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刀無痕 第三卷 第六十八章 凌空摘星
    簡陋雅致的竹樓裡面靜靜坐著兩人,風中瀰漫著茶葉的清香,趙烈微笑道:「在下路過此處,偶然聽到林間飄蕩絕妙簫音,歎為觀之,故冒昧拜訪。」

    兩人似乎對趙烈驀然闖入並不感驚奇,依舊悠然品茶,其中一個胖和尚和藹笑道:「竹樹繞吾廬,清深趣有餘。鶴閒臨水久,蜂懶得花疏。我是此間聽濤築的主人,請施主隨便就坐喝茶。」

    這個和尚肚子非常大,身上穿著一件非常顯眼的金黃色袈裟,質地如絲般光亮閃耀,但是開襟露肚,兩隻肥手掛在大肚皮下方系得有點吃力,一副隨時會承受不住而繃斷的金色腰帶上,開腿挺肚的感覺起來實在有點隨便,好像是個完全不修邊幅的邋遢和尚一樣,肥頭肥腦的,乍看之下有點可笑。

    趙烈怎麼也沒有想到如此雅致的竹樓主人會是這樣肥胖的和尚,涼風吹過,飄忽不定的眼神忽然凝聚在肥胖和尚身上,雖然和尚隨隨便便地坐在那兒,但身上一股佛陀靈動卻隱隱而透,兩手插在袒露肚皮的褲帶旁,模樣不像和尚倒是有些像地痞,然而那一種俯瞰人間的龐然氣勢卻是穩穩地宛似泰山,眉開目慈,眉目間竟然隱隱有金色的靈光透出,緩緩繚繞,顯然功力深不可測。

    胖和尚對面坐著一個三十多歲男子,此人身著青色粗布長褂,手掌修長如玉,鼻正梁高,額角寬闊,濃眉大眼,相貌平凡無奇,嘴角掛著一絲陽光般的笑意,右手持一把白色無暇的玉蕭,顯然剛才林中飄蕩的天籟之音出自他手。

    這男子望了一眼趙烈身後背負的雙刀,親切微笑道:「公子估計與天燈主持一樣同是江湖中人,在下楊風,乃是浪跡天涯的老百姓,並非武林中人,既然公子能聽懂蕭音,不如坐下一起喝茶論道。」趙烈此刻驀然發覺楊風雖然相貌普通,但眼神深邃平淡,氣度沉穩,身上隱含某種難以形容的淡泊之風。

    楊風仔細端詳著手中白色無暇的玉蕭,小心放在旁邊,一雙濃黑如刷的眉毛不覺微微向上揚起,親自給趙烈倒了一杯上好的「青山綠水」,平凡面容掛著的真摯笑容讓人心曠神怡,如沐春風,神態平和寧靜,彷彿已經看盡了世間榮華富貴和功名利祿。

    趙烈含笑坐下,深邃眼神隨意望了楊風一眼,眼中露出笑意,楊風果然全然沒有武功,不過是練習過一些健體強身的普通招式罷了,他沉聲道:「剛才騎馬翻越此山,驚聞楊兄蕭音,故尋音訪之,說來慚愧,在下本以為是一女子所奏,沒想到竟然出自楊兄之手。」

    張旺財小心翼翼地站在門口戒備,四處張望,總覺得這裡頗為古怪。

    楊風淡淡道:「在下素聞江湖風雲激盪,英雄豪傑層出不窮,武林中激動人心的鐵血傳奇讓人心馳神往,熱血沸騰!可惜我這點三腳貓功夫不敢到江湖中闖蕩,也只能閒時吹蕭品茶罷了。」

    趙烈眼中射出蕭瑟落寞之意,輕輕道:「楊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也是數年前無意踏入江湖,哈哈,舊事也不再提,江湖中的輝煌傳奇都是無數鮮血堆積而成,誰又看到英雄背後的血淚呢?哎,還是以前的日子逍遙自在。」

    天燈大師肥臉堆笑道:「阿彌陀佛!施主所言極是,江湖總是充滿無盡慘烈殺戮!善哉!善哉!老衲如果沒有看走眼的話,施主乃是江湖大名鼎鼎的趙烈,失敬,失敬!江湖傳聞真假難辨,歷來不可信,今日老衲一見,感覺施主天庭飽滿,目光坦城深邃,絕非奸妄之徒,清風朗日,今日正是品茶談道的好時機。」

    趙烈心頭一震,驀然想起一人,輕輕喝了口清茶,淡淡道:「多謝寒山寺主持天燈大師,大師早就名動江湖,功力深厚,而且一生悲天憫人,大慈大悲,在下實在佩服。」

    天燈大師沉聲歎息道:「江湖動盪,血光漫天,希望施主不要沾染太多鮮血,自古江湖風雲爭霸誰也無法阻攔!更讓老衲痛心的乃是朝廷**,濫征苛稅,弄得人民苦不堪言,乃至盜賊四起,戰亂紛紛,而北方突厥虎視眈眈,不時攻擊我朝,屍橫遍野,這才是老衲心中所憂慮的,阿彌陀佛!」

    趙烈眼中忍不住露出欽佩之意,為國為民,俠之大者!可惜他日夜提著腦袋逃亡江湖,根本沒有時間考慮國家朝廷,這些都離他太遠了!也許年少輕狂時曾經想過飛黃騰達,光宗耀祖,報效國家,但此刻他已經陷入茫茫江湖,不可自拔,惟有不停走下去!

    此刻正是隋帝楊廣登基後第七年。隋煬帝楊廣天資聰穎,文才飛揚,即位後,大興土木,營造行宮,行盡勞民傷財之事,好大喜功,多次遠征域外,又窮奢極欲,廣建宮室別院,四出巡辛,性格殘暴奢華,但想像力卻空前絕後,突發奇想,以北統南,命人開鑿大運河,雖然貫通南北交通,但耗費大量國庫財力,辛苦餓死民工近萬人!民不聊生。難怪天燈大師憂心忡忡,愁眉不展。

    楊風沒有說話,默默凝視放在桌面的小巧鏤花玉蕭,濃密的眉漸漸糾結起來,平靜面容無法掩飾眼中的憂國憂民之色,竹樓中淡泊清新的氣氛忽然變得有些壓抑深沉,三人一時無語。

    良久,趙烈凝視手中古色古香茶杯微笑道:「此茶杯清香如花,手感細膩如玉,質薄光潤,白裡泛青,雅致悅目,古樸雅致,磁質厚重,真乃飲茶的絕好茶具。」

    天燈大師含笑悠然道:「石蘊玉而山暉,水含駐而川媚,禪茶之器物,並非美器,亦非寶器,更非舊器,而以圓虛清淨之心為器,系禪機之茶也,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阿彌陀佛。」

    松風陣陣,茶香裊裊,楊風淡淡悠然道:「萬古長空,一朝風月!茶道如月,人心似江,道可道,非常道,徹悟人生之真道,意平如鏡,寵辱不驚,方寸心田,合於天地宇宙,月穿江底水無痕,清江明水露禪,心雨暗蒼江晚來清,白雲明月露全真。」

    趙烈凝神細聽,若有所思沉聲道:「兩位談吐不凡,在下十分佩服!相約不如偶遇,你我何不一起談禪說道,透輕雲望明月,隔淡霧看青山,哈哈,今日果真不虛此行,真是爽快。」

    天燈大師也不答話,含笑為趙烈倒茶水,茶水一直靜靜流淌,無聲無息漫出茶杯。

    趙烈眼睜睜地望著茶水不停地溢出杯外,碧綠茶水在空中拉出一條晶瑩透明的玉柱,反射出七彩光芒,他眼中射出驚異目光,終於輕輕說道:「大師,茶水已經漫出來了,不要再倒了!」

    天燈大師圓臉上笑容更盛悠然道:「施主就像這只杯子一樣,裡面裝滿了你自己的看法和思想,不先把自己的杯子空掉,叫我如何對你說禪論道?」

    趙烈一愣,眼神如霧,不再說話,低頭默默把滿滿一杯茶水飲盡,臉上忽然展現狂放飛揚笑容道:「仙山靈雨濕行雲,洗遍香肌粉未勻,此物清高世莫知,世人飲酒多自欺,狂歌一曲驚人耳,清風吹破武林春,我欲上蓬萊,碾破春無限!」

    楊風忍不住多望了趙烈幾眼,沒想到一個武林草莽竟然能有如此文才!輕聲讚歎道:「趙公子才思敏銳,出口成章,詩中隱含浩瀚胸懷,小生實在欽佩!茫茫江湖當真藏龍臥虎,人才濟濟。」

    趙烈嘴角微微向上揚起,掛著淡淡笑容,意氣風發,得意之色無法掩飾。論武功,江湖高手如雲,山外青山樓外樓,一山還比一山高!論文才,茫茫江湖他頗為自負,傲視群雄!

    楊風性格平易近人,雖然相貌普通,但知識淵博,見識不凡,兩人一見如故,從天文地理,周易八卦到詩詞歌賦,相談甚歡。清風拂面,兩人悠然品茶,海闊天空地馳騁在天地間。

    趙烈傲然笑道:「楊兄,你我明日將各奔東西,也不知何時才能相逢!酒逢知己千杯少,可惜此刻只有清茶兩杯,真想與你痛快暢飲。」

    楊風爽朗笑道:「浪跡天涯這麼長時間,我也很久沒有痛快暢飲了,人生難得一知己,美酒心中藏,天地在胸懷!不過天燈大師這裡應該藏有上好美酒,晚上我們就在月色下痛快喝酒!」

    裡屋忽然傳來陣陣飯香,炊煙裊裊從屋頂升起。趙烈臉上浮現燦爛笑容,誇張地嚥了口水道:「哈哈,楊兄,想不到裡屋還有女子為我們做飯,此竹飯清香宜人,估計該女子也是一樣清秀可人。」其實他剛踏入此竹樓就已經感覺到裡屋中有女子細碎腳步和輕柔呼吸。

    楊風起身微笑道:「她是我途中認識的一位朋友,公子與天燈大師請先休息片刻,我進去幫忙弄幾個小菜,今日難得遇見兩位知己,我怎麼也要露一手。」青色身影悠然起身,神態間顯然對裡屋女子頗為喜愛,匆忙之中連懷中一卷書稿悄然落在地面也未察覺。

    趙烈含笑撿起書稿,隨意望了一眼,墨跡微干,隱約散發出清香。

    「春夜寒宮夢永,臥思陳事暗**。羅衣濕,歌吹隔重閽。倚長門。萬般惆悵向誰論?凝情立宮殿欲黃昏。六代繁華,暗逐逝波聲。空有姑蘇台上月,金鎖重門荒苑靜,綺窗愁對天空。明月下,小艇垂綸初罷。水為鄉,篷作捨,酒盈杯,書滿架,名利不將心掛。煙月不知人事改,夜闌還照深宮。樓際角重吹,黃昏方醉歸。」趙烈眼神一亮,射出欽佩目光,楊風雖然相貌平凡,乃一介平民,但心胸開闊,為人親切真誠,樸實淡泊,而且言語之間對於朝政國事非常熟悉,憂國憂民,文才更在他之上!

    趙烈心懷感歎,臉上露出自嘲笑容,多少收斂了嬌縱之心,天下茫茫乾坤,能人才俊多如繁星,沒想到一個普通老百姓也能有如此才華!

    身後忽然響起一陣細碎輕微的腳步聲,飯菜的香味飄蕩在空中,讓人垂延欲滴,不過趙烈感官異常敏銳,驀然發覺一股若有若無的清香忽然縈繞在竹樓中,淡淡的,幽幽的,輕輕的,柔柔的,他的心卻陡然猛烈跳動起來,呼吸急促,就在這個時候,身後女子的腳步也驀然停止。

    氣氛忽然變得異常怪異,竹樓中極度的安靜使得心跳聲也清晰可聞!趙烈握緊雙拳猛然回頭,時間彷彿已不在流動,所有動作瞬間凝固起來,連那飄蕩在空中的熟悉幽香也久久沉澱在風中!

    魂牽夢縈繞的俏目深嵌在秀眉之下,兩片洋溢著淡然氣質的香唇緊閉著,呼吸輕柔得像春日朝陽初升下拂過的柔風,眸子宛若蕩漾在一泓秋水裡的兩顆明星,極為引人。

    趙烈眼神剎那間聚焦在這明媚的眸子中,再也容不下其他東西,周圍所有一切都已模糊旋轉起來,眼中惟有那雙清澈見底的眸子。

    寧靜無暇的眸子朝趙烈瞧來,蘊涵甜甜淺笑,小巧柔軟的嘴唇露出一排整齊潔白的美麗牙齒,清秀短髮襯托出與眾不同和飄然**的個性,一撮劉海輕柔地覆在額上,眼角朝上傾斜高挑,最使人印象深刻是她挺直的鼻樑,與稍微高起的顴骨匹配得無可挑剔,緊身紫衣勁服的勾勒下,苗條而玲瓏浮凸的美好身段表露無遺。

    趙烈腦際轟然一震,根本沒有想到會在這裡見到韓夜冰!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恍然如夢。

    韓夜冰如玉似雪的肌膚,配上細長入鬢的秀眉,纖腰束著花藍色的寬腰帶,紅潤的嘴唇帶著一絲似笑非笑的動人神氣,像正在夢境裡碰上甜蜜的遭遇,手中還托著香氣四益的菜盤,亭亭玉立。

    韓夜冰輕柔地把手中的菜盤放在桌子上,含笑盈盈坐下,這才凝神細望分別兩年的趙烈。長髮不但依舊飄逸,而且變為陽光般燦爛的金色,皮膚色比以前更黑了,渾身散發出桀驁不馴,飛揚強悍的氣魄,雙眼漆黑閃亮,整個人散發出一種無法描述的魅力。

    趙烈定定凝望,良久無語!伊人如昔,心中萬般柔情卻不知如何傾訴?惟有輕聲道:「你這些日子還好嗎?怎麼會到江南水鄉?我趕到天機谷中時,你已經離開了。」

    韓夜冰忽然發現自己心跳明顯快了許多,心神激盪,歲月可以沖淡記憶,但心中的那份情思怎能遺忘!她柔聲道:「謝謝你到天機谷中找我,你總是這樣衝動!我厭倦了江湖的恩怨仇殺,討厭這個極度不公平的社會,於是孤身一人飄蕩在雪域高原,我喜歡那潔白神聖的雪山,喜歡那種空曠寂寥的高原,喜歡那飛揚晶瑩的雪花,喜歡自由自在的滋味!」

    韓夜冰輕輕歎息一聲,緩緩閉上清澈雙眸,雪域高原浪漫純真的旅途讓她回味,無拘無束,那是一段無法忘記的往事!空山靈雨般秀麗的臉龐泛起淡淡笑容,彷彿回到藏北高原,靜靜站立在神聖的雪域之巔。

    趙烈始終無法平息猛烈跳動的心,強烈的思念讓他恨不得把韓夜冰擁在懷中,想起她冰冷柔軟的手,心中激情噴湧,忽然想拉著她手一起衝上雲霄,攜手雲中漫步,踏著迷幻的茫茫雲海,海闊天空地自由翱翔,良久,藍色身影還是一動不動。

    韓夜冰睜開雙眸盈盈一笑道:「我本來一直在雪域高原飄蕩,偶然間遇到楊公子,他也喜歡到處遊山玩水,生性淡泊,視名利富貴如塵土,於是我們相伴一路來到這江南水鄉。」

    楊風臉上浮現淡淡笑容親切道:「我不過四處漂泊流浪罷了,原來你們認識啊,真是巧合,我也趙公子也很投緣,一見如故,今夜我們可是要好好喝個痛快。」

    趙烈並沒有喝酒,心中已經裝不下任何東西,心不在焉地吃菜,再也沒有心思說禪論道,心神不擰,太多心緒堆滿胸懷,遠沒有如往日那樣飛揚狂放。反而是身邊的韓夜冰巧笑倩兮,神色寧靜,眼神迷離,含笑與性格淡泊灑脫的楊風談笑自如,氣氛頗為融洽。

    張旺財奇怪地望著趙烈,第一次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樣子,隱約察覺到他內心深處的緊張不安,即使面對昔日魔教教主,天下第一美女蕭碧痕也不曾如此失落,一直以來趙烈總是表現出冷酷狂放的性格。天燈大師則在旁邊笑而不語,深深在心中歎息一聲,「問世間情為何物?」

    深夜時分,韓夜冰依舊頑皮地坐在木欄杆上,哼著小曲,悠閒寫意,一身淺紫底素黃色的便服,烏黑閃亮的短髮自由放任地散垂在風中,襯著她白璧無瑕的瓜子臉,個性稜角強烈分明的小嘴,夢幻般亮如點漆的星眸,那種美態讓天空繁星也黯然無光。

    趙烈斜靠在柱子上,眼神迷茫,定定地望著近在咫尺的韓夜冰,伸手可觸,但感覺如同遠在天涯!天空璀璨的星空神秘浩瀚,點點星光閃爍不停。

    韓夜冰星眸驀然發亮,似乎比天空的星星還璀璨誘惑,她指著遠方深邃的星空,神態充盈著喜悅之情叫道:「快看,好美麗的流星!」

    趙烈抬頭看到流星劃過的耀眼痕跡,那是一道驚艷弧線劃過天際,他久久凝望那神秘夜空,似乎想要把這美麗瞬間永久記在心中。

    韓夜冰驀然低頭柔聲道:「你改變了很多,渾身充滿力量和信心,正一步步朝著你的目標邁近,江湖中關於你的傳說漫天飛,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你的能力,你肯定能實現心中的理想。」聲音甜美清柔如夢。

    趙烈無聲握緊雙拳,無論面對任何困難也不會放棄!他凝望她不住晃動的秀美玉足淡淡道:「時光如夢,我一直以為你喜歡孤身一人四處飄蕩,也曾幻想過陪伴你漫步這秀美的江南水鄉。」楊風的出現讓他心中波濤洶湧,無法寧靜,心煩意亂。

    韓夜冰清澈雙眸凝望那無邊夜空,眸子深處隱藏的迷霧忽然瀰漫在眼中,飄渺如風的聲音如同來自另外一個神秘世界,「楊風是一個很特別的人,我第一次遇見他的時候是在藏域高原,那是一場突如其來暴風雪的黃昏,他正頂著凜冽寒風暴雪幫牧民追四處趕被暴風雪吹散的牛羊,傻傻的樣子讓人發笑。」

    趙烈原本一直狂亂的心在韓夜冰清新淡泊話語中逐漸寧靜下來,彷彿回到了那純淨雪域高原,回到了那美麗夢幻的高山湖泊之畔。

    韓夜冰溫柔一笑,甜美的笑容使得天空閃爍星星黯然失色,繼續柔聲道:「楊風也許不是一個普通人,也許曾經有過顯赫輝煌的經歷,但這些都不重要,他已經看透了功名利祿,性格淡泊如水,喜歡孤身一人到處浪跡天涯。」

    趙烈心中隱隱作痛,淡淡傷感如無數細絲一樣纏勒縈繞在心頭,驅之不散!他們曾經靠得那樣近,天馬行空般攜手縱情於山水之間,悠然自得!可惜內心的仇恨和野心讓他放棄了一切,一步步捲入殘酷的江湖爭鬥中,無法擺脫!

    良久,趙烈內心的紛亂不安逐漸平息下來,淡淡道:「楊風雖然不是江湖人,可是性格爽朗平和,熟讀萬卷書,胸含天地經綸,但藏而不露,淡泊名利,的確是世間難得奇男子,但他似乎在逃避什麼!」

    韓夜冰輕聲道:「也許每個人內心深處都在逃避著什麼,你何嘗不是在逃避!楊風雖然淡泊功名,但非常富有同情心,望到沿途百姓的水深火熱般悲慘生活,深藏心中的悲痛之情瞞不過我的眼睛。」

    趙烈仔細凝望心中日思夜想的人兒,依然沒有絲毫改變,尖俏的下頷,淡淡的紅唇,眸子,清澈無盡,尤使人心動的是內中蘊藏著一種難以形容的平靜深遠,但雙眸深處卻始終瀰漫著迷茫的薄霧,總是讓人想看穿這迷濛水霧。

    夜逐漸深沉,天空逐漸散現點點淡薄黑色,初春的夜晚依然寒冷,韓夜冰凝望天空閃爍繁星輕聲道:「我到處漂泊,四處尋找那自由公平的世界,那是我心中的夢想,我喜歡在寂靜無雲的夜晚仰視廣袤夜空,想看到神秘星空的外面,默默感受這種無言的清冷。」趙烈望著她消瘦玲瓏的身子,心疼地想把她擁入懷中,她執著獨特想法總是和這個社會格格不入。

    趙烈悠然笑道:「小時候我也喜歡躺在柔軟草地上仰望星空,那時候總是有很多希奇古怪的想法!那些璀璨如寶石的星星為什麼不從天空掉下來?流星是不小心墜落的星矢嗎?」往事忽然清晰地影射在深邃漆黑的夜幕上!每次與韓夜冰呆在一起,他的心總是不知不覺的放鬆,彷彿又回到了無憂無慮的純真少年時代。

    韓夜冰輕笑道:「你的想法怎麼和我一樣啊,每到夜晚凝望那璀璨夜空,就想飛身摘下幾顆閃爍星星放在手中。」

    趙烈眼中露出狂放神色,夜幕低垂,天空繁星似乎伸手可摘,他驀然輕踩欄杆,藍色身影輕輕飄飄地直上雲霄,毫無保留地用盡全身最後一絲真氣,飄蕩在漆黑夜空,伸手想要摘下那閃閃滿天星!

    韓夜冰坐在欄杆上「咯咯」嬌笑,抬頭凝望掛在夜空中的藍色身影,雙眸閃爍著寧靜喜悅的光芒,似乎又回到那些無憂無慮的日子。

    趙烈咬牙衝到最高處,藍色身影似乎踩在虛空之上,風輕柔吹過,身子悠然晃動,腳下韓夜冰紫色俏麗身影幾乎無法看清,連連綿竹樓也變得那麼渺小!惟有她開心的笑聲清晰傳到耳畔,那是一種無法言語的奇妙感受!抬頭仰望,神秘美麗的繁星依然高掛漆黑天幕,伸手只抓到清冷的風,星空廣袤無邊,可望而不可及。

    韓夜冰整個人輕鬆無比,玲瓏剔透身子勾在欄杆上開心地晃悠,心底自然湧出無憂無慮的舒快情緒,心中似若泛起一個接一個的透明漣漪,緩慢悠然震盪著,蔓延到飄蕩高空的趙烈心中。

    趙烈似乎也感受到韓夜冰心中蔓延的微妙情思,心花怒放,靈台間一片澄明,彷彿從虛空之上看到她一顆晶瑩剔透,毫無塵埃的水晶心,高潔幽美,難怪惹來流雲輕繞,眾星相簇。

    那是趙烈從未嘗過的情況,心中再無任何雜念,絕不同於以前靜坐沉思的忘我境界,而是貫通了心靈內外的空間橋樑,感受到天地間某一玄不可測的奧秘,把握到某種不可言喻的奇異力量,竟然就這樣靜靜佇立高空,仰望無邊浩瀚星空。

    良久,真氣不濟的趙烈驀然從高空無奈重重墜落,「砰」的一聲狠狠慘痛地砸在地面上,狼狽不堪的藍色身影反身凌空迅速弓身彈起,勉強「瀟灑」地飄落在韓夜冰身邊,臉上依然是蠻不在乎的笑容。

    「你沒受傷吧?站在高空之上凝望璀璨夜空肯定是另外一番特別感受,不過此刻你這個樣子可不像大名鼎鼎的黑虎幫主啊。」韓夜冰一邊輕笑著,一邊隨手心疼地搭在他手腕經脈處,發現他體內雖然氣息沸騰,但並無受傷跡象。

    趙烈劇烈地喘息,剛才為了縱身躍到最高處,拼盡了最後一絲真氣,雖然直到此刻依然上氣不接下氣,但眼中射出的**裸目光卻死死凝視韓夜冰,反手含笑緊緊握住她冰冷綿軟小手,眼神驀然變得浪蕩不羈,灑脫豪邁,昂首大笑道:「哈哈,我沒事,可惜不能為你摘下滿天星!只能摘得滿袖清風。」

    韓夜冰俏麗身子不停地在欄杆上晃悠,全身洋溢著笑意,雙眸與他火辣眼神接觸,亦是芳心一顫,纖手被寬厚溫暖手掌握住,立感一股火熱傳遍嬌軀,這是她很久沒有過的感覺。

    殘星欲斂,月兒暗淡,天將破曉,兩人靜靜坐著,不再說話,一起默默感受遙遠夜空的神秘變幻,此時無聲勝有聲。

    天空閃爍星空逐漸消逝,朝陽出現在小谷東方的群山頂端,斜斜照射入谷內,把谷內籠罩在薄霧裡樹木的影子投到地上去,也把他們並排偎依的身影朦朧地映在地面,樹林中瀰漫的薄霧在日照下化為點點細碎七彩光環,蔚為奇觀。

    趙烈一夜未眠,臉上毫無倦容,神采飛揚,臉上掛著燦爛笑容,輕輕伸手朝前平推而出,地面瀰漫的煙霧頓時朝兩邊飄逸散開,山林中煙霧升騰瀰漫,恍若仙境,他微笑道:「江南風光秀美動人,我們不如一起漫遊,很久很久沒有如此輕鬆寧靜的心情了。」

    初春的清晨,空氣清新自然,世間萬物綠意昂然,毫不掩飾地散發出勃勃生機。趙烈,張旺財,韓夜冰,楊風一行四人牽馬在青翠山道上緩緩漫步,山林間萬籟俱寂,只有腳下鬆軟的落葉在沙沙作響,偶爾微風吹拂,翠綠新枝頭輕舞漫動,撩人心魄。

    楊風沐浴清新山風,神采奕奕爽朗笑道:「昨夜我與天燈大師挑燈夜談,對於趙公子的傳奇經歷略知一二,江湖遠比我想像中更驚心動魄!趙公子情感豐富細膩,性格堅韌不屈,文武雙全,在下甚為佩服!只是為何一直背負莫須有的罪名苦苦逃亡江湖!」

    趙烈淡淡一笑道:「當時我不過江湖無名小卒,誰會相信我的話?誰願意幫我?茫茫江湖我只能靠自己奮鬥!楊兄看破紅塵俗世,淡泊名利,任情逍遙天涯,真乃人生一大快事!我何時才能如楊兄一樣灑脫自在地縱情人間?」

    楊風嘴角友好而愉悅地向上翹著,輕笑道:「人生取捨不過一念之間!何必太過牽掛。」他臉上忽然充滿景仰神色沉聲道:「我對江湖也很好奇,鐵血江湖到底是什麼?什麼時候也讓我看看你威震天下的功力!」

    鬱鬱蔥蔥的樹木上,幾隻鮮艷的小鳥歡快地飛來飛去,發出悅耳的鳴叫,趙烈灑脫笑道:「江湖異常夢幻艷麗,同時也充斥著極度的刺激和殘忍,它能讓你體會到只有在夢中才能想像的事情,實現你心中的無邊幻想!快意恩仇,一擲千金,殺人如麻,美女如雲,凌波漫步,鮮血如酒,踏雲而行,醉生夢死,白刀子進紅刀子出,隨時提著腦袋狂飲高歌!」

    趙烈突如其來的酣暢笑聲讓那些可愛小鳥驚恐地飛起,剎那間,楊風似乎也體會到江湖的真正意義,若有所思。人生得意須盡歡,生如夏花般絢爛多彩,死若秋葉般悲涼艷麗!

    楊風眼前驀然一花,趙烈的強悍藍色身影化為一陣輕煙瀰漫在青翠的樹林間,那幾隻撲翅而飛的美麗小鳥輕輕落入他的魔爪。

    趙烈悠然落到在楊風面前笑道:「我最喜歡飛翔的感覺,武學讓我終於可以踏風而行,這是一種奇異的滋味,你可能無法想像飄蕩在風中獨特感覺,那一刻我感覺前所未有的酣暢自由,閉上眼睛,溫柔的風會拚命纏繞著我,拉著我盡情徜徉在無邊無際的虛空。」手輕輕鬆開,兩只可憐小鳥展翅飛上藍天,依然自由自在。

    說也奇怪,楊風與趙烈都沒有和韓夜冰走在一起,而是遠遠走在她前面,談笑風生!韓夜冰反而與張旺財一路有說有笑,緩緩在後面走著。

    張旺財恭恭敬敬地輕聲道:「我在江湖也混了多年,韓姑娘是我所見過女子當中唯一留著短髮的,其他女人幾乎都是長髮飄飄,當然尼姑除外!」

    韓夜冰輕輕笑道:「長髮如絲,短髮如風,我就喜歡如風一樣自由自在,無拘無束。沒想到你望上去雖然老實本分,其實蠻幽默的,這一點和他一模一樣。」

    張旺財臉上忽然露出奇異笑容,欲言又止,收起笑容沉聲道:「我跟隨趙大哥很長時間了,韓姑娘也許是大哥最喜歡的女子,因為大哥無論面對再大壓力,也能泰然處之,即使孤身勇闖月牙城也不曾如昨夜那樣緊張失落!」

    身著緊身紫衣的韓夜冰似乎和那林間瀰漫的薄霧融為一體,神色寧靜如水,只是身子幾乎無法察覺地輕微一顫,晶瑩似雪而又充滿張彈之力的肌膚上彷彿能看到清晨晶瑩的細小露珠凝固在上面,柔嫩肌膚水靈而充滿健康,山川起伏的優美體態輕盈地悠然靜靜漫步在山道上,就似林間精靈一樣飄逸如風。

    韓夜冰眼神迷濛,心也飄來飄去,良久淡然道:「他性格如雲一樣飄忽不定,心中真正喜歡的東西也許只有自己才清楚,我不會忘記那些曾經的感動。」

    前方山野村落炊煙裊裊升起,籠罩在一片寧靜祥和中,遠處的黃色殘陽如煮熟蛋黃一樣誘人。兩個十五六歲的少年興致勃勃地在路邊荒草地上揮舞粗糙的鐵刀,虎虎生威,幼稚眼神中充滿對未來的期望。

    其中一位眉清目秀的少年臉上佈滿堅毅之色,一次次在雜草叢生的荒地上練習拋刀入鞘,可惜沒有一次能夠準確落入刀鞘,滿頭大汗,但他沒有絲毫氣餒,依然迎著落日餘輝苦苦練習。

    趙烈佇足站在遠處饒有興趣地觀望,臉上充滿燦爛笑容。身旁的張旺財忍不住笑道:「趙大哥在江湖的影響力越來越大了,連這些弱冠少年也開始模仿大哥拋刀入鞘的瀟灑模樣!」

    趙烈臉上露出開心笑容,很喜歡那少年百折不撓的精神,藍色身影悠然含笑朝少年走了過去,決心親自示範拋刀入鞘,隨便指點幾招刀法。

    少年望著身材高大的趙烈走過來,臉上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伸手擦去額頭密密麻麻的汗水,顯然並沒有認出這個藍衣人就是心中的偶像。

    趙烈微笑道:「你也很喜歡刀嗎?讓我給你示範怎樣才能準確地拋刀入鞘。」少年猶豫著把手中的生繡鐵刀遞給趙烈,顯然並不相信他能做到!

    韓夜冰臉上露出甜美笑容,此刻的趙烈如同一個小孩子那樣可愛。

    趙烈親切笑道:「你站著不要動,拋刀入鞘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必須對於刀的重量長度,翻滾角度,下落位置的判斷極其敏銳,哎,其實在實戰中毫無用處!」他隨手自負地把這把生繡鐵刀扔到空中,此刻的他閉著眼睛也能做到準確入鞘。

    空中不停翻滾的生繡鐵刀在落日餘輝的影射下發出點點璀璨光芒,準確地插向少年身後簡陋的刀鞘,可就在這關鍵時刻,少年靈活狡滑的眼珠「骨碌」一轉,瘦小身體忽然朝前微微移動了一小步。

    鐵刀無奈地擦著刀鞘插入到泥土中,趙烈尷尬地愣在少年面前,嘴巴一時之間竟然忘了合上,對於拋刀入鞘還是第一次黯然失手,而且是在心愛的女人面前!

    韓夜冰望著趙烈目瞪口呆的傻傻模樣,發出了開心的笑聲,雙目射出如夢如幻的月喜悅神色,淒迷動人至極點。

    少年歎息著轉身拔出鐵刀,故做老成狀對趙烈沉聲道:「這位大哥回去練好了再來教我吧,省得在那位美麗姐姐面前丟臉。」

    趙烈滿臉苦笑,再也無話可說,無奈地聳了聳肩,低頭回到韓夜冰身邊故意搖頭道:「長江後浪推前浪,自古英雄出少年,我這次可真是班門弄斧,馬失前蹄。」

    長刀無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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