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剛過,菲捨利站在城牆之上看著離城牆五十余丈外聚攏在一起的月護軍,雖然臉上沒有半點表情,其實心中卻早已露出了笑容。眼前戰局的走勢完全按照他所預計的那樣向著自己勝利的方向推進著,自己的疑兵之策完全騙過了月護軍那幾個愚蠢的統帥,他們此刻正率領著將近一半的兵力跑到南方去尋找那支莫須有的援軍,而自己所有的軍隊早已全數到達了瓦力城附近,隨時都能將眼前的這支雜亂不堪的軍隊剿滅。
“盧邸那將軍,”菲捨利轉頭看著走過來的堂兄,問道:“我們的軍隊都准備好了沒有?”
“回殿下,都已經准備好了,隨時可以出擊。”盧邸那是洛加城的統帥,也是菲捨利母族年輕一代中最出色的人,他的才能和地位使得他擁有了相當的傲氣。以前他就對自己這個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表弟看不慣,認為那不過是血統優勢罷了,論到才能菲捨利拍馬也不及自己,之後跟因為和菲捨利爭奪吉迦尹而徹底鬧翻。比起自己那個為了家族榮辱而出兵的弟弟,盧邸那可沒有那麼偉大,這次自己之所以會出兵協助菲捨利,無非是菲捨利答應他,如果能夠將月護軍剿滅,並攻下僧諦城,那麼菲捨利就將吉迦尹送給他。對於之前要依靠自己老婆才能離開敵營,現在又要依靠自己地老婆才能得到援助的菲捨利。他除了極度的鄙視以外,再無其他情感,即便是與之對話也充滿了輕蔑。
對於自己堂兄的明顯不屑,菲捨利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似乎他一點都不在意,他眼睛始終都在看著城下的月護軍,過了一會兒,便說道:“此刻敵軍似乎還未形成統一陣勢。而我軍現在軍力強勁,若此刻出擊必能將敵軍殲滅!”
“不可!”菲捨利的話一說出來,不但盧邸那反對,站在他身邊的難住鍵和他的堂弟加拉城城主多羅迦也同時出言反對。
見到自己提議竟然被人全盤否決,他不禁皺了皺眉頭,但很快他就隱藏了自己地真實感情。朝難住鍵詢問道:“老師,我的提議很差嗎?為何你們都同時反對?”
難住鍵看了看兩名充滿鄙夷之色的軍隊統帥,輕輕的歎了口氣,解釋道:“並非殿下的提議差,如果換在平時的話,這樣也無可厚非!但是由於這次是殿下私自用兵,除了現有軍隊以外,不會再有其他援軍,而敵軍此刻士氣正旺,如果正面對敵地話。即便勝了,傷亡也會很大。那樣的話會對以後的戰局非常不利,畢竟敵軍的主力並沒有在城下。”
“那依老師之見該如何應對呢?”菲捨利知道自己對軍事並不擅長。所以這方面他只能依靠難住鍵。
難住鍵想了想說道:“依照老僧愚見,我們先應該引敵軍攻城,借用瓦力城的堅固城牆以及我軍的步兵,最大限度的削弱敵軍的青壯兵力和高昂士氣,然後趁敵軍疲憊之機,聯合城外大軍一同出擊,將敵軍打散。之後我們的攻擊再以驅趕追擊為主,將士氣潰散的敵軍趕往健步平原北部外圍地兩座城市。一鼓作氣將這兩座城市拿下。如此一來我們便可以與瓦力城、拉各城和梨俱總督的巴亞邦中部防線形成一個包圍圈,即便月護軍地主力未受損傷。但他們的軍糧也已經消耗殆盡,這樣我們就可以將其困在這個包圍圈裡,無需太多兵力便可完全將其剿滅。只要這股兵力被殲滅,那麼僧諦城地奢那教和佛家密宗的聯軍也就不足為懼了。”
“好好!”盧邸那兄弟倆聽了難住鍵的全盤進攻計劃後,連連拍手,稱贊道:“難住鍵大師不愧是當年領兵降伏西部摩多那耶土王的統帥,今日我兄弟二人受教了。”
比起對菲捨利的不屑態度,難住鍵在盧邸那兄弟心目中要重要且尊敬得多,這一番恭敬之言聽在菲捨利耳中無疑是非常刺耳的,在眾人不注意的時候,他的眼中閃過了一絲怨毒之色,其中不但包括了盧邸那兄弟,還包括了可以說是他恩人地難住鍵。
“二位將軍過獎了!當年之事實在不足掛齒!”難住鍵謙虛的搖了搖頭,隨後意識到不該將菲捨利晾在一邊,便轉身朝菲捨利躬身說道:“殿下以為如何?”
“既然兩位將軍都認為可行,那就按照你地意思辦吧!”菲捨利一邊掩飾自己的真實情緒,一邊點了點頭,然後問道:“既然我們決定了進攻計劃,那麼要由誰出擊由誰守城呢?”
“哼!”盧邸那冷哼一聲,語氣中充滿了不屑,就像是在說你這樣的人也能帶兵出擊似的,隨後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弟弟,說道:“出城迎擊敵軍這麼危險的事情,自然由我們兄弟二人來做,殿下身嬌肉貴,是竟不起折騰的。”
比起自己兄長極為明顯的鄙視語氣,多羅迦就顯得含蓄很多,他雙手合十行禮後,說道:“殿下身份不同於我們,不應該沖鋒陷陣,如果戰斗時有個好歹,那麼我們這次私自出兵就顯得沒有半點意義了。”說著,他又朝難住鍵行禮道:“難住鍵大師,等我和大哥帶兵出擊之後,敵方的主力如果回軍攻城,瓦力城的守衛就全靠大師了!”
“二位將軍請放心,城防之事老僧必然會盡心盡力。”難住鍵回禮答應道。
三人幾句話就將攻防調兵之事全部分配完了,絲毫沒有請示菲捨利的意思,盧邸那兄弟是因為看不起菲捨利才故意忽略他,而難住鍵則是認為菲捨利已經將軍事方面的決策交給了自己,所以才會不經意間,忘記了一點禮數。然而就是這一刻,使得菲捨利覺得自己受到了比逃出僧城還要大的侮辱,於是開始下定決心,事成之後,一定將這三人全部處死。
想要引誘月護軍攻城。然而整個白天除了兩支千人軍隊私自跑出來攻城以外,其他的軍隊全都沒有一絲進攻的欲望,即便難住鍵命人將那兩支千人隊放到城內,做出城牆被占據的假象也絲毫無法引誘敵軍上當。
直到天色完全昏暗下來,在城牆上的守軍開始換防之時,城牆外的月護軍驟然發動了進攻,三萬人左右的大軍分為十股,每股軍隊都有四十把攻城雲梯。當軍隊沖到城下的時候,位於在他們身後則緊密的排列著四個萬人的弓箭方陣,以極有節奏的速度朝城牆上面交叉射出箭矢,為攻城大軍做掩護。
躲在城牆後掩體中的難住鍵看到月護軍那極具正規的進攻方式,心中不禁暗自感歎,月護軍內的確有不少人才。在經過一輪箭雨之後,攻城大軍已經沖到了城牆下將雲梯架好,並且先鋒死士也已經爬上雲梯,快要攻上城牆了,就在箭雨停下的那一刻,難住鍵立刻下令守軍出擊。
隨著一聲號角響起,躲在盾牌後面的守城軍沖到了城牆邊上,手中的長矛交叉著朝雲梯上的人刺去,同時早已准備好的熱油雷石也紛紛朝城牆下傾洩扔出。此起彼伏的慘叫聲在城牆下響起,一個個被刺成蜂窩的先鋒死士連同卡在身體裡面地數根長矛落了下來。地面上那些被滾油澆到、被雷石砸到的士兵痛哭的倒在地上,發出了幾聲慘叫後,便被身後的士兵踩在了腳下,變成了一攤肉泥。
看到攻城軍隊的攻勢受阻,城外月護軍統帥在下令弓箭方陣全部換上裝備了鐵頭的精良箭矢,為前鋒軍隊做掩護的同時,又從大軍之中分出一半兵力,從另一側進攻瓦力城。比起之前的竹箭。擁有鐵頭地箭矢顯然要強得多,不少守城軍的盾牌根本無法抵擋這類箭矢,如雨一般從天而降的利箭射入了他們的身體,瞬間取走他的性命。
在城牆上的守軍之中,數十個准備將大鍋中地滾油倒下城牆的士兵在為其護衛的盾牌兵倒地同時,也中箭身亡。那幾大鍋滾油傾洩到了旁邊,澆在了一群來不及躲避的守軍同伴身上。那些被滾油澆著的士兵立刻發出最淒厲的慘叫聲,身上劇烈的痛苦令到他們變得瘋狂起來,手中兵器不分敵我的朝四周所有的人砍去。一些盾牌兵想要近身將他們制服,在對方的瘋狂攻擊下很快就退了下來。為了自保周圍地長矛守軍不得不將手中的長矛刺入同伴地體內,然而當同伴身上插滿長矛倒下去的那一刻,他們竟然在這些同伴臉上看到了解脫地神情。
在月護軍弓箭方陣的協助之下,守城軍來不及做出有效的防御,城牆上的守城軍出現了不少空檔,借著這些空檔前軍的死士紛紛爬上了城牆。目鍵是巴亞邦一個西部小鎮的普通難馱農奴。以前曾經為一個北部將軍效力過,從戰場上學了一些過人的身手。自從加入月護軍之後。他就屢立戰功,因此被破格提升成了一個百人小隊的百戶將軍。原本按照他地身手。足以進入毗耶沙和摩耶羅的正規月護軍,但是他認為與其平庸地待在正規月護軍中,倒不如在月護側軍中拼一把,或許能夠依靠戰功成為帝剎種姓的貴族。也因為他的這種打算,所以在分配攻城任務的時候,他主動提出要求領軍擔任攻城先鋒,想要搶在別人前面奪下最大的戰果。
在城牆上的守軍出現空檔的時候,目鍵看准時機。一把抓住刺過來的長矛用力一撥,將最後一個妨礙他登上城牆的守軍士兵摔下了城牆。然後快速的爬了上去,躍到城牆之上。面對四周密密麻麻的敵軍,他不做多想,取下銜在嘴上的彎刀,咆哮著沖入了人群之中,使出全力劈砍過去。那些守軍士兵被目鍵攻了一個措手不及,幾個擋在其身前的士兵被鋒利的彎刀砍倒在地,等他們反應過來做出反擊之時,目鍵極為靈巧的向後一躍,不但躲開了對方的反擊,還和其他攻上城牆的前鋒死士組成一個小型的攻擊方陣。
被段虎臨時任命的兩個統帥並不完全是無能之輩,他們依靠夜色掩護,在三萬攻城軍中夾雜了數千身手過人的精銳,比起那些攻勢散亂充當靶子的同伴們,這數千人才是真正的殺招。
或許是察覺到了城牆上的不利情況,難住鍵立刻將三千多僧兵派上了城牆,以抵擋那數千死士的攻擊。這三千多精銳僧兵一加入戰場,局勢又重新回到了原點,那些死士們完全抵擋不住這些常年經受苦修的僧兵,節節敗退,不是被打下城牆摔死,就是被當場擊斃。
目鍵這一小部人馬的遭遇也和他的同伴相差不大,面對來勢洶洶的僧兵,目鍵等人只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眼看著擋在身前的最後一個同伴被敵人的彎刀刺入胸膛,目鍵把心一橫,一刀插入還未完全死去的同伴後背,順著肋骨縫隙穿透其身體,直接刺入那名僧兵頭目的胸口,而後抽出一柄隱藏在皮甲裡的短柄斧,趁著對方的人還沒反應過來,一斧將其頭顱砍下,提起這個頭顱就翻身躍過城牆,跳了下去。或許是他命不該絕,跳下城牆之後,便落在了城牆下的士兵身上,除了胸口斷了幾根骨頭以外,再無其他大礙。
位於後軍的臨時統帥眼見攻勢受阻,對方似乎已經熟悉了自己的攻擊方式,再戰下去也只是增加傷亡罷了,於是立刻下令收兵,整束軍隊准備下一次的進攻。
第一輪攻勢雙方損失基本持平,各自都丟下了三千多具屍體,比起婆門教的守軍來,月護軍的情況可能更加嚴峻一些。雖然段虎為了讓他們攻城戰打得更加真實激烈,將一般的精良箭矢交給他們使用,
然這兩名統帥都大手大腳慣了,絲毫沒有一點節約的第一輪攻勢過後,那些裝備了鐵頭的箭矢就只剩下一般了。
比起月護軍中的將領為接下來的攻擊方式犯愁,難住鍵也並不開心,原本准備最後才使用的精銳僧兵,竟然提前派出,而且一戰下來,身手高強的僧兵統領也莫明其妙的死在了一個不知名的前鋒將領手裡,連頭也被人砍了,至今還沒找到。這對僧兵的士氣無疑是一記沉重的打擊,而且對方的箭陣攻擊也非常犀利,特別是那些鐵頭箭矢,根本就是專門用來對付盾牌兵的殺人利器,在不知道對方還有多少這種箭矢的情況下,接下來的守城戰會極為難打。
之後的一夜時間裡,城外的月護軍又接連發動了四次攻城戰,難住鍵竭力調動著城內七萬多步兵防守各處要害,同時連城內的百姓也被拉到了守城戰中,為守軍准備防守用的滾油熱水、圓木雷石等。在這幾次戰斗中,月護軍攻勢也極其凶悍,幾次都被他們攻上了城牆,就連菲捨利也不得不親自率領僧兵,將攻上城牆的來敵擊退下去。
難住鍵也曾多次在最緊要的關頭向盧邸那兄弟提出出擊要求,但是盧邸那兄弟在看過了月護軍所使用的箭矢之後,都表示在沒有弄清月護軍還有多少這種鐵頭箭矢之前,不會貿然出擊。
瓦力城攻防雙方就在這樣地拉據戰中。逐漸消耗著彼此的有生力量,在最後一次攻城戰過後,月護軍損失了將近十萬人,而且箭矢也幾乎耗盡。瓦力城的七萬守軍戰死了三萬多人,另外還有兩萬人因為傷勢失去了戰斗力量,三千多精銳僧兵也死得只剩下一百多人。
時間逐漸向後推移著,天色也陷入了黎明前最黑暗的那一刻,過不了多久。艱難的一夜就要過去,天色也會轉亮。此刻氣溫有點陰冷,空氣中彌漫著一種難聞的濕氣,濃霧將整個健步平原籠罩在其中,這種濃霧天氣在秋冬季節的健步平原十分常見,一般到了中午濃霧就會完全散去。對於攻守雙方來說。濃霧都非常不利,不少人認為在濃霧散開之前,應該能夠獲得一個短暫且寶貴的修整時間。
此時離月護軍最後一次攻城已經過了半個時辰,難住鍵看著遍布在城外地敵軍營地,總是覺得有點不對勁,但又不知道是哪裡不對勁。當清晨的陽光將黑色的幕布驅散時,難住鍵終於忍不住驚聲一叫,一臉焦急驚慌的跑下了城牆,沖入了離城牆不遠的中軍營房之內,並且不顧禮儀的大聲叫道:“盧邸那將軍、多羅迦將軍。請你們立刻帶兵追擊月護叛軍,再晚地話。就有可能讓對方逃走了。”
盧邸那兄弟顯然對難住鍵的語氣很不喜歡,沒有立刻起身。而菲捨利則從其老師的臉色中,看到了一絲不妙,急忙問道:“怎麼回事?老師你為什麼這麼驚慌?”
“城外的月護軍早在最後一次攻城戰結束之後就逃走了,如果等他們撤退到他們在健步平原北部的兩座城市後,再想將他們消滅就已經是不可能了!”難住鍵見到盧邸那兄弟兩人還這麼不緊不慢的,急得只跳腳,急聲解釋道。
原來月護軍在最後一次攻城之後,手中的箭矢就已經差不多消耗光了。剩下的也不過是一些繡箭,若是用這種箭矢協助攻城的話。傷亡只怕會難以計數,此外他們也都清楚城內還隱藏了一部分騎軍,再戰下去極為不利。於是乎這支臨時月護軍的將軍們便想起段虎說過,城沒有攻下也不要緊,只要能夠將殘余兵力帶回北部地兩座城池也是有功勞的。如此一來,沒有人再有斗志繼續攻城,他們在利用營地內地火把布置了一個疑陣,然後帶領著軍隊趁著天黑霧濃,快速的向北方撤退下去。
盧邸那兄弟聽了難住鍵地話後也大驚失色,他們清楚如果這次出擊無功而返的話,不但他們的職位會被撤銷,就連他們的性命也不一定能夠保住,畢竟擅自用兵的罪名無論放在誰的身上都是掉腦袋的重罪。
兄弟二人來不及整理衣甲便跑除了營房,他們下令傳令兵吹起集中兵力的號角,各自率領著自己地騎軍沖出瓦力城,分別兩側和自己的騎軍、象兵匯合。在經過一個短暫地碰頭和商議後,兄弟二人決定合兵一處,並且將快馬斥候分成十批,向北方派出,自己兩人則率領大軍沿著月護軍撤退的痕跡一路追趕。
由於這支臨時月護軍的組成人員極為復雜,其中不乏擅長躲避官軍追捕的賊寇,他們利用軍中不能動彈的傷兵和少量的戰馬及馬車,通過濃霧的幫助,布置了不少的假象,將盧邸那兄弟的追兵引向他處。雖然最後盧邸那兄弟的大軍還是找回了正確的方向,但是在中間卻也浪費了不少時間,同時也有不少被假象蒙蔽而指出錯誤方向的斥候騎兵死在了憤怒的盧邸那兄弟手中,這樣一來,使得追擊大軍的行進速度顯得無法和他們的坐騎相搭配。
在婆門教的追擊大軍摸索著月護軍撤退痕跡前進之時,另外還有一隊人馬在不遠處的濃霧中密切的關注著他們的一舉一動。而在這一隊全部都是由劍齒白虎組成的猛獸騎兵中,最顯眼的就是那個身穿火鱗甲、腳跨從雲獸的蓋世戰神段虎。
原本應該在瓦力城和拉各城之間伏擊婆門教那所謂援軍的段虎此刻卻出現在了臨時月護軍的撤退道路旁,通過自己的超常五感,將婆門教追擊大軍的行蹤走勢完全掌握在手中,而他臉上的那一絲神秘笑容讓任何人看到後,都不禁產生一絲陰寒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