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烈和楊影在雕樑畫棟的長廊上並肩悠然走著,寬闊雄偉的府邸連綿不絕,長廊兩旁亭子中不時有樂隊演奏,十多人分作兩列,作跪狀,身穿銀灰色窄袖長衣,頭戴黃色帽巾。當先一人雙手揮舞鼓杖,敲擊鼓面,後面數人吹著笙簫等各樂器,其他人則側身彈瑟,有的在拍手唱歌,寬闊府邸到處瀰漫著紙醉金迷的奢靡氣息。趙烈忍不住輕輕歎息一聲,剎那間明白楊風為什麼寧願孤身在外漂泊數年!
楊影全身柔若無骨,香肌豐滿,充滿彈性和青春活力,身穿長裙,腰繫白色寬帶,使她看來修長婀娜,身上披了一襲寬柔鵝黃的長袍,束了一條寬邊的白腰帶,長長的秀髮在頭上結了個髻,用一根長長的木簪橫卡著。
趙烈也換回一身藍色長袍,飄逸金色長髮在陽光下反射出燦爛光芒!眼睛閃閃有神,容色冷靜沉著,數天的靜養讓身上經脈終於徹底癒合,全身功力也恢復了六,七成!每天除了靜坐調息外,就是靜靜和楊影在景色奢華秀麗的府邸中漫步!似乎徹底忘記了洛陽城中此刻已經被數百名武林人士翻了底朝天!
春風柔柔吹來,拂起楊影的一頭秀髮,幾縷髮絲飄落在她柔嫩的面上,雙手自然把頭髮向後抹去,柔聲道:「相處這些日子,我絲毫感覺不到你是草莽英雄,反而覺得你談吐不俗,似乎經歷了太多往事,言語中透露出許多感歎!」
幾片葉子悠然從楊影身邊飄落,伴著她渾圓豐腴身體,如同在畫中凌波飛舞的仙子,渾身上下散發一種雍容華貴的動人氣質!趙烈回頭淡淡道:「江湖風雲變幻,那是一個你不曾瞭解的奇妙世界,充滿了鮮血和激情,可以滿足你無邊無際的幻想,快意恩仇,生命如同那掛在樹梢的葉子,隨時都會被突如其來的寒風吹落!」
楊影望著落葉輕聲道:「公子似乎以前讀過不少書,上次在江南你隨口說出的詩篇非常柔美纏綿,那天剛開始我真的被你嚇壞了,但後來仔細聆聽你低沉的話語,心慢慢放了下來,感覺如同和朋友漫步在迷濛的煙雨江南,江湖真的是那樣五彩繽紛嗎?」
趙烈並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淡然一笑沉聲道:「我常常獨自仰望星空沉思,如果不進入江湖,我會是什麼樣子?江湖為我只留下了滿身的傷痕,無數次與死神擦肩而過,但我絕不後悔!」
楊影的膚色在日照之下顯得晶瑩溫潤似玉,忽然柔聲道:「也許江湖為公子留下的是心中那些無盡的傷感,並不是身上那纍纍的傷痕。」氣氛驀然變得有些傷感沉悶!
趙烈雙眼瞬間變得憂鬱悲傷!楊影仔細凝望趙烈那飛揚的金色長髮,忽然輕笑道:「我很奇怪公子的頭髮為何會是這怪異的金黃色,天生如此嗎?」她柔和笑容就像破開空谷幽林灑射大地的一抹陽光,燦爛輕盈。
趙烈沒有回頭,淡淡灑脫笑道:「也許一切都是天意,這滿頭金髮是中毒之後留下的,再也無法改變,不過還好我非常喜歡這燦爛的金色!」話語清淡如風,似乎那萬象血戰後的驚險慘烈和生死一線的經歷已經隨風飄遠!
趙烈金色飄逸長髮在陽光下散發出一種詭異魅力,楊影定定望著那隨風飛舞的長髮,眼中射出迷離之色,似乎再次回到了美麗傷感的江南水鄉!
一名全副武裝的護衛匆匆跪下對發呆中的楊影大聲道:「屬下奉楊風將軍之命稟報小姐,洛陽城中的武林人士忽然全部撤出城中。」楊影從剛才瞬間癡迷中回過神來,輕輕鬆了口氣,總算不用整天為他擔心了!不知不覺中,芳心似乎慢慢放在了這個身材高大的江湖人身上!
趙烈心頭卻忽然湧上不祥預感,轉身輕聲問道:「你可知這些武林人士為何忽然撤出洛陽?」帶刀護衛恭敬道:「數百名武林人士匯聚在洛陽城外的龍門石窟,據說昔日魔教教主蕭碧痕再現江湖,此刻被圍困於龍門石窟。」
趙烈剛才臉上燦爛的笑容瞬間消失!非常清楚蕭碧痕為什麼忽然會在洛陽花會的時刻來到洛陽,心中一陣猛烈刺痛!「她依然沒有忘記三年前那短暫的甜蜜!」他緩緩閉上眼睛,恍惚中時光被無聲拉回到前幾天熱鬧繁華的洛陽花會!
蕭碧痕白色身影靜靜在人海中凝望著熱鬧的洛陽花會,默默從懷中取出那朵黑色翡翠牡丹,心中一痛,不由憶起三年前眾人排山倒海的羨慕嫉妒目光!幾滴清淚晶瑩的淚水冷冷灑落黑色翡翠牡丹上,光滑如玉的翡翠沒有讓淚珠有絲毫停留,什麼痕跡也沒能留下就無聲劃落地面。周圍人群狂熱興奮的目光一直注視那些瀟灑英俊的才子儒生,根本沒人留意到她悄然滑落的淚水!
熱鬧人群忽然騷亂起來,趙烈青色身影無聲閃入楊影轎子中的瞬間,方圓數十丈範圍內至少有兩個人的目光感應到了這飄渺淡薄如風的身影!忽然一齊定定凝望那微微晃蕩的轎簾。
左面二十丈密密麻麻的人群中,蕭碧痕孤寂在站立,心中忽然湧現一股奇妙而熟悉的滋味,彷彿又觸摸到了三年前幸福的感覺!芳心一顫,清冷的鳳眸頓時飄向前方,四周到處是慌亂的人群,惟有那頂青色軟兜小轎靜靜佇立在遠方,周圍是十多名精練護衛,她定定凝神望著那青色軟兜小轎,並沒有什麼異常,心卻忽然莫名其妙地跳得厲害!
右面三十多丈的地方站著幾位飄逸的道人,當先一人乃是武當派掌門師弟虛空道長,後面乃是武當派威震江湖的北斗七星,可惜此刻只剩下了五人,其中的清虛道長和清流道長早被蕭碧痕在大漠中殺死了!
虛空道長銳利的眼眸透過擁擠紛亂的人群剛才一直默默凝視那個青色高大身影!騷亂的人群瞬間阻擋了他的視線,那個青色身影就在這剎那間消逝在茫茫人海中!
虛空道長冷冷望著那青色軟兜小轎,似乎捕捉到什麼,灰色飄逸身影輕輕走向那神秘的轎子,右手緊緊握住劍柄,走到離軟轎不到十丈遠距離時,數百名強悍的刀斧手潮水般把這軟轎團團圍住,森冷刀劍出鞘,飛速護衛著轎子離開了這混亂的街道!但清風道長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這神秘轎子,定定望著它離開視線!
蕭碧痕似乎也感覺到周圍那些江湖客身上森冷的殺氣,無奈地把哀怨傷感的目光從那青色軟轎離開,白色曼妙身影如煙一樣瀰漫在慌亂的人群中!她從川北一路不知不覺就來到這洛陽,也許是為了追憶三年前短暫的甜蜜滋味,那怕是短短一瞬間的回憶也足以讓她神魂顛倒,細細咀嚼回味,心甘情願地付出一切!她並不指望能在洛陽遇到趙烈,就算是在夢中也不曾如此浪漫纏綿的期望,只是那可怕的思念日夜糾纏著芳心,讓她不由自主飄然來得這熟悉傷感的地方。
可是剛才為什麼心跳得那麼厲害?就像每次看到趙烈的時候那樣猛烈跳動,似乎他就在身邊!也許是一種幻覺,蕭碧痕癡情悱惻的心中輕輕不停滴落晶瑩的淚水!孤寂的白色身影在人群中顯得格外落寞,白衣輕紗的絕世冰冷風姿很快湮滅在繁華洛陽城中!
剛才說話的護衛奇怪地望著閉目沉思的趙烈,繼續恭敬道:「據說這個魔女蕭碧痕武功高深,殺人如麻,殘酷冷血,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比那個什麼黑虎幫主趙烈更勝一籌,那些武林豪客放棄追殺趙烈,已經在城外的龍門石窟和她激戰了一天一夜,始終沒有能夠斬殺此魔女,於是把她困在龍門石窟,等待江湖高手匯聚龍門石窟,再聯手誅滅此女!」
趙烈驀然睜開雙眼,射出極度寒冷的目光!沒有想到三年前隨心帶給蕭碧痕的甜蜜竟然如此根深蒂固地縈繞在她心頭!他第一次深切感受到蕭碧痕冷漠面容下那顆極度寂寞的心!第一次為了她的安危而擔憂痛心!
護衛仰頭望見趙烈冰冷的目光,心裡發毛,心驚膽戰!不敢再說話,連忙彎腰退下。趙烈冷冷朝房中堅定走去,雙拳默默握緊。只有到了這生死關頭,他才驀然體會到心中深藏的那份對蕭碧痕的情感!也許昔日天下第一高手的光環壓住了他心中的感情,兩人關係一直若即若離,因為她的武功根本不需要擔心,天下無人能敵!
趙烈心中一直期待真正成為武林至尊,把整個江湖踩在腳下,但並不想和整個武林為敵,導致血流成河!稱霸江湖的野心讓他始終壓制住心中的那份激情,一直不肯承認心中深藏的感情,為了心中的夢想,他已經付出太多,太多!
可是此刻蕭碧痕孤身一人已經和數百武林高手苦戰一天一夜,也許此時已經傷痕纍纍!趙烈驀然想到她十多年來孤寂淒涼的生活,想到這位當年天下第一美女昭華已逝,無奈地把女人最寶貴的青春獻給了魔教和江湖,付出了人生中最美好的東西!想到她無怨無悔地陪伴在身邊,體貼入微,全心全意的為他著想,只有付出,不求回報!心中的刺痛竟然來得如此猛烈,遠遠超出意料!
趙烈握緊雙拳朝兩旁用力揮出,終於忍不住為了蕭碧痕而怒髮衝冠,心中一直壓抑的情感噴瀉爆發而出,原本飄逸長髮驀然如鋼針般根根沖天而起!一直跟在他身後的楊影驚詫地望著那忽然豎立的金色長髮,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震撼!
時空一直如透明水波漣漪那樣在錯裂晃蕩!虛空道長一生胸懷坦蕩,腰畔的巨厥劍不知斬殺多少惡徒!一雙如鷹般銳利目光始終凝視著繁華熱鬧的街道,他不能容忍趙烈從眼皮下溜走,發誓要斬殺這個狂妄淫賊!
一個白色曼妙身影如煙如霧般即將離開洛陽高大雄偉的城門,淒然孤身離開這帶來無盡回憶和傷感的城市,洛陽之行找回了無數回憶,心中悲苦卻越發深厚纏綿!一股淡淡的清冷之氣瀰漫在溫暖春日,周圍行人不由拉緊了敞開的衣服!虛空道長原本疲憊失落的眼睛驀然發光!雙拳猛地握緊,深深吸了口氣,想起蕭碧痕殺死的北斗七星中清虛道長和清流道長,腰畔的上古巨厥劍也開始興奮地顫動!
此刻的趙烈卻在輝煌府邸中靜靜聆聽楊影那天籟般的琴音,悠揚琴聲中,他忽然感到一陣莫名其妙的失落,彷彿什麼重要的東西正在離他而去,也許永遠就不再回來!他心中情感的微妙變化順著琴音居然讓那珍貴的古琴也驀然崩斷一根琴弦!楊影當時歉然溫柔的驚訝目光在時光交錯中回到現實,逐漸變幻為此刻凝望趙烈堅定背影的關切擔憂目光!
若非三年前風花雪月的往事讓蕭碧痕再次來到洛陽,若非因為趙烈暴露行蹤導致六大門派匯聚數百人地毯式搜索,蕭碧痕也不會被武當派的清風道長發現!這對於六大門派也是一個意外收穫,六大門派馬上放棄追殺趙烈,設伏於龍門石窟,終於把這個雙手染滿鮮血的魔教教主圍困在龍門石窟!
緊緊包裹著兩把長刀的白布瞬間溫柔化為碎片裂在風中!趙烈堅定而仔細地把長刀綁在身後,「刷」的一聲把身上藍色長袍撕下一條布條,默默用力把長髮勒在腦後!此刻孤身前往龍門石窟,面對數百武林豪傑,無疑於自投羅網!但他沒有選擇,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也無所顧忌,無論如何一定要救出蕭碧痕!
為了蕭碧痕即使是和整個武林為敵,趙烈也無所畏懼,目光堅毅冰冷!清楚明白此戰意味著什麼,死亡對他已經不是威脅,死神似乎已經成為無數次與他擦肩而過的影子!此戰無論生死,黑虎幫必然會和整個江湖結下恩怨,黑虎幫即將面臨連綿慘烈的廝殺,但他此刻心中只有蕭碧痕的安危,就算是讓整個江湖血流成河也義無返顧!
趙烈憤怒狂亂的眼神中驀然射出一絲冷靜!也許楊風手下的精兵悍將可以讓這數百名江湖客離開,可是楊風此刻並不在府中,況且他會為了一個江湖人出動朝廷重兵嗎?趙烈此時心如刀割,沒有時間想這些問題,一刻也不想停留,心已經飛到了蕭碧痕身邊,彷彿望到她正被數百人連綿圍攻,臉色蒼白如雪,渾身已經傷痕纍纍!
趙烈回頭便望到了楊影雙眸中關切的目光,心中一動,冷冷走到書桌下揮筆寫下數字,隨手把毛筆握碎為粉末,不顧滿臉憂慮之色的楊影,一句話也沒有說,背負雙刀堅定地走出重兵護衛的府邸!剛走出府邸威嚴大門,藍色身影不顧繁華街道上眾人驚訝目光,驀然踏著光滑的石板路旋風般朝城外的龍門石窟狂奔而去!
楊影只覺得心中充斥一陣突如其來的失落,輕輕拿起趙烈留下的紙張,忽然愣在房中,不能置信地凝望那熟悉的字跡,書法瀟灑不羈,狂而不亂,折筆隱鋒而為之,如列陣之排雲,如百鈞之駑發,如高峰墜石屈折,憤怒之情躍然紙上!「龍門血戰,怒為紅顏,死而無憾!從此一別生死兩茫茫!惟汝恩重如山,無以為報,待來生邂逅江南!」
極度的震撼讓楊影瞬間呆若木雞,嬌軀驀然僵立屋中!三年前那個灑脫神秘公子的背影緩緩與眼前堅毅的藍色身影奇妙融合,芳心開始「怦,怦」直跳,幾乎蹦出嗓子眼,心潮起伏,呼吸變得急促,飽滿圓潤的胸部微微起伏,身段無限優美!
楊影深深吸了一口氣,緊緊咬著嘴唇,心情激盪之下根本察覺不到咬破嘴唇後流出的絲絲鮮血!婀娜多姿的身影猛然衝出房間,可惜趙烈的藍色身影早已堅定地走出,連綿宏大富麗的府邸驀然變得空空蕩蕩,從此一別生死兩茫茫!想起這段時間朝夕相處之人竟然是曾經讓她動心的神秘公子,再想到他孤身前往龍門石窟,生死未卜,頓時心弦震盪,忍不住悲喜交加,淚如泉湧!
寬闊古樸書房中滿目皆是堆滿如山的書籍,並沒有任何刀劍斧戟放在其中,顯得清新古典雅致,此時窗外已是晚霞漫天,絢爛異常!楊風心疼地望著面前梨花帶雨的楊影,眉頭緊鎖!朝廷一般不會輕易涉足江湖恩怨是非,若貿然率領數萬名朝廷禁軍衝出洛陽,當今聖上楊廣一向喜怒無常,不知會導致什麼後果?
楊風惟有冷冷對楊影道:「此刻國家朝廷正盡力抵抗北方突厥大軍,邊關數百萬黎民百姓隨時可能流離失所,遭受血頂之災,可悲這些所謂滿腔熱血的江湖豪客卻只會為了個人恩怨整天打打殺殺!」
楊影心中一陣悲涼,清楚知道二哥雖然外表儒雅平和,其實心志極堅,而且胸中所想全部是國家朝廷和黎民百姓,一生胸懷坦蕩,必然不會輕易出兵救出趙烈!她不再說話,全身驀然冰涼無力,身子發軟!默默轉身離開,惟有晶瑩淚水悄然一路隨風滴落!
楊風疼心地望著楊影憔悴不堪的身影,忍不住深深歎息,這個倔強妹子一向孤傲清高,從來不會求人,此刻竟然為了一個江湖草莽而垂淚傷心!心中一動,眼前驀然閃現出韓夜冰俏麗身影,原本銳利雙眼頓時瀰漫著濃濃柔情!
碧綠清澈的伊水河滾滾朝東流去,幾條狹窄細長的漁船悠閒地在江上隨波蕩漾,船上漁夫動作輕鬆舒展將漁網撒向了水面,沒有憂愁,也沒有掛牽,只有平淡寧靜的生活。兩岸的崖壁上山上翠柏成林,鬱鬱蒼蒼,挺立如刀削般崖壁,兩山窟龕,密如蜂窩,到處是密密麻麻的精巧窟龕,碑刻題記和富麗的佛像佛塔!
蕭碧痕孤獨的身影靜靜站立在峭壁頂端,落日柔和的光芒照在纖細的腰身上,完美清艷的五官就像是用冰雪雕成的一樣,寒冽的眼光好似有形的冰氣,那是一種絕世的清冷孤傲,就像一具完全由千年寒冰所雕的冰雕美女,膚白得像雪一樣,加上那一身染滿鮮血的白色衣裙,更襯托出她露在外面肌膚的雪白嬌嫩!
周圍數百名武林豪客遠遠把蕭碧痕圍住,森冷的刀光劍影反射出落日淒涼的光芒!並沒有人膽敢上前,眾人眼中都露出驚恐神色!因為蕭碧痕身旁堆滿了近百具屍體,慘烈的血戰讓眾人膽寒肝裂!不知道究竟是絢爛晚霞還是這些地面鮮紅血液染紅了整片天空?
六大門派的高手並沒有來得及趕到洛陽!丐幫眾多高手一直在江南追殺趙烈,此刻正連夜快馬趕來,青城和娥眉派因為路途遙遠,也並沒有高手到達,此刻雖然已經匯聚了五六百名六大門派弟子和江湖俠義之士,但真正的高手並不多!
武當派掌門的師弟虛空道長冷冷望著蕭碧痕曼妙背影,驀然握緊雙拳!每次蕭碧痕想要突圍的時候,一直養精蓄銳的江湖客就潮水般蜂擁湧上,裡面有不少人的父母兄弟當年慘死於她劍下,拚死用血肉之軀把她困住,但鮮血已經染紅了龍門石窟頂端的斷崖,風中瀰漫著悲壯血腥的沉重味道,六大門派付出近一百具屍體的慘重代價終於沒有讓魔女逃脫!雙方斷斷續續激戰一天一夜,慘烈的搏殺讓每人都殺紅了眼!
蕭碧痕白色的長裙染滿鮮血後絲絲縷縷飄在風中,十多年來厭倦了江湖撕殺,逐漸荒廢了一身神鬼莫測的武功,水中行舟,不進則退,此刻的她已非江湖第一高手!她輕輕一聲歎息,連日搏殺使得心神俱疲,滴水未進,已是強弩之末,體內真氣沸騰,血腥耀眼的鮮血味道讓她黯然失落,「他此刻究竟身在何方?還會想起我嗎?」
武當派北斗七星此戰又有三人被蕭碧痕殺死!虛空道長目光深鎖,強壓內心的憤怒,神色堅定冷靜,雖然困住了魔女,但若想殺死她,此刻這數百名武林豪客估計大半要喪命於此!
「今日絕不會放過這個妖女!」虛空道長頭戴青色豎劍冠,冠上四邊鑲了四柄小小的青色閃芒的寶劍,雙眉修長,也是宛如劍形,兩眼也是斜長深陷,目中的光芒就像是放射出一柄柄利劍那般,簡直就光是望人一眼,就足以使人神念受挫一樣,那種犀利的眼神,實在無法不聯想到鋒利的寶劍,此刻眼中射出悲憤之色,從不離手巨厥劍居然被她生生奪走,右肩也被蕭碧痕劍氣所傷,但他毫不在意,眼神依然如劍!
飛鷹幫幫主展天飛神態威嚴,一身錦緞華衣,太陽穴高高鼓起,神氣充足,手持獨門兵器「飛鷹爪」想要縱身上前。虛空道長伸手攔下,冷冷指揮這數百名江湖客牢牢把蕭碧痕困住,並不急於進攻,因為少林派和武當派的高手很快就會到達,蕭碧痕今日在劫難逃!
蕭碧痕癡癡凝望那淒美落日,心頭不由憶起和趙烈在大雁塔上一起並肩觀日,眼中驀然射出迷離纏綿的目光,秀美眼眸就像是一塊藏在深水中的寶玉,幻現著七彩的光暈。柔和晚風輕輕吹拂著血紅色的裙擺,她似乎忘記了周圍那些密密麻麻如潮水般虎視眈眈的江湖人士,深深沉浸在甜蜜的往事回憶中!
連綿的慘烈激戰中,蕭碧痕肩部被虛空道長刺傷!她憤然赤手奪得虛空道長的巨厥劍,此時輕扶劍尾,鋒利劍身靠胸,還真讓人會誤以為是一隻溫柔卻又靈慧的寵物乖巧輕依在主人的身上一樣,任憑肩頭那紅艷艷鮮血無聲滴落,思念卻不可抑制地瀰漫在心頭!
想起那熟悉的藍色影子,蕭碧痕緩緩閉上雙眼,兩顆晶瑩的淚水悄然滴落,生如孤鳥般寂寞,死如塵埃般淒涼!有風輕柔吹起她的長髮,絲絲不再有塵世的牽掛!
可是真的忘記塵世的牽掛嗎?趙烈飛揚狂放的模樣不可抑制地出現眼前,一縷情思緊緊纏繞,死死勒住她異常敏感的心,頓時心中一陣猛烈絞痛,知道今生今世再也沒有機會見到他了,心中並沒有絲毫對於死亡的恐懼,而是充滿了無窮無盡的強烈思念,心中默默祈禱,「只要讓我再看到他一眼就心滿意足了,死也瞑目,再也別無所求!」
前方塵土飛揚,數十騎駿馬狂奔而來!虛空道長眼中終於露出喜色,少林和武當高手終於趕到!當先一人乃是少林派德高望重的無虛大師,氣度平和,面容和藹可親,全身竟然隱隱有金色的靈光透出,緩緩繚繞,滿臉的紅光,竟然宛似天邊初晴的彩霞一般,充滿了變幻與炫爛,層層相疊,寶光隱然流動眉宇之間,左右兩旁各隨九名僧人,高高矮矮胖胖瘦瘦十多個形相各異的人,卻是達摩堂少林十八羅漢,個個太陽穴高高豉起,眉濃鼻高神氣充足!後面是數十名面目肅然的少林和武當弟子!
無虛大師望到遍地屍體,眼中隱然淚花閃動,一聲悲天憫人的佛號響起,大步孤身一人走到蕭碧痕身後沉聲道:「怨怨相報何時了,十多年前的那場血戰死傷無數,黑白兩道高手血流成河,慘不忍睹,出家人慈悲為懷,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蕭施主多年未現江湖,何必再生殺戮,阿彌陀佛!」
蕭碧痕沒有轉身冷冷道:「我厭倦江湖恩怨,本來早就退隱江湖,此次到洛陽不過是為了找尋逝去的回憶而已!」
無虛大師神色凜然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蕭施主還是隨我到佛祖面前洗清罪孽吧!」虛空道長上前一步高聲喝道:「大師何必與魔女廢話!蕭碧痕雙手染滿鮮血,縱是跑到天涯海角也無法洗去身上罪孽!」
蕭碧痕衣飾素淡雅麗,臉龐深藏在重紗之內迎風而立,瀰漫著似近實遠,遺世**的味道,忽然淒然長笑一聲!纏綿不捨,無以排遣的傷感蘊涵淒涼笑聲其中,周圍數百人耳鼓內響起一陣猛烈嘯音,像針刺般劇痛,眾人心頭像給千斤重石壓著般難受!無虛大師深深歎息一聲,正宗佛門獅子吼憑空響起,如同狂風把她刺耳的嘯音吹散!
蕭碧痕賽雪欺霜,美至異乎尋常的玉手從寬敞的袍袖內探出來,纖長優美的玉指驀然握住巨厥劍,變化出百千道劍芒,每道劍芒都反映著落日的霞光,宛如一個不住爍閃的光球般朝虛空道長刺去,如此劍技,已達驚世駭俗的地步!
飛鷹幫幫主展天飛,武當虛空道長,殘餘的武當三星和數名少林武僧一齊出手攻擊困在中央的蕭碧痕。無虛大師則率領達摩堂少林十八羅漢和其餘少林弟子團團圍在周圍,忽然同聲高宣佛號,少林僧侶內力深厚,數十人同時運氣發聲,如同雷鳴,比之戰場上數萬人的嘶嚎還要懾人!震撼人心的佛號悲咒如同重錘擊打在面色蒼白蕭碧痕的心上,體內頓時氣血沸騰,心神紊亂!而在這群少林和尚外面是密密麻麻如潮水般數百名江湖豪傑和六大門派弟子,蕭碧痕今日在劫難逃,插翅難飛,必死無疑!
趙烈藍色身影捲起陣陣黃沙,一路狂奔而來,遠遠就發出一聲驚心動魄的怒吼!群雄耳內同時響起呼呼風暴的狂嘯聲,風嘯像浪潮般擴大開去,竟然使得地面蕩起一層沙浪滾滾而來,剎那間整個天地儘是狂風怒號的可怕聲音,驚濤駭浪般壓向激烈搏殺中的眾多高手!
蕭碧痕乍然聽到這熟悉高亢的吼聲,心神激盪,恍惚間竟然淚如雨下!曾以為只是天際飄蕩的一縷浮雲,曾以為只是洶湧浪濤的一抹浪花;曾以為只是寒夜的一滴冷雨,曾以為只是冬日裡孤寂的風,驀然回首時,竟發現曾經的心動,如今的心痛,在每一個不經意裡瀰漫,永久也不會消逝!
長刀無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