:「說得對,就不是好人。」仙碧白他一眼,道:「陸漸,你別聽他胡說。司馬相如才冠一時,名重兩漢,乃是了不起得大才子,大文豪。」陸漸恍然,點頭道:「難怪,難怪。」
虞照雙眉斜飛,縱聲長笑:「左飛卿,你這曲子奏得平平,因風為琴卻上佳手段。這麼看來,你的『周流風勁』已練到十層以上了?」
他這一番話,字字如吐驚雷,山鳴谷應,經久不息,最末一字吐出,第一個字音還在山間因繞不去。
話才說完,便聽左飛卿笑語吟吟,順風傳來:「不敢不敢,恰好十二層。」語調沖和,遠在數里之外,卻如對人耳語。
「好傢伙。」虞照嘖嘖道:「強過你老子左夢塵了。」說話間,四人已近寺前,那山門殘破,半開半闔,門上塵封未淨,掛著幾縷蛛絲。
虞照正要入門,忽聽左飛卿笑道:「且慢。」虞照道:「怎麼?」左飛卿道:「我請仙碧妹子來,可沒請你,更沒請這兩個不相干的外人。」
虞照道:「這破廟又不是你家的產業,虞某就不能進來瞧瞧?」正要破門而入,忽聽左飛卿冷笑道:「虞兄且看腳下。」
虞照低頭一瞧,不知何時,足前竟多了一層細沙,似被微風吹拂,若聚若離。仙碧神色微變,喃喃道:「沉沙之陣。」
「左飛卿。」虞照冷笑道:「你設陣對付虞某?」
「虞兄高估自家了。」左飛卿笑道,「晴丫頭詭計多端,我這陣本是設來困她,只要虞兄不恃能闖入,左某決不為難。」
虞照道:「你這是威脅我了?」左飛卿笑道:「虞兄這麼想,就算是了。」
仙碧見他二人尚未見面,已是劍拔弩張,忙道:「常言道『來者是客』,大家既然來了,便是客人,左兄如此拒之門外,不是待客之道哩。」
左飛卿沉默時許,歎道:「仙碧妹子,你知道我素來好靜,除了你,不大想見外人。但你既然說了,我也不能不近人情。罷了,我出四個謎語,你們解開一個,便進來一人,若不然,別怪我發動陣勢。」
仙碧回望谷縝,見他含笑點頭,便道:「好吧,左兄請出題。」
左飛卿道:「第一個謎是打一個字,謎題為:『驅除炎熱,掃蕩煙雲,九江聲著,四海威行』。」
眾人聽了,不及思索,谷縝已笑道:「這不是尊駕的大號麼?」眾人均是恍然:「不錯,微風驅暑,狂風蕩雲,江風厲叫,若是海風,自然四海威行了,說來說去,都離不開一個『風』字。」
左飛卿道:「好,仙碧妹子請進。」仙碧方要入內,谷縝笑道:「姑娘何必著急,四個謎語解罷,大夥兒一塊兒進去。」仙碧當即止步不前。
略一沉默,左飛卿又道:「第二個謎仍是打一個字,謎題為『卷尾猴』。」
谷縝聽了,撲哧笑道:「虞兄,他罵你呢。」虞照道:「與我何干?」
谷縝道:「十二生肖的猴對應十二支中的哪一個?」虞照道:「申猴酉雞,對應申。」谷縝道:「不錯,若申字當中一豎變成彎勾呢?」虞照道:「是個『電』字。」
谷縝道:「這個『電』字,不就是猴子卷尾巴麼?雷部修煉『周流電勁』,他出這個謎語,豈非罵雷部高手都是卷尾猴子?」
虞照氣量恢弘,不至於受此挑撥,聞言冷哼一聲,方要撇開,忽見谷縝對自己擠眼,不由醒悟過來:「是了,我來這裡,便為挑釁,這不正是借口?」當下揚聲道:「左飛卿,你竟然辱我雷部。很好,咱們久未切磋,虞某倒想領教領教。」
「隨時奉陪。」左飛卿道:「那麼第二謎算虞師兄過關。至於第三謎,是打一種怪物,謎題是『下飲黃泉』。」
谷縝搖頭歎道:「虞兄,他不死心,不但罵你,連我也罵了。」虞照道:「怎麼罵的?」谷縝笑道:「下飲黃泉,黃泉之下只有鬼魂,在黃泉之下飲酒的鬼,都是酒鬼。說到酒鬼,咱倆都算,他卻說是打一種怪物,豈非罵咱們都是怪物?」
仙碧含笑道:「這卻罵得不錯。」虞照佯怒道:「這一罵我也記下了,呆會兒一併算賬。」
左飛卿冷笑一聲,道:「解謎的,這次算你身旁小子過關。第四個謎……」谷縝笑道:「慢來。」
左飛卿道:「怎麼?」谷縝道:「第四個謎,咱們不妨換換,我來出題,你來猜謎,你若猜不著,我便進了這寺門,你若猜得著,我撒腿就跑。」
左飛卿哈哈一笑,說道:「你這小子倒也有趣,也好,你來出題。」谷縝道:「我這謎也是打一個字,謎題是『正二三月***無邊』。」
左飛卿聞言,一時默然,虞照知道他必被難住,大感快意,笑道:「怎麼,猜不出來了?若猜不出來,就快認輸。難不成你今天也猜不出來,明天又猜,明天猜不出來,明年再猜,這樣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等你猜出來,虞某都該抱重孫子了,哈哈。」
左飛卿聽得大怒,倉促間卻又猜測不出,只得道:「好,算我猜不出來,兀那小子,謎底是什麼?」谷縝笑道:「謎底就在你身上,你再想想。」左飛卿怪道:「我身上?難道是手?不對。是眼麼?也不對……」
胡亂猜測間,谷縝笑道:「罷了,我告訴你吧,正二三月,是什麼季節?」左飛卿道:「春季。」
谷縝道:「故而『正二三月』是一個春字,至於『***無邊』,卻要用到拆字法,『風』字沒了邊框,是一個蟲字,『月』字沒了邊框,是一個二字,合起來便是『蟲二』,反過來便是『二蟲』。兩隻蟲加上之前的一個春,你說是什麼字?」
不待左飛卿答話,虞照已道:「當然是一個大大的『蠢』字,無怪說謎底就在某人身上,這麼簡單的謎語都猜不出來,不是蠢材是什麼?」
左飛卿大怒,但有言在先,不便發作,只得強壓怒氣,冷冷道:「好,諸位請進!」
虞照在谷縝肩頭一拍,悄聲道:「這個謎語解氣。」說罷哈哈大笑,當先進門,另三人緊隨其後,陸漸甫一進門,便覺得足下柔軟,低頭望去,地上鋪了數寸厚一層細沙,伴著微風,盤桓起落。
庭院幽曠脫俗,若干石龕石鼎殘破歪倒,佛像聖獸缺手少足,一株臥槐枝幹焦枯,火痕猶在,唯獨不見風君侯的影子。
虞照濃眉上揚,厲喝道:「左飛卿,藏頭縮腦,算什麼本事?」
忽聽一聲輕笑,清風掠地,沙塵漠漠,忽一瞬,風息沙沉,左飛卿衣發飛揚瀟灑出塵,飄飄然立在眾人之前。
陸漸見他神出鬼沒,暗暗吃驚,定神四顧,卻不見姚晴,不覺心如火燒,流露焦慮之色。谷縝瞧在眼裡,微笑道:「急什麼,定然還你個活蹦亂跳的姚妹妹。」陸漸聞言,面皮發燙,心中卻是一定。
忽聽虞照冷哼一聲,揚聲道:「聽說你捉到晴丫頭,人呢?」
左飛卿淡然道:「我捉沒捉到,與你什麼相干?」虞照神色陡厲,嘿然道:「姓左的,虞某一向瞧你礙眼,來來來,咱們大戰五百回合,再說別的。」
左飛卿卻不著惱,笑道:「仙碧妹子就要嫁我了,你心中一定難過。但左某平生不愛打落水狗,你在『情』字上已經輸了,若在武功上再輸,豈非可憐得緊?」
仙碧聞言,心往下沉,轉眼一瞧,虞照虎目陡張,目光如無形神鋒,暴射而出,仙碧與之一觸,便覺心驚肉跳,慌忙閉眼。
虞照身周凌厲之氣如千針萬箭,八方迸出。陸漸、谷縝在他身旁,肌膚如被針刺,不覺後退兩步,心弦緊繃,呼吸轉促。但覺殺氣宣洩,卻聽虞照徐徐道:「左飛卿,從我五歲那年開始,我便討厭你了,無論說話也罷,練功也好,都是不男不女,討厭至極。」
「彼此彼此。」左飛卿溫文含笑,目光悠然,漫如潮水生暈,閒似流雲飛捲:「左某再是不堪,也比不上你雷瘋子又髒又臭,酗酒無賴,不只雷部蒙羞,就連我西城千百弟子,也沒有一個不慚愧的。」
「你神氣個屁!」虞照冷冷一笑,徐徐道:「你長到四歲,都還尿床,誰髒誰臭,不問可知。」他一字一塗,每吐一字,雙眸便熾亮一分,亮至極處,如紫電耀霆,穿雲裂水,端地威不可當。
「不敢當,總好過你長到八歲,還光著屁股,滿山亂闖。」左飛卿笑語晏晏,目光卻漸漸凝聚,初如凝雲為水,繼而凝水為珠,混沌瑩潤,無鋒無芒。但任憑對方眼神如何凌厲,與之一交,便如殘電夕照,鋒芒盡失。
仙碧又好氣又好笑,可真想笑時,卻又笑不出來。他深知二人正眼對視,渾身精氣繫於雙目,縱未交手,目光已如長鋒大盾,遙相攻守,尋覓對手破綻,此時看似你一言,我一語,有如閒聊一般,互揭幼時隱秘,實則卻是故意為之,亂敵心神,只需一方心神擾亂,目光鬆懈,便是輸了大半。
仙碧越看越驚,挺翹的鼻尖沁出點點汗珠,欲要出聲,但一口氣堵在心口,欲出不能。
虞照主攻,更費精神,目光亮之極處,漸轉衰弱,眸子含光斂神,威芒大減。左飛卿眼中混沌之意卻有如實質,徐徐吐出,如千鈞鈍物,壓住虞照心神。
虞照蓄神養氣,守了一陣,驀地一聲沉喝,目光倏地一掙,復又熾亮,將左飛卿目光頃刻逼回。但只片時工夫,虞照神氣又衰,左飛卿目中混沌再度壓來,但不過數息,虞照目光又盛,又將攻勢奪回。
兩人目光這般進進退退,時攻時守,忽如兩劍交鋒,忽如交矛破盾,時而示弱,時而逞強;變化之奇,尤勝刀劍。
反覆數合,虞照忽到大喝一聲,左腳如負千鈞,慢慢跨出,左飛卿應勢飄退,高高縱起。
照雙掌相抵,一道雪白煙光,矯若神龍,橫空射出。
情急間,左飛卿運起「風魔傘」,舉傘一擋,「哧」的一聲激鳴,白傘化為齏粉。
兩人甫一交手,立成生死之勢。仙碧不由忘了來意,失聲叫道:「快住手,別,別打啦。」
傘屑紛飛,狀若雪霰,左飛卿身形墜至半途,滿頭白髮颯然展開,千絲萬縷彎曲成弧,如一片雪白的飛羽,將他輕輕承住。
「白髮三千羽!」虞照忽地瞇起雙眼,「左飛卿,你藏了這一手?」
「那又怎地?」左飛卿冷笑一聲,「你不也偷養了一條『雷音電龍』?」
仙碧見二人無恙,心才落地,忙道:「大家點到即止,這一陣算平手罷了。」
「平手?」左飛卿眼神一變,大喝道,「還早得很呢!」大袖一甩,風蝶如一陣狂風,繞著虞照疾轉,聚若堂堂之陣,散若雪霰滿天,或是沉舟一擊,或是乘隙搗虛,遮天蔽日,橫斷煙雲。
「雷音電龍」十步之內,莫可抵禦,十步之外,煙光變淡,威力驟減。左飛卿深明此理,始終遠離十步,遙控風蝶,虞照的電勁卻難及遠,不由怒道:「左飛卿,有種的到地上來打。」
左飛卿冷笑道:「你怎麼不到天上來?」
虞照長嘯一聲,縱起數丈,電勁以騰龍之勢夭矯飛出,左飛卿不敢硬擋,飄然後退。虞照騰挪雖強,卻無法如他一般久凌虛空,頃刻之間,復又落下。
這般忽起忽落,僵持數回,左飛卿得隙一瞥,臉色忽變,只見仙碧身邊,谷縝、陸漸蹤影全無。
「上當了!」左飛卿心神微亂,一揮袖,欲要飛向後院,虞照大笑道:「想走麼?留幾文買路錢來。」飛身縱起,射出兩道電勁,將左飛卿擋了回去。
陸漸、谷縝趁兩人相搏,潛到後院,陸漸沿途叫道:「阿晴……」連叫三聲,忽聽左邊禪房裡一個微弱的聲音道:「陸、陸漸,是,是你麼?」
陸漸又驚又喜,呆了呆,顫聲道:「是,是我,阿晴……」搶到禪房,門未上鎖,他猛力一推,不料那門被一股大力從內抵住。陸漸情急間,忘了「不可借力」的訓誡,以「大須彌相」猛力撞出,不料那門只一晃,姚晴卻發出一聲慘哼。
陸漸心急,還想再撞,谷縝拉住他,沉聲道:「不要莽撞,這裡面有古怪。」陸漸愕然收勢,谷縝撫摸那門,露出奇怪神色,說道:「你也瞧瞧。」
陸漸伸手摸去,但覺門扇上似有一股極大潛力,稍一運勁,手指便被潛力彈開。
谷縝繞著禪房轉了一圈,說道:「這股潛力密佈禪房四周,也不知是從哪裡來的?莫非房裡有人守衛?」
忽聽姚晴有氣無力道:「沒、沒人守衛,這、這潛力是我的真氣。」房外二人吃了一驚。谷縝道:「難道你自己困住了自己?」
「這個法子是風部神通,名叫『清風鎖』。」姚晴虛弱道:「左飛卿將我的真氣引到這禪房四周,布成屏障,你要救我,須得先破去我的真氣,但我真氣一破,勢必送命。如此一來,左飛卿不費一繩一鎖,便讓我自牢自困。陸漸……你這傻子,方才一撞,害死我啦……」她中氣不足,說著便輕輕咳嗽起來。
陸漸驚道:「阿晴,你受傷了?」姚晴氣道:「都怪你這傻子……」陸漸愧悔交迸,忙道:「好阿晴,你怎麼罵我都成,但而今怎麼才能救你呢……」姚晴呸了一聲,道:「我若知道,早就出來了,還用你救麼……」
陸漸無言以對,瞪著谷縝道:「你一定有法子,對不對?」
谷縝苦笑道:「不是我誇口,不管鐵鎖銅鎖,只消是有形有狀、有模有樣的鎖具,我一根烏金絲在手,均能打開。但這『清風鎖』以真氣為鎖,看不見,摸不著,分明是一種武功,你也知道,說到武功,小弟的見識有限得很……」
忽聽姚晴冷笑道:「陸漸,你別信他,他賊頭賊腦,定有法子,你先狠狠揍他一頓,揍到他想出法子為止。」
陸漸楞了一下,谷縝卻大笑道:「好毒的婆娘,你這叫公報私仇。」
陸漸奇道:「你和阿晴沒見過,談何私仇。」谷縝笑道:「你還不知道麼?她就是……」姚晴驀地喝道:「臭賊閉嘴。」谷縝道:「閉嘴也成,那你還揍不揍我?」姚晴啐道:「算你厲害。」
谷縝臉上帶笑,心裡卻甚著急,眼看成功,誰知左飛卿竟留了後著,發愁間,忽聽有人輕笑道:「要破清風鎖麼?說難也難,說不難,也不難。」
陸漸、谷縝回頭望去,卻見仙碧不知何時,來到二人身後,姚晴忽地恨聲道:「是你?」仙碧笑道:「姚師妹,你好。」
姚晴冷哼一聲,道:「拜你所賜,我好得很,你這一風一雷兩條狗腿子,好不忠心,任我如何設法,都逃不過去。」
仙碧歎道:「當日我為求自保,使出絕智之術,亂了令尊的神志,委實抱歉,但你若要報仇,儘管衝著我來,為何要打傷同門,盜走秘籍畫像?」
姚晴冷哼一聲,道:「這還不簡單?我盜走《太歲經》,便是要學會裡面的神通。至於盜走祖師畫像,更是明白極了,八圖合一,天下無敵,只需我湊齊八幅圖像,便可無敵於天下,將你們這些八部高手殺個乾淨,再放一把火,燒了那座西城,讓你們也嘗嘗毀家滅族的滋味。」
這一番話怨毒之深,聽得房外三人毛骨悚然。仙碧沉默半晌,忽地歎道:「姚晴,你入魔了。:
姚晴發出一陣銀鈴般的嬌笑:」是呀,我是魔女,你卻是菩薩,要麼怎地那樣好心,給我解毒,還救我性命?你後悔啦?現在還來得及,今日不殺我,終有一天,我會先滅地部,再毀西城。」
陸漸忍不住問道:「阿晴,你怎麼這樣說話?」姚晴冷冷道:「我怎麼說話了呀?是不是說了你的仙碧姐姐兩句,你就心疼啦?」陸漸又羞又急,癡癡地道:「我,我……」仙碧皺了皺眉,忽道:「陸漸,不要說了,你先放她出來。」
「胡說八道!」姚晴冷哼道:「他一個傻子,又怎麼救我出來?」
陸漸也道:「是呀,我糊里糊塗的,怎麼能放她出來?還是仙碧姐姐大顯神通的好。」
「我沒這能耐。」仙碧搖頭道:「這裡的四人,要破這『清風鎖』,非你的『補天助手』不可。」
陸漸吃驚道:「補天助手?」仙碧道:「我來問你,天可補麼?」陸漸沉吟未決,谷縝已笑道:「天者清虛,無來無往,無殘無缺,既無殘缺,如何彌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