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虎已經回到了高地,戰戟掛回到虎王鞍側的得勝鉤上,手中提著剛剛搶奪過來的雁翎刀,身上血跡斑斑,身後原本就是紅色的披風被血染成了暗紅色。他轉頭看了看四周,各處廝殺已經平息,現在都在打掃戰場,鮮血已經浸入了雪地裡面,即便在冬天也散發了一種難聞的腥味。
丁喜此時催馬上前,仔細的看了看段虎手中加重了份量,適合男人使用的雁翎刀,輕輕撫摸長鬚,說道:「將軍,可知手中之刀是何人隨身佩刀嗎?」
「隨身佩刀?」段虎看了看丁喜,笑道:「你是想說這佩刀是韓王吧?」
「不錯,此刀就是韓王的隨身佩刀,刀名冷月,以前乃是太祖皇帝的佩刀之一,後被久安帝賜給了韓王。」丁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只怕那個被救走的將領就是韓王本人?」
「早就聽說韓王的武藝不弱於薛玄,不過從今天來看,他能夠受我一擊,的確有些本事,但若和薛玄比起來就差很多了。」段虎中肯的評價了一下,而後惋惜道:「可惜,實在可惜!可惜沒有趁勢追擊,把他擊殺當場,那樣長樂長公主就等於少了一條臂膀。」
「屬下倒是慶幸將軍沒有殺死韓王,否則久安帝雖然現在不會怪罪下來,但也會記恨在心,那樣的話,我們的處境就很不好了。」丁喜呵呵一笑,又提醒道:「將軍別忘了,久安帝要求我們做的事雖然都是針對長樂長公主的,但他又不希望和長樂長公主鬥個你死我活,所以我們表面上要做的就是維持平衡,讓太子順利登基。」
「表面上嗎?」段虎會心一笑,不再多言。
「屬下賈淵交還將軍授予的統兵權。」賈淵走了過來,單膝跪下,高舉四色令旗道:「請將軍收令。」
段虎取回四色令旗,拍了拍賈淵的肩膀,讚賞道:「你做得很好,能夠及時看出敵人的潰散,下令包圍他們,才令他們全軍覆沒。」
「謝將軍讚賞。」賈淵淡淡一笑,翻身坐回到馬上,與丁喜並列站在段虎身後,靜靜的看著高地下方的戰場。
過了一柱香的時間,戰場已經清掃得差不多了,被扒光了盔甲的屍體堆積在一起,李昊、黃烈、吳興武和趙炎等人身上同樣染著斑斑血跡,從血紅色的戰場上興高采烈的急行而來,到了段虎跟前,一起翻身下馬,單膝跪地,李昊作為他們中間的最高將領上前匯報道:「啟稟將軍,戰場已經清掃完畢,敵軍傷亡兩千九百八十餘人,無一活口,可以說是全軍覆沒了。」
「恭喜將軍,這可是個大勝利呀!」丁喜和賈淵二人聽後,掩飾不了內心的高興,連連賀喜道:「新軍剛剛成立不久,便可經歷如此考驗,在大平原上步兵與騎兵對陣,竟然可以令其全軍覆沒,足見我軍實力之強已經不下於那些龍武萬騎,而且克制騎兵之法也頗有成效。」
「將軍神威,無堅不摧。」四人也躬身賀道。
聽到如此巨大的戰果和手下們的真心恭維,段虎沒有絲毫高興的情緒,視線始終停留在戰場另一邊,被後軍的隨從們排列整齊的屍體,面無表情的問道:「戰果如此之大,那麼我們傷亡多少?」
「這……」李昊等人相互看了一眼,儘是茫然,回話道:「屬下只顧著給將軍報喜了,還未瞭解我軍情況,屬下現在就去……」
「不必了,有人去了。」段虎冷冷的瞥了四人一眼,淡淡的說道:「我軍情況回報之前,你們幾個就在這裡跪著吧!順便好好想想,是誰為我們帶來如此大的戰果,是誰為我們取得了如此榮耀!」
「墨鏡遵命。」感覺到段虎有些生氣了,四人皆不敢多言,恭敬的單膝跪在地上。
「將軍……」柳含嫣覺得段虎有些過了,想要上前勸解。
「柳小姐,不要多言,」段虎擺手制止柳含嫣接下來的話,像是對她,又像是對腳下四人,神色肅然的說道:「他們幾人皆是將帥之才,可領十萬大軍,行軍佈陣,破敵自若,但是他們全都不知道組成一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軍隊所需的是什麼?只有他們明白過來,並加以運用,才會真正的成為一員獨當一面的大將。」
「將軍厚意栽培,末將感激不盡。」四人明白了段虎的深意,感激道。
這時李信騎著馬從己方士兵擺放屍體的地方走了過來,行到段虎面前,下馬行禮道:「將軍,我方傷亡的結果已經出來了。」
「多少?」段虎從虎王身上站起來,焦急的問道。
李信臉上閃過一絲痛惜,回答道:「四百七十二名軍士亡,其中有
隊正,另外還有二十三名重傷,七名輕傷,重傷之人無法再當兵了。」
「什麼?這麼多?沒想到,還沒到京城就傷亡了這麼多!」段虎緩緩的坐回到鞍上,雙眉緊皺,目光內斂,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幾乎全部都是從武安城招收的新兵,」這時田七也從那個方向走了過來,感歎道:「想想剛剛還是生龍活虎的一個人,現在卻變成了冰冷的屍體,實在讓人唏噓不已啊!」
「有戰爭就必定有傷亡。」賈淵不悅的看著田七,辯駁道:「而且我們並不是敗方,以五千步兵在平原之地大破三千精甲騎兵,無論放在哪裡都是一場大勝仗,為何要做出如此沮喪的表情?」說著指向正在集結的玄甲軍士,說道:「要是讓這些活著的人見到我們這樣,必然會削弱鬥志,那豈不是動搖了軍心嗎?」
「賈參事,言之有理。不過我的這些士兵既然不能活著到達京城,就是死了我也要讓他們踏在京城的土地上。」段虎神色忽然變得張狂起來,猙獰一笑,眼中精光暴起,而後向下吩咐道:「李信、黃烈、趙炎、吳興武聽令!」
「末將在!」
「你等下去傳令所有人全部臂纏白綾,並立刻製成四百七十二付擔架,挑選兩千精壯之士,我要讓他們扛架入城。」段虎語氣決絕的說道:「另外把所有的精甲騎兵全部斬首,將他們的頭顱給我掛在腰間,他們想要做到無聲無息,本將軍偏要弄得天下皆知。」
「末將接令。」四人皆是唯恐天下不亂的主,如此命令正中他們下懷,立刻轉身想要下去傳令。
「且慢,」丁喜覺得段虎的瘋勁又犯了,連忙上前勸阻道:「將軍三思!將軍此時只不過是惡氣難消,可將軍想過沒有,若是做出如此辱人屍骨的事情,恐怕京師之內很多人都將會與將軍勢不兩立、形同水火,那樣可就得不償失了。」
「丁長史,雖然你善於計算,可是你又可曾想過,他們為什麼會這樣肆無忌憚的在這京師重地周邊襲擊朝廷大員。」段虎看了看丁喜一眼,眼中充滿了瘋狂,像是立誓似的大聲說道:「因為他們不怕,他們心裡全都沒有一絲畏懼,他們只不過當我是個不善謀略的莽夫,認為隨時都可以把我碾死。可我今天就是要讓全京師,乃至全天下的人知道,我段虎不是一個莽夫,而是一個瘋子,一個可以做出任何超出想像事情的瘋子。既然他們不怕一個莽夫,我就讓他們從心底裡懼怕一個瘋子。」
感受到段虎身上肆意而出的瘋狂氣息,虎王身上的絨毛一根根豎立了起來,興奮得高高跳起,躍上高地頂端,朝著天空發出了一聲響徹千里的怒吼。在場所有人全都停下了手中的事情,愣愣的看著高地之上的偉岸身軀,周圍幾乎凝固的威壓令他們不由得跪了下來,像是催眠似的,說出無比虔誠的效忠之言。
吼聲繼續擴散,逐漸傳入了京師之地,如此巨大的獸吼聞所未聞,所有的百姓都放下了手中的事務,走出了出來,一臉不解的聽著激盪在空氣中的吼聲,更有甚者認為是天降神旨,連連跪地祈禱。
蒙武和張策已經到達了城門,身後跟著兵部和樞密院的官員,聽到這聲獸吼時,都不約而同的看向吼聲傳過來的方向,而後對視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駭然。
「聽說段虎收了一隻體型巨大無匹的從雲神獸為坐騎,看來這聲獸吼是由它發出的。」張策皺了皺眉頭,又冷冷一笑道:「哼!是在示威嗎?」
「從雲神獸可通人心,獸吼之中充滿了憤怒和瘋狂,這也就表明了他此時的心性。」蒙武臉色凝重,擔憂道:「若是讓如此心性的段虎入京的話,恐怕京城之內再也難有安穩的日子。」
韓王府內,長樂長公主等人聽到這聲獸吼後,全都面帶驚訝,紛紛起身,準備到門外聽個究竟,忽然一直昏迷的韓王猛的坐了起來,大吼一聲「虎」,而後噴出一口濃血,倒了回去,韓王府內頓時亂成了一團。
皇城之內的養氣閣內,久安帝披著一件短裘,手握大毫,在宣紙上書寫起來,身旁則侍立著傅風和焦渡二人,當聽到這聲震天獸吼時,久安帝握筆的手不禁抖了一抖,
身側的二人也不由得向外張望了過去,焦渡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轉過頭,剛想要說些什麼,便被久安帝打斷道:「靜。」
而後繼續書寫,不過這次只是寫了一個字,一個張狂肆意的虎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