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刀無痕 第五卷 第一百一十四章 絕代妖嬈
    趙烈隨意抬頭望向戲台,但見檯子中間坐著一個戲子,身著青衣,外套小圓領、對襟寬裙帶水袖,下邊襯著裙子以高雅彩色和散枝花紋樣為主,她靜坐台上,纖長優美的玉手按在琴弦上,雖然秀臉經過抹粉或裝飾,可是其天然美態超然於俗世之上,更透出一種說不出來的嬌媚,美麗奇異的眼睛彷似含情脈脈,又似楚楚含淚,花容秀麗無倫,烏黑漂亮的秀髮襯著一對深邃而媚的眼睛。

    一襲青衣宛若臨波仙子,雖妖嬈而素淨,閉月羞花,沉魚落雁,溫婉清麗,端莊典雅,她看見池上雙鳧形影不離,草間鴛鴦共娛春日,朝去暮還,嬉戲蓮葉中,她的心裡淒淒惶惶,想起花開時無人共賞,花落時無人同悲,花滿枝時無人會,日將老時無人陪,她的心裡淒淒哀哀,夜幕低垂時,輕撥琴弦,幽聲與月光一瀉千里,可惜枕上情絲冷澀,愁人半夜難眠。

    萬物秉承月光的滋潤嫵媚,都發出了幽幽的光,就像夜空那片暗暗的藍,淡柔輕冷的月光幻釋了一天的疲憊,整個世界只有一彌清澈綺麗的流水,趙烈的心隨著悲傷寂寞的曲調上下起伏,可是卻隱隱感到戲子並不如表面般柔弱,而是在渴望某種驚心動魄的人或事的出現。

    台上樂聲四起,男男女女,雜然而坐,戲子開始起身在戲台當中飄舞,衣帶飄飛,彷彿想遮住所有的憂愁,她有著處子般的容顏白皙清秀,眼眸如秋霧中的露水清澈靜心,櫻桃紅唇生得邪韻誘惑,完全是一副顛倒眾生的妖嬈摸樣,眉目輪廓非常和緩柔順,雖是淡然卻又清秀如畫,其雙眼之中彩光不斷流轉變化,直讓人不見則已,一見則難以抗拒如彩紅般的艷色。

    青衣悲涼的調子,一唱三歎,聲聲繞樑於耳,動情感人,傷就傷及肺腑,哀就哀及心胸,痛就痛心徹骨!甜美婉轉的嗓音縱情演繹,襯托在鮮明艷麗的戲台背景下,卻處處匿藏著激情的伏筆,哀而不傷,以她獨有的方式娓娓道來,她在絢麗戲台中獨舞,她的舞似真非真,似虛非虛,她的舞乃生命之絕響,舞姿也彷彿凝固在殘寒的風中,美得淒涼,美得心碎,一笑萬古春,一啼萬古愁,真乃絕代妖嬈。

    台下的觀眾頓時聽得如癡如醉,歎為觀止,沉溺於戲子的嬌媚妖艷和淒婉的嗓子,她筆直的鼻樑可令任何人生出自慚形穢的心情,大小恰如其分的豐滿紅潤的香唇口角生春,可以勾去仰慕者的魂魄,可是當她以輕盈有力的步伐走路時,頎長苗條的體態,會使人感到她來去自如的自由寫意,再加上唱音如飄逸的天籟之音,更感到她是不應屬於任何人的。

    蘭花指,水袖舞,纖弱的身段和靈巧的姿態,當水袖摔過時,如天嬡飄空,靈妃注目,她行雲流水的嗓音和唱腔,婉轉多情,顧盼傳神,回眸一笑百媚生,楊柳腰如花照水,蘭花指輕輕一點就抵得上萬語千言,步步蓮花如凌波般的微步,「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答閒尋遍,幽閨自憐。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付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悲傷的唱詞直讓人傷感得肝腸寸斷。

    趙烈品嚐一杯香茗,飲下一杯溫酒,靜靜聆聽才子佳人的煽情故事,瞇著眼睛哼著水調,心神為之震盪迷惑,聽曲吟歌酒意闌珊,自然梳解疲憊,猶似乘白鶴飄逸,如醺醺然狀,適當佯醉放浪形骸,也方顯有他本色之灑脫。

    如此愜意迷醉的生涯,也許也就在水雲間才有,江南的曲巷深宅裡,如果缺了這慢條斯理的絃索叮咚,也真的就沒有江南的意境了,趙烈悠然思付,「雖然宋青河未能準時赴約,但能望到如此驚艷絕倫的戲子,也算不虛此行,何處找這樣一份清麗淡雅?何不留住這樣的寂靜深幽?」

    戲子閑靜時如姣花照水,行動處似弱柳扶風,「繞綠堤,拂柳絲,穿過花徑,聽何處,哀怨笛,風送聲聲……」她驀然回首,淒然癡癡一笑,淡淡胭脂淡淡酒,蝶夢換流年,青衣空自舞,光影交錯中,那看破世情的悲美一笑讓趙烈也忍不住深深沉醉了。

    周圍的人群更是癡迷地望著驚艷奪目的戲子:翩若驚鴻,婉若游龍。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細而察之,灼若芙蕖出綠波,長髮飄逸,青裙襲地,身姿綽約,冰肌若雪,明月稀星下,一雙瞳入剪秋水。

    窄窄的幾道水,彎彎的幾拱橋,悠悠的幾個小亭,閒閒的幾條小船,湖畔金柳,戲子柳葉一樣的美眉,笑影帶淚,脈脈含情,似是相惜又似相訴,似要相守又似相送,即使聽不清她的話,聽不懂她的歌,會不清她的意,可是她一揮輕盈的水袖,恍惚間是天上兩片水樣的雲彩,蓮步輕巧,裙裾飛舞,似乎還能清楚地看見膚如凝脂的冰肌。

    螓首蛾眉羅衣皺,雲髻亂,纖腰瘦,冷露斜飛春衫透,亂心頭,皺眉頭,讓人無比疼惜,很美很美的一種意境,很柔很柔的一種情境,春花秋月難相留,如煙如霧恨悠悠,戲子忽然妖嬈萬分地朝趙烈一笑,笑容中透著無法言語的悲傷和痛苦。

    趙烈癡癡凝視,心頭忽然劇震,並沒有感到被美人青睞的得意輕狂滋味,因為驀然感受到了一種熟悉的感覺,一種突如其來的震驚,剛飲入口中的溫酒驀然朝前猛烈噴出,張開的嘴巴竟然再也無法合上!

    此時若有人暗中偷襲趙烈,肯定得手,因為極度的震撼讓他目瞪口呆,呆若木雞,已經完全傻了,許久也未能有任何反應,腦海一片空白!他分明看到了宋青河陰柔的影子,台上妖嬈驚艷的戲子竟然是宋青河所裝扮的,「天啊!他居然男扮女妝唱戲,沒想到如此美艷動人,簡直比女人還女人!」

    宋青河眉宇間的陰柔之氣越發凝重,從未離開趙烈的那一抹流轉回眸,翠荷遮面,香雲盈腮,綠水含煙,青波含羞,玉手纖纖,細枝依依,戲台上飄舞的羅衣水袖舒展著古今寂寞,人生如戲,悲歡離合轉眼都是空,那一轉身一回眸的幽怨和百媚千嬌,如同刀割火燒般鐫刻在趙烈的內心深處!

    朦朧光線下,宋青河如花蕾般地迎風招搖,花開不敗,竟是如此逼人的妖嬈,膚勝粉白,臉若桃紅,腕動飄香麝,衣輕任好風,「奴兒可愛那富貴榮華?就給你富貴榮華。奴兒偏愛那纏綿悱惻?就給你纏綿悱惻。奴兒定愛那淡薄恬靜?就給你淡薄恬靜。奴兒是愛那世情絢麗?就給你世情絢麗。」聲音婉約纏綿悱惻,讓人醉生夢死,可是落在趙烈耳中卻是別有一番微妙滋味,渾身難受,忍不住猛然打了個冷戰。

    趙烈久久凝視宋青河癡癡纏綿的目光,似乎產生了錯覺,彷彿宋青河乃是美貌如花的女子,而非統領鐵血聯盟數千強悍幫眾的總盟主,他心中頓時泛起無比怪異的感覺,這是從未有過的感覺,根本無法描述,渾身不自在,不舒服,心中的迷茫,困惑和驚異堆滿了心胸,恍惚間產生了疑問,「這真的是那個深沉陰險的宋青河嗎?為何如此妖艷迷人?難道我是在夢中,可就算在夢中也不會有如此荒誕的事情。」

    宋青河飄然退到台下,餘音繞樑,密密麻麻的觀眾依然沉浸在婉約妖嬈的戲曲中,如癡如醉。良久,他們才紛紛起身爆發出猛烈的掌聲,可是直到此時,趙烈還沒有從剛才的震撼中完全恢復過來,嘴巴也還沒有合上,眼前還是不停浮現妖艷身影和哀怨眼神。

    宋青河輕輕坐在了趙烈前面,早就褪下了身上的女裝和臉上胭脂,依然秀美如女人,目光似是視若無睹,眼神沒有驚異又或嗔怒的任何變化,語氣保持平靜冷淡,輕柔道:「我做事向來說到做到,絕對不會遲到,我早就已經到這裡了。」

    月色影射下的水雲間似乎有影兒在搖,也有枝兒在擺,也是一樣的綠,也是一樣的柔,虛虛實實的,似幻非幻般,如期而至的變換,一切都來得那麼悠閒,去的那麼自然,什麼痕跡也沒有留下,感覺如同在夢幻之中,趙烈眼睛一眨不眨,靜靜地凝視了宋青河許久,還是未能完全想通明瞭,這是第一次跟宋青河這麼長時間的近距離相對,他忽然感受到了宋青河身上殘留的餘香。

    趙烈勉強平息震驚心緒,沉聲道:「從第一眼望到你的時候,我就看到了你隱藏在內心深處的野心和異乎尋常的冷靜,可是卻不知道你居然擁有如此深厚的唱戲功底,若是你未選擇江湖,而是成為戲子,恐怕早就成為了天下聞名的戲子。江湖中能讓我心存感激的沒有幾人,你就是其中之一,不但曾經三番五次放過我,而且給予了極大幫助,我們之間既非朋友,也非敵人,那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

    宋青河忽然宛爾一笑,更有著令人著迷的千古風情,娓娓柔聲道:「我首次與你邂逅在淒美山谷,你把頭靜靜埋在那條清澈見底的溪水中,還清晰記得你那濕漉漉的長髮和明媚眼神。其實我清楚知道你也同樣野心勃勃,我不殺你,也是因為你有利用的價值。你依靠堅強意志和頑強不屈的奮鬥,經歷無數強悍搏殺後,終於一步步登上的權力的高峰,獲得成功,名動江湖,統帥著實力強大的黑虎幫,我們之間遲早會走到兵刃想見的地步。可是我並不懼怕壓力,心中反而湧動著喜悅和興奮,今日你獨自前來,而且身邊未帶長刀,就不怕我乘機殺了你嗎?」

    趙烈心中怪異荒誕的滋味越發濃重,深黑沉鬱的眼眸彷彿也籠著一層霧,淡淡道:「你也許早就想好了對付我和黑虎幫的方法,但是絕不會殺我,若想殺我,早就可以殺死我,因為在鐵血堡中乃是最佳機會。」

    「對我來說,壓力就是動力,其實我們兩人這些年互相利用,最終你我都在江湖中獲得了成功,可是成功的方法卻完全不同。我依靠無數慘烈血戰才換回今日的成就,可是你未經歷任何激戰,而是憑借連綿不絕的心計登上了權力高峰,不戰而勝,你才是真正可怕的敵人,成為武林中最神秘的江湖霸主。」趙烈悠然喝了口清茶,無限感慨。

    宋青河微笑道:「我今日的確不會殺你,以前總覺得依靠拚命搏殺而獲得成功乃是莽夫行徑,有很多事情利用計謀就可以輕易獲得,何必整天打打殺殺?可是物極必反,你依靠剛烈天下的武功和堅韌意志打下了江山,聲名遠揚,籠罩著絢爛璀璨的光芒,威名之盛,天下皆知,黑虎幫也因此得到了迅速發展!」

    宋青河忍不住也喝了口清茶,歎息道:「而我雖然同樣控制了鐵血聯盟,以柔克剛,利用出其不意的計謀讓鐵血聯盟橫掃北方武林,雄霸北方江湖,可是我卻不如你在江湖中那樣光彩照人,如雷貫耳,影響力根本不能與你相比,這是我始料未及的,鐵血聯盟在氣勢上已經無法和黑虎幫相提並論了。」

    趙烈寧靜道:「此時你我分別控制著江湖中勢力最大的兩個幫會,心中同樣充滿了征服天下的野心,一山不容二虎,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曾經的情感已經化為烏有,也許很快就會展開激烈搏殺,逐鹿天下,看誰能問鼎江湖,誰能笑到最後?」

    宋青河臉上笑意更濃了,柔柔的目光和輕輕的笑意讓趙烈也不敢凝視,他的聲音忽然變得溫柔,話語卻讓人摸不到頭腦,柔聲道:「是山就有高度,是水就有寬度,無論多高多寬,是真實的,你知道就好,只要內心留有彼此的一片天空,那麼偶爾的追憶都會帶來會心的一笑!千百萬年了,一代又一代的經歷與淡忘,你我皆一樣,就像這風和月,年年花相似,歲歲雪無痕,化無歸何?還是莫談風花雪月了。」他的雙眼裡泛著柔柔的光茫,柔得似乎能融化世間所有的哀怨,唇角揚著輕輕的笑意,輕得彷彿能把漫天的蕭瑟不經意的帶走。

    趙烈像對名山勝景的由衷欣賞,心間不由升起了一股叫人難以言喻的驚艷感覺,似乎明白了什麼,又似乎更迷茫了,心跳得很不正常,他淡淡道:「每次見面我都會驚歎,世間竟然有如此俊美柔和的少年?」

    宋青河雙目中似乎瀰漫著朦朧水意,眼裡卻透著淡淡的寂寞,神情說不出的蕭索,說不出的慵懶,目光朦朧,彷彿看得很遠,又彷彿什麼都沒有看到,他靜靜道:「我無法忘記你充滿野性而強悍的輕狂目光,你的堅韌頑強我讓我歎服,也就是從那時候起,我就時常在夢中憶起你狂放飛揚的長髮。」

    水雲間內依然上演著纏綿悱惻的戲曲,哀怨的樂曲聲混雜婉轉歌聲縈繞在空中,一切都是虛無而沉醉,趙烈似乎不敢抬頭凝視妖嬈詭異的宋青河。

    宋青河潔白無暇的手隨著節奏輕輕指敲打著桌面,手如柔荑,美如春蔥,柔若無骨,眼神忽然瀰漫著淒美的痛苦,似乎在思索什麼,良久,終於咬牙低聲道:「很久以來,我的心中就隱藏著一種莫名衝動,一種想為你唱戲的衝動,想讓你看到我妖嬈的模樣,無論如何我也完成這個心願,因為未來也許再也沒有機會了,因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也只有了結了這個心願,我才能全心全意對付黑虎幫,才能狠心殺了你,不然這將會是生命中永遠的遺憾!今日終於得償所願,今生今世,我不會再為誰而唱戲,這將是我生命中最後一次成為戲子。」

    趙烈此刻卻已有點笑不出,非但笑不出,而且如坐針氈,渾身寒毛豎立,冷汗淋漓,簡直無法接受這種荒謬情感,驀然感到極度的震撼,那是怎樣的一種魂動顫慄?雖然無法理解宋青河的獨特想法,他的心中卻湧上酸楚難過的滋味,渾身不安,實在是不想深入思索這個敏感問題,難道今日所看到的,所感受到的乃是一種錯覺嗎?

    趙烈目光閃爍,只能轉移話題,滿臉苦笑,忽然輕聲道:「無情未必真豪傑,是真名士自風流。聽說昔日武林七大高手之一的凌波玉女呆在你身邊,你應該非常喜歡她吧,難怪你送走了張小樓。」

    宋青河哀怨的目光忽然變得凌厲冷漠,臉上柔情如薄雲散盡,冷冷道:「你想利用張小樓來威脅我嗎?看來你已經想了很多了,不過已經沒有關係了。李苓玉曾經說起過你,也許是一種緣分,你想認李苓玉作姐姐,我就滿足你的要求,等我回到鐵血堡,馬上讓她到黑虎山來找你,我對她已經厭倦了,正好找個理由讓她離開。」他瞬間就恢復了往日的極度冷靜,世間再也沒有什麼可以讓他分心了,剛才柔情萬種的風姿瞬間消逝。

    宋青河自小就男扮女裝演戲,童年屈辱的生涯在心靈烙上了無法抹去的痕跡,當他發現對女人毫無**的時候,感到了極度的恐懼,本來以為張小樓可以讓他擺脫這種恐懼,於是強迫自己接受了張小樓,可是失敗了,短暫激情過後,壓根就對女人沒有激情,於是張小樓走了;後來遇到了李苓玉,他被悠悠往事再次點燃了**,希望可以利用李苓玉破解壓抑了很久的心魔,可是結果猶如飲鴆止渴,逐漸從有情有欲到有情無慾,最後變成無情無慾,他常常在深夜夢中回到熟悉戲院,身著妖嬈戲服唱一曲哀怨纏綿的肝腸斷。

    趙烈心中驀然感到了冰冷寒意,無論張小樓還是李苓玉都已經不再是宋青河的弱點,他忍不住歎息道:「萬物是由心而生,因緣而滅,實相虛生,生命再次輪轉,只有在陰雲濃郁的時候,才會有明月的高潔清秀,無形無蹤,無聲無色,比水還要純,比雲彩更散漫。」

    宋青河靜靜聆聽,冷靜淡漠的眼神包含了一點淡淡的哀傷,他的眸子卻是漆黑的,就像是這無邊無際的夜色一樣,也不知隱藏著多少危險,多少秘密,多少情感?他冷冷道:「江湖風雲變換,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十年磨一劍,霜寒未曾試,我們兩人這些年的恩怨情仇只有在刀光劍影中才能得到徹底解脫,趙幫主保重,月寒千山獨行,不必相送。」

    趙烈雙手把金色長髮攏到腦後,悠然道:「雙手劈開生死路,一刀割斷是非恨,千種風情,萬般恩怨,何不付之一笑!」他臉上的凝重就如薄雲散盡,嘴角略略往上牽,眼裡縈繞的薄霧也變成水光瀲灩,笑容溫暖而明朗。

    「春思如織,漠漠香塵隔,十里亂弦叢笛。閒卻半湖春色,愁煙凝碧,映簾底宮眉,梨雲夢冷,杏香愁蝶怨良宵。滿湖碎月搖花,怎生去得?歎秦箏素弦塵彌,化作嬌鶯飛歸去,猶任紗窗舊綠。消瘦影,嫌明燭,待把宮眉橫雲樣,描上生綃畫幅。新來妝束,彩扇紅牙今都在,恨無人解聽曲。余絕代妖嬈空掩袖,倚寒竹,玉箏鏡裡妝殘,為誰嬌鬢尚如許?」趙烈藍色的身影隨著低沉話音飄然遠去,戲院裡面依然人來人往,喧囂紛亂。

    宋青河靜靜坐在如夢如幻的水雲間,傾城般驚艷,如斯的艷到骨子裡的妖嬈,卻又有著不顧一切的堅忍倔強,臨水照影,柳眉緊鎖,月色朦朧,多少夢迴深處,依然心痕在,或許是雨打芭蕉,梧桐零落,他忽然在意念中揮出那讓萬物寂滅的青色幽冥劍芒,斬碎了無盡永恆的空虛。

    月亮潑下了一片淡銀色光華,澆灌著萬物,月光脈脈,如線如縷,上下瑩徹。如有葉,則葉影參差;如有花,則花影迷離;如有舞,則舞影凌亂,趙烈此時也是滿臉無奈笑容,心亂如迷茫雲霧,似乎還在驚歎宋青河的驚艷舞姿和妖嬈玉容,他輕輕搖了搖頭,負手靜靜凝望天上明月。

    良久,趙烈還是未能從剛才匪夷所思的震撼中走出來,彷彿經歷了驚心動魄的慘烈廝殺,怎麼也無法接受宋青河那深情哀怨的目光,心情有些壓抑,總是感覺水雲間的經歷如同夢境般虛幻詭異,他的雙眼輕輕地眨了眨,似乎宋青河曼妙的霓裳舞姿就在那月影中飄飛,妖艷身影隨著月波輕輕的蕩動,周圍一圈一圈的星星就像戲台上的燈火,恍惚中,燈火闌珊處繁華已然落盡,他忍不住發出了一聲重重歎息。

    張旺財恭敬站在後面,明顯感覺趙烈有些神情恍惚,於是低聲道:「大哥為何整夜唉聲歎氣,今日到水雲間到底發生了什麼?宋青河到底在搞什麼鬼,不知旺財可否能為大哥分憂?」

    趙烈滿臉尷尬,苦笑道:「今夜實在有些鬱悶,水雲間發生的事情恐怕世間不會再有人知道了,我寧願這是一場夢,可就是在夢中也不會看到如此荒誕場面!哎,旺財,附近有沒有熱鬧的地方,你陪我去喝個痛快,今夜我決定不醉不歸,反正也睡不著了。」

    張旺財歎息道:「附近方圓百里沒有什麼酒樓,不過我知道附近有個豪華賭場,暗中已經被黑虎幫控制,賭場每年都要向黑虎幫交納大量銀子,通宵營業,非常熱鬧,不如我陪大哥去那裡放鬆一下,我會安排數百名長刀鐵騎在周圍警戒。」

    黑暗的長巷裡靜寂無人,只有一盞燈,殘舊的白色燈籠幾乎已變成了死灰色,斜掛在長巷盡頭的窄門上,可是轉入簡陋的大門後,穿過重重走廊,馬上就進入到了一個豪華大廳,裡面充滿了溫暖和歡樂,酒香中混合著上等脂粉的香氣,銀錢和骰子敲擊,發出一陣陣清脆悅耳的聲音,在賭徒耳中,這就是世界上最動聽的音樂,每個人都在賭,每個人都聚精會神在賭注上。

    趙烈悄然走進喧囂賭場的時候,身上並沒有佩帶長刀,臉上掛著親切的笑容,可是裡面的賭徒還是不由自主要抬起頭,有些人不經意間就能發出耀眼光芒,想讓別人忽視都很難,趙烈無疑都是這種人,才走進賭場就引起轟動。

    賭場大廳金碧輝煌,堂皇富麗,連燭台都是純銀的,在這種地方輸了乾兒八百兩銀於,沒有人會覺得冤枉,裡面擺滿了大大小小,各式各樣的賭桌,四面的牆壁粉刷得像雪—樣,上面掛滿了名家的書畫,賭客大部分都是威風八面的江湖豪客,可是他們在趙烈面前卻不敢放肆,都是面帶恭維笑容,畢竟面對著名動天下的武林戰神,而且這裡還是黑虎幫的地盤。

    屋子全是暗的,只有屋頂上掛著一盞奇形的大燈,燈光卻被純白的紙板圍住,很難照到別的地方,就因為四下都是暗的,所以燈光更顯得強烈,燈光全都照在一張鋪著綠氈的圓桌上,綠氈四周以金線拴住,桌子四周,是凡張寬大而舒服的椅子,然後是一圈發亮的銅欄杆,圈著發亮的銅環,桌子上整整齊齊放著副玲瓏小巧的象牙牌九和一對雕刻精緻的象牙骰子。

    一個微帶短髭的中年人,身材已微微發胖,顯見是生活優裕,隨便地穿著件輕衫,身上也沒有什麼惹眼的裝飾,迅速走來對趙烈恭敬道:「小人乃是賭場主人秦明,趙幫主大駕光臨,真是篷壁生輝,以後賭場還仰仗黑虎幫多多關照。」

    趙烈身穿剪裁合身,手工精緻的藍色長袍,坐在桌子中央,環視四周,發現房間陳設競簡單雅致,絲毫沒有做作的庸俗氣息,桌子上也沒什麼金盃玉盞,幾件精美瓷器甚至已是遠古之物,他微笑對秦明道:「秦老闆太客氣了,大家都是朋友,不要見外。這裡環境雅而不俗,顯然秦老闆也是世外高人。」

    山西綠林的魁首老黑,關外馬賊的大當家劉老二,江南聽風齋主,黑雲寨寨主,長身玉立的追風劍客,神采飛揚的天涯刀客,豐滿迷人的相思夫人……來自五湖四海的江湖豪客興高采烈地圍坐在桌子旁邊,他們既然無法在武功上壓倒趙烈,如果能在賭桌上大勝武林戰神,日後在江湖中也有了吹噓的資本。

    秦明戴著潔白的軟帽,穿著潔白的衣衫和軟靴,手上還戴著雙潔白的手套,潔白得瞧不見一絲灰塵,親自為眾江湖豪傑擲骰子,牙牌在綠絨上推過,骰子在盤中滾動,大量的金銀,錢票,迅速的,不動感情地被吃進賠出。

    趙烈很少來到賭場,也並不擅長賭技,可是依然憑借敏銳感覺連贏了五把,賭注也在成倍數往上累積,已達到上萬兩。不料風雲突變,他一次不但把贏來的銀子全部輸掉,而且還陪上了旺財遞過來的幾張銀票,可是他似乎更開心了,喜歡這種輕鬆爽快的感覺,微笑著飲盡杯中美酒。

    賭場上自然有贏有輸,可是無論輸贏,趙烈都淡然處之,絲毫沒有放在心上,水雲間中鬱悶壓抑的心情得到釋放,不知不覺中,他的桌子面前已經堆滿了籌碼,每次下注,無論輸贏,他都會把讓旺財把大量銀子痛快分給旁邊觀戰的賭徒,這也贏得眾多賭徒紛紛叫好。

    江南聽風齋主不安地在椅上蠕動著,一雙起了紅絲的眼睛,羨慕而妒忌地瞪著趙烈,他己輸出整整一萬兩白銀,終於起身離開了,其他人雖然也是輸家,神情仍鎮定,但他們的雙手卻已微微有些出汗,牌也像是更重了。

    賭桌上不斷有人離開,自然有人接替而上,大部分是輸光了身上銀子,也有極少人不動聲色贏錢後悄然離開,人來人往,好不熱鬧,整個賭場的賭徒幾乎都擠在這張大廳中央的桌面周圍,興奮地望著大把銀子流水般晃蕩,人聲鼎沸,激動地望著大名鼎鼎的武林戰神,每次趙烈贏錢的時候,整個賭場都如同沸騰的開水,引得眾多賭徒大聲喝彩恭維。

    相思夫人的眼睛已發出了光,明媚如秋水橫波的眼睛偷眼去瞧趙烈,腰纖細而柔軟,就像是春風中的楊柳,只希望趙烈給她一絲微笑。可是沒有微笑,一絲微笑也沒有,趙烈根本就沒瞧她,這種被人輕視,被人冷淡的滋味,她簡直不能忍受,但卻又不得不忍受。

    追風劍客穿著寶藍的長衫,寶藍的頭巾,頭巾上綴著塊碧綠的翡翠,腰畔繫著條碧綠的絲絛,上面繫著碧綠長劍,雙眼閃爍冷靜精光,一直跟隨趙烈下注,贏了不少銀子後就起身觀望。

    關外馬賊大當家劉老二頭戴貂皮帽,反穿大皮襖,還留著一臉大鬍子,顯然輸紅了眼,就連手中蒼翠欲滴,價值連城的水煙壺也輸了,只能漲紅臉離開了,可是目光是死死盯著落入趙烈手中的水煙壺,顯然水煙壺乃是他的心愛之物。

    趙烈輕輕朝旺財使了個眼色,旺財心領神會,起身悄然出門追到劉老二,微笑著把那個極品翠煙壺和幾張銀票遞給他,微笑道:「趙幫主見劉當家乃是響噹噹的好漢,希望有機會能一起痛快喝酒。」

    賭場裡面越來越熱鬧,趙烈忽然連接輸了十八把,因為每次不過輸了幾百兩銀子,開始趙烈並沒有在意,可是這些銀子全部被對面默默無聲的老頭贏走了,誰也不知道老頭是什麼時候坐下來的,老頭昏黃的雙眼半合半閉,嘴裡不斷地打呵欠,像是終年都沒有睡醒,無聲無息就連贏十八把。

    長刀無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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