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秦江夏城白安郡的翠屏山上。
今天剛剛下了一場小雨,枝葉上的水珠落下打在地面的石頭上,嘀答作響,逐漸蒸發的水氣在山腰上形成了一串霧鏈,讓人覺得有點悶熱。
一顆被熱力逼出的汗粒,順著段虎的面頰滑落下來,現在他怕引起不必要的動靜不敢擦汗,四肢像條蟒蛇般纏繞著強壯的枝幹,將身體穩穩的固定在樹上,他渾身上下塗滿了一種可以消除氣味的樹汁,並覆蓋了一層枝葉,在樹下一隻被綁住四肢的野豬正在哀嚎著,像是在控訴段虎對他的不公待遇。這幾天他一直在等待,等待那個與他周旋了數天的對手。
段虎自從兩個月前與張超結拜之後,立刻負起了作大哥的責任,他每天都入山一次,獵取野獸,去江夏城換錢,一部分買些藥物,為張超治療屍毒,另一部分則交給張超,讓其保管,以備不時之需。
由於沒有打獵的經驗,不擅弓箭,剛開始他只能憑借敏捷的身手,獵取一些相對笨拙的野獸。後來,他出錢向當地的獵戶討教打獵的經驗和射箭的技巧,並且通過非人般的刻苦練習和在超常五感的幫助下,不過短短一個月,便練就了一手穿楊箭術。其後他的獵物很快增加了起來,獵物的珍貴價值越來越高,而且張超的屍毒現在也差不多清除乾淨了,所以金錢已經不再是他的目標。段虎從來都是個閒不住的傢伙,過去可以通過地下拳賽發洩一身過人的精力,但現在卻無法在像以前那樣,所以獵取常人難以獲得的獵物則讓他有了一個可以發洩的地方。
不知過了多久,只聽見從樹下深及腰部的草叢中,傳出來一陣沙沙聲和樹枝被踩斷聲,隨後聲音驟然消失,四周重新變得寂靜一片,空氣為之一緊,氣氛也變得有點異常,那只作為誘餌的野豬像是感覺到了什麼危險,不再不叫了,而是死命的蠕動身體想要逃離這個地方。一柱香後,一隻身形巨大的猛獸從草叢裡走了出來,這猛獸的樣子很像老虎,只不過它的皮毛卻沒有老虎那樣的美麗斑紋,而是黑色的,黑得有些發亮。這猛獸被北秦人稱為從雲獸,乃是翠屏山獨有的猛獸,全天下也只不過有三四隻,據傳此獸奔跑起來猶如疾風,四肢力大無窮,撕虎裂象,易如反掌,且生性狡猾,兇猛無比,從來沒有人能夠捕捉到它。
從雲獸凶狠的眼睛警惕的四處張望,而後抬頭在空氣中嗅了嗅,發現沒有危險後,便走向眼前的獵物,一口要在獵物的脖子上,準備好好享受一番。這幾天,它已經被那個人類追得精疲力盡,就連捕捉食物的力氣都沒有,它不明白那名人類怎麼那麼厲害?就連它擅長的撕咬抓撓也起不了半點作用,反而被那名人類的拳頭打得暈頭轉向,四處逃竄,這讓它這個翠屏山之王惱怒不已。
在樹上的段虎可沒有本事猜到從雲獸的想法,他現在正在等待一個最佳機會,結束這場讓他有點厭煩的追捕遊戲。
就當從雲獸伸出利爪緊扣在野豬屍體上準備進食的當口,段虎立刻飛身而下,落在從雲獸的背上,緊扣住猛獸的脖子,重拳猛擊。從雲獸很快反應過來,獸體急滾,劇烈跳竄,硬生生的將段虎從背上甩在了地上。已經被完全激怒的從雲獸晃了晃有點眩暈的腦袋,立刻撲在段虎身上,牙咬爪撕,誓要將段虎撕裂撕碎,而段虎也毫不示弱的接連猛擊,一人一獸在這翠屏山林裡廝殺開來……
從雲獸和段虎的生死戰鬥使得方圓數百米的大樹紛紛轟然倒下,揚起的塵土迅速瀰漫了整個戰場,被戰鬥殃及的其他野獸也四處逃竄,全力離開這個可怕的地方。
「殺!」
在飛塵瀰漫的場地中央,突然響起了一聲驚天怒吼,只見從雲獸的巨大身體不由自主的飛到了半空中,隨後段虎那彪悍的身影也從地上急竄而出,快速的追上了從雲獸,在半空中,身軀一扭,一記勢大力沉的鞭腿狠狠的抽在了從雲獸的腹部。
「轟」的一聲,從雲獸的身體像是炮彈一樣,重重的砸在地上,無法再爬起來。
身在半空,段虎一個鷂子反身,看似輕鬆的落在了獵物的身邊,不過從他略顯疲憊的眼神和全身縱橫交錯的爪傷,可以看出這次狩獵並沒有他想像中的輕鬆。他沒想到自己這副有橫練硬氣功護體、就連連刀也砍不進的身體,竟然讓這隻野獸給抓傷,這讓他不禁有點後悔輕易做出近身肉搏的決定,如果用弓箭的話,或許結果也就不同了。
段虎深吸口氣,身體的肌肉迅速收攏,傷口也閉合起來將血止住,然後轉頭看著還在呼吸的從雲獸,像是在跟人說話似的,說道:「你這傢伙還真是難對付?乖乖讓我扒皮抽骨不就好了嗎?何必這麼麻煩呢?」
從雲獸像是知道段虎在說什麼似的,不顧身上的重傷,四肢奮力一撐,站立起來,一雙凶目狠狠的瞪著他,喉嚨發出低沉的嘶吼,努力的維護著它身為走獸之王的尊嚴。
見到獵物竟然還能站立起來,讓段虎非常意外,心神為之一怔,他知道自己最後那一擊的力量有多大,即便是合金鋼板也承受不了這一記重擊。
「真是個頑固的傢伙!」對於從雲獸的頑強,段虎也不禁心生敬意,放棄了殺死它的念頭,蹲下身子,與從雲獸相互對視了一會兒,道:「這是我從小到大最艱難的一戰,也是受傷最重的一戰,真想再和你再戰一場!可惜……」話音一轉,「可惜你傷得比我更重,我只不過是皮外傷,而你卻傷到了臟腑,能不能活下去都成問題?又怎麼可能再戰呢?」
一臉惋惜的段虎深深歎了口氣,轉身準備離開時,身後的從雲獸向前蹣跚了幾步,用力昂起頭,朝他吼了一聲,像是應下了他的戰書似的。
「不知死活!還是等你傷好了以後再說吧!」
段虎像是聽懂了獸吼,身形停了停,嘴角微微向上一翹,便沒有頭也沒回的飛奔而去,消失在雲霧之中。
離狩獵從雲獸又過了幾日,段虎跟以前一樣將獵物送到江夏城的酒店客棧出售,回程的路才走了一半,便看到張超家的鄰居李彪急匆匆的朝這邊跑過來。
「段大哥!出事了!張超出事了!」
李彪也看到了段虎,急忙揮手叫喊,眼前突然一花,段虎魁碩的身形便出現在眼前。
「什麼?」段虎神色焦急,虎爪用力扣住李彪肩膀,吼道:「我二弟出了什麼事,快說!」
「疼!疼!段大哥快放手,我的肩膀快碎了。」
見到李彪驟然變白的臉,段虎連忙鬆開手,歉意道:「李兄弟,對不起!我因為焦急二弟,有點不知輕重,抱歉了!」然後繼續詢問道:「我二弟到底出了什麼事?」
李彪知道這對兄弟情深,並沒有埋怨段虎的重手,揉了揉肩,便將事情的原委敘述了一遍。
原來這兩個月來,北秦對南齊的戰事處於膠著狀態,你攻我伐,沒有賺到任何便宜,麾下士卒也死傷無數,南齊則憑借天江天險,悍然無懼,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在幾天前,北疆異族突然集結,玉門關邊關告急,由於兵源緊張,北秦朝廷只能從各州廂軍抽調出十萬步卒,支援北方。這些普通士卒只能協助玉門守軍守守城,想要對付那如狼似虎的北方異族,不過是癡人說夢罷了。北秦久安帝蕭炎也知道能夠正面擊敗北方異族的軍隊,只有處在南征大軍中的龍武、萬騎兩隻京師禁衛騎軍,於是立刻下旨著南征大將軍蒙武必須在十日內結束戰鬥,而後點齊兵馬還北,支援玉門守軍。
誰曾想,就在蒙武接到旨意的第二天,南齊名將洪峰像是早已知曉北秦窘境似的親自領南齊精銳偷襲天江下游的白石城。守城軍隊被突如其來龐大攻勢打得錯手不及,洪峰則一擊中地,順利攻佔白石。其後幾日以白石為基點,南齊大軍迅速在荊州境內蔓延開來。蒙武急忙派兵抵擋,但是南征大軍中除了龍武、萬騎和他的蒙家軍抗住了南齊大軍突如其來的激烈攻勢以外,其餘各部兵馬皆無法抵擋,節節敗退,荊州大地丟失一半有餘。
鑒於如此危急形勢,蒙武下令從荊州及其附近各個州郡徵召士兵,徵兵令規定凡是家中有兩名以上成年男子,都必須抽調一名入軍抗齊,各個州郡都必須徵召一千兵丁以上。原本張超不在此列,但是白安郡因為靠近戰場,當地人都逃的逃,走的走,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殘,白安郡郡守由於害怕不能完成軍令,於是將徵兵令中的成年男子改為男子,大肆的在下面鄉村拉為成年或已年邁的平民,補充不足。張超由於放心不下家中的弟妹,不願從軍,與前來徵兵的士兵起了衝突,被他們抓起來,押往郡城,準備作為典型,斬首示眾。
聽到這個消息,段虎怒目圓睜,氣得面色通紅,扔下李彪,張開身形,全力朝白安郡城急奔而去。
以段虎快若駿馬的速度,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便已經白安城門口,他身形急頓,一把抓起城門口的守兵,吼道:「城中刑場在哪裡?」
面對如此殺氣騰騰的彪漢,這名步卒早就已經嚇得屁滾尿流,說不出話來,只能用手顫巔巔的指著城西方向。
段虎微不足道的提著這名步卒,大步流星,身形像是化成了一股龍捲風似的,大肆破壞擋道的障礙物,以一條直線朝刑場方向急衝了過去。
當衝到了刑場時,身後剩下一片狼藉,只聽見那高台上的郡守高喊了一聲「斬」,便見到行刑台上那劊子手手起刀落,就要令被綁縛跪在地上的張超身首異處。
情況危急,段虎暴喝一聲,右臂肌肉虯結,用力將手中步卒朝那名滿身橫肉的劊子手身上扔過去,手出人至,只聽見卡嚓一聲,撞在一起的兩人被段虎的神力弄得是頓時身殘骨折。
「誰敢殺我兄弟?」
面目猙獰的段虎那充滿殺意的怒吼響徹了整個廣場,腳步緩慢且沉重朝行刑台走去,身上散發的滔天殺氣將四周的空氣點燃,捲起一層層熱浪向四處衝擊開來,人們不由自主的讓開一條道路,四周數百兵卒也不敢上前阻攔一下。
「大哥!我……」早已被嚇得六神無主的張超看著如山一般堅挺的段虎,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二弟,不必說了!」段虎一把扯開綁縛張超的繩子,將他扶起來,虎目怒睜,冷冷的向四周掃了掃,最後定格在那郡守身上,語氣自信且堅定的說道:「天塌下來有大哥我給你頂著。」
「你!你目無王法,竟然敢劫法場。」
段虎不屑的說道:「王法?那是什麼東西?老子沒聽過。」
郡守不知是生氣還是害怕,一身抖的跟篩子似的,指著眼前的狂人,對周圍被殺氣驚住的步卒,氣急敗壞的命令道:「還愣在那裡幹什麼?還不快與我將此狂徒拿下,本官要將此人千刀萬刮以正國法。」
周圍兵卒相互看了一眼,緊握手中的長短兵器,將兩人圍在中間,緩步靠攏,周圍的平民見事不妙都轟散開來,各自躲回到自己家中,膽大的則伸出頭向外張望。
「抓我!就憑你們這幾根爛草。」段虎不屑的悶哼一聲,轉頭向張超,說道:「兄弟且住,待我收拾了這群傢伙,便帶你回去。」
說完,就先下手為強,雙腿用力,虎軀高高躍起,飛到半空中又重重落下,雙拳蓋頂,狠狠的砸在一個手持朴刀的步卒身上。那名步卒頓時矮了半截,受力骨骼盡數斷裂,極度痛苦的倒在地上,來回翻滾,慘叫連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