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事做罷,寧遠裹著浴衣,在晶亮剔透的高腳杯中略略倒入一些紅酒,輕輕搖晃,便聞得一股極醇和的酒香。微微一笑,寧遠看著時間尚是早,稍稍思慮一番,他便是慢慢走到窗子邊上,掀起簾帳,推開窗子。
不經意間,數片櫻花瓣逕自從夜空中飛過,帶來一絲夜色的芬芳。
略微一驚,寧遠不由後退半步,楞楞凝視良久,下意思地便是抬眼看向墨黑的天際。群星璀璨,朗月輕雲,漣漣然地灑落漫天滿地的淡淡月華,一眼望去,好是一個清朗如洗的夜晚。
慢慢地捻住一瓣馨香,斂眉低眼,寧遠在感受這如同絲一般柔軟的觸感時,思緒便是如滿天的風一般,頓時散漫開來。
那一晚,也是好清朗的月,好芬芳的花,一併的暈染出粉色的迷濛霧氣。只是,那時的自己卻不似如今一般的沉靜……
那年他正十一,陌十二。
記得才見得面的那日,窗外那一株極大的櫻花樹,如小雪一般的花瓣散落了半夜,家中只有他一人,眼看著漫天的櫻花散落,在都市的稀疏的***下,越發得飄逸清幽。
櫻落如雪。
之後,櫻花雪漸漸地停了,天空中濃重的烏雲在此驟然散開,一輪圓月便陡然跳脫出來,散落漫天的銀輝。
他獨自站在落地窗前,扯著長長的簾帳,靜靜地凝視著寂靜無人的街道。還不曉得父母身亡的他,就是這般,期望著父母如通話中說得一般回來。
然而,半夜過去了,他們還是未曾回來。
說不清當時是怎樣的心境,竟是癡癡愣愣,如斯獨自佇立了數個小時,但下一刻,卻是將所有的情緒化為驚愕。
明亮的月色陡然被遮掩住,一個突然竄起的人影,翻滾落於落地窗外的陽台之上。當年幼的他驚異著推門而出,往那落地窗外的人跑去,正是想看看這人怎麼樣。
一把尖亮鋒利的匕首在月色下劃過一道光華,便是抵在他的脖頸處。抬眼時,月色如水,潺潺然地流瀉一地,映照出陌他滿臉滿身的血色。
或是看出他神色間的茫然、稚氣與訝然的神色,或是曉得此處絕非甚龍潭虎穴,陌終於收回了匕首。
「你沒事吧?」夜空中,突然響起的聲音,顫顫巍巍,令他與陌兩人都是一驚。對視良久,他方是不知以什麼氣力,拉扯著陌往屋子裡面走去。
邊走,還是邊說:「家裡就我一個人。」
期間昭然若揭地示意,這個地方,沒有什麼危險,只需好好地養傷歇息罷了。或是信了他的話,陌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只勉力與他一般歪歪斜斜地挪到屋子裡,也不顧的地上只那原木鋪就的,歪頭便是昏了過去。
看得如此,驚慌的他,呼喊推動了好久也不見得有什麼動靜,好是半天,才是回過神來,決意按照書上所寫的那般照料。
急急地跑去取來醫療箱,因年幼而無法使用光腦的他,只能按照書上說得,褪去那滿是血的衣衫,用生理鹽水擦拭一下,才是慢慢地往上面塗上收斂癒合,消炎鎮痛的藥。最後還慢慢地包裹上乾淨的紗布,想了想,他又是取來幾顆藥,用溫水熔化開了,慢慢地灌到陌的嘴中。
如此一番做好,已是累得滿頭大汗的他,再也支撐不住,看著陌不能搬動,便是取來厚厚的被子,攤在地上,鋪好之後,小心地將他移到被褥之上,而後就是擦擦汗,扯來被子。他靠在陌的身上,摟抱著,安然睡去。
那個懷抱,很溫暖,雖是微微帶著擦拭不去的血腥味兒,但仍然令人眷戀。父母身為考古的知名人士,總是忘了他的存在。年年月月間,便是一年也難得見到多少次。或許,他們太放心了罷,早在三年前就是能獨自生存的他,夜晚在全智能電腦的監控下,白日在保姆的伺候下,又怎會發生什麼事呢?
只是,身處在無人的夜間太久,那種溫暖的感覺消失的太久,他卻是越發得貪戀。
那一夜,他睡得極好,雖然起頭的時候,怕這溫暖消失了,他還是是不是的探頭,看著陌的臉。
細長秀麗的美言,彎卷的睫毛,白瓷一般的臉,與絢爛地如同滿地陽光的髮絲,都是張揚出瑰麗與暖煦的感覺。
就算是夢,也讓我做的久一些罷。
自小便是十分沉靜的寧遠,驀然起了這個念頭,輾轉反側後,才是伸出一隻手,將蕭陌摟抱住,露出一絲笑意,睡了過去。
當時明月,便如今日,寧遠微微笑著,放下手中的高腳酒杯,關上窗,只回身躺下,過了時候,看著轉入房內的蕭陌,溫然一笑,道:「陌,還記得那時我們初見的時候麼?」
蕭陌微微一笑,神色間溫柔而略帶懷念,道:「當然,那時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