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沖 第五卷 蜀道難 第十節 韋晃
    曹沖沒有問為什麼,從各方面來看,馬家這叛逆案十有八九是個冤案、假案,目的就是逼馬超造反。而之所以要逼馬超造反,大概也不是看中了馬超必反,趁他羽翼未豐先除了他,而是因為這個時候他無法從荊州抽身,他不能丟下剛見起色的荊州去關中。

    那麼目的就很明顯了,有人要和他爭功,爭這平定關中的大功。

    時機選得好,套子下得好,看準了馬家兄弟謹小慎微的心態,略施小計就把他們套了進去。

    「高明。」曹沖笑了一聲,吐出兩個字。

    張鬆鬆了一口氣:「確實高明,不過對公子也不是壞事,公子要娶荀家小姐,這正是好時機。」他頓了頓又說:「荊州今年風調雨順,再過一兩個月就要豐收,公子最好能在大收之前趕回荊州,坐鎮襄陽。如果要打關中,調糧最近的就是河東郡,但河東郡剩餘糧食有限,只怕還要從荊州調糧。」

    「呵呵呵……」曹衝他明白了張松和龐統的意思,會意的笑了起來:「永年辛苦了,先去休息吧,明天去拜訪一下韋大人。」

    「諾!」張松笑著退了出去。

    韋晃看到曹沖的時候一點也不驚訝,彷彿料準了曹沖會來一樣,他沒有多說什麼,帶著曹沖和張松就進了關押馬休和馬鐵的大獄。大獄裡比較空,沒有幾個犯人,但那些獄卒卻精神抖擻,警惕的看著四周,一看到韋晃領著人進來了,立刻打開了獄門。

    曹沖聽著鐵門在背後轟隆隆的關上,看著獄中搖的***,寒意頓起,汗毛一根根的豎了起來。韋晃看著他略顯緊張的樣子,不禁笑了笑。曹沖有些尷尬的笑道:「讓韋大人見笑了。」

    「不妨事。當年周亞夫貴為太尉還說今日方知獄卒之威,他還是帶著大軍平定過吳楚之亂的人物,何況公子小小年紀呢。正常人走到這裡來,沒有幾個不緊張的。」韋晃一邊走一邊笑道:「在這裡關幾年,就算不死。也得瘋了。這本來就不是個常人呆地地方。」

    「我看韋大人安之若素啊。」曹沖見韋晃顏色如常,開了個玩笑道。

    「也許我天生就適合幹這事吧。」韋晃無所謂的笑了笑。他說的有些道理,他是京兆杜陵人,桓靈之間著名地酷吏韋著的兒子。韋著當東海相的時候,就以施政嚴苛出名,手段狠辣,除惡務盡,因此雖然殺了不少權貴做了不少好事,也落下一個好殺地惡名,後來被人陷害。坐論輸左校,回家之後沒多長時間又被人害死。韋晃地性格和他父親很像,為人精明而手段極狠,入府多年,一直在刺奸令吏高柔手下做事,是員得力干將,但高柔卻不喜歡他的陰狠,一直壓抑著他。去年高柔轉為丞相倉曹屬,本當順理成章的推薦韋晃繼任。卻為此考慮了好久,最終找不出更合適的人選,這才勉強把韋晃報了上去。

    曹沖見韋晃臉上有些無奈,有些好奇,還沒來得及問,卻被馬休和馬鐵兩兄弟的慘樣給驚住了。馬休和馬鐵被捆著兩隻大拇指吊在牢房裡,兩隻腳尖勉強能著地。卻沒法站穩。身上的衣服已經成了一條條的布條,渾身血跡斑斑。沒幾塊好肉,縱橫交錯的傷痕裡赫然有白色的疽在蠕動,看著曹沖頓時嗓子發癢,頭皮發炸。

    聽到腳步聲,馬休勉力抬起頭來,已經腫脹的眼睛睜開一條縫,竭力分辨著眼前地人影,乾裂的嘴唇扯動著,卻因為嘴上的血皮沾在一起無法張開,只能從喉嚨裡發出嘶啞的「呵呵」聲。

    「他們已經認罪了?」曹沖不忍再看,回過頭看著韋晃道。

    「回公子,已經認罪了。」韋晃躬身輕聲應道。

    「既然已經認罪了,那就放下來吧。」曹沖歎了口氣,向韋晃擺了擺手道。韋晃猶豫了一下,叫過來人來放下馬休兄弟,又叫過醫匠來給他們清洗了傷口,簡單的包紮了一下,又灌了幾口湯下去。

    馬鐵已經人事不知,湯都灌不進去,從他髒兮兮的嘴角溢了出來。馬休還能動,他感覺到了面前這個貴人對自己沒有惡意,跪倒在地上連連磕頭,卻不叫冤枉,想是被打怕了,不敢再胡亂喊冤。曹沖看著眼前的馬休馬鐵,想起去年他們跟著自己一路來到鄴城時英氣勃勃的模樣,不由得慨然長歎。

    「仲美,我是曹沖。」曹沖湊到馬休跟前大聲說道。

    「公子?」馬休又驚又喜,抬起頭用力睜開眼睛看著曹沖,眼中顯出狂喜的光來,他連連通通叩了幾個響頭,哽咽著正要說話,卻被曹沖撫在他肩上地手用力一捏,立刻將湧到嘴邊的話嚥了回去。韋晃見了立刻拱手說道:「公子,我在門外相候。」說著,帶著人退了出去,匡啷一聲將門帶了起來。

    「公子,我……我們是冤枉的啊。」馬休放聲大哭,所有的委屈都在這一刻釋放了出來,哭了好一會才收住了哭聲,哽咽著說道:「公子,我們是和兄長通過信,可並沒有說什麼叛逆的話,更談不上起兵造反,鍾司隸就在關中,兄長一舉一動都在他的眼皮底下,更何況西面還有韓文約虎視眈眈,我們一家又都在鄴城,如何敢做這種大逆不道之事?公子,這是有人陷害我馬家,請公子為我馬家做主,我馬家感恩不盡,將來一定粉身碎骨報答公子大恩。」

    曹沖看著叩頭不已的馬休,再看看昏迷不醒地馬鐵,感慨不已,他當然知道馬家十有八九是被冤枉了,不過他現在也不敢輕易出手救他,馬家地實力顧然讓人眼饞,但這是叛逆大案,曹丕既然要做,一定會做得徹底。最要命的是,以他對馬超地瞭解,只怕馬超不用人逼,遲早也是要反的。

    他歎了口氣:「仲美。你……招了沒有?」

    「沒有。」馬休堅定的搖搖頭:「這是滅家滅族的大禍,馬休豈能愛一身而以致禍。」

    曹沖的眼睛瞇了起來,他剛才聽韋晃說他們已經認罪了。怎麼現在馬休卻一口否認,看他臉上的表情,並無半分做偽的樣子。韋晃所說。難道是假地。他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其中的貓膩,就不再多說,伸出手摸了一下馬休肩上一道深深的傷口,歎息道:「難怪你被打成這樣。仲美,孟起地脾氣你比我清楚,你被關進來這麼長時間,只怕他已經得到了消息,我會派人去通知他,不過,你也知道的。只怕未必趕得及。」

    馬休身體顫了一下,他忽然想到了一個嚴重的問題。自從他發現有人在暗中監視馬家之後,他為了少惹麻煩,就再也沒給馬超寫過信,以為這樣就不會被人抓住把柄。現在被曹沖一提醒,他想起了那封所謂地密信,那封信當然是偽造地,但讓他說不清的是,那封信的字跟他的筆跡十分相似。顯然是有高人在模仿,既然如此,他不寫信給馬超,別人就不會寫嗎?

    他渾身冰涼,扯動乾裂的嘴唇苦笑了一聲,滿肚子的委屈也化為烏有:「多謝公子,這是天意。天要滅我馬家。人力豈力回天。」

    曹沖無奈的搖搖頭,他知道馬休也回過味來了。也就不用自己再多說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我盡快派人去看看,希望還能趕得及。」

    馬休充耳不聞,連看都沒看他一眼,自顧自的坐在地上,一手抓著一把鋪在地上的麥桿,臉上掛著一種譏誚的笑容,裂開地嘴唇殷紅一片,煞是驚人。曹沖見他心灰意冷,沒了再說話的慾望,只得退出大牢。

    「韋大人,這件事是你查的嗎?」曹沖走出牢門,重新站在陽光下面,心頭的壓抑總算消散了。

    「正是。」韋晃點了點頭。

    「既然他已經認罪了,就不用那麼對待他們了。」曹沖看著遠處的高牆,語氣中透著一絲無奈:「韋大人想來也明白,就算馬超反了,丞相大人一時半會也不會殺了他們全家,如果戰事還沒結束,他們就死在獄中,只怕對大人前程不利。」

    韋晃凜然受教。

    「韋大人明查秋毫,案子辦得很不錯。」曹沖緩了緩臉皮,笑著對韋晃說道:「兄長對韋大人甚是看重,韋大人當努力。」

    「公子。」韋晃露出一絲愧色,搖了搖頭,欲言又止。曹沖看了他一眼,覺得他的神情有些奇怪,正當要問,一個虎士進來附在典滿耳邊說了幾句,典滿一聽,大步走了過來:「公子,子桓公子派人相邀,正在門外等候。」

    「兄長找我?」曹沖只得匆匆和韋晃打了個招呼,出了門,就看到曹丕的那輛黑色馬車就停在門外,車伕已經將馬車調過頭來,一副很著急的樣子。曹沖匆匆上了車,曹丕正在車中相候,一看到他就笑道:「倉舒,我一猜就知道你來這裡了。怎麼樣,馬家兄弟還好嗎?」

    曹沖看到他這張臉上透出的笑容,想起獄中馬鐵奄奄一息,馬休呆若木雞,不禁感到一陣寒意。他笑了笑道:「現在還活著,不過也快死了。兄長,關中戰事將起,勝負未知,兄長是父親地左右手,又要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了,有些事可得穩妥些好,心急不得啊。」

    曹丕愣了一下,曹沖見他不解,將頭向大獄方向偏了偏,曹丕恍然大悟,連聲笑道:「多虧倉舒提醒,幾乎誤了大事,這事我讓人去辦。」

    曹沖點點頭,知道馬休兄弟一時半會還死不了,這才放心的笑了:「兄長這麼急來找我,有何事,莫非是昨天送過去的東西有不合兄長喜好的?」

    「倉舒你說到哪兒去了。」曹丕笑道:「你送那麼多東西,我還沒來得及看,你嫂嫂很喜歡,兒對你送過去的玩具更是愛不釋手,他們本當親自到你那裡致謝的,不過看你忙,只能委託我了。我說,兒這孩子平時一般東西都看不上眼,卻偏偏對那個小木鎖情有獨鍾,昨天玩了半夜還不想放手。你嫂嫂都覺得奇怪呢。」

    曹沖笑了笑,沒有接他這個話題,他這麼急著來找自己。顯然不會是感謝他的。

    曹丕見他只是笑,卻不說話,覺得有些無趣。咳嗽了一聲笑道:「倉舒。剛剛接到關中急報,馬孟起和韓文約合縱,聯合侯選、程銀等十餘部,合兵十餘萬,圖謀不軌,鍾司隸兵力不足,一面準備防禦一面急書朝庭求援,關中形勢很不妙。」

    曹沖大吃了一驚,他剛剛還和馬休說估計來不及呢,沒想到根本是一點機會也沒有。既然戰報已經送到了鄴城,那關中只怕已經是亂成了一鍋粥,自己這個時候再派人去也沒有任何意義了。他扭過頭看著曹丕,曹丕也正在看著他:「倉舒,你荊州那邊能抽得出人手嗎?」

    曹沖皺著眉頭算了算:「荊州雖然兵力不是很多,但如果父親和兄長安排我去關中,我估計還能抽得出兩萬人。」

    曹丕一愣,顯然有些出乎意料,他猶豫了一下問道:「你荊州能抽出兩萬人?」

    曹沖笑道:「兩萬人有什麼稀奇。橫野將軍徐公明、拆衝將軍樂文謙手下就有一萬人,橫海將軍朱文博手下還有五千人,再把奮威將軍滿伯寧和襄陽地兵力集中起來,再湊個五千人是綽綽有餘。」他看了一眼有些發呆地曹丕笑道:「兄長有所不知,我在襄陽還有近五千降卒,正在集中整訓,等我回去也就能用了。上次我建荊山軍。丞相府只給了一千名額,報名的卻有七八千。那些山民一個個都善用弓弩,凶悍好鬥,我只挑了一千人,好多人都不滿呢。說兩萬人還是保守地,有必要的話,三萬人也拿得出來。」

    「你把他們都抽空了,荊州怎麼辦?眼看著荊州就要收成了,孫仲謀和劉玄德在江南會不眼饞嗎?」

    「江夏有文聘,江陵有黃忠,各給兩千人足矣。」曹沖很有把握的說道:「兄長有意讓我去關中?我一定不辱使命。」

    曹丕看著自信滿滿地曹沖,叫苦不迭。他思索了片刻笑道:「是不是派你去,要由父親決定,我可定不了。不過我勸你還是要小心一些,你這兩萬人也實在太少了些,關中可不是荊州,那可是十萬西涼兵,騎兵又多,不好對付啊。」

    「兄長說的是。」曹沖心中暗笑,俯首受教。

    兩人說著,馬車已經到了曹操的辦公室門口,龐統正在門口等候,和司馬懿等人聊得正歡。一見曹沖二人過來,這才拱手作別,站到了曹沖地身後。司馬懿看了曹沖微笑著點了點頭,遙遙拱手一揖,曹沖笑了笑,拱手回禮。

    張松沒有跟著過來,曹沖在上車之前給了他一個眼色,他很自然的退位幾步,看著馬車遠去,返身又去找韋晃,韋晃正坐在他的小辦公室裡出神,一見張松進來,連忙起身相迎。

    「張大人有何指教?」

    「韋大人客氣,指教不敢當,只是有些疑問想請教一下韋大人。」張松沒有笑,臉上寒若冰霜:「公子昨天聽到此案,覺得其中有些不解之處,想必韋大人一定知之甚悉。」

    「公子……」韋晃歎了口氣,頹然坐下:「張大人請講,晃知無不言。」

    張松很滿意他地態度,點點頭道:「韋大人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接手這個案子地?」「鄴城令楊大人從死者身上搜出那封密信,並將此事報給了丞相府,丞相下令,讓我接手查案。」韋晃一五一十的將查案的經過講了一遍:「馬家兄弟進了大獄,一直不肯招供,即使用了大刑也是如此。不過有那幾封密信在,他們就是不說,也逃脫不了干係,後來……」

    張松見韋晃不說了,淡淡的一笑道:「後來韋大人為了交差,只得先將他們打暈,然後在供狀上摁了手印,接著又怕他們翻供,所以讓人扮作丞相的使者來問,他翻供一次,你就打一次,是也不是?」

    韋晃額頭冒出豆大的汗珠,他瞪著眼睛看著張松,翻身拜倒在地:「大人所言甚是,只是……韋晃也是逼不得已啊。」

    「屈打成招,還有什麼逼不得已的苦衷?」張松哼了一聲。

    「大人,韋晃……韋晃如果不把馬家兄弟屈打成招,那韋晃一家就要步家父後塵死於非命,而馬家兄弟依然難逃一死,韋晃出此下策,也是出於保護馬家兄弟的想法,如果不把他們打得奄奄一息,只怕他們早就死了,又何嘗能見到公子?」

    「你早知道公子要來?」張松倒有些不解了。

    「馬家兄弟一進大獄,就知道大事不妙,私下求我送信給公子,說他們和公子交情頗深,只有公子能救他們。可是我知道這獄中有大公子的眼線,不敢輕舉妄動,想著公子既然與馬家關係頗深,回了鄴城處沒有不來探視的道理,這才動用大刑,一方面是為去除大公子地疑心,一方面也是防止馬家兄弟胡說八道,不僅無益於事,反而連累了公子。」韋晃急聲說道:「我韋家雖然被人稱為酷吏,但並非草菅人命之徒,馬家兄弟的案子看起來天衣無縫,其實可作手腳之處甚多,韋晃辦案多年,豈有不知之理,只是……只是公子不回鄴城,我也無處可說啊,韋晃曾向丞相匯報過一次,沒想到第二天司馬仲達就找上門來,話中有話的威脅了韋晃一陣,我……我也是無可奈何啊。」

    韋晃一旦開了口,就全無忌憚,他把曹丕指示他把這件案子辦成鐵案的經過全部說了一遍,聽得張松這個陰損的傢伙也不禁毛骨悚然,他實在想不到曹丕那溫恭謙讓的外表下居然隱藏著如此陰狠的手段。

    「好了,你把手裡的證據全部給我,替公子好生保全馬家兄弟,其他的事,就交給公子辦吧。」張松站起身來:「有公子在,不會有人動你和你地家人一根毫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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