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南太守李通今年四十二歲,臉色有些黃,他看到打了半年仗的對手劉磐時哈哈大笑,上前拍著劉磐的肩膀說道:「久聞劉子巨在攸縣神勇無比,這半年仗一打,果然是名不虛名,李通佩服。」
劉磐苦笑了一聲,低頭拱手道:「磐等有眼無珠,被劉備那個偽君子所騙,落得如此下場,幸得將軍海量,能讓我借道送伯玉去襄陽,真是感激不盡。」
李通看了一眼躺中車中不停的咳嗽的劉琦,有些黯然,他拍了拍劉磐的背道:「子巨放心,只要他們兄弟相會,病就能好一半,再有張機大師在,一定會沒事的。」
劉磐感激的點點頭:「借李太守吉言。」
劉琦起程了,劉磐對著護送的士卒叮囑了又叮囑,方方面面都關照到了,這才拉著劉琦的手道:「伯玉,你安心的去襄陽治病,這裡的事就交給我,你放心,我一定把這個公道給你討回來。」
劉琦臉上泛出一種異樣的潮紅,他拉著劉磐的手道:「子巨,公道自在人心,何必去爭,父親當年帶著我們到荊州來,如今只剩下我們三人了,你好好活著,比什麼都重要。我現在是看開了,什麼名聲、地位,都不如家人重要。你答應我,一定好好活著。」
劉磐心中一酸,連忙用力的點點頭。劉琦說了一大串話,有些氣急,禁不住猛烈的咳嗽起來。直咳得臉色潮紅,一絲嫣紅的血跡溢出了嘴角,劉磐連忙用粗糙地大手替他抹去血跡,又細心的替他掖好被角。劉琦咳了好一陣,才漸漸的平息下來,無力的歪著頭,喘息著。劉磐細細的看了他一會。見他昏昏沉沉的睡了,這才揮揮手輕聲說道:「起程吧。」
蔣干衝著劉磐拱了拱手,轉身跟著車隊緩緩的去了。劉磐站在路邊,一直看到車隊在初春地嫩綠中失去了蹤跡,這才回過身來。他臉上的淚痕已經被微寒的春風吹乾,那條長長的刀疤抖動著,兩隻眼睛冒出寒光,殺氣沖天:「李太守。劉磐有一事相求。」
「劉將軍有事儘管講。」
「劉磐要討回公道。只是實力不濟,還要李太守配合一下,除了陳到這廝,斬了劉備一條臂膀,以解我心頭之恨。」劉磐咬著牙,惡狠狠的說道。
李通哈哈大笑,他拉著劉磐的手臂笑道:「劉將軍嫉惡如仇,通佩服。不過將軍不可著急,這公道是要討的,不僅是陳到。還有整個江夏。你放心。且回西陽靜候些時日,倉舒公子不日即到,屆時一定生吞活剝了陳到,進而吞下整個江夏,以解將軍心頭之恨。在公子到之前,你我還要好好的演戲,莫讓人看出破綻。」
「倉舒公子要來嗎?」劉磐又驚又喜。
「當然要來。聽說將軍地老部下黃漢升帶著一千鐵甲軍已經從襄陽動身。正往平春趕呢。」李通說著,拿著一封柔軟地宣紙寫就的文書遞給劉磐道:「這是公子的手書。請將軍過目。」
劉磐接過文書,先是被曹沖飄逸的字體給吸引住了,又對柔軟潔白的宣紙愛不釋手,等他看完了內容,這才小心的將文書遞還給李通道:「公子如此有心,實乃我等之服。這件文書,書紙文俱佳,太守收藏起來,以後必是件傳家之寶呢。」
李通哈哈大笑:「將軍高見,通正是作如是想。」他拉著劉磐走到路邊的長亭中,侍衛早就在石几上攤開了地圖,李通指著地圖說道:「將軍,我們這就研究一下如何捕殺陳到如何?」
平春縣的府中,陳到愁眉不展。他奉劉備命移駐平春,目的就是防止劉琦和劉磐從此向南郡中轉移。可是如果劉琦和劉磐起了異心,這裡的防線這麼長,他們又何必一定要轉向南陽郡?汝南郡地李通就在西陽不遠處,他要想轉而投入曹操,只要和李通直接聯繫即可,何必一定要轉向南陽郡。他這麼一調動,直接把自己推到了三方合圍地不利地勢,這一點讓陳到寢食不安,如坐針氈。
「給主公發文,請求移防,要麼就派人前來接應,我軍如此太危險了。」陳到對身邊的幕僚劉質說道。劉質坐著沒動,他看了看陳到陰沉的臉,過了半晌才說:「將軍,劉琦病重,只怕挨不了多長時間,如今主公想要全取劉磐的四千人馬,才派將軍處此險境,扼守要道,將軍此時求援,只怕亂了主公的佈署,主公會不喜。」
「我當然知道主公的心思,只是萬一劉磐等人發現劉琦的病情……」陳到停住了,他一直覺得劉備用這個方法謀取江夏實在有些不妥,與他向來地仁善之名頗有不合之處,一旦風聲洩露,只怕後患無窮。只是這件事他沒有發言權,他只能接受劉備地命令前來監視劉琦和劉磐,只等劉琦身死,就來奪了兵權。劉備看不起劉磐,覺得他不過是因為劉表的親侄子才有機會駐守在攸縣,不過是匹夫之勇,只要劉琦死了,劉磐不足為患。陳到與劉磐見過幾次面,卻覺得此人面粗心細,遠不是個鬥將那麼簡單。他一直在小心地防備著劉磐,對劉琦也十分客氣,他從心底裡隱隱約約的有些為劉琦覺得惋惜。
「那個醫匠醫術高明,一般人應該看不出問題。」劉質是陳到的親信,他隱隱的也知道劉琦的病的來歷,但他覺得應該不會露出破綻,除非是華佗或者張機那樣的醫學大師來。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陳到揮了揮手,「發文,你親自去。順便見一下諸葛軍師。」
劉質見陳到心意已決,不再多言,取了筆墨寫了文書。陳到看到文書後,掏出銅印在火上烤了,重重的壓在簡上。
西陵城,江夏太守府。
劉備坐在劉琦以前常坐的那個位置上,卻緊鎖著眉頭。並無一絲喜色。他看著眼前一封帛書直咂嘴,這是江東左都督周瑜發來地信,要求劉備出軍協助攻取江陵的。
周瑜這些天一直在攻打江陵城,但江陵城堅,劉表為了抵抗曹操準備的物資又很充足,面對著守城的曹仁,周瑜的兩萬水軍一時竟無可奈何,多次攻城都未能佔到便宜。只能對峙著。好在孫權在合肥打了個大敗仗。一時氣虛,倒也沒有對他說些什麼。只是他在秣陵養傷,眼睛卻一直盯著江陵戰場,等著捲土重來的機會。
周瑜心中焦急,但自己兵力上又沒有優勢,要想強攻下江陵城難度實在不小。無奈之下,他只得移書劉備,要求劉備派兵助陣。他話裡話外透出的意思是劉備在赤壁之戰中什麼戰功也沒有,現在又一直躲在江夏沒動靜,實在沒有結盟地誠意。
這句話讓劉備出了一身冷汗。他生怕周瑜一怒之下放棄江陵轉攻江夏。他知道周瑜一直就不怎麼把他放在眼裡。如果這時候他兩萬大軍轉攻江夏的話,只怕自己凶多吉少。江夏可沒有江陵那種堅城和充沛的物資,也沒有滿寵那樣的實力後盾,他自己帶過來的軍隊只剩下關羽手中的一萬水軍,其中還調到了三千到北面對支援劉琦,而剛從江夏將領手中硬奪過來的近萬軍隊人心不穩,這時還在觀望。真要和周瑜打起來。誰知道他們會不會臨陣反水。
更讓劉備擔心的是,如果和江東反目。自己東有廬江郡地賀齊,西有滿寵和正揚帆而來地襄陽水軍,南有周瑜,可謂是四面有狼,前途堪憂。不管最後誰佔上風,反正自己是沒有活路了。
因此周瑜的書信讓他膽戰心驚。
就在這裡,陳到的信到了。劉備看了陳到的信到了,大發雷霆。他覺得陳到的擔心毫無道理,劉琦和劉磐怎麼可能突然和李通勾接,他們可是打了近半年仗的仇人,劉琦又一直是自己的人,對自己從來沒有起過疑心,就憑他那種軟弱的性格,會起這種想法?自己奪了他那麼多兵他都沒吭一聲,還主動要把江夏太守讓給自己,帶了幾千人去守西陽,現在大勢已成,他還能翻起什麼浪來?再說,他都沒幾個月的活頭了,到時候自己再表示一下哀傷,劉磐這個粗人還不感激涕零的拱手讓出部隊?
居然要增援?這個陳叔至是不是越打越不行了?劉備有些失望地想道。
「軍師,你看該如何處理?」劉備將兩封信都推到諸葛亮面前,皺著眉頭問道。
諸葛亮細細地看了兩封信,沉聲不語,好久才問道:「主公以為,這江夏守得住嗎?」
劉備一下子愣住了,他突口而出:「軍師這是何意,這江夏如何就守不住了?」
諸葛亮暗自輕歎了一口氣,拿出一張紙來攤到劉備面前,劉備看了看,有些茫然的問道:「這是什麼東西?唯才是舉,又是那個曹沖搞出來的花樣?這豎子還真會折騰,不想著去解江陵之圍,倒玩起什麼新政來了?不怕那些世家大族反對他?」
「他既然能坐鎮襄陽,自然是曹操給了他權利,而且他做這些事,一定也會事先報丞相府備案。曹操本就是個不拘小節之人,他只要曹沖在襄陽不鬧出亂子來,自然不會加以反對。」諸葛亮拈過那張紙道:「主公可見過如此柔軟的紙?可見過如此漂亮的字?這個十多歲的孩子能把這個紙當做官府的告示,主公可想過他手中掌控地財力?劉子初大才,運籌帷幄之中,遠勝於我,卻只在他身邊做個無職地幕僚。龐士元近日也入了他的幕府,如今是個軍師,房陵一戰,士元當為首功。」
「龐統龐士元,那個鳳雛先生?」劉備一聽就皺起了眉頭。他當初聽司馬德操說過,識時務者在乎俊傑,而他口中地俊傑就是眼前這個諸葛亮和那個龐統。諸葛亮的水平他是領教過了。虧得他到江東去了一趟,這才救自己於危難之中,接著又解決了江夏諸將,算是全佔了江夏,自己總算有了一塊可以說了算地地盤。這個龐統和他齊名,想來水平也不差,自己怎麼沒注意過呢。居然落入了曹沖這個豎子之手,真是老天不長眼睛。
「正是,曹沖帳下,人雖不多,名士也少,卻都是能幹之輩,他不去支援江陵,自然是因為江陵目前沒有險情。以周瑜之眾無法取得絕對優勢。一時半會無奈曹仁何。倒是他現在親自率兵來取江夏,同時派兵取臨沮、宜城,兩翼齊出,其心不小啊。」
劉備「吃」的笑了一聲,有些不屑的說道:「他能有多少兵?還敢分兵,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樂進手中全是新兵,打臨沮、宜城不過是想聲援曹仁右翼,仗仗聲勢而已。曹衝自己手下不過一千多人,加上文聘的人馬。不過四千。也敢來取江夏?」
諸葛亮搖頭道:「主公不可小視此子,他手中有蔡家支持,如果再能取得襄陽其他大族支持,募個幾千兵是手到擒來,何況諸家還有不少私兵。就算不動用私兵,主公想想,他如果匯合李通和合肥的李典。兵力可以過萬。拿下江夏北部輕而易舉。更重要的是,夏侯稱在東城一直在準備取廬江。如果廬江落入他的手中,江夏就四面有敵,縱使主公守得一時,也無力發展,於主公大是不利。」
「夏侯稱能取廬江嗎?一個黃口孺子會是名將賀齊地對手?」劉備想了半天,終於想起夏侯稱是誰了,他對夏侯稱別的沒什麼印象,只知道張飛那個兒子張苞是被他一矛挑死的,其它的,沒聽說過有什麼驕人的戰績。
「主公,」諸葛亮都有些急了,這曹操能讓夏侯稱守東城,那能是隨便的嗎。夏侯稱是新人不錯,可他在華容城以兩千人硬拖得甘寧五千人亂了陣腳,不能支援呂蒙,這才讓徐晃和張遼潰圍而出,據說打法又奸又滑,能是個好對付的人嗎?「主公不可輕敵,此子與曹沖、曹彰皆是曹操苦心栽培的下一代幹才,打仗頗有章法。」
諸葛亮本待再說,一見劉備地臉色不佳,這才想起劉備可在曹沖手上吃了兩次虧了,這時候誇曹沖,就等於削劉備地面子,他連忙轉了話鋒道:「江夏孤懸江北,四面受敵,不管周公瑾能不能打下江陵,此地皆是四戰之地,不適合主公休養生息。曹操赤壁雖敗,所損只是水軍,步騎損失不大,不要一年半載,他就可以捲土重來,主公覺得有幾分勝算?就算曹操一時半刻不會再來,主公身後就是虎視耽耽的孫會稽,豈能安生?」
劉備臉色這才好了些,他細想了想,也覺得諸葛亮說得有理,不由得有些為難的說道:「那依軍師之見,又當如何?難不成要放棄江夏不成。」他心裡話我好容易才找到塊落腳之地,這麼又放棄了,再去流浪?你是沒過多長這種苦日子,不知道沒有立足之地寄人籬下的難處。
諸葛亮站起身來,走到劉備身後的大幅地圖前,指著江南四郡道:「主公何不到此?江南四郡雖然不如南郡,卻比江夏好得多,四郡人口近六十萬,且幅員廣闊,大有發展潛力。主公到此,以主公的仁名,必可風生水起。且此地西近益州,益州劉璋弱,益州才智之士思得明主,主公在四郡立穩腳跟,即可西入益州,主公正如虎入山林,龍入大海,方可大展宏圖。如今困守江夏,面對四方之敵,如何能安?萬一周瑜回兵取了四郡,阻了主公西進之路,主公跨據荊益的大計可就徹底無望啦劉備看著地圖,略一思索,這才如夢初醒,頓時嚇出一身冷汗。可不是嘛,如果周瑜到時候取了江南四郡,自己可就真被人困死在這裡了,遲早是死路一條啊。而如果自己取了江南四郡,那地方多大啊,豈是江夏可比。更重要的是,曹操的江陵水軍被一把火燒了,憑著襄陽的那些船根本不能擋住自己地水軍,他們只能看著自己佔了江南四郡,卻無可奈何。等得他地水軍恢復了,自己也羽翼豐滿,說不定已經取了益州,到時候還用再怕曹操嗎。
「那……該當如何是好?」劉備急急的問道。
「周公瑾來書求援,正是主公的好機會。」諸葛亮見劉備心動了,這才鬆了一口氣:「主公可借此機會,派兵到江陵,名正言順的通過江東軍的防線,到了四郡的地界之後,就可見機而為。如今四郡還受著朝庭的號令,主公取之,不為敗盟,想那孫會稽也說不出什麼來。」
「有理有理。」正愁怎麼通過周瑜地地盤去四郡去地劉備一聽連連點頭,他這時候覺得周瑜的這封信不再是壞消息了,簡直是自己剛想睡覺,他就送過來一個大枕頭啊。
天助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