褒曼所寄身莊園的主人,是祖上曾經出過四翼羽翼騎士的世襲銀瞳貴族,舉辦的酒會雖說在名義上廣邀賓客,實際上來的大多也只以銀瞳為主。
當時的魔界雖然已經誕生了三位巫妖王,但是羽翼騎士的數量始終還是只有一百多點,銀瞳的政治地位時常有不穩的跡象。沒辦法,單純的成員數量或許還可以靠克隆秘藥來強行提升,但是與夢魘建立精神聯繫,甚至跨位面召喚這種事情就只能看天賦了。銀瞳就算再多,從小就沒有精神潛力建立不起連接,連預備騎士都不夠格的話,活的再長生得再多也是廢物。
酒場如戰場,不能夠靠天賦來爭取的東西,自然只能憑借盤外招術來獲得了。無論是日趨沒落的家族,還是乍然崛起的新貴,大多日夜穿梭於類似的酒會之中,組成一張錯綜複雜的關係網。
裂土封侯的大開拓時代已經過去了,三塊大陸上已經擠滿了上億人口。魔界海族不是輕易可以招惹的對象,魔龍,上古鱷王這種高端強者自然更不需要指望。新一代魔族精英若要想同先輩一樣憑借戰功步步攀升的話,實在是難比登天。
啞月回歸的時空大裂縫每萬年才能開啟一次,想要奪回愛琴侵略者奪走的故土起碼要再等上幾千年。雖然有些自然開啟的小型裂縫可以允許少量人組隊通過,可惜無後勤的跨位面作戰絕對不是智者所為——只有無腦憤青才做的傻事,貴族們是絕對不會去做的。
結果就是魔界大陸上那千百隻變異奧獸倒了血霉,有的超階極道強者幾乎每日都要面對成百上千的冒險團隊挑戰,大多數簡直是被活活擠踏而亡,連個體面死法都得不到,碧血丹青的產量倒保持了穩定增長的趨勢……
不過這一切都和褒曼沒什麼直接關係。她只是一個身體虛弱的平民巫妖女子,原本就沒得攻擊奧術可修習,負面加持奧術所需要的「眼明手快」更跟褒曼扯不上關係。收容所裡也搞過簡單的培訓課程,褒曼的成績連最差的三星級別都無法通過,唯一適合她的,也只有在貴族莊園裡充充門面了,連拿到酒會上都稍微顯得有那麼點跌份。
因此在那次人手不足的酒會上,莊園裡本來沒人指望她這個趕鴨子上架的新人,這裡面也包括她自己在內。侍應裝是臨時從別人那裡借的,由於尺寸關係,褒曼還強睜著視力日間衰落的雙眼改了幾針才穿的上。不過也正因為這服裝上的小小不同,她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比其他女僕多吸引了不少賓客的目光。
這其中包括了一個破落貴族家名叫沃克的中年混混。這人的姓氏早已經不再輝煌,其本人幾百年來也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功績,反倒是因為貪花好色稱得上遠近馳名。不過銀瞳天生的俊美外型拯救了他,聽說這廝同某些達官貴人的女性親眷之間走動比較頻繁,偶爾能吹上點枕頭風,這也成了此人在各家酒會上蹭吃蹭喝的憑借。
按說平時他也不敢在類似酒會上對侍女動手動腳,頂多用眼睛佔點便宜而已。可褒曼小姐的運氣一向很差,她的眼神本來就不怎麼好,在端送某道熱菜的時候被水蒸氣熏了眼睛,結果連菜帶盤子扣到了那個無良銀瞳的腦袋上。
這下簡直等於是褒曼自己送貨上門,沃克對這種到嘴的肉從來就是來者不拒。莊園的主人雖然不怎麼看得上這個銀瞳,但是也同樣犯不著為了一個小小的孤兒侍女就和他翻臉,事情於是在主人的默許下朝著人盡皆知的方向演變。褒曼雖然一直在拚命掙扎,但是完全無濟於事。周圍那些赴宴的貴族們完全將這件事情當成蹩腳的三流舞台劇來欣賞,沒有人肯替她出頭,也沒有人想打斷這個「樂趣」。
褒曼的白色侍女服在大庭廣眾之下被沃克扯壞了數顆紐扣,只能靠兩手勉強拉扯著才不至於走光。可就在這種羞憤欲死的時候,她還隱約聽得到附近有貴族正在為沃克何時撕下她的外衣打賭。
可憐的巫妖侍女很快就已經體力耗盡,幾乎馬上就要放棄掙扎了,周圍的一切景象聲音全都在腦中變得模糊起來。似的情景好像許多年前曾經發生過,當時的褒曼好像還是個成天被大孩子罵做瞎子的小女孩。那些可惡的小孩一直以頻繁推倒她為樂。當時受盡欺負的褒曼似乎也是這個感覺……
不過,那時好像有誰趕走了那幫壞孩子,拯救了年幼的自己。
是誰呢?為什麼都快要記不住那個小恩人的相貌了呢?那過肩的紫色長髮,明朗的銀瞳,還有那始終掛在嘴邊的,如同帝波羅一樣耀眼的微笑。
「亨弗利……」褒曼在即將陷入昏迷的時候,下意識地呢喃出這個名字。
影影綽綽中好像傳來了高聲呵斥的動靜,重物被擊中所發出的悶響,桌椅傾倒的聲音。然後下一刻,褒曼跌入了一個寬闊溫暖的懷抱。周圍一時間充滿了她熟悉的,深印在腦海之中的氣息。
「別怕,褒曼,我在這裡……」
酒宴上的主人客人們驚異地發現,居然會有人為了一個侍女而直接將沃克打飛出去,而後者居然不顧自己的貴族身份落荒而逃。一時間每個角落裡都在議論紛紛。
「那個銀瞳是誰啊?臉生的很,怎麼好像沃克也認識他一樣?」
「這不是那個鮑嘉家的新晉銀瞳騎士麼?剛剛成年就已經獨自斬殺了不下十頭變異奧獸的天才戰士。據說他每到一個城市,那些發狂的太太小姐們都會踩塌他所居住旅館的門檻呢……」
「好帥啊~~~看那臉蛋,看那肌肉的線條~~~那個小侍女簡直太幸運了,如果我現在能夠取代她的位置該有多好啊~~」
即使眼睛還是看不清楚東西,但是從周圍賓客們的竊竊私語裡,褒曼還是聽出了正抱著自己那人的真實身份,無盡的喜悅霎那間填充了她心中的每一個角落。「亨弗利……真的是你麼?」
「是的,英格麗,是我。」恍惚間,一件帶著亨弗利體溫的外套覆在了自己身上。彷彿真的回到了許多年前一樣。
如釋重負的笑容爬上了褒曼的嘴角。她的眼鏡早就在爭執中被打落了,女僕頭巾也同樣不知去向,長髮自然就那麼隨意地散落了開來。現在躺在鮑嘉懷中的巫妖小女孩並不算極美,但是她那動人的神情和自然的氣質,令周圍的賓客霎時間都被震懾到了,嗡嗡的雜音在不知不覺間小了下去。
莊園的主人不情願地站了出來。由於他在最初的時候就沒有露面,已然錯失了解決問題的最佳時機,現在看到被譽為年輕一代希望得鮑嘉公然動武,現在想補救著實已經有些晚了。
要知道,亨弗利鮑嘉的大名已經在魔界三大陸中佔據了一席之地,神殿騎士團和燃燒軍團正在為招納這個年輕人吵得焦頭爛額,甚至傳說中某位巫妖王都動了將其收歸麾下的念頭。儘管此刻的鮑嘉還並沒有召喚他的夢魘坐騎,可這本身就足以說明他的優秀了。像這樣份量足夠的砝碼,就算是四翼騎士的後裔也不得不掂量一下。
當然,在確定那個沃克不會報復的前提下,事情解決得可以用皆大歡喜來形容。褒曼只是一個小小的侍女,無論在收容所或者在莊園之中都沒有受過什麼虐待,今次的突發事件大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過去了。贈送侍女在貴族之間完全是稀鬆平常的事情……
就這樣,褒曼離開了生活了好些年的莊園。鮑嘉有一個小小的冒險團隊,裡面連地穴射手都是年輕女性,雖然奧術攻擊上有了明顯缺陷,但是褒曼加入進來也同樣容易了許多。
在收拾行李的時候,褒曼其實並沒有什麼可裝進包袱帶走的。她只是在即將出發的時候才來到鋼琴室裡向小姐道別。兩名年齡沒有相差多少的女孩甚至還抱頭痛哭了一場。既是替褒曼高興,也是為了小姐無法改變的命運而悲傷。
亦師亦友的庶出貴族小姐其實自己的生活也很拮据,險些拿不出像樣的臨別禮物。屋裡那台鋼琴自然是沒法贈送的,可其他水晶樂器無論她還是褒曼都不喜歡……無奈之前,小姐翻箱倒櫃找出了一本古老的曲譜出來。褒曼接到手裡,兩人又慢慢哭了一陣,巫妖小姐終於就此踏上了離別之路。
由於缺乏相關知識,褒曼其實並不知道她的亨弗利到底有多搶手。這不僅僅是指以女人的標準所衡量出的價值,事實上無論是官方,神廟或者大的冒險團體都對鮑嘉伸出了橄欖枝,這對於一個家世並不顯赫的銀瞳來說其實是相當的榮耀。但他似乎並不在意,甚至不急於召喚出自己的夢魘坐騎來升級。
這些東西,當時的褒曼完全不懂,她只是想單純地呆在亨弗利身邊就好了。