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掌櫃像是機關鎗一樣的說話方式,著實讓他體驗了一把蒼蠅轟炸的滋味,等到腦子裡的嗡嗡聲全都消失以後,段虎才開口說話,略有疑惑的問道:「掌櫃的,你認識本將軍?」
客棧掌櫃非常誇張的大叫道:「現在天下有誰不認虎煞之名。雖然城守大人派來的人並未說清楚,但是看他的恭敬樣,就知道是位大人物,在整個荊州地界,能夠讓城守大人緊張的人十根手指頭的數得過來。更何況……」說著,遙遙的指了指段虎臉上的黑虎文身,道:「更何況您還有那麼明顯的標記,若是小的還沒有認出來,那就白在這客棧當這麼多年的掌櫃了。」
段虎笑著點點頭,讚道:「你倒是個細心的人。」
「謝大人誇獎。」客棧掌櫃聽到段虎的話,臉笑得跟個桔子皮似的,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說道:「對了,在將軍大人沐浴更衣的時候,和您同行的張大人來找過您,見您在洗澡也就沒有打攪,說在他的房間等您,有事要問您。」
「有事要問我?」段虎心中不解,剛才還好像跟他鬧翻了似的,現在卻有事要說,於是問道:「他有說什麼事嗎?」
「沒有。」客棧掌櫃搖搖頭,說道:「只不過面色好像非常嚴肅,可能是什麼重要的事情吧?」
「哦!」段虎不再多想,逕直朝樓上的房間走去。
段虎走到張融的房門口,微微用力將房門推開,只見張融已經梳洗乾淨,衣著整齊,正襟危坐在桌子旁,正像客棧掌櫃說的那樣表情異常嚴肅,見到段虎進來,伸手指了指自己對面的椅子,道:「段將軍請坐。」
段虎眉頭微微一鎖,覺得氣氛有些不對,見張融打起了官腔,也有樣學樣道:「不知張大人找本將軍來有何事指教?」
「些許小事。」張融沒有正面回答。
反正是要知道的,段虎也沒有再問,走到椅子旁坐下,手指輕輕的敲打著桌面。這個屋內的氣氛讓他覺得非常不舒服,就好像回到了以前的審訊室似的,這種氣氛令到他的氣息逐漸轉粗,心情也不禁有些煩躁。
張融等到段虎坐下後,雙眼直視,正色說道:「不知段將軍是否忠於我大秦?」
「張大人何出此言?」段虎橫眉微挑,毫不示弱的與其對視,挺直了胸膛,肅然說道:「莫非段虎無意中做了什麼對不起大秦的事情,才令張大人由此一問,但請直言。若是沒有那就請張大人解釋一下由此一問的原因,否則……」說著,舉起手臂,捲起衣袖,露出如同鋼鐵般堅硬且青筋暴起的肌肉,在張融面前用力的握了握拳頭,道:「否則本將軍的拳頭可就不認人了!」
「段將軍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張融絲毫沒有受段虎威脅的影響,臉色一陰,猶如暴風雨前的陰雲似的顯得有些異樣的平靜,同時眼中閃過一絲精光,隨後緩緩述道:「本官說的是段將軍的出身。」
段虎聽到後,心中立刻感到一驚,手臂也放了下來,兩眼不時的閃過一道道視線,其中有擔憂的,有深思的,還有狠毒的,而且雙眉鎖得越來越緊了。
雖然段虎知道自己最大的破綻就是出身,也知道肯定會有人以此為由來質問他,可是卻沒想到會來得這麼快,自己根本就沒有做好準備。另外他的內心雖然如江一般激烈的翻滾,但卻面色卻一直保持平靜,呼吸依然平穩,除了偶爾洩漏出來的視線以外,未曾露出一絲異樣,淡淡的反問道:「我的出身又怎麼呢?莫非大秦有律規定不准平民效忠大秦嗎?」
「大秦的平民自然應該效忠大秦,但是若不是大秦人呢?」張融眼瞇成線,死死的盯著段虎,手掌用力一拍桌面,高聲質問道:「段虎你休要狡辯,本官雖然只是個吏部侍郎,但是卻受身受皇恩,同吏部尚書一起執掌朝廷吏部大權。所有官員的陞遷折子都必須由本官經手才可上呈皇上御覽,所以朝廷所有官員的籍冊也全都需經過本官查閱後,才能編輯入天威閣。本官在查閱你的籍冊時,發現你出現在白安郡之前一切都是空白的,就好像你是憑空冒出來似的,全無蹤跡可查。」說著,目光毒辣,狠狠的盯著段虎,冷笑道:「段將軍,對此你作何解釋呢?」
段虎知道現在越是暴躁越是容易壞事,他才剛剛嘗到權勢的滋味,不想因為這件事而失去現在的所有,於是深吸口氣,逐漸令自己的身心平靜下來,面無表情的回答道:「這個本將軍已經向蒙公解釋過了,本將軍曾經意外落水,後來雖被人所救,卻失去了記憶,只記得我乃定州人士,本為定州山賊……」
「段將軍,你以為別人全都是三歲小兒嗎?用失魂症和定州賊寇這樣的幼稚虛言就可以輕易搪塞過去嗎?」張融又用力的拍了拍桌子,這次力量之大令到桌子上的茶杯也被震得跳了起來,並且怒視著段虎,步步緊逼,嚴辭道:「你以為定州已經脫離朝廷控制,朝廷就會不聞不問,是嗎?你錯了,朝廷早已在定州布下了無數眼線,監視著定州地方豪強的一舉一動。若你段虎真的是定州賊寇的話,以你的性格和身手早就已經名揚天下,不可能這麼多年都默默無聞,對此你又作何解釋呢?」
「本將軍之前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本將軍已經失憶了,以前的事情除了身份是定州賊寇和姓名以外,其餘全都想不起來了,所以本將軍不會再做解釋。」段虎見張融有備而來,頓時變得有些驚惶,由於來不及想出任何對策,所以決定乾脆死賴到底,於是站了起來,雙眼無所畏懼的與張融的視線相交,渾身上下看似一身正氣,沉聲說道:「本將軍自從入大秦軍來,從未做過任何有負大秦之事的,若張大人硬要揪著段虎的出身不放,想要就此將段虎逐出大秦朝廷的話,本將軍受著就是,明日就寫辭官表,上奏朝廷,請朝廷辭去段虎所有職務,大不了再到定州去當那山賊盜匪。本將軍就不信,憑著這身武藝,我還不能創下一番大事業了。」
兩人相互對視了良久,都沒有再說話,房間又恢復到寂靜之中。張融仔細的觀察著段虎的神色,見其非常平靜,視線中略帶委屈,感覺不到一絲驚惶情緒,而段虎表面上雖然一副正氣凜然且備受委屈的樣子,但背地裡已經暗中聚氣提力,隨時準備翻臉殺人。雖然他嘴上說只要張融一句話就放棄一切權利和官位,去到那定州當山賊,但是那些都不過是虛托之詞,想讓他放棄好不容易到手的權勢,出非用更大的權勢來換,否則便要嘗嘗困虎反噬的滋味。
段虎對自己很有自信,即便現在翻臉,殺了張融,背棄大秦,也能在大秦朝廷察覺之前,從武安城帶走一部分守軍和全部的捍死營軍士。或是轉而投靠南齊,或是翻過雲霧山進入定州當山賊皆可。不過萬不得已他是不會走這一步的,因為其中有很多的不確定因素,且不說已經與他結下深仇大恨的南齊會否接受他的投誠,即便是跑到定州去當山賊,也是困難重重。聽雷滿曾經提到定州就像是戰國似的,大小勢力縱橫林立,稍不留神,便會被淹沒在其中。另外張氏兄妹也是原因之一,他曾經發誓讓張氏兄妹過上好日子,但是最後因為自己的緣故,令他們兄妹三人隨自己四處逃亡,反而有違他的初衷。
「段將軍還請坐下,」就在段虎心中猶豫不決,不知是否該下手的時候,張融神色驟然轉變,變得有些溫和起來,微微一笑,揮手示意段虎坐下,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剛才在鬼門關走了一圈,淺笑道:「剛才張融失禮了,還望段將軍不要介懷。」
「張融你這是什麼意思?」張融神色的轉變,令段虎有點無法立刻適應,臉上的表情依然疑惑萬分,雖然已經坐下,但手上並沒有散去力量,隨時準備在張融發出呼救之前,解決他的性命。
「其實皇上和我對段將軍的出身毫無興趣,」張融由於感受不到段虎心中的殺機,神色非常輕鬆,舉起茶杯,輕輕放在唇邊茗了一下,笑著解釋道:「所謂英雄莫問出處,段將軍過去即便是南齊敵軍、五雷叛逆也沒有關係,皇上只想知道段將軍是否忠於大秦,是否忠於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