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刀無痕 第二卷 第四十八章 風平浪靜
    萬象血戰後,江南武林異常寧靜,仿佛什麼也沒有發生過,風平浪靜。趙烈墜落欄江多日,依然沒有任何消息,新神刀門幫眾和眾多渴望成名的武林人士順著攔江下游日夜密集搜索,依然毫無所獲,連他的一根頭發也沒有找到,趙烈就這樣神秘消失,似乎徹底從人間蒸發了。

    卓不凡巧計摧毀實力強大的山水聯盟,大義滅親斬殺山水聯盟眾多惡徒,就連那個江湖中籠罩著神奇光環,大名鼎鼎的惡徒趙烈也被擊落攔江,估計早就中毒身亡,屍骨無存,這件事情轟動了整個江湖,趙烈近年紅得發紫,他的淒然隕落在江湖中引發了震驚,讓人無限歎息扼腕,他百折不屈的頑強奮斗讓人欽佩,不料卻被兄弟無情出賣,真是天妒英才!

    山水聯盟和新神刀門的萬象激戰似乎比英雄會和鐵血聯盟的長江血戰更曲折復雜,引人入勝,似乎蘊藏了許多讓人心動的秘密,成名已久的卓不凡風頭終於壓過了前些日子光彩奪目的歐陽堅和南宮無雪。

    神刀門順利兼並接收了山水聯盟的廣闊地盤,而且吸收了“劍帥”葉飛與“無形刀”張旺財等近些年聲名鵲起的年強高手和山水聯盟的部分人員,實力大增,卓不凡經此一役重新帶領神刀門翻身成為江南第一大幫。

    江湖中人對於俠名遠揚的卓不凡則是贊不絕口,設計摧毀異軍突起的山水聯盟是大快人心,顯示了超群的謀略和出神入化的演技,而且他宅心仁厚,心胸寬廣,沒有對山水聯盟大肆殺戮,血流成河,反而吸收了山水聯盟的年輕俊傑加入神刀門,博得滿堂喝彩,這些事情在江湖中也是傳為美談,卓不凡很快就達到了個人聲望的最頂峰,再創輝煌。

    新神刀門一夜之間成功摧毀吞並了山水聯盟,幾乎沒有遭到什麼損失,創造了江湖奇跡,卓不凡很快把名字改回為神刀門,實現了離開萬象山莊時的誓言,他本來想把神刀門總部設在昔日老神刀門總部萬象山莊,這也是他心中的夢想,萬象山莊承載了他的淚水和榮耀,青年時代艱苦的奮斗就在那熟悉地方完成,那裡承載了太多輝煌燦爛的記憶,無法割捨。

    卓不凡漫步寬闊巍峨的萬象山莊,原來熟悉的花草樓擱忽然變得陌生森冷,眼前總是到處彌漫著那些悲傷憤怒的目光和鮮紅血腥的血色,這是一個不祥之地,讓人心驚肉跳,老神刀門和山水聯盟都在這裡遭受到覆滅,也許是前朝名將被抄家滅門之後無數的幽靈鬼魂在暗中作祟,不停詛咒進入山莊的新主人!

    蕭瑟秋風襲人,黃色枯葉一夜之間全部飄落大地,無盡的悲涼,卓不凡的心緒始終無法寧靜,終於還是決定把神刀門總部放在梁州附近紫青山下的月牙城,再也不想呆在萬象山莊。

    卓不凡根本無法在萬象山莊安然入睡,萬象血戰的第二天,卓不凡就匆匆率領新神刀門精銳和山水聯盟歸降的幫眾匆匆趕回了總部月牙城,神刀四傑率領部分人馬駐留萬象山莊,繼續收編占領山水聯盟殘余地盤。

    丐幫幫主汪洋率領幫中十多名高手騎馬奔馳在江南水鄉的優美畫卷中,威風凜凜,意氣風發,勒馬停在江南水鄉深處一座雅致的園林前面。

    汪洋仔細把被風吹亂的發髻顏面修剪得整整齊齊,一絲不亂,昂首微笑著走進了這座幽雅精致的明月山莊,這裡的主人明月先生乃是汪洋父親汪道的莫逆之交,歸隱江湖多年,當年也是馳騁江湖,俠名遠揚,這次特地邀故人之子品茶敘舊。

    溫暖的秋日照耀下,汪洋面白如敷粉,神情高傲,全然沒有半點丐幫幫主的威猛氣概,看來就像是個幽雅的公子哥兒,明月山莊裡面種滿了清新翠綠茶樹和松柏翠枝,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茶葉香味。

    茶園中央的雅致涼亭中,數人正在悠閒地下棋品茶,當中一人白發蒼蒼,眉開目慈,滿頭白發,連胡子眉毛都是飄逸的白色,臉色紅潤沒有絲毫皺紋,光滑得就像是嬰兒的皮膚,正是主人明月先生。

    旁邊一人神態威嚴,一身錦緞華衣,太陽穴高高鼓起,神氣充足,腰上卻懸著他的獨門兵器“飛鷹爪”,最妙是兩端的鷹爪天衣無縫地抓握緊扣,成為一條別致的腰帶,乃是飛鷹幫幫主展天飛。

    另外一人身量瘦長,仙風道骨,瀟灑俊逸的道人是武當派的青松道長,身邊之人乃是少林派的無虛大師,他是少林掌門無為大師的師弟,功力深不可測,氣度平和,面容和藹可親,全身竟然隱隱有金色的靈光透出,緩緩繚繞,滿臉的紅光,竟然宛似天邊初晴的彩霞一般,充滿了變幻與炫爛,層層相疊,寶光隱然流動眉宇之間。

    明月先生抬頭凝望一表人才的汪洋感慨道:“歲月無痕,當年我和你爹說禪敘道的時候,你還是個小孩子,聰明伶俐,活潑可愛,恍惚間你已經身為丐幫幫主了,統領群雄,你爹泉下有知也該欣慰了。”

    青松道長歎息道:“是呀,當年我們幾人經常到明月山莊品茶論道,只是汪老幫主不幸喪身魔教教主蕭碧痕之手,不過今日得見汪公子意氣風發,威震江湖,心中很是欣慰,汪老幫主一生忠厚仁義,豪氣威猛,鐵骨錚錚,性格剛烈,如他泉下有知,也當長笑。”

    汪洋沉聲道:“晚輩不會忘記這筆深仇血恨,只要遇到蕭碧痕這個魔頭,務必取她人頭為我爹和眾多武林人士報仇血恨,在下一定會竭盡全力維護武林正義,不辜負各位前輩的苦心栽培。”

    無虛大師閉上雙眼,雙掌合十低聲道:“汪幫主,怨怨相報何時了,十多年前的那場血戰死傷無數,黑白兩道高手血流成河,慘不忍睹,出家人慈悲為懷,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蕭碧痕不過可憐女子而已,雖然雙手粘滿鮮血,但她近年未現江湖,何必再生殺戮,阿彌陀佛!”

    飛鷹幫幫主展天飛冷冷道:“無虛大師自然是慈悲為懷,悲天憫人,不過蕭碧痕手上沾滿了整個武林的鮮血,被她殺戮的無辜江湖豪客恐怕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其間仇恨只有她的人頭才能化解。”

    明月先生爽朗笑道:“這個話題我們不用多談,江湖風雲變換,長江後浪推前浪,我們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了,現在的江湖是汪幫主他們年輕人的天下了,我很欣慰看到汪洋如此年輕有為,丐幫最近聲勢大振,在江湖中干了不少大快人心的俠義之舉。”

    汪洋異常謙虛道:“晚輩的成功離不開各位前輩的培養,我做的那些不過是俠義中人應該做的,目前江湖混亂,正是我輩中人挺身而出的時刻。”

    飛鷹幫幫主展天飛道:“聽說江南新神刀門一夜之間摧毀了前些時間猖狂囂張的山水聯盟,就連那個大名鼎鼎的惡徒趙烈也被擊落攔江,生死至今未明。”

    青松道長得意洋洋道:“當時我聽說卓不凡要聯合山水聯盟的時候,覺得非常奇怪突兀,我曾經見過卓不凡,此人乃人中之龍,全身功力藏而不露,已然達到返樸歸真的武學至高境界,卓然不群,俠肝義膽,我斷定卓不凡肯定不會放棄前途聲望與惡名遠揚的趙烈合並,其中必有玄機!”

    他喝了口清茶繼續得意道:“後來的發展果然沒有超出我的預料,卓不凡計謀過人,深藏不露,假借兩派合並的機會,暗地裡卻並沒有忘記江湖正義,終於揮刀斬斷他和趙烈所謂的兄弟感情,江湖一片贊揚歌頌之詞,曾經不可一世,異軍突起的山水聯盟頃刻間灰飛煙滅,江湖眾多俠義之士久久未能斬殺的惡徒趙烈估計這次也無法活命了,卓不凡重新建立神刀門,接納了山水聯盟的大片地盤,個人江湖聲望也達到了江湖生涯最高點,實在是厲害無比,我可是大大佩服此人的心計。”

    展天飛冷冷道:“卓不凡真是個人物,不顧武林中人的口誅筆伐,依然散布和趙烈聯合的消息,心機深沉,忍常人之所不能忍,而且據說趙烈和他是好兄弟,我是發自內心萬分佩服,江南武林遲早是神刀門的天下。”

    汪洋義憤填膺道:“江湖風聞惡徒趙烈身中劇毒墜落攔江,無數英雄豪傑匯聚攔江下游搜尋他的下落,因為就算是找到屍體也可以得到豐厚的獎賞,但此人詭計多端,估計並沒有喪命,為了維護武林正義,剛好我很快要路過梁州附近的攔江之畔,在下會親率幫中高手搜捕趙烈,取他狗頭。”

    無虛大師長長歎息一聲,臉上佛光流動,雙目微閉道:“善惡不過一念之間,誰有能真正區分江湖恩怨是非,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阿彌陀佛!明月老友,今日秋高氣爽,你我多年未見,還是繼續走完剛才的這盤棋吧,江湖恩怨先放一邊吧。”

    梁州附近紫青山下清幽的月牙湖,湖面寬闊寧靜,湖水深不見底,形成了天然的屏障,憑欄臨風,湖光山色倒影在碧藍的水中,散發出驚人的秀美,堅固高聳的圍牆把偌大的湖面和整個月牙山莊圍了起來,建設成為氣勢雄偉的月牙城堡,依仗城堡後面的險峻紫青山,易守難攻,規模宏大。

    卓不凡孤獨一人靜靜坐在三個小島中間的湖心亭,這是一座構思巧妙的亭子,由於湖水深不見底,故此亭乃是用上好木材懸浮於水面之上,鬼斧神工,歎為觀之,微風拂過,湖心亭隨風輕輕晃動,讓人身心放松愜意。

    精致亭子中間擺放了寬大書桌,上面堆滿了六大門派和各大幫會的大紅賀函,卓不凡並沒有心情翻看,神刀門經歷坎坷,終於再次成為江南武林第一大幫,實現了他離開老神刀門時在心中許下的諾言,他一直沒有放棄過奮斗。

    慕容無雙的離去讓卓不凡感覺生命也失去了色彩,漫長江湖路中,除去少年時代青澀的回憶,她是唯一讓他動情的女子,他心情異常沉悶,事業上的輝煌和個人聲譽的攀升仿佛是在對他無情的嘲笑,讓他背刺寒芒,心神不寧。

    萬象山莊依然沒有趙烈的任何消息,不知道為什麼,他們一起走過的日子和兄弟之情浮現面前,心中異常矛盾,忽然希望趙烈這次真的能夠逃脫,雖然那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因為他知道那種毒藥世間無藥可救!

    同時他的心中又泛起一陣恐怖寒意,因為每晚深夜他都會夢見自己被趙烈的長刀砍下頭顱,噩夢讓他數日來根本無法入眠!興奮,痛苦,矛盾,悔恨,擔憂等復雜的情緒一直無情地摧殘折磨他,坐臥不寧。

    卓不凡心中其實並沒有任何成功的喜悅滋味,內心反而產生了一種以前從未有過的痛苦,視線的盡處是青翠如昔的紫青山,在暮色和秋色的雙重蒼涼裡,不知什麼人加上一陣笛音的蒼涼,他神情恍惚,痛苦地閉上了雙眼。

    自從年幼離開青城山,卓不凡孤身一人在浩瀚江湖中苦苦奮斗,依靠自身艱苦的努力和身上的傷痕,擁有極高的聲譽,獲得過無數的成功和輝煌,一生光明磊落,俠肝義膽,從來沒有做過任何違心的事情,手中殺死的也都是江湖惡徒,心中無愧天地。

    然而這次卓不凡背叛了他的信念和靈魂,出賣了自己的好兄弟,江湖中紛踏而至的榮耀贊譽和事業的輝煌反而增添內心深處的愧疚痛苦,這是一生中唯一有愧於心的事,他實在是不想靠出賣兄弟和傷害女人來獲得成功,這並不是他的夢想!

    這些日子每天都無法入眠,輾轉反側,心中總是泛起一陣極度的空虛失落,渾身無力,不停地問自己,“我還是那個光明磊落的英雄嗎?我還是行俠仗義的豪傑嗎?我還是那個坦蕩胸懷的卓不凡嗎?”曾經的熱血少年已經死去了,他雖然達到了個人江湖生涯的高峰,但卻絲毫感覺不到成功的喜悅,高處不勝寒。

    就在那夜短短剎那,卓不凡失去了好兄弟,傷透了心愛女人的心,同時也失去了他生命的信念,他輕輕閉上雙眼,微風拂過,沉浸在溫暖的秋風和清冽的湖水味道中,“我究竟得到了什麼?”他不停問自己。

    其實從一開始他就清楚知道趙烈的真正想法,白玉龍那次被霹靂堂擊落懸崖,他無意中救起,成為了放在山水聯盟中隱秘的棋子,早就知道趙烈很想聯合新神刀門。

    卓不凡為了兄弟之情,為了慕容無雙的心願,為了增強新神刀門實力,也是為了能讓新神刀門早日回到萬象山莊,再加上趙烈拱手讓出合並後的總盟主的位置,他權衡利弊,雖然山水聯盟名聲不好,但他胸襟開闊,終於說服幫中兄弟答應與山水聯盟進行這次震驚江湖的合並,一開始他並沒有想到出賣趙烈,摧毀山水聯盟。

    為了萬無一失,卓不凡暗中做了兩手准備,如果在萬象山莊順利合並,成功組建新的風影聯盟,他將會逐步徹底控制風影聯盟,利用山水聯盟的力量火並英雄會,爭霸江湖,可惜那天慕容無雙的哀求讓他心中頓起滔天巨浪!

    卓不凡心中思緒異常復雜,擔心這是心機深沉的趙烈所設計的陰謀,害怕趙烈利用慕容無雙逼他退位,他心中異常悲憤,惟有先下手為強,他終於決定選擇了那條異常殘忍痛苦的道路,徹底摧毀山水聯盟,斬殺趙烈。

    卓不凡可以忍受慕容無雙愛上一個名氣聲望武功都不如他的趙烈,也可以忍受和情敵一同攜手闖蕩江湖,但卻不甘心,也不能忍受讓出風影聯盟總盟主的位置,無法忍受他曾經出手救下,兩三年前還是無名小卒的趙烈成為他的老大,慕容無雙心中只有那個藍色身影,根本忽視了他的存在,這反而深深刺痛了他,直接導致他最終選擇了本來並不想選擇的道路。

    卓不凡深深歎息,那天聽到慕容無雙話語時真的很痛心,那是一種涼徹心底的寒意,他沒有想到慕容無雙如此絕情,如此沒把他放在心上,也是在那一刻,他毅然做出了這個震驚江湖,影響了他一生的決定。

    神刀四傑那夜的表現同樣讓他很失望寒心,寧願沒有看到昔日心腹愛將的拙劣表演,如果不是他們心慈手軟,趙烈本來連葬身攔江的機會也沒有,雖然趙烈重傷在身,而且身中無解的劇毒,根本不可能生還,但這些天一直無法心靜,難道趙烈還會再次創造奇跡嗎?他心中忽然湧現一種冰冷的寒意,忽然想起第一次遇到他的情景,那時候他功力淺薄,可是逃亡江湖的短短兩三年就變得讓人恐怖。

    卓不凡握緊雙拳,雙眼充滿信心,江湖中能殺死他的人沒有幾個,就算是趙烈僥幸未死,憑借他單槍匹馬也不能對他造成任何威脅,神刀門兵強馬壯,將會越來越強大,變得不可戰勝,更何況目前江湖中人到處尋找他的下落,重傷在身的他失去了威震天下的長刀,已經成為江湖俠少豪傑追殺的熱門人物,再次在江湖中掀起了被追殺的新一輪熱潮,因為無論是誰殺了趙烈,耀眼名聲美女金錢將會很快得到。

    所有的一切都已經發生,不會再有任何改變,既然做了就必須承受!卓不凡驀然睜開雙眼,剛才眼中那些悔恨愧疚痛苦的目光已然不見,拿得起就要放得下,未來稱霸江湖的道路依然艱難漫長,可是他真能放下嗎?

    卓不凡眼光閃爍,身上隱然發出龐然氣勢,豪氣沖天,身子穩穩地宛似泰山般坐在湖心亭中,江南武林已成手中之物,等到解決霹靂堂殘存力量後,下個目標就是實力強大的英雄會,神刀門終於可以放手追逐天下江湖。

    清晨的薄霧籠罩了精致的湖心亭,卓不凡冷冷凝視平平放置在面前古色古香桌子上的兩把長刀,“無邊”通體黝黑無刀鋒,“冰心”瑩白鋒利而帶著美妙的弧度。

    卓不凡伸出右手拿起“無邊”,刀身出乎意料的沉重厚實,無法分辨是什麼材料做成,他繼續用左手拿起長刀“冰心”,一股冰冷之意迅速傳到體內,在那瞬間,他似乎感受到了一種怪異的滋味,無法言語。

    他仔細凝望手中的長刀,它們是趙烈賴以成名的長刀,恐怖妖艷的狂風暴雪刀法讓人心驚膽戰,可是它們此刻就握在卓不凡手中,它們仿佛就是趙烈的靈魂,失去雙刀的趙烈不再讓人感到害怕。

    卓不凡想起了這兩把長刀的神奇故事,心中一動,忽然把內力同時貫注到兩把長刀的刀身上,雄厚的內力似乎輕松進入了奇妙的刀身,但兩把刀似乎依舊死氣沉沉,毫無反應,並沒有如想象那樣迸發出耀眼的刀芒。

    卓不凡臉上露出陰沉冷笑,並沒有失望,雙手握緊,強大的真氣流猛然傳到刀身上,雙刀終於開始劇烈顫抖,他的臉色卻越發陰沉了,因為明顯感覺到兩把長刀似乎一直在抗拒,想要掙脫他雙手的控制,那是一種讓人很難受的滋味。

    雙刀發出怪異聲音,鳴聲大相庭徑,兩股截然相反的聲音交織在了月牙湖的上空,“無邊”翁鳴聲如銀瓶乍破,金戈鐵馬,金鼓齊鳴、萬馬奔騰一般,氣勢磅礡,而“冰心”尖銳宛轉悠長,可無論“無邊”翁鳴聲如何激蕩猛烈,卻怎麼也掩蓋不了“冰心”那一縷幽幽的顫音。

    卓不凡卻只覺得這“無邊”與“冰心”的奇妙翁鳴便宛如兩個絕世高手在一般,將他貫注其中的內力變幻為這淒厲翁鳴聲,“無邊”翁鳴聲聲欲以雷霆萬鈞之勢朝他洶湧而來,壓力頓生,“冰心”的翁鳴音卻愈來愈是哀怨,猶如子鬼夜啼、巫山猿鳴,讓他六神無主,渾身冷汗淋漓。

    卓不凡猛然停止真氣運行,兩把長刀瞬間就恢復寧靜,剛才耳邊的翁鳴聲仿佛幻覺一般,剛才心中那種怪異的滋味似乎更強烈了,手中的兩把寧靜長刀驀然讓他感覺到一股肅殺的味道,他心頭一驚,眼前再現幻覺,似乎看到冰冷的長刀閃電般刺入他的體內,全身頓時冷汗淋漓,清晨涼風吹過,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卓不凡久久凝望手中的兩把長刀,心神不寧,臉上忽然浮現殘忍的笑容,自言自語道:“江湖傳聞雙刀神奇鋒利,戰無不勝,無堅不摧,我今天就要看看你們究竟誰更鋒利?”

    卓不凡把全身功力貫注手臂,用力同時揮動雙刀,黝黑無邊的刀鋒呼嘯著閃電般迎上冰心鋒利森冷的刀鋒,“當”的一聲清脆刺而巨響劃破清晨的寧靜,空氣中發出了由於猛烈相撞而發出的耀眼火花,幾乎讓卓不凡睜不開眼睛,巨大的震蕩讓他雙手發麻,而湖心亭周圍的水面蕩起一層波浪迅速朝四周擴散,許多神刀門護衛匆匆朝四周湧入,刀劍出鞘,誰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卓不凡面無表情揮手讓他們退下,偌大的月牙湖又恢復了寧靜,惟有他靜靜坐在湖心亭中,雙眼依舊凝視手中長刀,長刀“無邊”和“冰心”居然都完好無損,連一個細微的缺口都找不到,他倒抽了口冷氣,眼中露出凝重的目光,忽然感到一陣莫名的心驚肉跳和冰冷寒意。

    良久,卓不凡忽然閉上眼睛,深深呼出一口氣,輕柔而堅決地把長刀“無邊”和“冰心”朝身後深不見底的月牙湖拋出,“哧,哧”兩聲輕響,兩把長刀在空中劃出兩道美妙弧線,無聲插入水中,瞬間就被湖水無情吞噬,除了微微蕩漾的湖面以外,再也沒有任何痕跡,周圍已經靜悄悄的,空無一人。

    世上就只剩卓不凡一人知道這兩把伴隨趙烈闖蕩江湖神奇長刀的下落,就在此刻,朝陽終於突破晨霧,清晰地照在了光滑如鏡的湖面上,而卓不凡依然緊閉雙眸,青色的身影仿佛雕塑一樣靜坐,誰也無法得知他究竟在思索什麼。

    蕭碧痕冷冷地站立在寂靜無人的五彩湖畔,一動不動,豐腴完美的身體籠罩在如絲如夢般白色衣裙中,讓人的心隨著飄動的裙擺輕輕晃動,迷幻般優美的湖水寧靜如鏡,沒有絲毫漣漪,她的心卻始終無法真正寧靜,雖然身體遠遠逃離那江湖滾滾紅塵,但趙烈和山水聯盟的消息依然很快傳到了這荒涼偏遠的山區!

    生死未卜的趙烈讓她的心猛烈跳動,只要他在江湖中平安幸福,事業成功,她可以忍受一個人的孤獨寂寞,可以忍受讓思念如同毒蛇一樣無情地折磨著她的心,可是心愛的人遭受巨大挫折,生死茫茫,杳無音訊,她再也無法獨自面對這寧靜美麗的湖水,內心的擔憂憤怒如驚濤駭浪震蕩在心中。

    哀怨悱惻的神色籠罩在她秀美絕倫的臉上,一陣強烈的悔意湧上心頭,不該讓趙烈孤身一人在險惡江湖苦苦拼搏,她則淒慘悲涼地呆在這荒涼冰寒之地,她心中一痛,仿佛又看到了那個藍色的熟悉影子,看到了他狂放的眼神和飄逸的長發下隱藏的點點憂傷。

    蕭碧痕驀然握緊纖細雙拳,柔和身體迸發出駭人殺氣,原本寧靜的湖面忽然被激發起了層層激蕩的漣漪,嘩啦啦猛然沖到對面的岸上,卷起了陣陣浪花,剛才水中秀美的倒影瞬間消失。

    蕭碧痕決定再次回到江南尋找趙烈,如果他真的飄然離開這個世界,無論面對什麼結局,她也要讓整個武林為他付出血腥代價!

    想到可能再也見不到那個讓她日思夜想的身影,想到江湖中可能再也沒有他的消息,心中湧現巨大莫名的失落,恍惚間她終於明白了很多,這段時間其實一直活在對他的無邊思念中,依靠他在江湖中的輝煌成就來減緩思念,不停地欺騙自己,直到此刻,她恍然領悟,有些東西是無法逃避的,白色身影驀然化為無數影子彌漫在湖畔,然後瞬間統統消失,微微蕩漾的湖面似乎也充滿了無盡的傷感。

    卓不凡搶在趙烈落水前凌空一拳把趙烈最後殘存的一點知覺也震飛了,趙烈被震得拋到高空,身子仿佛已經不屬於他,無力地橫身翻滾著落入滾滾攔江。

    趙烈重重砸入水中,冰冷的江水讓他瞬間恢復了知覺,全身的傷痕和水流巨大的旋渦讓他頭暈目眩,滿目皆是黑色渾濁的江水和迷幻般火花的錯覺,口中嗆進的大量江水引起了他猛烈的咳嗽,帶出了大量的鮮血溶入水中。

    趙烈明白到了生死攸關的關鍵時刻,容不得半點閃失,即使他落入江中,新神刀門和卓不凡也肯定不會放過他,火光電石的瞬間,他咬牙借著落入水中的巨大沖擊力,用盡最後的力量深深扎入湖底,雙手牢牢抓住湖底的巖石,用超乎尋常的堅強毅力橫身移動到岸邊水流較緩的地方。

    強大的水流幾乎把趙烈卷走,雙手指骨早就碎裂,滲出了鮮血,身心俱傷,精疲力竭,他惟有拋開一切雜念,將精神貫注靈台之間,任得神思遁地飛天,總之不存一念,不作一想,渾渾沌沌,無外無內,無人無我,沒有空間,沒有時間,仿佛不在水底,而是在春暖花開的綠野漫步。

    趙烈的靈神不斷提升,體內兩股相反的奇妙內力暫時壓制住了毒素的擴散,極度的冷熱不斷沖擊他的身體和信念,周圍的流水仿佛凝固,眾念化作一念,一念化作無念,虛虛靈靈,空而不空,肉身的苦痛雖然還存在,但似乎與他再也沒有半點關系。

    趙烈眼前浮現奇妙景象,似乎他就是一只快活游泳的魚,純以守心的功夫達至無心的境際,精神超越**的苦痛,欣然呆在水中,居然能像魚兒自由呼吸,全身毛孔縮放自如,宛如奇妙大自然般清新,心中充滿了愉悅的感覺,睜開心靈的慧眼,看到一個奇異美妙的景象,全身毛孔似乎都在呼吸,體內殘余兩股冷熱真氣流暢自然,雖然依舊異常虛弱,但卻不再混亂,惟有那致命的毒素依然緩慢腐蝕他的意智和身體,雙手深深陷到河底石縫中。

    大隊的新神刀門幫眾潮水般順著攔江下游兩岸搜捕,墜落江水的趙烈咬牙從水底沿攔江逆流而上,雖然岸邊水流速度較小,但他依然感受到水流巨大力量沖擊著他傷痕累累的身體,好幾次他一只手都被水流沖開,堅韌的神經一次次讓他堅持下來,痛苦艱難地從水底艱難而上,短短的距離對於此刻的他竟似比登天還難,神經已經麻木,時間似若停頓,沒有前一剎那,也沒有後一剎那,對趙烈來說,只有一個信念,那就是不停向上移動,朝上游走得越遠就越安全。

    趙烈的心似乎抓住了什麼,既然可以敞開全身毛孔呼吸,可以像魚兒一樣自由的呼吸溶解在水中的空氣,完全可以不借助口鼻的呼吸,心中一陣狂跳,那豈非也可以用同樣的辦法逼出體內的毒素,轟轟的水流很快把這些奇妙的想法沖走,他用盡所有力量抓住水底巖石和雜草,雙手磨破,露出白花花的肉絲,他艱難地緩慢逆流而上。

    良久,趙烈在離落水上游數十丈的地方,咬牙抓出岸邊的蘆葦,浮上了水面,這裡雜草叢生,已經離開了萬象山莊的范圍,全身皮膚泡得泛出刺眼的白色,刀劍刺破的傷口不再鮮紅流血,而是一種讓人心涼的糜爛,慘淡的絲絲吊吊般白色肉塊流盡了所有的血,異常恐怖,而背後的毒傷更是讓整個後背都泛出驚人的黑色,不過體內流出的大量血液也帶走了許多毒素,減輕了毒素對身體的攻擊,紛亂的長發無力貼在臉上,更加展現了蒼白的臉,失血過多的他勉強掙扎上岸。

    一陣涼風吹過,身子重重砸落地面,頭部再次被地面堅硬的石塊砸出鮮血,滿目耀眼的火星讓他反而咬牙站起來,朝上游繼續踉蹌著走去,無論如何他也要在天亮前盡量遠離萬象山莊的勢力范圍,找個安全的地方隱藏起來,不然一旦被發現必死無疑。

    宛兒極度悲傷痛心,嬌小的身子義無返顧沖出了萬象山莊,單薄的翠綠衣衫在風中飄拂,纖弱的身子似也將隨風而去,無論如何也要找到趙烈,黯淡傷感的夜空下,一個嬌小纖弱的身影在黑夜中順著攔江堅定地前行。

    悲痛過度的宛兒心亂之下,居然逆流而上,茫然地沿江走著,怨恨悲傷的眼神越發顯得楚楚可憐,黑夜無情籠罩了大地,周圍密林中野獸偶爾的低沉鳴叫讓她嬌弱的身子輕微發抖,但她依然咬牙在黑夜中穿行,心中一直默默為趙烈祈禱,心中不再對黑夜有任何恐懼,希望可以發現趙烈的痕跡,柔嫩的小臉上淚痕依然未干。

    天色漸漸發白,身著單薄翠綠衣裙宛兒的柔嫩皮膚被路邊的荊棘無情劃破,但她絲毫不在意被劃傷的皮膚,癡癡地凝望著平靜的江面,依然沒有趙烈的任何痕跡,清晨的江面籠罩著若有若無的淡淡晨霧,江面偶爾掠過幾只白色水鳥,輕盈地點了點水面,除了留下蕩漾的水波和空氣中“撲撲”的聲音外,沒有留下什麼痕跡,很快消失在彌漫的晨霧中,淒美哀怨。

    宛兒心中湧上一陣陣悲苦,兩行清淚悄然滑落,不停地滴落,她卻絲毫感覺不到滑落的淚水,心中想的全是那個藍色的熟悉影子,她在心中一直想照顧他一輩子,她喜歡偎依在他寬厚的胸膛中,可現在她只能孤獨無助可憐地走在寂靜的河邊。

    清晨的江水寧靜地流向遠方,宛兒的心卻一點點往下沉,並沒有發現趙烈的熟悉身影,感覺不到他的存在,她依然堅定地朝前走著,相信一定可以找到,已經為他默默用心祈禱了整夜,前方的河岸是大片枯黃的蘆葦叢,翠綠纖細的枝條在晨風中輕輕搖曳,忽然幾只水鴨撲騰著猛然從蘆葦叢驚飛而起。

    宛兒心中一動,忽然發現心跳得異常厲害,嬌小的身子飛速朝那片微微晃動的蘆葦叢沖去,一個熟悉的背影靜靜趴在岸邊,一動不動,裸露在碎裂藍色長袍下的全身皮膚被江水洗刷得慘白。

    宛兒失聲哭泣著撲向渾身冰冷的趙烈,強悍的身體毫無熱量,沒有任何生命氣息,她心頭湧上巨大悲涼,趴在他身體上,雙眸淚如雨下,差點哭暈了過去。

    良久,宛兒顫抖的小手忽然發現趙烈口鼻中還有一點若有若無的氣息,雖然已經深度昏迷,身子依然偶爾會輕微抽搐,顯然是身上的傷口痛得太厲害,以至於在昏迷中也在疼痛。她小心地把趙烈沉重的身軀翻了過來,翠綠色的嬌小身子伏在他寬厚冰冷的胸口輕輕哭泣,看到他受傷如此之重,心中異常心疼,恨不得此刻受傷的是她自己。

    宛兒自小精通醫術,她用袖子飛快把臉上掛著的淚花胡亂擦去,把身材高大的趙烈小心地扶起來靠在懷中,疼惜地把他臉上紛亂的長發梳理到腦後,露出了一張蒼白無神的臉龐,沒有什麼氣息,極度虛弱,她忍不住再次滴落晶瑩的淚滴,伸手凝神為他把脈。

    趙烈雖然身體遭受連番重擊,渾身傷痕累累,體內真氣運行不暢,不過是失血過多,受到嚴重內傷,但他體質異於常人,如果僅僅是這些內傷和刀劍外傷的話,憑借宛兒精湛的醫術和細心的呵護,靜養一段時間就可以恢復,也許是逃亡生涯讓他傷口恢復得特別快。

    宛兒的臉上露出凝重絕望的神色,趙烈身上最致命的傷口就是卓不凡毒刀劃破的傷口,那是一種非常厲害的毒藥,她臉上浮現淒然的神色,此毒世間並沒有解藥,可見卓不凡當時是痛下狠心要殺死趙烈。

    長刀無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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